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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錦梟在線閱讀 - 第28節(jié)

第28節(jié)

    霍錦驍踢起塊石頭,心道,祁望還真就是那么小氣的人。

    “別亂想,祁爺肯定要重用你,否則也不會讓你住到他那邊。你知道嗎?祁爺?shù)恼?,建成之后,還沒人住進去過,你小子要不是救人立了功,讓人敬佩,兄弟們就該嫉妒你了。”

    “真的沒有別的辦法?”霍錦驍卻不死心,死咬著這問題不放。

    “那倒不是。”林良被她鬧得沒辦法,想了想又道,“不想跟祁爺?shù)拇?,你還可以跟著炎哥。對,你功夫這么了得,當水手打雜浪費了,可以進衛(wèi)所,跟著炎哥,上戰(zhàn)船,那就不一樣了?!?/br>
    霍錦驍眼睛一亮。

    戰(zhàn)船?衛(wèi)所?聽著就讓人熱血沸騰。

    “祁爺管不著戰(zhàn)船?”

    “不是管不著,是很少管,衛(wèi)所和戰(zhàn)船的人手,向來由炎哥說的算。你要不想呆商船,可以去衛(wèi)所打聽打聽,那里一年到頭都在招人?!?/br>
    霍錦驍摸著下巴笑了,心里正盤算著要怎樣才能來招先斬后奏,忽然聽到前頭一聲驚叫。她收斂心神抬頭望去,前面的一幢房子前,有個藍衣女子正踩著竹梯往上爬,大概是要修屋瓦,不料爬到一半腳底打滑,人從半空栽下?;翦\驍來不及多想,縱身掠去,一把將人接住穩(wěn)穩(wěn)落地。

    “姑……這位夫人,你可傷著?”霍錦驍把人放到地上,正要叫她,忽然瞧見她凸起的小腹,寬松的衣裳,竟是個有六、七月身孕的女人,便改了稱呼。

    她虛驚一場,覺得腹中發(fā)緊,心里懼怕,眼前發(fā)黑,身體晃了晃就要栽倒?;翦\驍只好伸手扶住她,讓人倚在自己手臂上。

    “我沒事……”這人開口,才要謝霍錦驍,兩人間忽有寒光來襲。

    一劍刺來,伴著冷喝:“無恥狂徒,放開我娘子?!?/br>
    霍錦驍疾退兩步,看到個年約二十五六的男人執(zhí)劍攻來,劍光點點,來勢甚快,不給人分辯機會,她只得腳尖點地,一躍而起,以拳作劍迎上。這人上來就打人,好不講理,她也生氣。

    “怎么回事?”祁望站在巷口,看著大打出手的兩個人蹙了眉。

    ☆、發(fā)現(xiàn)

    青色皂靴踩過地面汪的水漬, 泥污飛濺, 墻上地錦被撞來的身軀壓塌一大片,劍刃拂過, 一大片地錦葉被掃落。眼前這人生得高大挺拔,著一襲灰底萬字紋的束腰長衫,窄袖收祛, 所出劍招凌厲, 一招一式都如颶風(fēng)過境,催人心寒。

    霍錦驍虛晃幾招,矮身避開他凌空劍勢后, 開口道:“長風(fēng)斷愁水,人間百業(yè)消,你是虎踞城長風(fēng)劍邱一白邱前輩的徒弟?”

    若按照武林慣例論資排輩,由于她父親霍錚之師鹿長天的輩份太高, 所以雖然邱一白年紀頗大,但還是比霍錚低了一輩,和她竟是同輩, 故眼前這人應(yīng)該喚她一聲“小師叔”才對。

    “你認得我?guī)煾??”來人劍招稍頓,沉聲道。

    “我認得長風(fēng)劍。”霍錦驍試探完畢, 不再躲避,從墻根cao起把掃帚, “你也試試我的劍?!?/br>
    語畢,她凌空躍起,手中掃帚化作棍影萬道向那人兜頭壓下, 虛實難測。九霄劍法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快,一招之內(nèi)蘊百式,變化詭譎難測,她只得其父七分火候,也已能縱橫武林了。

