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五章

    有那么一瞬間，她以為自己真的打開了時光機(jī), 回到十年前那個玻璃心夜晚。

    只不過這一次, 自己沒有因失戀哭得悲痛欲絕, 某個人也沒有煩躁地出言嫌棄。

    她像樹袋熊般掛在他身上, 而后者將其穩(wěn)穩(wěn)托住，因笑彎起的雙眼明亮有光。

    鄧芮茗捧著他的臉, 嘟起嘴唇親了一口。

    “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因?yàn)橹滥銜磉@里?！?/br>
    意外地和本該身處外地的人相見, 除了驚詫便只剩極短的對話。

    她在謝聞的攙扶下落地, 并因這個回答又雙腳一軟。

    后者對她嚴(yán)重不足的定力深感無奈，繼續(xù)解釋：“剛剛才回來，所以沒跟你說。猜想你大概會到這里瞎逛, 所以我就混在人群里溜進(jìn)來了。”

    “你就不怕我直接走人回家嗎？”她不滿。

    謝聞聳肩，“大不了我自己來懷念青春咯。”

    “這么sao的臺詞是哪里學(xué)的?！编囓擒涣羟槊嫱虏郏岸夷悴皇窃谌昙壝媲鞍l(fā)過毒誓說這輩子都不爬防空洞嗎？不怕被雷劈？”

    他笑嘻嘻, “雷劈萬遍也要見你一面?！?/br>
    “媽的, 我求求你別這么sao好不好……”

    他拉起她的手拍了拍，拍走掌心的土灰, “好了, 認(rèn)真點(diǎn)。今天主要是想找你爸媽當(dāng)面談一談。”

    她睜大眼。

    “放心, 不是見家長, 就是說明情況。我總不能讓你一個人應(yīng)付長輩?！敝x聞鄭重說道。

    見他這樣正經(jīng), 鄧芮茗便也暫時放心，沒有推辭。

    他們趕在太陽落山前回到家。

    沒有接到事先通知，因此鄧芮茗的母親在打開門的剎那, 看見做賊般鬼祟的女兒和坦然淡定的混小子時，心里幾乎是崩潰的。

    不過好在她沒怔神太久，立即恢復(fù)常態(tài)將他倆引進(jìn)門。

    “阿姨你好，冒昧打擾了?！钡玫綉?yīng)允后，謝聞挨著鄧芮茗坐下，面向她母親無比慎重，“前幾天出差，所以沒時間上門。正好今天回來，就想著來當(dāng)面給你個交代?！?/br>
    鄧母微微點(diǎn)頭，待丈夫把剛泡的茶放在他面前，才開口：“所以你們兩個是在談戀愛嗎？”

    “嗯，國慶正式在一起的?！彼麑?shí)話實(shí)說。

    “國慶啊……”前者了然，向強(qiáng)裝冷靜的女兒投去幽幽的眼神，“難怪你吵著鬧著要跟林音出去旅游?！?/br>
    某人急忙作辯：“林音也確實(shí)去了，一共四個人，不是只有我們兩個?！?/br>
    鄧母把視線移回謝聞臉上，“那你們是怎么認(rèn)識的？因?yàn)閷W(xué)生？”

    “是的。我外甥，就是我jiejie的兒子在鄧芮茗班級里。我jiejie外派，所以平時都是我?guī)兔苄『?，接觸下來就熟悉了。不過我們兩個從前讀一個高中，那時候也見過面，算認(rèn)識?！?/br>
    這番話他說得十分流利，對事實(shí)稍加改動，語氣也很平緩誠懇，想必早早做過準(zhǔn)備。但他沒有把有關(guān)陳睦和張詩婷的事情說出來，以免對方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你幫jiejie管小孩？小朋友的爸爸呢？”鄧芮茗的父親疑惑道。

