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銃響掃二連三響起,硝煙味道彌漫,梁船上的人都已震驚萬分地蹲下身躲到船舷后,往船艙里撤,祁望早有防備,手中扣了煙彈往對方船上擲去。煙彈炸開,濃霧散出迷人眼睛,對方攻勢暫緩。 “夫人,帶他回艙,快?!被翦\驍將小亞瑟往曲夢枝懷中一塞。 “救人?!逼钔谒叺秃取?/br> 霍錦驍便隨他掠到對方船上。 煙霧慢慢散去,埃文斯捂著口鼻,另一手仍掐著伊莎往后退,煙霧里忽有魅影匆匆閃過,他掐著伊莎脖子的手背一疼,不由自主松開,伊莎趁隙脫離他的鉗制退到旁邊猛烈咳嗽。兩道人影在霧中交替閃過,拳風(fēng)如雷,幾聲慘叫從埃文斯口中傳出。霧散之時(shí),埃文斯已被霍錦驍擒住?;翦\驍正要開口,伊莎忽怒奔而至,先朝埃文斯腹上發(fā)狠撞了兩拳,再朝他臉頰狠狠扇了兩記耳光,口中飛快說了幾句霍錦驍也聽不懂的話。 顯而易見,伊莎被她的老情人背叛了。 伊莎發(fā)泄完畢,眼眶微微泛紅,手里拔/出匕首架到埃文斯脖子上,喝令他的人放下火銃。埃文斯狼狽非常,臉上像開了染料鋪?zhàn)?,被揍得弓著腰,剛見面時(shí)的英武被恐懼取代,不斷向伊莎開口,似在討?zhàn)垼辽徊焕硭?/br> “祁爺,快看!”梁俊毅忽然驚道。 祁望與霍錦驍向四周望去,海面之上出現(xiàn)了無數(shù)戰(zhàn)船,以包圍之勢朝他們駛來,翻滾出無數(shù)道白色浪花。伊莎頹然地看著來船,面露悲傷。情人既然背叛了她,那其余的人也極有可能全都背叛了她,她陷入絕望。 “祁爺,怎么辦?”霍錦驍不明情況,朝祁望小聲問道。 祁望搖搖頭,眼下這情形,若對方是來抓伊莎的,那他們不必費(fèi)力抵抗,根本逃不掉。 “這小子在怕什么?”霍錦驍忽覺被她擒住的埃文斯顫抖起來,不由奇道。援軍到了,他應(yīng)該高興才是。 四周戰(zhàn)船將他們緊緊圍住,船上站出無數(shù)士兵,黑森森銃口瞄準(zhǔn)了他們這邊,其中最大艘戰(zhàn)船之上走出一人,年約四十,身形壯碩,配著槍劍。伊莎看到來人又想起埃文斯的背叛,不由沉著臉沖到船舷旁,沖著來人大喊了幾聲。那人見到伊莎卻是一喜,隔得老遠(yuǎn)的距離便單膝落地行禮,隨著他的動(dòng)作,遠(yuǎn)方船的所有士后都收銃行禮。 來的不是敵人,是老國王的親信,莫多公爵。 ———— “埃文斯男爵早就暗中投靠了叛黨,他以公主情人的身份騙取莫多公爵的信任,在這里守株待兔,以防萬一公主逃回便可趁機(jī)下手,差一點(diǎn)就叫他們得逞了?!?/br> 曲夢枝看著埃文斯的人被逐一押到公爵船上,將從伊莎那里問到的事情緣由細(xì)細(xì)解釋給祁望、霍錦驍與梁俊毅三人聽。 “這么說來,莫多公爵沒有背叛公主?”霍錦驍問道。 “沒有?!鼻鷫糁πΦ?,“伊莎公主請我們隨她回宮,參加她的登位大典與宮廷宴會。” “公主登位?那是女王?”霍錦驍坐在船舷上問道。 “嗯,女王?!鼻鷫糁厮?。 霍錦驍好奇極了,不由望向伊莎。伊莎還在埃文斯的船上站著,埃文斯正被綁著跪在她身前,她朝他怒吼,埃文斯只不住求饒,不知兩人說了什么,伊莎眼中忽然落淚,伸手抽/出身后士兵腰間佩劍毫不留情地刺進(jìn)埃文斯心口,鮮血濺紅了她迷人的容顏。 猝不及防的一幕驚呆了梁船上站的眾人,霍錦驍從船舷站起,久未言語。 才剛兩人還深情擁吻,轉(zhuǎn)眼間卻不死無休,委實(shí)叫人愕然。 ☆、加冕 四到六月是高貞的花季, 凡塔堡里種的鮮花齊綻, 輕紅粉白、盛金明綠的花攀墻而上,大大小小的花錯(cuò)落綻放, 將城堡二樓的露臺淹沒,遠(yuǎn)遠(yuǎn)望去就像鮮花堆出的花臺。清晨的陽光灑下,淺金的光芒拂過花色明媚的露臺, 像高貞少女的發(fā)絲, 讓滿眼繁花更添活力。 城堡下是修剪整齊的花園,放眼望去花草蔥郁,花園中央的圓形水池間聳立著迷人的女神像, 水池兩側(cè)便是通向城堡大門的石道。 