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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錦梟在線閱讀 - 第37節(jié)

第37節(jié)

    祁望靜靜看著她,良久后方伸手在她下巴上一捏,道:“丫頭,你知道嗎?從來只有祁爺不要的人,沒有人能不要祁爺。這筆賬我記著,拿金蟒島來作利息。”

    ☆、火光

    海島這地方和內(nèi)陸不同, 大熱天太陽底下站一會能把人烤化, 可到了樹蔭下被海風(fēng)吹一吹卻又舒暢非常。祁望和霍錦驍把幾個海盜的尸首拖到樹林里,挖坑埋起。

    “做事情手腳干凈些。尸首藏好, 能晚一刻讓他們知道村民的事,就能多給他們應(yīng)變的時間?!逼钔驹诘厣峡粗翦\驍挖坑。

    霍錦驍已經(jīng)挖了個巨大的坑,此時正靠著鏟子休息, 聞言抬頭看著一身干凈的祁望, 忍不住嘲道:“祁爺,我看你也沒少干殺人越貨的事吧?”

    “祁爺我殺人的時候,恐怕你還沒斷奶?!逼钔椎娇舆? 看看大小,又道,“夠了,上來吧?!?/br>
    “你也就比我大十歲, 說得自己好像七老八十,活該討不到媳婦?!被翦\驍從坑里跳上來,拍著雙掌泥土道。

    “你還管起我來了?”祁望沉下臉道。

    霍錦驍卻沒再回嘴, 她怔怔看著地上的尸首。

    “怎么?害怕了?還是心軟難過?”祁望走到她身邊問道。

    她出手殺人的時候讓他忘記她是個年輕的小姑娘,可如今……她眼底有些迷?;袒? 像迷路的鹿,沒了方向。

    “不是, 是不知道對錯?!被翦\驍?shù)皖^看看雙手,“六叔說過,善惡不過一念, 而雙手一旦沾染鮮血,便永遠(yuǎn)洗不干凈?!?/br>
    一只大掌緩緩拉直她的指,將她的手掌展開。

    她的手很臟,全是泥土,可能還有些血,已經(jīng)看不清了。

    祁望用指腹把泥土一點點搓散抖下,淡道:“為何要洗?人心紛雜,焉有凈土?你心里的善,有時需要這雙臟手去保護(hù)。以血洗血,是東海的規(guī)則。”

    “以血洗血……”她喃喃著,看自己的手慢慢干凈,可血色卻已融入掌心,烙在心上。

    “好了,別浪費時間,快點干活?!逼钔咚痪洹?/br>
    她回過神來放下雜念,和祁望一起將這幾具尸體拋入坑中,再將土掩上,總算將四周痕跡抹去?;翦\驍本要去尋吳新楊,看他是否帶回消息,可如今她見著祁望,自然無需再去尋吳新楊,便帶著祁望去了最近的山崖,路上將這幾日的事一五一十都說給他聽。

    ————

    山崖風(fēng)大,將兩人衣裳吹得獵獵作響。祁望看著金蟒島上碧綠的田野,久不作聲。

    霍錦驍一屁股坐到山崖的石塊上,躲進(jìn)石壁斜長出的小樹陰影中,仰頭喚他:“祁爺,你怎會親自來金蟒島?”

    “來看你都捅了什么簍子?!逼钔叩剿磉?,居高而望。

    她縮在影子里不過小小一團(tuán),沒個正形。

    其實她做得很好,出乎他的意料。許炎派她前往金蟒島時,也并未料到她能取得如此龐大消息,他們都小瞧了她。

    “我捅簍子?捅簍子不是祁爺嗎?”霍錦驍在他褂角一扯,又道,“你不熱?坐下?!?/br>
    祁望竟真就坐下,和她一塊縮到陰影里,挑了眉道:“我捅簍子?”

    “你來金蟒島不就是給炎哥捅簍子?有什么事吩咐我做不就結(jié)了,這么危險的地方你跑來做什么?你可是平南島的島主,船隊的綱首,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平南島怎么辦?船隊怎么辦?哪有做將軍的不在后方指揮作戰(zhàn),反而自己跑上前線,不知道別人都盯著你的人頭嗎?”霍錦驍這才抱怨道,“祁爺真是任性!”

    “……”祁望被她的抱怨堵個結(jié)實。他在東海這么些年,什么樣的評價都收過,就是沒收到過“任性”。

    要論任性,她不比他更任性?

