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允舒臉色蒼白，抿著嘴不說話。

    方煜哼笑：“娛樂圈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是常態(tài)，你這還沒入圈呢，嘴里就沒一句真話?！?/br>
    說罷他看了鄢慈一眼：“選角是導演的事，跟我沒關(guān)系?！?/br>
    ☆、生氣

    【我的確不是高考生，初中畢業(yè)以后就出來工作了。我不是故意騙你，說謊是怕你嫌我學歷低，你別生我的氣。】

    鄢慈抱著王中王倚在床頭，看到手機上一閃一閃程允舒一個小時前發(fā)來的消息。

    屋子里拉著窗簾，嚴嚴實實的，她想看夜景，又害怕會被從窗外偷拍，于是關(guān)了燈站在窗簾后面。

    今天收工早，夜晚七點，外面已經(jīng)蔓起星星點點的萬家燈火。

    橫店夏天的夜晚很熱鬧。

    站在七樓的窗口，鄢慈可以看到樓下大排檔燃著瓦數(shù)大的燈泡，交相閃爍著刺眼而溫暖的光。一團白煙纏著另一團滾著細長的身子徐徐冒起來，鄢慈看著，感覺已經(jīng)從其中感受到了彌漫著的滿滿rou香。

    胃里涌起一股酸水，翻來滾去的那股空蕩蕩的感覺順著食道一直蔓延到嗓子眼。餓得胃疼，想吃rou。

    鄢慈難過地摸了摸肚子，林晴晴肯定不會讓她這個點吃東西，而她自己也不敢這樣偷溜到人多的地方買飯。

    她回到床上趴了一會，壓著肚子，想把那股酸意壓下去。

    王中王乖巧地爬過來舔了舔她的右臉，在她耳邊低聲嗚嗚。

    鄢慈按住它的頭：“我臉上有粉?！?/br>
    王中王不吵不鬧，圓溜溜的眼睛散著綿綿的水汽，它也學著鄢慈的樣子，趴在床上和她對視。

    鄢慈突然想起來，王中王也沒吃飯。

    前兩天囑咐林晴晴網(wǎng)購的狗糧還沒到，酒店里備著的火腿腸也吃完了。鄢慈只得起身，想去隔壁讓林晴晴買點吃的上來。

    對面的是方煜的房間，程允舒站在門口，抬起手打算敲門。

    她察覺到身后有人出來，轉(zhuǎn)身看了看，眼里閃過一絲驚愕。

    “鄢鄢？”

    還沒等鄢慈仔細解讀出她這眼神和詫異問句背后的含義，程允舒立即換上了一張洋溢著甜美而歉意微笑的臉。她放棄了敲方煜房門的打算，轉(zhuǎn)身走到鄢慈面前，低下頭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

    “你怎么在這？”

    鄢慈目光越過她落在方煜的房門上。

    程允舒是她請來的臨時助理，不算劇組人員，住宿是自行解決的，按理說她不應該出現(xiàn)在這里才對。

    “王哥跟我說你住在這里，我想來找你當面道歉，結(jié)果走錯門了。還好你出來了，不然敲到方編的門怪尷尬的。”

    鄢慈擰著好看的眉毛：“你怎么知道那是方煜的門？”

    程允舒撩了下耳側(cè)頭發(fā)，停頓了半秒：“因為……王哥說你們倆住對門……鄢鄢，你聽我解釋。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怕你覺得我不讀書，不務正業(yè)，覺得我low，我想在你面前有個好點的形象，所以……”

    程允舒越說越激動，聲調(diào)不由自主越提越高。

    鄢慈偏頭，靜靜看著她：“不讀書怎么就low了？你喜歡我，我喜歡你還來不及，我為什么要嫌棄你？但你從一開始就在騙我?！?/br>
    “你說騙我是因為怕我嫌你，但我回復你微博那天呢？你說你高考落榜，那又是為什么騙我？”

    程允舒小臉白得沒有血色，她沉默了一會，緩緩道：“我只是想，那么說你也許會回復我，我真的很喜歡你。”

