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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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是個中國人?!?/br> “可她怎么穿著日本軍服?” “她受傷了?!?/br> “誒, 讓讓,能讓一下嗎?” 落旌感覺到自己的頭發(fā)被人小心翼翼地撥開, 而下一秒她聽見一個女人欣喜的聲音:“落旌!……老陳, 你們快來看,她是落旌是李落旌吶!” “快去告訴其他人,就說落旌終于找到了!謝天謝地, 她總算還活著!”落旌微微睜開眼, 只見到又哭又笑的林玉茹還有趕來焦急的陳醫(yī)生。積攢多日的緊張、害怕在那一刻全都釋放出來, 伴隨著劇烈的痛處,所有的感官意識飛快地被剝奪著, 下一秒,她徹底失去了意識。 焦急傳話的聲音、沸騰人群的歡呼聲、軍隊整齊的踏步聲交織在一起。 那些聲音一下子很近,又會飄到很遠, 最終歸于急診室中儀器冰冷的聲音。 白熾燈的光晃得落旌眼睛疼,她完全睜不開眼睛,可是腹部傳來的疼痛又像是被人絞著rou。身上傳來的痛覺把女子的聽覺放得很大,她甚至能聽見手術(shù)室外的哭聲與爭執(zhí)。 落旌只覺得自己一下子被回憶席卷進黑洞,仿佛溺水的人艱難地呼吸—— …… 在充斥著消毒水味道的病房中,大夫人嫌棄地掩著嘴鼻,仿佛她是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君閑固執(zhí)地不肯出去,一定要守在她的身旁。那個女人褪去了偽裝的慈眉善目的外衣,極盡刻薄地對落旌說道:“我知道慕軒那個孩子喜歡你,可是我也挑明了,我不可能答應(yīng)這門婚事!你不過是個丫鬟,以為憑著幾分姿容就能飛上枝頭當鳳凰?” 落旌低著頭蒼白地解釋:“我沒有這個意思?!?/br> 大夫人撇了撇嘴,三分客氣的語氣卻帶足了十成的刻薄:“你以為到現(xiàn)在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嗎?如果不是當年段家收留了你們倆姐弟,你們連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如今一個丫鬟,卻膽來勾引自家的少爺!你倒是說說,你給慕軒灌了什么迷魂湯,讓他拒絕了張家的婚事!” 君閑憤怒而起,指著大夫人道:“大夫人,你說話最好客氣一點!” “呵!你以為找到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叔伯,就可以為你們撐腰了嗎?!”大夫人揮了揮手,不屑地哼了一聲,“這一次我來,是老爺?shù)囊馑?,你以為我想來這個晦氣的地方嗎?不過老爺說,看在落旌在家里當了那么多年的丫頭,可以考慮做一個妾室,不過也要張家小姐同意才行!” 坐在病床上的落旌緊緊捏著手,除了臉色慘白外神情仍舊是淡淡的。然而大夫人最后那句話徹底把君閑惹怒了,他打開門瞪著眼睛:“你,給我立刻出去!” 可是大夫人卻深怕傷落旌傷得不夠深,冷笑了一聲說道:“張家能給段家的,你給不了;張懷英能幫慕軒的,你也幫不了!不管是當初現(xiàn)在還是將來,你跟慕軒都不是一路人。如果你還有半分自尊心的話,就趁早斷了這份念想!” “說夠了嗎?這位夫人,如果說夠了就請離開這里?!?/br> 站在門外的李經(jīng)方將她的話聽得一清二楚,最后下了逐客令。而等大夫人離開后,落旌低垂著脖頸看著自己捏得泛白的指骨,不說話。 李經(jīng)方看著窗外的一盆水仙花,語氣淡漠地說道:“你別告訴我,我們李家的女兒想去給別人當妾室,你若這么做你讓二弟和弟妹九泉之下怎么安心?”落旌沉默不語地緊緊抿著嘴角,只是后一刻,清亮的眼淚便順著滴在了被子上。 ……滴答,滴答…… 滴管中的液體落下的速度快趕上墻面掛著的鐘擺了。