    “這人家家事，你要知道那么多干嘛。”鄧芮茗立刻插嘴。

    鄧母朝她瞪眼。

    謝聞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從容一些，自己則正視她父母，將家庭情況簡要說明。

    盡管他的態(tài)度已經(jīng)很誠心真切，但仍舊不足以讓對方松開眉頭。尤其在聽見他說自己剛找到新工作時，鄧芮茗看見自己母親臉上閃過一絲不悅。

    “你說的新工作，是私企還是國企，自己找的？”

    前者耐心回答：“我爸幫我聯(lián)系的。是半國企半私企，集團(tuán)總部在首都。公司也已經(jīng)上市，發(fā)展穩(wěn)定，在行業(yè)內(nèi)屬于規(guī)模較大?！?/br>
    “銷售？”

    他乖乖應(yīng)答，“嗯，不過是坐辦公室的，不像賣保險那樣要出去跑?！?/br>
    鄧母哦了一聲，抿口茶順著話題繼續(xù)提問：“你剛才說你還有個jiejie，那你爸媽今年年紀(jì)應(yīng)該不小了吧。他們退休了嗎，是做什么的？”

    鄧芮茗小聲咂嘴，可惜母親不予理會。

    “我媽已經(jīng)退休了，以前是高中歷史老師。我爸還沒有，在財政局工作?！睂τ趯Ψ降奶釂?，謝聞全盤托出，毫無保留。

    雖然他從始至終都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對人口調(diào)查的不耐煩，可他身邊的人怎么都忍不住了，趕忙出聲接話阻止自家父母繼續(xù)盤問。

    她握住男友的手，一字一句對父母說起好話：“平常說是我?guī)托∨笥演o導(dǎo)功課，實(shí)際上都是他在盯著我復(fù)習(xí)。就像這段時間，他剛換工作很忙，但還是抽空陪我一起看書。”

    “那怎么我們叫你看書你不看，這會兒倒知道主動學(xué)習(xí)了？”她媽反問。

    鄧芮茗悻悻嘟囔：“反正被他盯著，我復(fù)習(xí)得蠻好?！?/br>
    謝聞反握住她的手，嘴角不經(jīng)意翹起微小的弧度。

    一旁圍觀的老父親看見了，很懂地眨了眨眼。

    鄧母被自家女兒胳膊肘往外拐的行徑堵得胸悶，不再多話，卻也沒有對兩人的關(guān)系作出任何表態(tài)。

    四人沉默著在客廳里坐了會兒，誰也沒有說話。鄧芮茗不忍氣氛尷尬，便自作主張讓謝聞留下吃晚飯。

    后者不作回應(yīng)，抬頭看向未來岳母。

    鄧母看看他，沒有反對，站起身走到餐桌邊坐下。父親見狀，也和藹一笑，去廚房端菜。

    這頓飯吃得無比安靜，除了戀愛中的兩人，其余人幾乎連眼神交流都沒有。

    飯后，謝聞很識趣地向兩位長輩禮貌道別，并慎重其事地保證“叔叔阿姨請放心，我會盡我所能對鄧芮茗好的”。

    這句話成功讓鄧芮茗頭腦發(fā)熱。她穿上鞋，頭也不回地出了門，把他送到了樓下。

    “不好意思啊，我媽態(tài)度不是很好。”她很是愧疚，并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生怕他發(fā)怒。

    對方并未露出臆想中的不快，相反體貼地安撫她：“你mama會這樣也是正常的，畢竟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是我沒考慮周到，容易讓長輩不滿?！?/br>
    “我會再想辦法跟她解釋的?！彼泵ΡＷC。

    謝聞輕笑，捧著她的臉輕捏，“你什么都不用做。該想辦法的是我，哪有讓小姑娘獨(dú)自去跟大人談話的？總之還是那句話，你不要因?yàn)檫@件事跟他們發(fā)生爭執(zhí)。你爸媽也是明事理的人，不會隨便阻撓?！?/br>
    深秋夜露濃重，風(fēng)中帶著絲絲入骨的寒氣。但是眼前人這番誠心的話語，著實(shí)讓人心生暖意。