    她窄細的手腕垂在身體一側(cè)，上面戴了一串透明的工藝品珠子，小小的顆粒里漂浮著紅瑩瑩的絲狀物。

    鄢慈咬了咬下唇，垂著眼睛略加思索：“我知道你想做演員，但這個圈子沒你想的那么好混。你還小，你以為的光鮮亮麗背后需要付出的代價有多少你還不清楚?！?/br>
    “是我不對，我不應該讓你接觸到這些。晴晴已經(jīng)沒事了，明天你別來劇組了，這幾天謝謝你，工資我會打到你的卡上?！?/br>
    程允舒臉色一變，抓住鄢慈的手腕，厲聲喊道：“鄢鄢！”

    她手勁很大，抓得鄢慈有些痛。

    “你不能讓我走！”

    鄢慈低下頭，恍惚看到程允舒手腕上的珠子搖來滾去，里面的紅絲也隨著她動作在透明的載體里激烈地蕩散開來。

    對面房門從里面打開，方煜穿件黑色背心，面容冷漠，一臉被人打擾了睡眠的暴躁表情：“大晚上不睡覺跑到別人門口鬼叫，你爸媽沒教過你什么是教養(yǎng)？”

    程允舒一愣，低聲道歉：“對不起，我在和鄢鄢說話?！?/br>
    方煜盯住她緊抓著鄢慈的手，冷聲道：“你那破鑼嗓子扯得嘰哇亂叫都他媽快趕上女.優(yōu).叫.床了，說話，說什么？”

    “方煜?！臂炒瘸雎暎澳愫f什么呢?！?/br>
    方煜看了鄢慈一眼，半晌語氣略略放低，淡淡道：“要吵出去吵。”

    說完，門板重重拍在兩人面前。

    程允舒慘白著一張漂亮的臉，抿著柔媚的唇線。她眼里蘊著nongnong的心有不甘，抬起眼惡狠狠地瞪著鄢慈，掉頭離開。

    鄢慈在走廊呆呆站了一會，腳下的地毯是金色的太陽紋，她扶著額頭，忽然心里一陣煩悶。

    方煜又打開了門，這次穿戴整齊，手里提了一袋垃圾。

    方煜隨口問：“吃飯嗎？”

    鄢慈靠著酒店的墻壁，一點胃口都沒了：“人多不敢下去，幫我?guī)c給狗吃吧?！?/br>
    “不帶，自己買?！狈届闲獾馈?/br>
    鄢慈直起身子：“那我讓晴晴去?！?/br>
    方煜：“她不在?！?/br>
    鄢慈：“……”

    ☆☆☆

    “不行的，別朝那邊走！方煜，你聽我的！你信不信走那邊咱倆今晚有去無回！我會被人圍觀致死的！啊啊啊啊——媽呀！”

    方煜抓著鄢慈后腰的衣服，拖著她朝大排檔走。

    鄢慈鬼叫了一路，方煜被她吵得耳朵疼，轉(zhuǎn)過臉道：“叫個屁叫，一會人都被你叫過來了，就你現(xiàn)在包成這幅鬼樣，親媽見了都認不出來。”

    鄢慈穿著一件寬松的白色t恤，衣服底邊一直懸到小腿。

    頭上戴了頂帽檐寬寬的太陽帽，遮住半張臉的墨鏡，以及高原地區(qū)女性常用的防曬口罩。不僅擋著兩側(cè)的臉，垂下來的布料甚至把脖子都遮得嚴嚴實實。

    方煜說的沒錯，她包成這樣，走在路上估計家里人見到都認不出來，心里還有點惴惴不安，低頭任方煜揪著她走。

    自從出道以后，她就沒這么上過街。剛才腦子一個抽風，竟然就這么跟著方煜出來了。這要是被人認出來了，不僅會上明天的頭條，被經(jīng)紀人罵死，估計今晚能不能走出這條夜市街都難說。

    方煜停在了一家燒烤店攤位前，問她：“吃什么？”

