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曲夢枝已緩過神來,容色稍復,只淡道:“這是我與祁爺之間的事,姑娘還是別知道的好。” 霍錦驍閉閉眼,沒聽到祈望聲音,也不強求,只道:“既然如此,那我不打擾你們敘舊,只望祁爺下回行事多顧著你身后的人,我先出去了,告辭?!?/br> “等等?!逼钔K于開口,“告訴你也無妨……” “祁望!”曲夢枝手一顫,剛想阻止,卻被祁望的眼神制止。 捧著茶盞的手還在微顫,他將這事告訴霍錦驍,無異于把身家性命交到對方手上,祁望竟能如此信任她?曲夢枝看她的目光越發(fā)復雜。 “但你先告訴我,你來東海有何目的?”祁望走到霍錦驍身邊盯著她。 不知何故,她的臉色比晚上赴宴時蒼白不少,不說話時唇抿得很緊,眉頭攏作結,呼吸急促,他忽想起從她在屋頂攔下他們時起,她就一直在喘氣,那時他以為是她著急救他們所致,可如今已安全回來,她的喘息仍未停止。 “受人所托,來查三爺身份。”霍錦驍攀住身邊花格,指尖掐進木頭里。 她腦中嗡然作響,像斷弦般疼?!稓w海經》雖說好用,但此法耗神過度,她這一晚傾力施展,早已超過她內力所能承受的極限,如今受到反噬,腦中劇疼,耳邊嗡鳴,不過勉強和他們說話。 當初祁望收留她時就曾說過他們也許能夠合作,不知是否是指此事?他在試她,她何嘗不想試他。 “果然……”祁望并不驚訝。 “那祁爺呢?”霍錦驍問道。 “我與曲家有些淵源,三爺屠曲家之島時,我父母meimei也在,盡遭其毒手?!逼钔p描淡寫,不愿多憶當時之事,“我花十年之力,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手刃仇人,就像你殺雷尚鵬一樣。” 霍錦驍卻聽得胸口發(fā)緊,緩言道:“抱歉,我無意逼你們提及傷心事。” 曲夢枝低下頭不置一語。 “無妨?!逼钔娝恢遍]著眼,改口問她,“你臉色很差,受傷了?” 霍錦驍搖搖頭,道:“沒事,小問題。我有些倦,想回去歇歇,明日再與祁爺、曲夫人說話。” 再不走,她撐不住就要倒下。 語畢,她睜開眼往前走去。 “砰?!?/br> 一聲輕響,她整個人撞上花格旁的高幾,高幾晃了晃,連幾帶花瓶一塊倒下,祁望心頭陡驚,眼明手快接下花瓶扶住高幾。 “景驍?”他放好高幾和花瓶,就見霍錦驍怔怔站在原地,朝他伸手。 那手撫向他的臉頰,卻在他臉頰邊虛晃了幾下,就是觸不到他。 祁望蹙緊眉,抬手握住她的手。 “祁爺……我……看不清你的人……”霍錦驍眼前只有淺淡的虛影,像夢里縹緲的影像,觸手難及。 祁望驟驚。 霍錦驍身體卻晃了晃,往前倒去,直入祁望懷中。 “景驍?”祁望已然察覺她整個人無力似棉絮,平時那樣生龍活虎霸王般的人,像忽然被抽空了精氣神。 霍錦驍腦袋軟軟歪在祁望肩頭,聲音都像要散開:“剛才耗神過度以致功法反噬,不必擔心,沒事。勞煩祁爺送我回房?!?/br> 祁望卻朝曲夢枝道:“夢枝,天色將明,你快回去吧,若被人發(fā)現(xiàn)你的行蹤就不妙了,況一早還要趕去海神廟,你也歇歇。我就不送了。” 