第4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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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這么多年,也該告訴你了,本想著就讓你糊涂下去也好,因為知道了那些,你就會面臨危險……”冀明鶴緩緩將臉轉(zhuǎn)向冀臨霄,“但是,義父在被捅了一刀后,突然覺得,還是得把真相告訴你……即便你會因此而陷入危險之地……你也有權(quán)知道,你有一個好父親和一個好母親……” “義父……” “臨霄,你不小了,現(xiàn)在的你有能力了,能保住自己,不用義父再提心吊膽?!奔矫鼹Q欣慰的一笑,“靠近點,我怕待會兒就沒力氣了。還有,你們……”看向冀夫人和夏舞雩,“你們出去吧?!?/br> 夏舞雩卻道:“義父等等?!?/br> 她走到桌子旁,打開老榆木箱子,從里面取出一塊香餅,放置在床頭的香爐中引燃。 “義父,這香餅有凝血提神的作用,對你會有些幫助?!?/br> 她說罷,收了東西,跟在冀夫人后面出去,關(guān)上了門。隨著門板發(fā)出合上的響聲,夏舞雩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手已經(jīng)布滿了冷汗。 她問冀夫人:“義母,到底是誰襲擊了義父?” 冀夫人說:“你義父懷疑,是以前在宮里當值時候惹得哪個眼紅的,買兇來報復。” 夏舞雩關(guān)心的問:“那兇手可有抓到?” 冀夫人抹著眼淚嘆氣:“那人刺了巧巧之后就跑掉了,我讓護院們都去追也沒個結(jié)果,唉,快過年了怎么就攤上這樣的事?” 夏舞雩沉吟片刻,說:“我去看看巧巧?!?/br> 房內(nèi),香餅的氣息已經(jīng)充斥了整間屋子,冀明鶴竟覺得神思輕快起來,胸口的傷也不是那么痛了。他有些吃驚夏舞雩這香餅的厲害,欣慰的一笑,對冀臨霄道:“你娶了個好妻子啊……” “義父……”冀臨霄心如刀絞望著他。 “別露出這種表情,難得義父對你爹食言,非要把真相告訴你,你該慶幸才對啊……” 冀臨霄實在無法做出慶幸的表情。 冀明鶴望著他,又緩緩偏移的目光,看向打著冰凌的窗花。他像是透過斑駁的歲月,看著他的故人。 “鄭國公叛變,不過是被人當?shù)妒沽恕嬲諠O翁之利之人,整個家族步步高升,到今時今日,已如日中天,無人能撼動……” 冀臨霄一驚,那場叛亂的始作俑者鄭國公,竟然只是被人利用的? 冀明鶴的語調(diào)變冷,“不光是鄭國公叛變,還有另一件事……蓬萊……實際也都是出自那人的策劃?!?/br> “那人……是誰?”冀臨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人影,答案呼之欲出,他卻不敢相信。 他幾乎是咬著字眼問:“是圣上?” “說是他也不為過,縱然這些事并非他出謀劃策,但卻是為了他能將惠宗取而代之?!?/br> 是了,惠宗是圣上的兄長,膝下卻有子嗣,即便突然倒臺,第一繼承人也輪不到當今圣上。若謀害惠宗,強行逼宮,哪怕成功也只會留下罵名,圣上仁德又注重美名,想要奪得皇位,必是要做的隱秘。 冀臨霄從不懷疑皇子們對皇位的渴望,而圣上身邊給他出謀劃策的人,自然是與他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人,這樣的人,無外乎外戚。 而當今外戚,又有哪個比得過柳國公一家如日中天? 冀臨霄的心一寸寸寒下來。 柳國公的兄弟和兒子們在朝中均是要員,把控半個朝政,他的女兒柳瑩前些年成了最受寵的淑媛,王小阮又不知怎么變成了柳良娣,大有成為太子妃的勢頭。