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霍錦驍看不清他,只沖他的人影一瞪,道:“和你無關(guān)?!?/br> 林良與小滿聞言不由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兩人莫非在祭典上吵架了? 早上出門還挺……恩愛的…… “大良,你快去!”霍錦驍催了一句,回身進(jìn)屋。 “小景,你的傷……”祁望好心問了聲。 她進(jìn)房后“砰”地將門關(guān)上,聲音從里頭飄出來:“今天別來打擾我,我閉關(guān)療傷。丁喻只拿一條命就想與我博,哪有這么便宜的事,姑奶奶我要他輸?shù)脧氐?!?/br> 一語完畢,屋中再無聲音。 祁望沉默。 小滿在旁站了會,忽道:“祁爺……你脖子上的傷,要緊嗎?” 祁望抬手捂住傷口,老臉一紅,轉(zhuǎn)頭也往屋里去。 “祁爺,那這些金銀珠寶……”林良沒聽祁望發(fā)話,只好討他示下。 “按她說的做?!逼钔舶验T“砰”地關(guān)上,“沒事別來尋我。” “……” 小滿和林良站在屋外面面相覷。 ☆、伏虎 翌日清晨, 祁望起個大早踏出屋子, 林良與小滿已經(jīng)站在院里,霍錦驍?shù)姆块T卻還緊緊閉著。 “還沒出來?”祁望問林良。 林良搖搖頭。 昨日她回房之后就再沒出來過, 屋里一點聲響都沒有,連飯也沒吃。 祁望想了想,上前剛要拍門, 那門就“咿呀”一聲從里面打開, 霍錦驍神清氣爽踏出屋。 “祁爺早,大良哥,小滿哥, 早?!彼龘]手打招呼,身上衣裳已換。 不是女裝,是頭天進(jìn)漆琉島是穿的男裝,紫棠色窄袖交領(lǐng)衣裳, 腰束牛皮革帶,長發(fā)束髻扣玉覆巾,男子打扮, 不過沒有束胸,沒有易容, 長身玉立,身量窈窕, 英氣十足。 “你的眼睛?”祁望問她。 “恢復(fù)七成,夠了?!被翦\驍朝他眨下一邊眼睛,嘴角勾起, 神采飛揚(yáng),已無昨日虛弱。 “過來吃早飯吧?!逼钔辉俣鄦杽e的。 “好,祁爺一起?!被翦\驍正覺腹中空空,便喚他一道。 昨日的氣早已消散,只有祁望瞧見她拈了卷子一口咬下,不由伸手摸向自己脖子。 傷痕早已只剩些許紅痕,不過那滋味還在心頭。 心有余悸。 ———— 明王殿冠星樓里竹簾半卷,紗幔淺勾,玉爐生煙,滿室異香,聞來神醉心迷,叫人如陷幻夢,屋里光線昏昏,有些碎語笑聲響起。 一扇松霧鶴影的屏風(fēng)立在竹簾之下,顧二垂頭站在屏風(fēng)前的外廳里靜候著。不多時,屏風(fēng)上印出朦朧人影,有人從榻上坐起,幾聲漱口聲響起,水在喉間滾了幾滾,又“嘩”地吐在盂盆里,他這才站起來,自去銅盆前取帕凈面。 榻上有人嚶嚀兩聲,卻是起不來,只在屏風(fēng)上印出個不著寸縷的玲瓏身影。 顧二悄然抬頭,看得喉頭一動,有些心猿意馬。 “你出去服侍顧二爺吧,以后就跟著他?!逼溜L(fēng)后的人忽開口。 顧二馬上跪下,驚道:“三爺,顧二不敢?!?/br> 床上的人已經(jīng)婷婷裊裊出來,身上就纏著條薄紗,纖毫畢現(xiàn),黑發(fā)碧眼輪廓深邃,是個嫵媚尤物,只是眼眸迷茫,神魂不在。 玉爐里點的香,會迷人心智。 “給了你你就收下吧?!