不知道過了多久,落旌精神的游絲從回憶漩渦中拔了出來,可一旁清晰無比的對話傳入了耳朵。 “病人腹部中彈,傷口很深。你們誰是她的家屬?” “我!我是她弟弟!” “這個傷患她有丈夫有孩子嗎?” “……還沒有,怎么了?” “那你們做好心理準備吧,病人下腹中彈太深……她恐怕此后很難再有孩子?!?/br> 眾人沖上去忙攔著君閑去揍那個大夫,而在眾人的一片慌亂中,落旌睜開眼平靜出聲:“君閑,這不關(guān)大夫的事情?!?/br> 一身便裝的君閑沖到她的床前,雙眼血紅:“阿姐,這個醫(yī)生胡說的,你別聽他的!你還年輕,怎么可以——” 落旌想起了伊藤開槍的那一幕,明明是朝著她心臟去的,可是最后子彈卻打進了她的腹部。她輕輕碰了碰君閑臉上細小的傷口,勉強笑了笑,說道:“能活下來,已經(jīng)是天大的福分了?!?/br> 君閑憋著嗓音,而嗓音難掩哭腔:“段慕軒……慕軒哥他今天領(lǐng)著新六師的士兵進南京城了……阿姐,如果他敢因為這件事情辜負你,我肯定跟他拼命去!” 落旌聽到了那個名字,眼睛猛地一酸,可她還是倔強地搖了搖頭,別過臉說道:“我不想見到他。阿弟你替我……去跟他說,就說從此以后,我與他的婚約作廢了罷,以后嫁娶之事各不相干。”她轉(zhuǎn)過臉去,嗓音努力控制著平穩(wěn),“我很累,你們都出去吧?!?/br> 她想起,當初慕軒在李家閣樓上看著她,對她說的話。 當時聽起來甜蜜如果的話,如今都化作一把把鋼刀插在了落旌的心上。 她想,慕軒值得所有最好的,值得世上所有最好的。 等所有人走后,落旌才緩緩將臉埋進被子中,她先是憋著嗓音哭著,最后沒忍住猛地俯身拉出痰盂用力干嘔起來,而傷口疼得厲害。如果這是命,落旌想,那她認了,怎樣……都無所謂了。 新六軍進駐南京后與日軍交接設(shè)防,又重新于黃浦路設(shè)立軍部。 住院的日子中,落旌每時每刻都能從別人的嘴里聽到新六軍的活動,她雖然在這病房里,可總能從別人的描述里想象他的神情模樣。 “姑娘,你那個弟弟,是當兵的嗎?” 另一個病床上的大娘芳姑好奇地問著落旌,“總覺得那個小伙子利落俊俏的,就跟我女兒跟我描述的進城的新六軍一個模樣?!?/br> 落旌忍不住笑,只不過她還是搖頭說道:“沒有,我阿弟就是一個普通的鄉(xiāng)下人?!比缃裥滤能娨恢痹谀暇┏峭饣顒又牼e說,總能看到國民黨派來的人鬼鬼祟祟地盯著他們。國民黨偵查,那他們就反偵察,只是有時候他想進城來看落旌總不是太方便。 芳姑不信他們不是鄉(xiāng)下人說落旌騙她,可落旌就是不改口,她也不能說什么。此時,芳姑的女兒采穗提著籃子走進病房,興高采烈地說道:“娘,今天可是發(fā)生好事情了!” 芳姑笑呵呵地問道:“又是新六軍的?” 采穗把空籃子放到一邊,忙不迭點頭如搗蒜:“可不是嘛!今天呀,咱們新六軍的一支部隊去新街口,我們?nèi)ソo那些士兵送花送糧食蔬菜的時候,那領(lǐng)頭的軍官就是那日我說過長得很好看的長官!他們走到哪兒,我們的鞭炮就放到哪兒,誰料想遇見了日本鬼子去繳械的部隊,他們的汽車上全都是面粉臭雞蛋,你可不知道看起來有多解氣!” 芳姑一拍手掌:“下次你去的時候,準備一些石頭用力扔那些小日本鬼子!” 采穗撐著下巴,一臉期盼地說道:“你都不知道,那些士兵走過街道的時候真是威風!聽說新六軍的士兵在緬甸戰(zhàn)役把日本鬼子打怕了,所以才專門空運這支部隊來南京坐鎮(zhèn)!嘖,想一想都覺得他們是民族英雄!” 落旌抿著笑摩挲著手指,思緒仿佛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就連芳姑問她話也沒聽見。芳姑一連叫了她幾遍她才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對不起啊,芳姑我剛才走神了?!?/br> 芳姑遞給她兩個雞蛋,示意她拿著,寬慰說道:“這是土雞蛋,你吃兩個補身子傷口才能好得快。對了,你弟弟今日不來看你了?” 