    那人“噔噔”退了數(shù)步,舉劍擋下她的攻勢,眼神卻漸漸興奮。都是愛劍之人,她的劍叫他生出惺惺相惜之意。擁有這樣高明劍法的人必不會是那起登徒浪子,再加上旁邊人焦急的呼喊,他已知自己誤會了對方,不過他卻沒打算住手。

    棋逢對手,他的戰(zhàn)意被人挑起。

    “好劍法!”他穩(wěn)住身形,長劍陡震,劍身發(fā)出清越劍鳴,迎上霍錦驍。

    劍光交纏,人影化作殘像,圍觀之人看得眼花繚亂,轉(zhuǎn)眼前兩人又過了數(shù)十招。

    ————

    “祁爺,你倒是讓他們住手呀,這都是誤會,阿炎太沖動了?!毕惹皯言械男D人站在祁望身邊急得團團轉(zhuǎn)。

    祁望目光緊盯在霍錦驍和許炎身上,淡道:“放心吧,不會有事的?!?/br>
    他也想看看這小丫頭到底能給自己什么樣的驚喜,或者說……驚嚇。

    “祁爺……唉喲,我的肚子……”小婦人見請不動祁望這尊佛,直接就抱著肚子哀起。

    祁望無奈,只得從地上拾起三枚青石扣在指尖,往兩人處擲去,冷喝道:“你們鬧夠沒有?”

    許炎和霍錦驍斗得正酣,青石襲來,兩人只得各退半步,站定之后許炎踏壁而起,長劍自上而下劈來,霍錦驍橫帚格擋,掃帚被他的劍一削兩段。

    “我輸了。”霍錦驍把手里的掃帚扔到墻角,痛快道。

    “你沒輸,我用的是劍,你卻用的掃帚,這一戰(zhàn)平分秋水罷了,有時間咱們再來一場?!痹S炎收劍回鞘,面露一絲淡笑。

    “好!”她點頭脆道。

    巫少彌與林良忙扔到她身邊,巫少彌怕她受傷,上上下下地看,林良卻悄悄豎了拇指朝她道:“厲害啊,能和炎哥打這么久?”

    霍錦驍眉梢一跳,望著林良,林良會意:“他就是衛(wèi)所的統(tǒng)領(lǐng)許炎?!?/br>
    許炎見兩人嘀嘀咕咕不知在說啥,又看和自己比劍之人只是個樣貌普通的黝黑少年,面容陌生,心里生出結(jié)交之意,正要開口問她身份,就聽后面?zhèn)鱽砼伺龋骸霸S炎!”

    中氣十足的河?xùn)|獅吼叫所有人停了對話。

    那小婦人也不再喊肚子疼,疾步朝許炎走去。

    祁望捏捏眉心,就知道她是裝的。

    “溫柔!”許炎見到妻子,神情繃不住,轉(zhuǎn)眼就討好地笑著過去扶了她的手,“你慢點,小心地滑?!?/br>
    “誰讓你出手就打人的,不分青紅皂白!那小兄弟剛救了我,你不僅不謝人家,這還打上了!你……”溫柔氣極,出手就捶。

    “都是誤會。前兩天衛(wèi)所的兄弟告訴我說最近這里出了個到處輕薄女子的登徒浪子,抓了幾次都沒抓著,我這不是擔(dān)心你嘛?!痹S炎挺起胸讓妻子撒氣,一邊又扶她的腰,哄道,“你別動怒,小心身體!對了,剛才發(fā)生何事還要人救?”

    “炎嫂剛才爬梯修瓦滑下來了,多虧小景出手救下?!绷至悸勓蕴婊翦\驍出口解釋。

    許炎大驚:“爬梯?娘子,你已經(jīng)有六個月身孕了!”