比隣斚词Y(jié)束,坐回榻上,又道,“何事尋我?” “多謝三爺。”顧二不敢再推,也不敢再看身邊尤物,只低頭回答,“三爺,沙劍飛父女在斗獸場動了手腳,我們要管嗎?” “不管。要是她死了,就讓沙慕青嫁給祁望,要是她贏了,就帶她和祁望一起來見我。”三爺說著又有些遺憾,“可惜了,如此絕色?!?/br> “是。”顧二領(lǐng)命退出。 黑暗里又走出一人來。 “阿息,曲夢枝和祁望之間可有異常?”三爺問道。 “回三爺,并無異常,倒是梁二公子對那位景姑娘頗為上心?!?/br> 三爺似乎笑了笑,對此不置一辭,又問起另一事來:“朝廷派來的jian細(xì)可有下落了?” “已經(jīng)按三爺吩咐在幾間醫(yī)館藥房外埋伏人手,不過沒發(fā)現(xiàn)有人去買炙血草。” “藏得夠深。”三爺隨意道,擺擺手便令阿息退下。 屋里仍舊光線昏昏,誰也瞧不見他。 ———— “景姑娘!” 霍錦驍一出驛館門就遇上梁俊毅與曲夢枝。 “二公子,曲夫人?!彼龥_二人拱手。 曲夢枝只福身以回。 梁俊毅已在門口站了多時,見她出來立刻迎上,道:“景姑娘風(fēng)采奪目,在下敬仰,不知今日可否與姑娘一同前往斗獸場,讓在下替姑娘打氣?!?/br> 霍錦驍笑了,難得遇上個不在意男女尊卑的人,她為何要拒。 “昨日多承二公子仗義直言,景驍還未曾言謝。二公子愿意為景驍助力,景驍自當(dāng)領(lǐng)受,多謝二公子?!?/br> 梁俊毅被她笑吟吟的模樣灼了眼,忙不迭點頭,祁望晚了兩步出來,只見到兩人相談甚歡,曲夢枝陪站旁邊,朝他略欠欠身。 “時辰不早,該走了?!逼钔叩今R車旁邊。 那廂霍錦驍回了句:“祁爺,我騎馬?!?/br> 祁望這才發(fā)現(xiàn)馬車前停了兩匹駿馬,一白一黑,霍錦驍翻身上了白馬,梁俊毅上了黑馬,兩人高高興興地攀談著,早將他拋到腦后。 曲夢枝似笑非笑看他一眼,轉(zhuǎn)身上了自己馬車,留下祁望和滿車的金銀珠寶坐在一起。 脖子上的傷口竟然又刺又癢。 ———— 惡城與天府在漆琉島的東西兩城,霍錦驍騎在馬上正巧能將兩個地方的風(fēng)貌盡收眼底。天府富庶,街巷井然,百姓安居,繁華迷人,有些像大安朝的京朝,可馬才踏過天府與惡城間的黑河,景象便陡然一變,連天似乎都黑沉下來。 惡城的街巷歪扭破敗,沿街或蹲或站都是面色黝黑、神情淡漠的男人,也有很多年紀(jì)小小的乞兒,眼中透出的卻是乖戾。主街上有許多四通八達(dá)的窄長黑巷,里面時不時站著些神情迷離的人,地上堆滿垃圾,還有未干涸的血跡。 這地方就像永遠(yuǎn)睡不醒的城市,充滿光怪陸離的事。 最漂亮的宅子是窯子,不過白天大門緊閉,只有打著呵欠的龜公守著門;從早鬧到晚的是賭坊,烏煙瘴氣人聲鼎沸;與賭坊緊挨著的是當(dāng)鋪,賭輸?shù)娜讼敕揪彤?dāng),當(dāng)金當(dāng)玉當(dāng)妻當(dāng)女,沒得當(dāng)了就借,放利的人游走在四周;再過去些是煙館,進(jìn)出的都是面色蠟黃、雙頰凹陷的癮君子,煙館里販的除了屢被大安朝禁止的歡喜膏外,也有舶來的大煙,勁頭大,抽起來更痛快。 一路行來,霍錦驍?shù)难壑性缇蜎]了笑意。 她不喜歡這地方。 過了煙館,便是黑市。 黑市很大,里外都是人,祁望提過如果她想賣船買糧,就要到這地方來,不過這時人太多,她瞧不出什么門道。