這樣的景致,大安朝可看不到。 霍錦驍?shù)礁哓懸呀?jīng)有十日,她這幾天過得像做夢一樣。凡塔堡毗鄰賽爾宮的一座小城堡,伊莎將她們安置在這里。雖說是小城堡, 但這地方仍舊金碧輝煌的叫人咋舌,處處都透著奢華。 不過對她而言,最讓她愛的還是這里的高床軟枕。天鵝絨的床褥枕頭松軟得像雪, 讓人躺下后便深陷其間,這樣的床她能賴個(gè)三天不起來, 就像現(xiàn)在。 “起來!快點(diǎn)起來?!鼻鷫糁φ驹谒策吔辛税肷螞]法叫醒她,只得無奈爬上床推她。 霍錦驍這些日子累慘了, 到了高貞又奔忙船隊(duì)的事,也沒好好歇過,前幾天高貞的士兵從烏圖撤出, 平南和燕蛟的船隊(duì)終于西行駛往高貞,估摸著這兩天會到,她這才安心睡覺,一睡就上癮,哪舍得起來。 “夫人,讓我再睡一會,求你了?!彼颜眍^從腦袋下抽/出壓在臉上,翻個(gè)身不理人。 “明天就是女王的加冕禮,你快起來試試衣裳,不合適要送去改!”曲夢枝不肯放過她。 他們的衣裳都在船上,到了高貞之后宮里就送了許多衣裳出來給他們,霍錦驍被高貞裙子的繁瑣嚇壞,這幾天穿的都是女騎士裝。這本也無妨,只是明日參加女王加冕,他們代表大安,衣著還是莊重些好,故曲夢枝訂了幾身禮服回來。一大早裁縫就將衣裳送來,她們要馬上試了,若有不妥還得送去再改。 “就沒見你這樣不愛美姑娘!白長了這張臉!”曲夢枝仍沒得到回應(yīng),笑罵一句,忽在她耳邊道,“快起來,祁爺來了!” 霍錦驍抱著枕頭坐起,將眼皮艱難地扯開一條縫,道:“好端端地他來我房間做什么?” 掃了一圈房間,她又道:“夫人你騙我!” “不騙你你能起來?”曲夢枝將她的被子掀起。 霍錦驍耙耙頭發(fā),卻再也睡不著了。 ———— “啊——” 尖銳的聲音響徹云霄。 曲夢枝把耳朵捂起,滿臉不忍地看著霍錦驍。 “再忍忍,你再忍忍!”裁縫店的老板娘帶著兩名女仆正幫霍錦驍穿鯨骨束腰,一邊安慰霍錦驍,一邊咬牙花了老牛大的力氣將束腰勒緊。 霍錦驍那口氣差點(diǎn)沒提上來。 “好了!”老板娘終于把束腰給她穿好,滿意地審視一遍,命女仆將禮服取來。 “就好了!”曲夢枝知道霍錦驍聽不懂,忙安慰道。她比霍錦驍早一步穿好,如今想起剛才的過程也是心有余悸。 霍錦驍?shù)芍?,一聲不吭,額上已細(xì)汗密布。從前她嫌棄過自己那身郡主冠服太繁瑣,如今和這個(gè)比起來,她情愿往身上扛滿身金子,也不要穿這勞什子。 曲夢枝忍不住笑了。 女仆將蓬松繁復(fù)的裙套到她身上,忍不住與裁縫店的老板娘一道贊嘆起來。 玫瑰紅的綿緞,淺粉的蕾絲,交錯(cuò)疊加,其間點(diǎn)綴著珍珠與鮮花,胸口處是掐出精致褶皺的蕾絲,半掩酥胸,露出的雪白肌膚像山頂?shù)难?,黑青長發(fā)披爻而下宛如絲綢,霍錦驍一直沒有完全展露的嫵媚借著這身禮服徹底綻放,就像城堡外的滿墻月季。 美得正當(dāng)時(shí)。 同為女人,曲夢枝也看得微微失神。 “這裙子……”霍錦驍忍不住要把襟口往上提,只是每提一下,手都被老板娘拍開。 老板娘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件完美的藝術(shù)品,讓她有些毛骨怵然。 “又要干嘛?”霍錦驍眼角余光看到老板娘又站到自己身后,不由問道。 曲夢枝咳了咳,道:“你忍忍,老板娘說……還有空間,可以再勒勒。” 霍錦驍?shù)哪樏偷刈兩?/br> 還勒?她這常年習(xí)武的銅筋鐵骨都快勒斷了。 “我不干!”她順手就扯來床上的薄綢被,披上身后便往露臺沖。 ———— 祁望與梁俊毅大清早出去了一趟,這時(shí)方回,兩人正邊走邊交談著,沿著石道往城堡行來,冷不丁傳來聲清脆叫喊:“祁爺——救我!” 聲音不能更熟,屬于霍錦驍。 祁望抬頭循聲而望,見到滿墻繁花間先是探出個(gè)腦袋,跟著便站上來一個(gè)人,赫然便是爬到露臺扶欄上的霍錦驍。 “你要干嘛?”祁望和梁俊毅都嚇了一跳。 話才問出聲,霍錦驍已經(jīng)拎著裙子從露臺上跳下,驚聲尖叫從她身后的房間里傳出,裁縫店的老板娘被嚇昏。祁望忙將手里提的東西塞進(jìn)梁俊毅手中,縱身躍起,接下半空中鮮艷的姑娘。 霍錦驍落到地上扶著祁望的手猛喘氣。 “發(fā)生何事?你……”祁望不明所以,低頭問她,可目光觸及她時(shí)卻一愣。 漆黑的長發(fā)凌亂披下,鬢邊發(fā)絲打著卷兒,擁著張嬌媚俏麗的臉龐,恰似這園中花蕾將放而未放時(shí)的飽滿與鮮嫩。 “她們要勒……”霍錦驍緩過勁來開口,話說到一半臉卻紅了,低頭看看自己,幸而綢被還好好包在胸前,話卻不能再解釋了,她往祁望身后一縮,只道,“我和曲夫人鬧著玩,沒什么,你別老看我?!?/br> 祁望收回目光,聲音略沉?。骸懊髅魇悄闾鰜?,還怪我看你?” “我沒怪你,快快快,掩護(hù)我回去?!彼链了谋惩扑稚焓衷诹嚎∫阊矍皳]揮,“二公子也被我嚇到了?” 梁俊毅回神,尷尬道:“沒?!?/br> 這驚中有嚇,也有艷。 祁望不太喜歡梁俊毅看她的目光,把她從身后拉到自己另一側(cè)身邊,蹙眉道:“瞧你這德性,披頭散發(fā),被子往身上裹著就敢出來?不倫不類!” “你管我?”霍錦驍駁了句,問他,“大清早的你們上哪兒去了?” “去市集看這里的風(fēng)物。”祁望回她,了解當(dāng)?shù)氐娘L(fēng)物,他才能決定要置辦哪些貨物回東海。說話間他從梁俊毅手里取回才剛拎著的籠子送到她眼前,又道:“要不要?” 精鐵所鑄的籠里關(guān)著只通體雪白的雛鳥,看外觀像是鷹類。 “要!”霍錦驍欣喜非常抱過籠子,“這是鷹?” “獵隼。馴養(yǎng)好了能狩獵?!逼钔谑屑吹奖悴滤龝矚g。 “謝謝祁爺!”她果然笑得滿臉是花。 說話間三人進(jìn)了城堡,祁望還在嫌棄她身上的被子,好好的一襲裙子都被破壞了,正要叫她取下,忽看到匆匆下樓的曲夢枝。 曲夢枝穿著湖水綠的禮服,層層疊疊,既高貴端莊又清麗雅致,只是那胸口…… 祁望很快轉(zhuǎn)開頭打量了霍錦驍一眼,她正低頭逗獵隼。 算了,被子還是披著好。 ———— 祁望回來也沒能救到霍錦驍,宮中來人,是專門教授禮儀的老師。除了觀禮之外,他們下午還要參加授爵禮,晚上則是女王的宴請舞會,他們?nèi)豚l(xiāng)隨俗,少不得要學(xué)習(xí)禮儀,故連祁望與梁俊毅也不能逃避,被逮著上課。 誰都沒逃過去。 伊莎的加冕禮如期而至。 這次沒讓曲夢枝費(fèi)心,霍錦驍起個(gè)大早。城堡中的女仆已等候多時(shí),她一起來整個(gè)房間就像炸鍋似的沸騰,穿衣化妝梳發(fā)樣樣都繁瑣非常,時(shí)間緊得很。有了昨天的可怕經(jīng)歷,今天穿鯨骨束腰時(shí)她猛地吸氣收腹,很快就穿上身。曲夢枝今天有心要讓高貞人見識大安人的風(fēng)儀,所以一手包辦了四人的衣著打扮,連祁望和梁俊毅的衣著都由她親自監(jiān)督搭配,更別提霍錦驍了。 霍錦驍這張臉早就讓曲夢枝手癢。 兩人這一搗鼓,樓下的祁望與梁俊毅就只能干等。日頭漸亮,時(shí)間已是不早,素來冷靜的祁望難得有些焦灼,低聲叫來女仆,用簡單的高貞詞語要她上樓催人。 女仆聽不太懂,連問兩遍,祁望煩了,正要親自上樓,忽聽到旋轉(zhuǎn)樓梯上響起的腳步聲,曲夢枝與霍錦驍一前一后下來。前者著湖水綠的禮服,長發(fā)高高挽起,垂下的發(fā)尾被火鉗燙成卷子,髻間壓著藍(lán)寶石鑲成的金絲冠,端莊明艷,帶著成熟的瀲滟風(fēng)情闖入眾人眼中。 祁望有些驚艷,沖她微微一笑,曲夢枝也回了個(gè)淺笑,人卻忽然往旁邊一讓。 霍錦驍跟在她后面。 祁望雖說已做好心理準(zhǔn)備,可見到之時(shí)卻還是猝不及防地浮起窒息的錯(cuò)覺,笑都隨之沉斂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