而除了這些,還有一件事,那就是當今皇后是柳國公的表妹,因父母早逝,從小被養(yǎng)在柳家,當年皇后出嫁,柳家是以嫁女的禮節(jié)和儀式來辦的,皇后也基本可以說是柳家的人了。 冀臨霄沉然問道:“這些與我爹娘有關(guān)?” 冀明鶴冷笑,像是冬日里吹過殘葉的一縷風,“如煙是病死的,所有人都這樣認為……” 冀臨霄從前也是這般聽說的,此刻心中驀地一顫。 冀明鶴說:“她是被害死的?!?/br> 冀臨霄的一只手驀然緊握成拳,眼底怒意浮現(xiàn),“是誰?” “這一任的柳國公,大概,還有上一任的……他們父子合謀?!?/br> 冀臨霄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冀明鶴緩了口氣,說道:“季樘是個受人愛戴的好官,不但醫(yī)術(shù)超凡,統(tǒng)管都察院也是兢兢業(yè)業(yè)。有一次,他去青樓捉拿當時戶部的尚書,那尚書正在為難如煙,季樘順手替如煙解圍……如煙是個剛烈又柔情的女子,打定了主意的事,就九匹馬也拉不回來……她看上季樘了,不顧自己青樓女子的出身,主動去找季樘。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從季樘家,到都察院,甚至這路上,總有她的身影,季樘躲都躲不掉她?!?/br> “我那時候在司禮監(jiān),總能碰上季樘,我們二人大概性格合得來,私底下聊得多了,就成了兄弟……季樘沒少和我抱怨如煙,說他不想兒女私情,卻偏被糾纏得這么緊……至于如煙,她嫉惡如仇的性子就和你這樣,在她眼里,季樘這種正義道德的人,簡直好到天上有地下無,她不僅和季樘說非他不嫁,還要季樘必須只娶她一個……” “季樘到底是個男人,耐不住如煙百般糾纏撩.撥,最后啊,還是教如煙把心勾去了,歡歡喜喜將她娶進門,一年之后就有了你,夫妻兩個也越發(fā)癡情……” 明明是親生爹娘的事,可冀臨霄卻是第一次聽說這些,恍然間覺得不像是個真實的故事。 他隱約記得,從自己開始記事起,爹娘對他還是很好的,他早已不記得娘的樣子,卻記得一雙溫柔的手,總是將他抱在懷里。 可是沒過多久,娘就不知道去了哪里,爹也一日日煩躁不安,對他越發(fā)冷淡,最后竟將他打得半死不活,掃地出門。 “臨霄啊,你知道你爹為什么把你逐出家門嗎?”冀明鶴靜靜的看著冀臨霄問道。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的cp調(diào)查貌似支持三組的寶寶比較多,后續(xù)還真有三組的互動(劇情需要,不是耽美不是耽美不是耽美?。?/br> ☆、第52章 舊事大白 冀臨霄搖搖頭。 冀明鶴嘆了口氣:“那是你爹和我商量的,為了保住你……” 冀臨霄倒抽一口氣, 瞳孔驟然縮緊, 盯著冀明鶴那認真的表情。 二十年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冀明鶴繼續(xù)說道:“鄭國公是個莽撞的武夫, 被人一慫恿,就沖到最前頭。他手里有兵權(quán), 在朝堂上拉幫結(jié)派, 充盈力量,對那些異黨想要除之而后快, 又要做的隱秘,不能被人發(fā)現(xiàn)……于是, 他想到了季樘?!?/br> “季樘醫(yī)術(shù)出神入化,毒術(shù)也厲害, 想神不知鬼不覺將人弄死, 對他來說太容易了……柳家人躲在幕后,給鄭國公出謀劃策,他們把如煙騙走, 找了個隱秘的地方關(guān)押起來, 隔幾天就給季樘送如煙安好的書信, 逼季樘替他們做那腌臟事,毒害他們的異黨……” 冀臨霄顫抖著身子, 說道:“爹殘害忠良之事的原委,便是這樣?” “……是?!?/br> 冀臨霄咬牙道:“義父,你……繼續(xù)?!?