    “祁爺該不會是因為心疼我才跑來的吧?”她沒聽見他的答案,便打趣道。

    祁望聞言斜睨她:“你真敢想!我為你一個人跑來?你以為我和你唱戲呢?金蟒島是三爺用來牽制平南的棋子,一旦金蟒被平南占了,這附近海域就是平南獨大,三爺能放心?這里局勢如此復(fù)雜,你要是行差踏錯,可會害到我平南島?!?/br>
    “那你才剛還答應(yīng)我……”

    “現(xiàn)在情況不同了。原來只是我平南和金蟒間的紛爭,如今又加上三港武林與原新燕村村民,局勢復(fù)雜,但對我們有好處。金蟒四煞若死了,這地方勢必還要出個強(qiáng)盜頭目占著,與其如此,不如我們先下手為強(qiáng),合三方之力,以最少的損失將這地方收到囊中。”祁望思忖道。一口吞下金蟒的大好機(jī)會,他如何能錯過。

    “可是三爺那邊,要如何交代?”霍錦驍收笑問他。

    “我沒說讓平南出面占島,就以新燕村村民的名義起事,事成之后你為新燕島主。”

    她既然不甘于平靜,他就成全她,扶她上位。如此,就算三爺知道他暗中搞鬼,面上也說不了什么。

    “祁爺!”霍錦驍心臟一縮,猛然撞起。

    “怎么?你怕?”祁望瞇了眼問她。以如今新燕村村民對她的信任,她是最好的人選。

    “若能化解平南之危,又能救到新燕村村民,我愿意?!被翦\驍沒有猶豫。

    祁望收起對她身為女人的那點憐惜。她就像塊精鐵,在他手中慢慢打磨,最后會化作鋒銳利劍,為他所用。

    “那就最好。說說,接下去你打算怎么辦?”祁望問她。

    “村民要反抗的事已經(jīng)藏不住,我打算趁最后這點時間,把在船塢、造器坊這些地方做苦役的村民救出來,再與那個神秘人合作,看他到底打算如何誅殺金爵四人?!被翦\驍回答道。

    “金爵此人謹(jǐn)慎多疑,知道自己仇家多,輕易不見外人,飲食起居都非常小心,身邊隨時都有高手保護(hù),這種情況下,那人還能潛到他身邊,確實有些本事。我沒聽說三港有出現(xiàn)什么能人異士,這人會是誰?”祁望眼現(xiàn)疑思,緩言道,“你可以與他合作,但要提防其中有詐。另外與其將人救出,你不如把船塢攻下作為暫時據(jù)點,我看過你送來的圖,那地方進(jìn)可攻,退可守,想逃也可以立刻出海,四周崗哨多,趁如今海盜還未發(fā)現(xiàn),打他個措手不及?!?/br>
    “好?!被翦\驍將懷里揣的輿圖翻出攤平在他面前,與他商量該如何帶領(lǐng)村民攻進(jìn)船塢。

    兩人在山崖上討論到晌午時分這才起身,齊往村民藏匿點奔去。

    ————

    祠堂的海盜窩里這幾日很熱鬧,來來往往的都是海盜們抬來搬去的箱籠,大批酒菜送入宅里,土灶直接在祠堂的天井里壘起,流水席的桌子從祠堂的正堂擺到屋外的巷子里。

    祠堂正堂的正央掛起了大紅的福壽延年圖,紅燈籠高高掛起,將一切映襯得喜氣。

    再過五日就是金爵生辰,按照慣例,所有海盜都會給金爵賀壽,會在這里吃喝樂上好幾天。

    外頭正熱鬧喧嘩著,大宅后頭的議事廳里卻一片沉肅。

    “老大,你真的讓二哥在這節(jié)骨眼上和平南島開戰(zhàn)?”葛流風(fēng)拍案而起,臉色忿然。

    金爵端起茶潤潤嗓方道:“怎么了?老二昨天回來已向我稟報過,烏曠生使計離間許炎與祁望,如今已成功說服許炎與我們合作,只要我們派戰(zhàn)船與他配合,便可攻入平南島,到時候平南就是我們的囊中之物。如此機(jī)會,我們怎能錯過?!?/br>
    “大哥,你真相信他說的話?”葛流風(fēng)沖到他身邊急道。

    “都是自家兄弟,有何不信?”金爵淡笑道。

    “大哥,他居心叵測,早就覬覦你大當(dāng)家的位置,想取而代之,你別被他騙了。這次他是借平南的事將我們島的船力戰(zhàn)力抽走,你還把玄武艦給他用……”葛流風(fēng)氣急敗壞,陰柔的面容上浮滿戾氣。

    “砰——”金爵將茶盞重重擱下,沉道:“老三,那是你二哥。咱們四人結(jié)義之時發(fā)過誓,兄弟間不該有齟齪,你說的這番話若無真憑實據(jù),就是陷老二于不義之地,你想過后果嗎?”

