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修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想要甩開顏峻的手，可是顏峻緊緊挽著他的胳膊，根本不讓他松開。

    隨后，顏峻拿出自己買來的編織繩交給繩婆婆，說道：“mama，這是我們給你帶的禮物?！?/br>
    繩婆婆接到手里，用手指沿著編織繩的紋路反復(fù)撫摸，一邊摸一邊點(diǎn)頭，對顏峻說：“還算乖巧，你叫什么名字？”

    顏峻笑兮兮說道：“我叫如玉，顏如玉?！?/br>
    肖修樂聽了想打人。

    繩婆婆卻是不停地點(diǎn)頭，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過了片刻，她對二人說道：“總歸回來了就好，進(jìn)來房里坐下吧，我為你們倒茶?！闭f完，繩婆婆將兩人帶進(jìn)了左側(cè)的一個房間里，這房間看起來更古老，窗戶是圓形的，窗棱上還有木頭雕花。房間里面沒有鋪地板，全是凹凸不平的泥土地，如果用掃把掃，無論何時都能掃起薄薄一層土來。

    房里豎了根木頭支架，支架上又橫著釘著根紅色的細(xì)圓木，上面綁著許多繩子，還有沒有完成的繩結(jié)。

    肖修樂不敢隨意亂碰，與顏峻一起坐下來，等到繩婆婆出去廚房倒茶，立即對顏峻說道：“你瘋了嗎？我根本不是她兒子，要是她問我問題回答不出來怎么辦？”

    顏峻拍拍他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你可以瞎回答?！?/br>
    肖修樂怒道：“瞎回答個鬼！”

    他話音剛落，聽到繩婆婆的腳步聲朝這邊過來，只能夠又瞪了顏峻一眼，閉上嘴巴。

    顏峻倒是連忙起身，幫著繩婆婆把茶端進(jìn)來，放在房間里一張小圓桌上，他們?nèi)司蛧切A桌坐著。

    繩婆婆用干瘦的手為他們倒茶，同時問道：“阿寶，這些年在外面生活怎么樣？”

    肖修樂用手指撫摸茶杯邊緣，有些不敢注視老人視線，只說道：“還好?！?/br>
    繩婆婆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就好，mama一直很牽掛你?！?/br>
    肖修樂忍不住抬頭看她，見她白翳模糊的雙眼里隱隱透著些溫柔慈愛的光芒，頓時有些難受起來。他從小就沒有父母，也不知道多么羨慕那些能夠跟隨在母親身邊長大的孩子，他不明白那個阿寶為什么會一去不返，留下年齡那么大的母親獨(dú)自守在家里。

    他于是放輕了聲音，說：“我該早點(diǎn)回來的。”

    顏峻端著茶杯，忍不住看他一眼。

    繩婆婆微笑一下，“回來就好?！彪S后她看向顏峻，“如玉，你多大年紀(jì)？”

    顏峻說：“我二十三，mama。”

    肖修樂從桌子下面朝顏峻踢了一腳，這個二十三分明是在說他的年紀(jì)，卻不料顏峻反應(yīng)很快，微微張開雙腿將肖修樂的腳夾在自己小腿中間，不讓他動彈。

    繩婆婆似乎沒有注意到他們在下面的動靜，只是點(diǎn)一點(diǎn)頭，說：“阿寶雖然大些，不過年齡也算合適，為什么還不成親？”

    顏峻故作羞澀的笑笑，“沒有見過mama，哪里敢私下成親。”

    繩婆婆“嗯”一聲，“倒是個懂事的，既然今天你們都回來了，也見到了mama，今夜便成親吧?！?/br>
    肖修樂原本還掙扎著要掙脫開顏峻的腿，這時一下愣住了，問道：“什么？”

    繩婆婆聽他反應(yīng)激烈，微微蹙了眉朝他看來，“你覺得不好？”

    肖修樂看一眼顏峻，顏峻正端起杯子，一臉平靜地喝茶，見肖修樂看他，便說道：“阿寶，我覺得挺好的?！?/br>
    繩婆婆高興地站起身，“我去給你們拿我準(zhǔn)備好的東西。”

    等繩婆婆一離開，肖修樂便拉一把顏峻的手臂，“還不快走，留在這兒真的等到晚上成親??？”

    顏峻無所謂地說道：“哄哄老人家開心而已，又不是真的，再說了，你叫阿寶我叫顏如玉嗎？”