/br> 冀明鶴艱難的緩了口氣, 說:“那些異黨,也算不得什么忠良,各個身上都不干凈……而真正干凈的幾個,季樘沒有對他們動手,也因為如此,柳家人弄了只被砍掉的女人小指,寄給季樘……” 冀臨霄咬牙切齒。 “季樘沒辦法,只好給他們下了昏迷不醒的藥,留著他們的性命,也總算是給鄭國公和柳家交待了過去……他一邊做著這些事,一邊和我商量,假意發(fā)狂將你打得半死不活,丟出家門,再由我找來些人將你輾轉(zhuǎn)幾次,帶去我山東老家,交給我那邊的族人撫養(yǎng)……” “柳國公他們見季樘把你打成這樣,也沒多懷疑,后來見你流浪街頭,被人牙子拿出去賣錢,又落到鏢師手里帶走,便沒再管你了……其實那些人牙子和鏢師都是季樘和我事先安排好的,為的就是讓柳家和鄭國公以為,他因為如煙而瘋魔。畢竟,他對如煙的癡情,帝京皆知……” 冀臨霄緊緊攥著拳頭,掌心被指甲戳進的地方,大概是已經(jīng)破了,有刺痛襲來。 他低啞的說道:“可是娘還是死了……” 冀明鶴唇角扯開苦笑,笑容在停留片刻后,盡數(shù)被冷卻,冰冷如雪,“柳家拿如煙挾持季樘大半年的時間,逼他害死一個個異黨,整個朝堂都快成他們的人。他們就是想將惠宗架空,再慫恿鄭國公去當炮仗頭,待鄭國公與惠宗兩敗俱傷了,柳家便能扶持當今圣上以清君側(cè)的名義誅了鄭國公。這樣的話,圣上和柳家拿到兵權(quán),又平叛有功,惠宗的位置就危險了。只是,柳家沒想到如煙性情太過剛烈,她知道季樘因她而受制于柳家時,便千方百計的尋找自盡的機會……” 冀臨霄道:“娘是自盡的。” “是……被抓去沒十幾天就吞簪自盡了,柳家喪心病狂,找人模仿如煙的筆跡寫信,繼續(xù)欺騙季樘,還砍了女人的小指,冒充是如煙的,以此威脅季樘……后來,季樘派出去刺探消息的人,探得了如煙的死訊,原來柳家早已將她悄悄埋了……季樘一直被監(jiān)視著行蹤,連去墳冢看如煙都不能,只好讓人連夜找去,扒開了墳?!?,好狠心的柳家人啊,竟是連個棺材都沒有,可憐如煙已經(jīng)是一具白骨了……” 冀臨霄再也握不住的拳頭猛地張開,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扶手應(yīng)聲而碎,掌心的鮮血一滴滴流下。 這一刻他內(nèi)心充斥起一股鮮血的味道,沸騰在胸臆間,猖獗的涌向全身。恨意席卷而來,他想,如果此刻柳國公和他已經(jīng)傳爵的父親站在他面前,他怕是會不顧身為御史的公正,而用最直接最解氣的方式私了了他們。 為一己之私,殘害同僚,那樣對待他的爹娘,欺君罔上,為何這等世家也和王小阮一樣,還享受著榮華富貴? 人都道天理昭昭,可天理呢?在何處? 冀明鶴繼續(xù)說道:“在那之后沒過多久,鄭國公興兵叛亂,包圍了帝京,與王師大戰(zhàn)了三個月,眼看著就要攻入皇宮,卻戛然而止……這件事沒有幾個人知道原因,我卻是知道的。是季樘費盡力氣逃出他們的監(jiān)視,鋌而走險混進軍營,把鄭國公和他手下的副將全都毒死了?!?/br> 冀臨霄一驚。 “帶頭的一死,這叛亂就鬧不下去了。柳家人便祭出后招,扶持那時還是親王的當今圣上,領(lǐng)兵清掃叛軍……叛軍很快被一網(wǎng)打盡,鄭國公一家滿門男丁被殺。柳家把罪名全甩到鄭國公和季樘身上,自己脫得干干凈凈……” “季樘害了那么多同僚,失去了如煙,還眼睜睜看著柳家人把黑的說成白的,始終逍遙法外,這對季樘那樣正義廉潔的人而言,比殺了他還難受,他早就不想活了……到最后,他放棄了辯解,任由世人唾罵,稗官鞭撻,抱著如煙的白骨走上了刑場。季樘啊,他太無力,從如煙不在開始,他就想以死謝罪了……” 冀臨霄說不出話,身體緊繃在椅子上,不斷顫抖。 他還緊握冀明鶴的手,眼中猩紅一片,眼底鋪著水霧,只聽見自己越發(fā)困難的呼吸聲,一聲一聲喘的厲害。 