曲夢枝將手中茶盞放下,起身福了福身,只道:“今日之事是我思慮不周,累及你們。多虧景姑娘相救,你好好照顧景姑娘,我不打擾你們了。” 語畢她轉身離去,將門輕輕掩上,目光自漸閉的門縫中瞧見祁望眉間憂色,心忽然涼如秋水。 祁望沒將霍錦驍送回屋,他將她抱到錦榻上放下,挨近她坐著,以掌撫上她臉頰,低頭望去,只道:“你瞧瞧你的眼睛?!?/br> 霍錦驍將眼張開,仍只看以模糊人影,不過頰上有絲氣息拂過,還有溫熱手掌觸來,她心知他的臉龐已近在咫尺。 “我沒事。”她很快拂開他的手,偏頭避過他的氣息,掙扎著盤腿坐起。 祁望察覺她的抗拒,只得收回手,離她遠了些。 “我的眼睛瞎不了,只是需要些時間恢復,不礙事的。勞煩祁爺幫我打盆涼水,再找條帕子?!彼P腿坐好,雙手置于兩膝之上,緩緩運氣療傷。 祁望依言自去院中打來井水,又將桁架上掛的帕子取來絞干。 “多謝祁爺。”霍錦驍伸手要接濕帕。 “我來吧。”祁望猜到她想冷敷,便坐到她身側,將疊好的濕帕輕輕按在她眼上。 霍錦驍不多計較,垂下手專心運氣,祁望每隔一段時間便重新絞換濕帕,如此反復直到天色透亮。霍錦驍行功一個小周天方收功睜眼,耳邊立時傳來祁望沙沉的聲音:“怎樣了?” “沒這么快恢復,至少也要兩日。”她搖搖頭,此番行功運氣只能消隊她腦中刺疼與耳朵嗡鳴,眼睛可就沒這么容易恢復。 身邊坐的人仍只模模糊糊身影,霍錦驍便轉過頭,又道:“天亮了吧,我們是不是該準備準備去海神廟?” 祁望沒有出聲,屏了氣息。她視線不清,未曾發(fā)現(xiàn)他離自己極近。 瑩潤的唇隨她吐字時啟時抿,微睜的眸還掛著水意,與他的唇不過半指之遙。 “我還是看不清楚,今天的祭典怎么辦?”她什么都不知道,問了兩句發(fā)現(xiàn)沒有回應,便喚他,“祁爺?” 祁望回神,迅速將臉轉走,淡道:“無需擔心,有我在。我牽著你?!?/br> 作者有話要說: 捂臉! ☆、欺人 清晨天陰, 不見日光, 天轉寒。 小滿與林良一早就在院子里等著,見到祁望打開房門, 兩人忙湊到他身邊。 “祁爺,時候不早,該去海神廟了?!毙M提醒道。 祁望點點頭, 看到兩人手中都端著盤子, 林良端的是早點,小滿手里卻似乎是套衣裳,便問道:“小滿, 這是何物?” “早上曲夫人遣人送來的,說是今日轉寒,海邊風大,景……”小滿頓住, 拿不準自己要如何稱呼霍錦驍。 林良手肘飛速撞了撞小滿,朝祁望身后使個眼神。 小滿便看到倚在榻上閉目養(yǎng)神的霍錦驍,看模樣像是在祁望屋里呆了一宿。 “該叫夫人了!我們平南島的島主夫人。”林良小聲道。 話音才落, 里邊就飛出一顆青橘,正奔林良和小滿, 兩人忙左右側開,那青橘從二人腦袋中間飛過, “啪”一聲落地。 “叫我小景,不然就景爺?!被翦\驍已經坐起。 祁望聽她聲音中氣十足,不由笑了, 又伸手將小滿所捧的衣裳抖開。 竟是件緞面薄披風,素白的底,銀線繡的鶴紋,領口盤扣嵌玉,結著大紅的梅花絡子,垂著長流蘇,恰襯她身上衣裳。 他想了想,拎著衣裳進屋?;翦\驍正摸索著從榻上下來,忽覺身邊有風掠過,一物搭到她背上。 “這什么?”她看到祁望模糊的身影立在自己身邊。 “曲夫人送你的披風?!逼钔门L,手不由分說將她下巴往上一拔,“下巴抬高?!?