    肖修樂有點(diǎn)抓狂，“那也不能隨便就成親??！你不是說我們來查那個郭玉燕跳樓的事情，為什么需要先給人裝兒子才能查啊？”

    顏峻將肖修樂拉到面前，壓低了聲音，說：“你知道這個繩婆婆多大年紀(jì)了嗎？”

    肖修樂想了想，“七八十歲吧？”

    顏峻搖搖頭，“她是個時間記錄人，你看到她手編的那些繩結(jié)嗎？她所編織的每一個繩結(jié)都是一個時間點(diǎn)，從繩結(jié)記錄的時間點(diǎn)上，我們就可以借助繩婆婆的能力，回到十五年前親眼看一看郭玉燕究竟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肖修樂聽得一頭霧水，“她到底是人還是神仙？”

    顏峻說道：“她最初是不是人我不知道，但是到現(xiàn)在肯定已經(jīng)不是一般意義上的人了?！?/br>
    肖修樂還是不太情愿，“有必要犧牲這么大嗎？”

    顏峻笑了笑，“你犧牲大還是我犧牲大？我連身為一個男人的尊嚴(yán)都愿意為你犧牲了，如果你實(shí)在不愿意，那我們現(xiàn)在走了就是，要調(diào)查過去的事總還有別的辦法，何況那個詛咒不一定與這個郭玉燕有關(guān)?！?/br>
    肖修樂這一回認(rèn)真想了想，最終還是無法忍受稀里糊涂和顏峻成親，哪怕知道僅僅是做戲而已。他站了起來，打算等繩婆婆一到就向她表明自己身份，如果對方不愿意幫忙，那他們現(xiàn)在離開就是。

    這時，繩婆婆抱了個大木箱子回來這邊房間。

    肖修樂見狀連忙上前要去幫她抱，結(jié)果一抱到手里才發(fā)現(xiàn)這個木箱子竟然遠(yuǎn)比他想象中還要沉了許多，兩條胳膊連同整個上身都被壓得往下墜。

    顏峻從他身后伸出手，托住他雙手幫他一起將那木箱子抬到了桌面上放著。

    繩婆婆忽然嘆一口氣，說：“阿寶啊，你還不如你媳婦兒壯實(shí)，以后一定要夫妻和睦相處，切莫要爭吵毆打，mama幫不了你啊?！?/br>
    肖修樂臉都漲紅了。

    而繩婆婆一邊說著，一邊將那木頭盒子蓋子打開，最上面是件艷紅霞帔，上面用彩色絲線繡滿了亮麗的花紋，她將那件霞帔取出來，說：“這是我親手繡的，一直在等你們回來那天，看我兒媳婦穿在身上?！?/br>
    顏峻沒有說話，他只是看一眼肖修樂。

    肖修樂本來已經(jīng)鼓足勇氣，要向繩婆婆坦誠兩人身份，這時忽然于心不忍起來，眼神閃爍好幾下，說：“他個子太大了，恐怕穿不下吧？”

    第30章

    繩婆婆說機(jī)會難得, 無所謂一切從簡, 今晚一定要拜堂成親。

    雖說如此，她還是動作利索地為他們準(zhǔn)備好了禮堂和婚房, 紅色龍鳳蠟燭, 擺在臺上的供果, 以及房間里喜慶的帷幔和繡球，許許多多的紅聚集在一起, 讓肖修樂覺得有些刺目。

    而最為辣眼睛的, 還是顏峻當(dāng)真穿上了那一身霞帔，頭戴鳳冠, 再上面則是以鮮紅的蓋頭遮住了整張臉。

    肖修樂穿著紅黑相間的中式禮服, 蹲在角落目瞪口呆地看著顏峻, 奇怪問繩婆婆：“mama，你為什么會準(zhǔn)備一套那么大的禮服？”

    繩婆婆沒說話，她只是坐在堂上，姿態(tài)端莊, 對肖修樂說：“阿寶, 去接你的新娘子。”

    肖修樂瞪大眼睛, 不情不愿地磨蹭許久，從地上站了起來，朝顏峻方向走去。

    顏峻站在門檻外面，肖修樂朝他伸出一只手，說道：“娘子，小心?！?/br>
    顏峻將自己的手蓋在肖修樂手上, 握住他的手跨過門檻，朝著屋內(nèi)走去。

    繩婆婆高聲喊道：“吉時已到！”