這些腌臟的事情,像是一雙惡毒的爪子掐住了他的喉嚨,他感到憤怒,感到無力,他終于體會到爹當年為什么會那般平靜的走上刑場,為什么那么多人用爛白菜和臭雞蛋砸他,他都無動于衷。 只因渺小無力,萬念俱灰! 身為太醫(yī)院院史,毒殺朝臣,保不住妻子。 身為都察院御史,眼睜睜看著叛逆蒸蒸日上。 爹,九泉之下,你是如何熬過這二十多載春秋,仍看著柳家人逍遙橫行、風華無兩? 可憐娘紅顏薄命,為了爹而死,卻還是沒能逃過被掣肘的命運,甚至留了禍水的惡名。 就連他冀臨霄,他們的親生骨rou,竟都記恨了他們二十年。 冀臨霄閉上眼,強忍住要涌出眼眶的淚水,側(cè)過頭去,手握在破碎的扶手上,鮮血在木屑里流淌。 冀明鶴嘆了口氣,苦笑道:“你爹行刑那日,我本不想帶你去看??墒?,那畢竟是你爹,還是要讓你見他最后一面……后來你竟然自己參加科考,做到都察院御史之位,這原是你爹自認為愧對的位子,臨霄啊,你說,世間萬事,大概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shù)吧……如今你長大了,能自保了,義父告訴你這些,也不怕你會卯上柳家而落個和你爹一樣的下場。義父相信,不管你選擇討回公理,還是忍氣吞聲,你都能保住自己和家庭……” 冀臨霄睜開眼,艱難的順過呼吸,冷靜下來,說道:“義父,孩兒還有一事不解。孩兒想知道,那時柳家既然想讓當今圣上榮登大寶,其實大可不必走鄭國公這步棋。爹是太醫(yī),常年接觸惠宗和他的子嗣,柳家為何不讓爹直接對他們動手,最后再把罪名全推到爹身上?” 冀明鶴神色怪異的一笑,說道:“大燕皇族百毒不侵,這秘密,你們不知道,皇親國戚卻是知道的……”言至此,他突然狠狠揪住冀臨霄的手,一瞬不瞬看進他的眼底,喚道:“臨霄,有一事,你聽我說。” “義父……請講?!?/br> “臨霄啊,你聽著,義父看著你從小長到大,對你是個什么脾性太清楚了。你和季樘一樣,骨子里忠于婚姻和家庭,尤其是看上哪個女人了,便愛入骨髓,一生只為她一個癡情……” 冀臨霄仿佛知道了冀明鶴要說什么。 冀明鶴緩緩問道:“臨霄,你告訴我,你愛織艷嗎?” 冀臨霄沉默,并不知道他對夏舞雩的感情究竟是“喜歡”還是“愛”,但他清楚自己不可能再找別的女人,只會和她一起生活下去,長此以往,她在他心里的分量定會越來越重,他也定會越發(fā)舍不得她。 他對冀明鶴說:“孩兒愛她?!?/br> “就知道是這樣?!奔矫鼹Q笑了笑,說道:“那你記住,無論如何一定要保護好她,不要和你爹一樣,讓別人揪住自己的軟肋?!?/br> 冀臨霄認真道:“孩兒會保護好她,但凡腥風血雨,我來面對,不會讓她成為他人要挾我的砝碼!” “嗯,這就好,這就好了……” 冀明鶴挪動視線,望向淺灰色的天花板。一股氣說了這么多話,他很累,胸口的傷也很痛,總覺得快要撐不住了。 “義父?!奔脚R霄緊握冀明鶴的手,說道:“冀祥已經(jīng)去找太醫(yī),義父,你堅持住?!?/br> “好……”該說的都說了,冀明鶴已經(jīng)放下心來,接下來是生是死,聽天由命,他也愿意聽冀臨霄的,再撐一撐。 冀臨霄忽然道:“義父,你適才說,滅了蓬萊古國的事也與柳家有關(guān)。” “……是,正是他們聯(lián)合同黨,借著蓬萊圣女拒絕嫁入燕國的由頭,慫恿惠宗興兵滅之。他們慫恿的越狠,蓬萊遭受的屠戮就越兇殘……當今圣上仁德,其實是不可多得的明君,他雖然渴望皇位,卻極力反對柳家的損招。但是,外戚強權(quán),圣上也只能被他們左右,且還有高弘那小子,當時年紀輕輕就野心重的很,親自參與領(lǐng)兵,屠殺蓬萊之人,引得燕國內(nèi)外對惠宗是怨聲載道,當今圣上隨即被柳家的黨羽推上了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