落旌接過,抿嘴溫柔地笑了笑:“嗯,我阿弟他有事情要忙。” “那你丈夫呢?”芳姑好奇地伸長了脖子,問道,“我怎么從來沒有見到他來瞧你?” 落旌一怔,記得后來君閑對她說按照她的意思把話帶給了段慕軒,而那個男人當時只是沉默了半響,然后什么話都沒說就轉(zhuǎn)身走了。當時君閑問她:“阿姐,你后悔嗎?”當時她搖了搖頭。那個時候她不想看見君閑的目光,仿佛她是戲文中被辜負的可憐女子。 思緒被扯會到現(xiàn)在,落旌低頭看著手中的雞蛋,努力地笑了笑,渾不在意地搖頭說道:“我沒有丈夫?!彼蛑煜麓厕D(zhuǎn)身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狼狽的失態(tài)。 芳姑又想說你騙我,可這一次采穗緊拽著芳姑的袖子,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便是整個病房中的人也停下自己手中的事忘記想說的話看向走入病房中的軍官—— “美式茄克,白皮帶,锃亮的鋼盔還有美式□□!那是新六軍的軍官!”人們紛紛竊竊私語著,指著進來的那個軍官,“那個就是從緬甸空運過來在南京坐鎮(zhèn)的新六軍吶!” 采穗激動地小臉都是紅撲撲的,她小聲在芳姑耳邊說道:“娘,那個人就是我總是說的那個長得很好看的長官吶!” 對眾人紛紜的目光視若無睹,走進來的段慕軒將手中兩張蓋了章的婚書放到落旌面前,朝驚愕的女子笑得幾分無奈:“阿落,我還沒死,怎么就說你沒了丈夫?!?/br> 回過神來的落旌下意識地想要落荒而逃,可是眼前的男人就擋著唯一的路。落旌眼睛發(fā)紅地看著那蓋了章的婚書,牙咬得很緊:“……你這叫濫用職權(quán)。” 段慕軒看著穿著病服面容蒼白的落旌,心疼得揪起,可是他一想到李君閑傳的話,心里氣不過便冷笑了聲,挑眉道:“對!我就是濫用職權(quán)怎么了?紅紙黑字蓋了章,你這輩子都賴不掉的!” 眾人都在看著他們,落旌鼻尖紅紅的,她覺得自己快忍不住眼淚了。于是,她伸手推段慕軒想要離開,可卻被人一把握住了手腕。力道不大,仿佛怕弄疼了她,可卻無法讓人掙脫。 段慕軒看著低頭沉默的落旌,眼神濃得像一灘化不開的墨,卻熾熱得灼人:“當初你說過你要嫁給我的!”他眉目輕觸,扇形眼中水汽涌現(xiàn),“……你答應(yīng)過,要嫁給我的。阿落,這是當年你給我的承諾!” 落旌眼里仿佛生出了顫動的冰凌花,像秋霧一般濃郁。 好半響,她濃著嗓音緩緩說道:“可我等太久,等得早就失望了。慕軒……你大概不明白,當我被扣在集中營的時候,每天每夜想的就是你能來救我,可是……” 她說不下去了,停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笑起來,帶著自嘲的意味:“其實,當年在北平的中央醫(yī)院里,大夫人同我說的那些話應(yīng)該都是對的,到底還是我自己癡心妄想。”她的話像是黑色的觸手,最大程度想要拖垮一個人的倔強。 段慕軒垂首盯著她,他面容上沒什么神情,可黑色的眼瞳卻陷得仿佛泥潭,手指緊緊攥著那兩張婚書,唇角頹敗得一塌糊涂。 落旌另一只手用力掰開他的手指,再抬頭時,抹開一層淡笑:“慕軒,我有自己的尊嚴,我不想要因為可憐而換來的婚姻甚至是愛情。你會遇見一個更好的姑娘,她會做一個很好的妻子,生兒育女給你一個完整的家……” 她一貫善于掩藏情緒,便是最狼狽的時候,她也能強抿出一絲笑??墒沁@次,她猛地低下頭,眼睛發(fā)紅得厲害——她怕再看著段慕軒,她那顆心,哦不,是她一個活生生的人,便會碎在他那桀驁倔強的目光里。 “說完了嗎?”病房中一片靜默,而慕軒像是一個得不到心愛玩具的孩子,倔強地凝望著她,口氣卻是云淡風輕,“如果說完了,那么現(xiàn)在跟我回家吧?!?/br> 落旌快被他氣哭了,推搡著面前的人:“你到底懂沒懂我說的意思?!” 他們之間明明只有半米的距離,卻像是隔了千山萬壑那么遠,然而隔了那么遠,落旌卻依然能感受到慕軒身上的悲愴。 