    她重重點(diǎn)頭，摟住他的脖子踮腳親了一下，并收獲一個深吻。

    直至目送他離開視野范圍，鄧芮茗才轉(zhuǎn)身上樓。

    打開家門，父母還在客廳里相對無言。她沒躲回自己房間，而是鼓起勇氣坐到母親身邊，探問起她的心思。

    不光征詢母親的看法，還把自己對他的感情也一并說出。認(rèn)真的表情，和當(dāng)初跟陳睦戀愛時在母親面前說好話一模一樣。

    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母親依舊不會因此而感動涕下。

    “說實(shí)話，我對謝聞不是非常滿意。”自家老母親如此說道。

    此話一出，前者又站起身來。

    母親沉下氣，用眼神示意她坐下，解釋說：“你先別急，理由我現(xiàn)在告訴你。首先是他的工作。你做過銷售是知道的，就算可以從客戶那里拿提成，剛開始底薪總歸不是太多。而他爸爸也年紀(jì)大了，過兩年就要退休，到時候人脈和門路也會隨之減少。假設(shè)他沒幾年又想跳槽，能保證還有認(rèn)識的人介紹嗎？現(xiàn)在工作難找，后門也不像從前那么好開，欠人情都要還的?！?/br>
    鄧芮茗吸氣，“講白了你不就是嫌棄他現(xiàn)在工資不高嘛。我也賺得很少啊，還沒他多。再說他家里還有房子在收租，一個月總收入差不到哪里去的?！?/br>
    “你不要歪曲我的意思，可以嗎？”母親聲線拔高，直視她，“之前那個陳睦夠有錢了吧，我跟你爸爸不還是不同意？我們家也只不過是小康，怎么可能嫌棄謝聞，但這不代表錢財可以忽視。你年紀(jì)不算小了，這兩年差不多就得準(zhǔn)備結(jié)婚生小孩。你知道現(xiàn)在養(yǎng)一個小孩要多少錢嗎？連奶粉尿布都貴上天，更別說小孩的教育。你們兩個的工資加起來自己過日子是足夠，可是等有了孩子就不一定了。萬一他競爭壓力大升不了職，一輩子當(dāng)普通白領(lǐng)呢？”

    她目視前方，不以為然，“你又知道他沒本事了！”

    “好，就算他有本事，拿的提成多，資金方面沒問題?？墒撬麄冞@一行都要完成指標(biāo)，付出和回報是成正比的。難道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得忙，你就孤零零一個人做家務(wù)帶小孩嗎，這日子你受得了？我們當(dāng)長輩的也會退休，還要養(yǎng)老看病，不可能永遠(yuǎn)幫你們。至于你說的房租，說白了是他爸媽的，不能算在里面。況且他有個帶孩子的親jiejie，以后總要二婚吧，你以為房子都是他一個人的？里面門道很多，這些你都沒考慮過！”

    前者胸膛不住起伏，攥緊拳頭不作回應(yīng)。

    母親精疲力盡地嘆息，繼續(xù)說：“當(dāng)然這些都不是關(guān)鍵，我最不放心的一點(diǎn)，就是他是學(xué)生家長。即使你們大大方方，但你們的關(guān)系在別人眼里還是特殊。尤其碰到那些太過刁鉆的家長，一丁點(diǎn)錯誤就會被他們抓住把柄。如果到時候跟校方告狀說你仗著身份對小孩偏心不公平，你要怎么辦？誰來給你做證明？”

    鄧芮茗本想昂頭反駁，卻不由想起班里高澤天的母親，一時無言以對。只好再次垂下腦袋，撥弄指甲上的倒刺。

    “那你的意思是不同意我跟謝聞?wù)劻?？”她沉悶的聲音像從甕底發(fā)出。

    母親卸下肩膀，移開眼，無奈搖頭，“不管我同不同意，你也不會聽。看得出來他人品還是可以的，我們也知道你喜歡他，所以不會非要阻止你們談朋友。只是把事情攤開來都跟你講明白，好讓你腦袋清楚一點(diǎn)，不要一頭扎進(jìn)去什么都不管。”