/br> 霍錦驍愣了愣,他在替她穿披風? “我不需要披風……” “好了?!逼钔芸炀蛯⒈P扣扣好,收回手,“海邊風大,穿著吧?!?/br> 屋外站的小滿與林良已然看傻。 “哦?!贝┒即┝?,霍錦驍也就隨意。 “走吧。”他淡道,伸手去牽她。 霍錦驍手一縮,很快拽住他衣袖,只道:“我還看得見些影子,拉著你就好,不用牽?!?/br> “那你小心些。”祁望并不勉強她,叮囑之間已往外走去。 ———— 霍錦驍與祁望踏上同一輛馬車。時辰不早,他們并無時間用早飯,祁望就讓小滿將早飯送到馬車上來。車簾落下,車轱轆轉開,馬車緩緩朝前,霍錦驍坐在矮案旁,看著桌上模糊的影子伸手去摸。她有些餓,奈何視線不佳,遠近距離難以把握,像隔水視物般,那影子明明就在眼前,伸手去夠時總撲個空。 “好了,別瞎摸,要吃什么同我說?!逼钔掷锶酥淮杀?,“先把這個喝了?!?/br> 瓷杯溫熱,霍錦驍低頭嗅了嗅,馬上還給他:“不喝。祁爺自己都不喝,別想推給我。” 那是鮮牛乳。 “那你想吃什么?”他今天耐性脾氣都不錯。 “有面卷子嗎?” “有,香蔥的?!逼钔榱艘幻墩诺剿掷铮瑓s聽她又開口道。 “有牛rou醬沒?你把卷子掰開,幫我抹一層……抹厚點!”她使喚起他來,“今兒有粥嗎?什么粥?” “紅豆花生蓮子粥?!逼钔此囊蟀丫碜幽ê眠f給她。 她笑瞇瞇接下,敞亮的眼眸看不出一絲異樣。 “幫我裝碗粥,要稀一些的……唉呀不成……一會沒法上茅廁,你還是給我裝稠的吧,把花生挑掉,我不愛吃?!?/br> 祁望盛粥動作一頓,想斥她兩聲,最后還是沒出口,只用筷子將碗里花生夾出。 霍錦驍接過碗,舀了勺送入口中,發(fā)現(xiàn)真沒花生,更是眉開眼笑。 “毛病真多?!逼钔×R一句。 “嘻嘻……祁爺今天這么好?是不是要報答我的救命之恩?”她放心吃起,順便打趣他。 “你說呢?”祁望見她碗里的粥已吃了一半,偷偷地又舀一勺放進去,嘴角不動聲色地翹了翹。 霍錦驍吃了半天,總覺得碗里的粥怎么也吃不完,肚子卻已撐足。 “不吃了!祁爺你別欺負我眼睛看不到?!彼炭昶差^,心里已猜到他的把戲。 祁望心情大好,自己才開始吃,吃沒兩口,就又聽到她的聲音。 “祁爺,我們行到哪了?你快看看外頭,還有沒昨晚的痕跡?” “不必看了,三爺辦事哪會留痕跡?!逼钔肫鹱蛞谷孕挠杏嗉?,他窮十年之力本以為已有一搏的資本,但如今看來,他比起海神三爺,差得還很遠。 “你說昨晚想行刺三爺的會是誰?最后來的那黑衣人又是誰?”霍錦驍揉著肚子說起,“曲夫人是陸上的,這消息又從何處得來?” “梁家和三爺私下素有往來,她能得到消息,不足為奇,但她也沒告訴我是誰下手刺殺?!逼钔佬┝杭彝I袢隣旈g的勾當,只是未向霍錦驍細說,“三爺仇家遍天下,東海想殺他的人多如牛毛,否則這么多年他也不至于總隱而不出。” “可是半丈節(jié)漆琉島守衛(wèi)森嚴,外島的人進不來,昨夜刺殺者人數眾多,不像是外島的人。祁爺,你覺得漆琉島上有誰想反三爺?”霍錦驍說起正事滿臉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