慕軒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抓住她的手將一張婚書塞進她手里,擲地有聲地說道:“有沒有孩子我不在乎!你不稀罕同情換來的婚姻那我稀罕!” 可落旌掙得厲害,他索性一把把她抱入懷中,眼角發(fā)紅:“阿落,如果你會因為憐憫嫁給我,那我拜托你同情一下我!同情一下快被你折磨瘋了的我!你若是生氣,你打我也好罵我也好,可阿落,你答應(yīng)過嫁給我的!——” 落旌紅著眼睛推開他,手擋在自己的額頭前:“段慕軒,你是不是傻!” 很多年前,同樣在病房,同樣一個姑娘,說過同樣一句話。 誰能想到一個在戰(zhàn)場上打過那么多生死硬仗的軍官,就在那句話里哭得像個少年一樣:“對!我是傻子、是呆子、是笨蛋!我這么傻,傻到這輩子只喜歡了一個姑娘,傻到可以為她豁出性命放棄一切!你答應(yīng)過我的白頭之約……” “阿落,你不能不要我的。” 語氣小心翼翼,恍若當年被滯留在北平那個慌亂無措的少年,恍若一個走過荊棘與沼澤的人卻還是執(zhí)著于自己的夢想。 落旌在那句話里放下了擋在額頭的手,露出了淚流滿面的一張臉。而此時,慕軒的指尖捏著一枚戒指,映襯著腕上的紅繩,是別樣的漂亮。 他們幼時相遇,少年相許,一生情定。 那些年,少年或者青年的眉眼都與眼前這個男子重合起來。 大雪夜里朝自己伸出手的是他,木槿樹下笑得眉目俊朗的是他,背著自己走遍北平街巷的是他,而在戰(zhàn)火歲月中守著她一直到最后的人,也依舊是他。 落旌看著男人,手捂著嘴哭得一塌糊涂——原來,他們在這烽火人間、在這瘡痍人世走了那么長、那么遠。 周圍充滿善意的人們已經(jīng)開始哄笑著說‘答應(yīng)他,答應(yīng)他’! 落旌雖然哭得厲害,但最終是朝慕軒伸出了手:“大傻子。”慕軒一喜連忙倉促地抹去淚,將戒指緩緩?fù)迫胨闹搁g,小心翼翼鄭重得不能再鄭重。就在落旌拿著戒指為慕軒戴上時,醫(yī)院里的廣播里傳來清晰的人聲: 一九四五年九月九日九時到九時二十分,是我們歷史上最光榮最肅穆的二十分鐘。在這二十分鐘內(nèi),日將岡村寧次到我陸軍總司令部簽訂了中國戰(zhàn)區(qū)及皖南百萬日軍的降書,何總司令應(yīng)欽把這個八年苦戰(zhàn)我千百萬軍民血rou生命換得的榮譽結(jié)果用廣播傳送給全世界…… 就在那一刻,所有人歡呼起來爆發(fā)出排山倒海的聲音! 病房中的人走上廊道,外面的街道上人山人海,每個人都淚流滿面著,他們和身旁的同胞一同哭喊著嘶吼著:“勝利了,我們終于勝利了!” 這里是南京,是被鮮血漫過每一寸土地的地獄; 這里是中國,是被炮火凌虐過每一厘山河的人間。 為了這一場長達八年甚至更久的戰(zhàn)役,中國人已經(jīng)失去了太多太多—— 勝利來得如此艱難而遲緩,可它最終還是來了,像風像雨緩緩地覆蓋這個飽受摧殘的國度。 段慕軒望著落旌,兩人笑著笑著眼淚便落了下來,是浩劫余生的慶幸。慕軒一把將落旌鄭重小心地攬入懷中,忍著滿腔磅礴洶涌的感動:“阿落,我們終于贏了,我沒聽錯吧?” 落旌哽咽著不住點頭,將臉頰深深地埋入慕軒的脖頸間,哭著笑起來,不住點頭:“沒錯,我們勝利了!我們終于勝利了!” 凱旋之音在與這個國家闊別將近百年之后,終于重新響起在這片華夏大地上。 如果說戰(zhàn)爭讓這人間變成煉獄,那么這漫長的八年,便是這片土地上不屈的人們,用自己的鮮血與淚、骨rou與筋為后世重鑄了一個人間。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勝利啦,老淚縱橫~~?。?/br> 【凱旋之音在與這個國家闊別將近百年之后,終于重新響起在這片華夏大地上。 如果說戰(zhàn)爭讓這人間變成煉獄,那么這漫長的八年,便是這片土地上不屈的人們,用自己的鮮血與淚、骨rou與筋為后世重鑄了一個人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