    這時，沉默良久的父親也開口附議了。天底下父親一向?qū)檺叟畠?，自然語氣也溫和不少，“茗茗啊，你媽考慮得是不少，但不是沒有道理。既然談了，那就先這樣談著。再說工作還沒完全落實(shí)，你自己也要有所掂量?！?/br>
    她垂眸答應(yīng)，回了房間。

    好在父母說到做到，沒有反對他們戀愛。筆試考完以后，鄧芮茗就像高考完畢放飛自我的中學(xué)生，更加肆無忌憚地出入謝聞家里。

    至于什么考慮什么注意，全都裝作無事發(fā)生。什么年代了，談個戀愛還要在意那么多，那干脆別找對象好了，反正怎么找都不會讓所有人滿意。

    對于身陷熱戀的女兒，母親除了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叮囑“把握好成年人該有的分寸”，也沒有其他辦法。

    某個周六，她又如期早早來到謝聞家。

    上午她監(jiān)督小朋友做作業(yè)，他負(fù)責(zé)買菜拖地，與尋常人家的一家三口幾乎無差。不知不覺中，他們的關(guān)系愈發(fā)親密，連小家伙也漸漸把私下里對她的稱呼從鄧?yán)蠋熒壋删藡尅?/br>
    吃過午飯，小外甥坐在地毯上玩psv，舅舅和舅媽則倚在一塊看電影。倚著倚著，就變成舅媽半仰在舅舅懷里玩舅舅的手機(jī)。

    謝聞自認(rèn)光明磊落，所有軟件都大方交給女友查看。

    于是一不小心，鄧芮茗在相冊里發(fā)現(xiàn)了好多張自己出鏡的照片。尤其不光有擺拍，還有各種趁她不注意的偷拍。

    她轉(zhuǎn)頭找上正在看星際迷航看得入迷的直男，“老實(shí)說，你是不是很早就暗戀我了？”

    直男一頭霧水，為自己辯解：“沒有啊，怎么突然問這個？”

    “不喜歡我干嘛拍我這么多照片？”她把手機(jī)屏幕遞到他面前，拇指迅速滑動圖片，“別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對著我的照片打飛機(jī)吧?！?/br>
    謝聞崩潰，連spoke和kirk拌嘴都不看了，低頭指著其中一張說：“誰會對你這個睡成豬頭的樣子打飛機(jī)？！”

    是初次視頻那晚隨手拍下的。畫面中的她何止是睡成豬頭，還有從嘴角蜿蜒至?xí)镜牧辆ЬУ目谒≯E。

    再怎么喜歡也不至于變態(tài)到隨便拿張照片就能打飛機(jī)吧！

    鄧芮茗半信半疑地瞅瞅他，翻到另一張質(zhì)問：“那這個又是什么？嘖，怎么那么像我們家的電視機(jī)……”

    他瞥了眼，默認(rèn)了，“不記得了嗎？我們倆被水潑，后來去你家沖澡，結(jié)果你跟力力在沙發(fā)上睡著了?！?/br>
    “啊，難怪看上去像我們?nèi)齻€在睡覺……”前者放大圖片，仔細(xì)查看。

    電視屏幕反射的畫面模糊至極，且四周昏暗，光源只有從落地窗戶照進(jìn)的一束帶有微塵的淡金陽光。

    瞇眼辨認(rèn)，才勉強(qiáng)能看出三人當(dāng)時的姿勢和輪廓。再細(xì)看，確實(shí)沙發(fā)最左邊的男人右手舉手機(jī)對準(zhǔn)電視機(jī)，肩膀上則靠著身邊人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