    “屋瓦被風(fēng)掀了,家里的水漏得一塌糊涂,你成天在外面忙碌也不著家,我能怎么辦?”說起這事溫柔就來氣,眼眶也紅了。

    許炎忙摟過她低聲下氣地認錯道歉,她卻又嫌旁邊人多臊得慌,將他推開,嘴里不依不饒數(shù)落他。祁望搖搖頭上前,道:“不怪阿炎,怪我。最近島上事多,連累阿炎顧不上家了?!?/br>
    “祁爺哪里話,我不是那個意思?!币娖钔_口,溫柔不好再說,便狠瞪許炎一眼,用手肘撞他,“你還不去給那小兄弟賠不是?!?/br>
    “不用不用,誤會罷了,炎哥也是護妻心切?!被翦\驍連忙擺手,又悄悄看了祁望一眼。

    結(jié)識了許炎就能打聽衛(wèi)所的事,多好的機會,祁望怎么還不走。

    “要的,是我沖動了。這位小兄弟是……”許炎已朝她開口。

    “哦,我是景驍,炎哥喊我小景吧?!?/br>
    “小景?我知道了,你就是最近趕跑鮫鯊救下華威,又冒險進貨倉救人搶貨的那個小景?這幾天我聽他們提過好幾次了,沒想到功夫如此了得,是個好苗子?!痹S炎打量著她,目露欣賞。

    “炎哥過獎了?!被翦\驍忙謙道。

    唯一知道真相的祁望望過來的眼神明顯不悅。

    “別站在外頭了,進屋里說話吧。小景,中午留我這吃飯,嫂子給你炒兩個拿手菜?!睖厝岽驍嗨麄兊膶υ?,又問許炎,“你和祁爺這是要上哪兒去?又要三過家門而不入?”

    “沒,早上和大哥去山下看過,水勢已退,不用再盯著,今天哪也不去,就回來陪你。我見大哥孤家寡人怪可憐,所以叫他上咱家蹭個飯,讓他感受下溫暖。”說著他又悄悄道,“你不是還想著給他做媒,這正是機會?!?/br>
    溫柔立刻就笑了:“都進屋吧?!?/br>
    許炎攬著她的腰招呼眾人:“進來吧,你們祁爺不喝酒,小景、大良你們陪我喝幾杯。那位小兄弟是……”

    “他是阿彌,我徒弟?!?/br>
    “你這么年輕就收徒了?”

    幾人嘻嘻哈哈地跟進許炎家去,孤家寡人的祁望被甩在最后。

    ————

    許炎的家是回字型的宅子,中間的大天井里鑿了口井,種了不少綠物,因雨剛停,天井里涼爽得很,他們便打算在天井里吃飯。幾個人七手八腳地幫溫柔在天井里支起八仙桌,搬來條凳,擺上花生、蠶豆之類的下酒物先吃著,溫柔自去生火造飯,許炎給祁望泡好茶后惦記著溫柔,也去廚房里幫手。因為約了華威和宋兵,林良便去喊他們過來一道喝酒,熱鬧的天井忽然空下來,只剩下霍錦驍、巫少彌和祁望三個人。

    祁望伸直腿坐在陰涼處的藤椅上,閉著眼喝茶?;翦\驍坐在桌前掰花生吃,一邊吃一邊看祁望,他眼底有些黑青,神色倦怠,整個人倚在藤椅上像要融化般。她便想這人大概是累得狠了,別看島上所有人都跟群星拱月般擁戴他,看著地位極高,可實際上所有擔(dān)子都壓在他肩上,就拿這次颶風(fēng)來襲說吧,其他人再忙好歹一天也能歇個兩三時辰,可祁望卻是實打?qū)崜巫銕讉€通宵,縱然他武功高身體好,可畢竟是人,哪架得住這么熬,不累才怪。