    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在繩婆婆做準(zhǔn)備的時候，肖修樂無數(shù)次下定決心站起來要走，后來顏峻一句話勸服了他，他說：“你知道繩婆婆的兒子阿寶究竟離開了多少年？是不是還活在這個世上？”

    肖修樂愣了愣。

    顏峻說：“你就當(dāng)幫助老人家完成一個心愿吧?！?/br>
    肖修樂頓時心軟了，他蹲在地上抱著頭，說：“反正又不是真的扯證，名字也不是我們兩的名字，你還是個男的?！边@些話都是他說來自我安慰的。

    顏峻蹲在他身邊，攬住他的肩膀，心情不錯地說道：“我不會要你負(fù)責(zé)的?！?/br>
    到這時，肖修樂是真的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

    外面天已經(jīng)黑了，房間里沒有開燈，只一對龍鳳蠟燭照亮了大半個房間，窗戶上貼著的“囍”字都不過隱隱約約。

    沒有喜慶的樂隊(duì)也沒有參加婚禮的賓客，只孤零零一個老人坐在禮堂上面，接受他們的跪拜。

    顏峻的臉籠罩在紅蓋頭下面什么都看不清，而肖修樂看著冷清的房間和孤獨(dú)寂寥的老人，突然有些埋怨自己為什么不是真的阿寶。

    人世界總是有很多感情一廂情愿，又有太多求而不得，肖修樂心想如果是他有一個母親，無論走到天涯海角，也一定會時?；貋砜此?，當(dāng)最后穩(wěn)定下來，將她接到身邊。

    那么阿寶，你究竟去了哪里？

    肖修樂安靜而消沉地與顏峻拜天地，他抬頭看到繩婆婆笑容的時候，覺得顏峻的提議其實(shí)也不錯，總算是了了老人家一個心愿嘛。

    一直等到繩婆婆說“送入洞房”，肖修樂木然地站起身，與顏峻一起在繩婆婆的帶領(lǐng)下走進(jìn)了隔壁布置一新的新房。

    等到他們兩個人在床邊坐下來，老人才動作緩慢地退了出去。

    房門輕輕關(guān)上，顏峻一把將蓋頭取了下來，轉(zhuǎn)過頭來看到肖修樂坐在床邊發(fā)愣，他清一清嗓子說道：“相公，要洞房嗎？”

    肖修樂說道：“滾蛋?！?/br>
    “怎么了？”顏峻察覺到他心情似乎不佳。

    肖修樂嘆一口氣，他脫掉一邊鞋子踩在床邊，將下頜靠在膝蓋上，說：“你說阿寶真的不在了嗎？”

    顏峻說道：“我怎么知道？猜測而已，不然他為什么不回來?！?/br>
    肖修樂聲音悶悶的，“我覺得老婆婆很可憐。”

    顏峻伸手摸一下他的頭。

    肖修樂眼睫毛微微顫動，眨了一下眼睛。

    顏峻輕輕“嗯”一聲，抬手拍拍自己肩膀。

    肖修樂看著他，問道：“干嘛？”

    顏峻說：“肩膀借給你靠靠。”

    肖修樂看著他的臉，說：“你現(xiàn)在看起來很像個變態(tài)?！?/br>
    顏峻無所謂地說道：“你閉上眼睛不就好了?！?/br>
    肖修樂當(dāng)真聽話地閉上了眼睛，他感覺到顏峻伸手摟住了他的側(cè)頸，將他的頭往自己肩上壓，他干脆放松了靠在顏峻的肩上，說：“我是個孤兒。”

    顏峻說：“嗯，我知道。”

    肖修樂有些奇怪，“你為什么會知道？”

    顏峻笑了笑，“關(guān)于你的很多事情我都知道?！?/br>
    “那我為什么不知道你的事情？”肖修樂問他。

    顏峻說：“因?yàn)槟悴魂P(guān)心我啊?！?/br>
    “哼！”肖修樂只是哼了一聲。

    顏峻用手指輕輕撓了一下他的頭發(fā)，“現(xiàn)在有沒有心情好點(diǎn)？”

    肖修樂聞言，坐直了身子睜開眼睛，他說：“我決定去告訴繩婆婆，我不是阿寶?！?/br>
    “想清楚了？”顏峻問他。

    肖修樂從床邊站起來，在房里來回走了幾步，最后點(diǎn)點(diǎn)頭說：“想清楚了，我告訴她我不是阿寶，如果她愿意的話，我可以給她做干兒子?！?/br>
    顏峻笑著說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