    “我……”葛流風(fēng)就是沒有證據(jù),若有證據(jù)早就拍到他面前了。

    “沒有證據(jù)不必多說,你也別總聽信外頭謠言,要多信你二哥一些。平南島我勢在必得,你二哥說是拿來給我賀壽,我等著。你也一樣,趕緊將那批江湖人的事給我了結(jié)再說,別成天惦記著別的東西?!苯鹁魬械迷僬f,一整衣裳,往外走去。

    葛流風(fēng)在后面氣得將桌上茶杯狠狠擲到地上。

    金爵充耳未聞,出了議事廳后就拐入自己內(nèi)院的書房,書房里早有人在等他。

    “事情辦得如何?”他一見來人就開口問道。

    “已經(jīng)按大當(dāng)家吩咐的,讓人暗中潛在二當(dāng)家的船隊里了,給二當(dāng)家的那艘玄武艦,也已下海,二當(dāng)家并未發(fā)現(xiàn)不妥?!?/br>
    “辦得好。”金爵露出絲笑,揮手遣退這人。

    是人是鬼,一試便知。若是鬼,便別怪他這做老大的手段狠毒。

    ————

    夜幕剛降,山野里悄然閃過幾道人影。

    布在林間哨崗上的海盜正半睡半醒地盯梢,忽然間山上閃過一點火光引得他從隱蔽的高臺上探去身去。火光稍縱即逝,他揉揉眼,正犯疑心,輕輕的破空聲傳入耳中,喉間一涼,他伸手抹去,只抹出滿掌血色。

    霍錦驍看著人從哨臺上翻下,暗暗沖祁望豎起大拇指,祁望斜睨她一眼,抬手擊掌三下。很快附近草叢就有人快速跑出,將地上海盜衣裳剝?nèi)ヌ椎阶约荷砩希瑐窝b搶作海盜,占了這里哨崗。

    他二人便又往下一次哨崗掠去,直至一路上的哨崗全被替換上村民,他們才在岔道上停下。

    這岔道,一條向船塢,一條通向造器坊,她和祁望兵分兩路,祁望帶人占船塢,而霍錦驍則去造器坊救村民。

    月色清明,照出兩人此時模樣,晶亮的眸皆如夜空寒星。

    祁望只沖她點點頭,便要帶人離去。

    “祁爺?!被翦\驍卻忽抓住他的袖擺,小聲道,“你小心些,千萬記著你身后有個平南島,你的命很重?!?/br>
    祁望半瞇著眼按住她的手,本要拂開,不知為何卻改了心意,只將她的手輕輕一捏便松開,淡道:“知道了,你也一樣?!?/br>
    語畢,他轉(zhuǎn)身帶著人離去。

    霍錦驍便也擊掌為號,帶人離開。

    ————

    天將明未明之際最為幽暗,月沉星落,只剩長庚遙映。

    魏東辭不知何故有些心神不寧,從床上坐起,摸出碧色玉簪,在黑暗里用指腹摩挲著。

    玉質(zhì)溫潤,有叫人心安的涼意,像小梨兒的眼。

    今夜他似乎格外想她,想著……如果當(dāng)年他未曾不告而別,那如今會是何種局面。會不會她視他如怪物?又會不會他們已經(jīng)成親?

    太多的如果,都只是如果,關(guān)于過去的假設(shè)永遠(yuǎn)不會成真,在時間之上,誰都無法回頭。

    黑影從門外閃入,佟叔如鬼魅般出現(xiàn)。

    他輕嘆一聲,按下心頭泛濫思緒,道:“佟叔,查得如何?”

    “正如公子所料,雷尚鵬已連夜帶著艦隊離開,前往攻打平南。金爵竟真的許給他一艘玄武艦,已經(jīng)跟著出海了。他不是懷疑雷尚鵬,怎還會把船艦交給他?”

    魏東辭巡著玉簪上的梨花紋路緩緩撫著,問:“還有別的事嗎?”

    “還有一事,金爵安排人暗中潛進(jìn)雷尚鵬船隊?!辟∈宓?。

    魏東辭點點頭,往后靠到床頭上,正要說話,卻聞得遠(yuǎn)空傳來轟然巨響,連地面都跟著震顫不歇。他眉色驟然一變,捏緊玉簪從床上下來。

    轟響連番響起,仿佛火藥爆炸。

    窗外遠(yuǎn)空火色沖天。

    不知出了何事。

    天已漸亮。

    ☆、猜測

    爆炸聲接二連三響起, 微明的天被火色印紅, 沉睡的島嶼仿如驚醒的惡獸,發(fā)出震徹天際的怒吼。四面八方的喧嘩聲如沸水澆油般響起, 街巷上沖出無數(shù)人,不知所措地看著遠(yuǎn)空火舌舔天。

    金爵從睡夢中驚醒,連衣也顧不得穿, 趿著鞋沖到院中, 臉色難看到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