    他們總是替祁望可憐,細想想,還真有些可憐。

    霍錦驍正想著,祁望忽然睜眸,一眼就抓住她。

    “你看什么?”她眼里的憐憫讓他不痛快。

    霍錦驍想了想,回答他:“瞧祁爺累得狠,替你心疼。”

    “……”祁望沉默。

    很多人同情他、心疼他,但沒人敢在他面前表現(xiàn),更沒人會直接說。

    “不必想著討好我就能讓你上船?!卑肷危珠]了眼。

    “不上就不上。”霍錦驍小聲嘀咕著收腿轉(zhuǎn)回桌面。

    “你說什么?”祁望又睜眼瞪她,只看到她的背景,她假作聽不到,連身也不轉(zhuǎn)了。

    ————

    稍頃,華威和宋兵也過來,許炎又叫了兩個衛(wèi)所的兄弟,一幫人緊挨著在八仙桌旁坐好,菜還沒炒完酒已經(jīng)先喝上了?;翦\驍喝起酒不推不拒很是豪爽,看得許炎拉著她不停碰杯。眾人聊得起勁,又兼幾日辛苦好容易有個消散的機會,都卯足勁地喝。

    祁望被晾在旁邊,滿桌子的菜只嘗了點他就罷筷,又捧著茶看他們鬧。

    確切些說,他是看著霍錦驍鬧。

    霍錦驍一杯接一杯地喝,酒量像沒底似的,誰來找她她都喝,席間就屬她的聲音最大,逮著人就東問西問。酒過三巡,不熟也熟,她很快便和許炎及另兩個衛(wèi)所的兄弟熟稔了,竟還稱兄道弟起來。

    祁望喝著茶,冷眼旁觀,跟他的人都知道他不喝灑的習(xí)慣,沒人來勸酒。

    天井越熱鬧,就越顯得他這人蕭索?;翦\驍拿著酒來敬他:“祁爺,別悶著,我們喝一杯,我酒你茶!”

    她說著話就拿杯和他的茶杯一碰,仰頭把酒飲盡,沖他眨眨眼,祁望仍慢條斯理抿口茶,淡道:“你醉了?!?/br>
    “醉?沒呢,這樣的酒,我能喝十五壇,你們都醉了我也不會醉?!彼Φ溃榱似瑴厝釀偳羞^來的甜瓜送到他手邊,“井水湃過的瓜,祁爺嘗嘗,我瞧你都沒怎么動筷。”

    “十五壇?!”華威驚訝地拍桌而起,“小景,你牛皮吹太大,我不信,咱兩來比比。”

    “比就比?!被翦\驍扔下祁望,隨手拎了壇酒就要去找他斗酒。

    祁望越發(fā)看不下去,將茶杯一撂,站起來:“我先回去了?!?/br>
    霍錦驍轉(zhuǎn)頭,愉快地同他道別:“祁爺慢走?!?/br>
    “跟我回去!”祁望扔下句話,人已往外走去。

    霍錦驍和其他人都愣了,還是許炎先回過神道:“大哥好像發(fā)脾氣了,小景,他在叫你。”

    “……”他發(fā)脾氣跟她喝酒有什么相干?霍錦驍還盼著祁望離開她好打聽衛(wèi)所的事呢。

    “還不走?”祁望回頭催了句,語氣聽不出怒意,不過臉色不太好。

    霍錦驍只得把酒杯丟開,跟著他出了許炎家,巫少彌便也放下筷子,隨之出門。

    ————

    回去的路是段上坡,陽光有些晃眼,走得人冒汗。祁望步子邁得大,霍錦驍要跟上他就必須加快步伐,巫少彌老老實實地跟在兩人后面。三道影子一前一后地打在石道上,被拉得老長,霍錦驍嫌熱就踩在祁望的影子上走著,悶不吭聲地蹭點陰涼。

    祁望走了一段路只覺得身后老有人影跟著他晃,便突然轉(zhuǎn)頭,正瞧見霍錦驍踩在自己影子上。她喝了不少酒,但眼神仍舊清亮,確如她所說的,并沒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