    隔壁做炒飯的攤位，蔥花下鍋，一股油甜而噴香的味道隨著擁擠的人群一起傳送過來。

    當然是麻辣小龍蝦、炸雞翅、烤雞腿、再來十串五花rou五份烤腦花！

    鄢慈口罩下的鼻子動了動，咽下已經(jīng)堵到嗓子眼里的口水，腦子里理智打敗了食欲占據(jù)上風，她小聲說：“算了吧?！?/br>
    方煜微微吃驚，瞥她一眼：“真不吃？”

    “我下星期有通告。”鄢慈強迫自己把目光從rou串上挪開，“這么晚吃太油膩會讓臉色變差，說不定還會長痘，如果我狀態(tài)不好怎么辦？”

    方煜：“讓節(jié)目組給你好好打光不就行了？”

    鄢慈很堅定，搖搖頭：“不行呢，燈光可以打白，但現(xiàn)場看著還是不好呀，李喬也被邀請了那期節(jié)目，我可不能在男神面前顯得比其他女嘉賓氣色差?！?/br>
    方煜：“…………”

    他不再理鄢慈，冷著臉往老板遞給他的小鐵盤里扔簽子，動作又重又狠，帶著一股隱約的怒意。

    鄢慈：“買這么多吃得完嗎？”

    方煜把手里的小盤摞得像座凸起的小山，直到再也堆不住了才住手，老板數(shù)了數(shù)簽子：“一共兩百三?！?/br>
    ☆☆☆

    方煜來的時候一直抓著鄢慈，回去的時候理都不理她，健步如飛，大長腿邁得飛快，鄢慈一路小跑才勉強跟得上他。

    離酒店門口還有一段距離，兩人被一個老婆婆攔下了。

    老婆婆個子不高，佝僂著腰，手里拿著幾串茉莉花串起來的小花環(huán)，只是路過他們身邊，四周就飄溢著一股甜淡的香味。

    她cao著一口濃重的方言，把花遞到方煜面前：“小伙子，買串花吧。”

    鄢慈瞅了一眼，那花看起來像是白天賣剩下的。

    花骨朵已經(jīng)蔫了，軟軟趴趴，整個泛著不新鮮的黃色。

    她又看著方煜從剛才到現(xiàn)在不知道哪里突然冒出來的怒氣，心想完了，這個毒舌怪指不定要怎么開嘴炮呢。

    就他媽這種殘花敗柳你也好意思拿我跟前顯擺？老子看上去那么像垃圾場？處理不掉的過期貨我建議你右轉(zhuǎn)向前齊步走一二三四那里有個垃圾桶丟進去謝謝。

    老婆婆顫著手揪住方煜的衣服，把茉莉花又向方煜伸了伸：“小伙子，買串花送女朋友吧，三塊錢一串，很便宜的?！?/br>
    你他媽眼睛是不是瞎？我女朋友？老子吃.屎了找她這種智障當女朋友？要是老眼昏花，我建議你左轉(zhuǎn)向前一二三四齊步走到大路邊打輛出租車直奔眼耳鼻喉?？漆t(yī)院謝謝。

    方煜沒說話，鄢慈已經(jīng)腦補出他馬上就要噴發(fā)的樣子了。

    鄢慈正沉浸在自己構(gòu)想的毒舌怪里無法自拔。

    只見方煜摸了摸兜，掏出一百塊，接過了老婆婆手里的十串茉莉花。他既沒有發(fā)怒，也沒有毒舌，雖然表情算不上柔和，但聲音卻出奇溫柔。

    他輕聲道：“不用找?！?/br>
    鄢慈愣住。

    今天方煜吃錯藥了？

    老婆婆顫巍巍從兜里掏出一沓零錢，懸著粗繭的手點數(shù)：“要找你七十。”

    “不用。”方煜把她手推了回去，“我不愛揣零錢，您都裝著?！?/br>
    鄢慈站在后面，恍惚間意識到一件事情。

    方煜嘴巴毒、脾氣壞，但他從來不會無緣無故對別人發(fā)火。

    尤其是相對他而言“弱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