過了黑市便是斗場,惡城的人最喜歡賭的,還有人命。斗場分擂臺和斗獸場,擂臺是人與人搏殺的地方,斗獸場是人與獸搏殺的地方,都是拿命搏錢搏名氣之處。斗獸場尤為殘忍,里面關(guān)的都是虎狼獅豹,很少有人愿意主動搏殺,所以送到這里的都是明王殿判了死罪的人,也有犯錯的奴隸,男女老少不忌,送進(jìn)去了就是拿性命供人取樂用。 她與丁喻的約戰(zhàn)本該在擂臺,不過因為兩人功夫了得,擂臺太小承不住,邱愿便讓二人約在了斗獸場。 斗獸場比擂臺大多了。 霍錦驍?shù)綍r斗獸場已來了許多人。 時近正午,日頭正照著地面,里面人聲鼎沸。這斗獸場就是圓形的空曠場地,四周被精鐵所鑄的柵欄與三層看臺圈起,東西兩頭各有一個鐵閘門,后面關(guān)猛獸的地方。此時三層看臺上已坐滿人,昨日在祭典上出現(xiàn)的海梟盡數(shù)到齊,斗場正中擺著張紅漆高背椅,丁喻已坐在椅上蹺腳等著,邱愿也站在場中陪著。 “今日我們就等著看丁爺大展神威了!”邱愿向丁喻恭維道。 “一個小娘皮,有什么神威可展!”丁喻不屑一顧,閉著眼養(yǎng)精蓄銳。 “那是,以丁爺?shù)谋臼?,捏死她就像掐死一只螞蟻!”邱愿聲音大到所有人都聽得到?/br> “是嗎?”外頭傳來清脆回應(yīng),“我倒要看看丁爺怎么捏死我這只螞蟻。” 丁喻與邱愿同時望去,卻沒在門口處見到霍錦驍,只有一群人兩兩抬進(jìn)十來口箱子,一字排開放在了眾人眼前。丁喻與邱愿均面露疑色,不知霍錦驍在布何疑陣。 那群人抬進(jìn)箱子后便匆匆離場,霍錦驍負(fù)手而入。 “景姑娘這是何意?”邱愿問道。 “生死賭命太單調(diào),我與丁爺玩把大的?!被翦\驍走到入口處腳尖一點,縱身掠到斗場正中。 “你想怎么玩?”丁喻從椅上站起問道。昨日比過一場,他心里對此女早已不存輕視之意。 “我把身家性命都帶來了,我若輸了,命給你,這些東西也給你!”她說著抖開一早握在手中的黑青長鞭,往箱子處掃去。 鞭梢發(fā)出裂響,如靈蛇般拔開箱籠上的銅扣,又一一將箱子挑開,成箱的金銀珠寶在陽光下璀璨奪目,看臺上一陣嘩然,不少人都撲到了扶欄上往下張望。 “景姑娘此舉何意?”邱愿走到箱籠前蹙眉問道。 “大家都是精明人,賭生賭死那是莽夫所為。這是我燕蛟景驍?shù)娜可砑遥袢站蛿[在這里,打贏我,丁爺就能帶走?!被翦\驍笑道。 “老子沒東西跟你賭?!倍∮鞅凰Φ靡灰厣系慕疸y晃得他眼花,他心里也貪這筆巨財,可手里卻沒東西和她賭。 四周有人發(fā)出“噓”聲,他臉皮一紅。他窮,錢都拿去養(yǎng)船隊了,捉襟見肘。 “我不要丁爺?shù)腻X,聽說丁爺常受雇傭替商隊護(hù)航,我要丁爺船隊五年的契約!這五年里,丁爺?shù)拇犞荒苷J(rèn)燕蛟一個主家,替我效命!你敢賭嗎?” 霍錦驍清脆的聲音在一眾男人粗厚嗓門下顯得猶為動聽。 祁望坐在正中的看臺上,唇邊浮出淺笑,這丫頭的算盤打得倒精。他原有些擔(dān)心,卻在她胸有成竹的笑容漸漸消融。 “五年?”丁喻仰天長笑。 “再加二十艘戰(zhàn)船,夠了嗎?”霍錦驍知他嫌少,往上了加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