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覺的鄧芮茗心情好了不少, 對漂流也躍躍欲試。一切看似都沒問題, 除了在小屁孩穿衣打扮的問題上鬧起不小的爭執(zhí)。

    謝皇上前不久得了件蜘蛛俠的連體衣，吵著鬧著要穿去漂流。謝聞拗不過他, 只好裝模作樣帶來, 然后預(yù)備給他套上正常的衣服。誰知小家伙發(fā)起犟脾氣, 寧肯跟舅舅僵持，也堅持打扮成蜘蛛俠。

    “大哥，你是去漂流, 不是去演戲。我求求你把這套戲服脫下來好不好？”謝聞崩潰了，揪著正常t恤跟在他身后跑。

    謝皇上早已把自己打扮成了蜘蛛俠，此刻更是中二病發(fā), 在房內(nèi)上躥下跳把舅舅當(dāng)綠魔耍。

    鄧芮茗也在一旁耐心哄騙：“力力聽話啊, 快點脫下來。我們換鋼鐵俠的t恤啊?！?/br>
    謝聞配合地展開手中的衣服，在空中瘋狂抖動。

    “不要, 我就要蜘蛛俠！”謝皇上站在沙發(fā)上, 指著舅舅嚷嚷, “你說好幫我?guī)淼? 結(jié)果現(xiàn)在又不讓我穿, 說話不算話?！?/br>
    鄧芮茗眼前一黑，帶著哭腔對他跺腳，“啊啊啊我不管, 你快點搞定他！”

    “好好好，你別急，我來我來。”后者先好言哄住她，轉(zhuǎn)頭再撩起袖子對兔崽子訓(xùn)斥，“我數(shù)到三，馬上給我下來！”

    “我就不！”

    然后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旁邊吃早飯順帶看戲的趙孟西和林音對視一眼，露出了看傻逼的神情。

    “賭五毛，他們以后有了自己的小孩一定更熱鬧?！壁w孟西如此懇切道，“音音，我們千萬不能像他們一樣……”

    話未說完，臉上被砸了個rou包。

    林音微笑著瞪了他一眼，轉(zhuǎn)頭繼續(xù)看吉祥三寶跳大神。

    其實謝聞和鄧芮茗反對得不無道理，因為謝皇上作為小朋友肯定要和他們坐一條船。而他倆雖然臉皮厚，卻也不至于厚到載著一個蜘蛛俠，在幾千人里鎮(zhèn)定穿行。

    奈何蜘蛛俠終是戰(zhàn)勝了鋼鐵俠，如愿以償?shù)氐竭_目的地，并成為人群中的焦點。

    于是，經(jīng)歷了漫長的排隊等待以后，在兩岸中間湍急的河道里，游客們清晰看見身邊飄過去一條三人同坐的船。

    只見船里裝了兩個捂住額角沒勇氣露面的大人，和一個鎮(zhèn)定自若的穿著救生衣的蜘蛛俠。

    蜘蛛俠拯救世界是免不了了，不過在他出場以前，謝聞特地關(guān)照了幾聲。

    “有的地方水很急，你乖乖坐著抓牢船，不許亂動！”

    蜘蛛俠一個勁點頭答應(yīng)。

    謝聞的叮囑是對的。這個漂流在周邊城市里屬規(guī)模最大，全程長八公里并有兩百米的垂直落差。對于那些活潑好動的小朋友來說，確實可能造成不必要的危險。

    難得離開城市玩水，因而下水之初一行人都被濺起的水花逗得身|心蕩漾。謝聞負責(zé)扶住外甥，鄧芮茗則幫小朋友揭下頭套擦去臉上的水漬。三人同行，相處得尤為和諧。

    河道建在山谷里，抬頭只見兩旁危石嶙峋，翠竹搖曳。加上艷陽晴朗，微風(fēng)輕拂，此等郊外景致引得小朋友驚嘆不已。

    這一嘆，就出了事。

    安分漂了大半截路，船只慢悠悠地淌在靜水之處。眼見蜘蛛俠還算聽話，謝聞也不再時刻把住他，任由他像其他小孩一樣?xùn)|看西看，研究大自然。

    正緩緩經(jīng)過一面巨石，石頭上方探出一根樹枝。謝皇上瞥見隔壁船上的男孩手里捏著一根棒頭在劃水，再看看自己，除了一身緊身戲服就只剩赤手空拳連半根絲都吐不出，不由非常欣羨。

    于是他尋思著，決定也去扒一根棒頭來耍耍。

    他見舅舅和鄧老師專注閑談，便探身作勢撥水，實際夠直手臂想拔走岸邊的枝條。

    謝聞一個瞥眼注意到他，連忙警告：“哎，你在亂動什么？”

    “沒什么，我就看看?！敝x皇上隨口應(yīng)答，加大手中的力氣。

    小孩子通常盯住一個莫名其妙的目標就不肯撒手，此刻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截樹枝上，絲毫沒有察覺身后有個湍急的小坡越來越近。

    “就一根破木頭你要了干嘛？別拔了，趕緊坐好?！?/br>
    謝聞探身想將他拉回來，奈何被他強硬掙脫。

    “哎呀等等，我馬上就好了！”小朋友的犟脾氣上線了。

    不幸的是，當(dāng)他好不容易將其掰下，并聽見舅舅再度出聲提醒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還沒耍兩下，只覺身子向后一仰，繼而被急促的水流沖得快速打轉(zhuǎn)。撲面而來的又是涌濺的水花，視線和思維一時被打懵，連船沿的把手都摸不著。

    碰巧該處地勢較為坎坷，又恰好沒有救生人員，前方已經(jīng)有兩條船翻覆疊在一塊兒，他們這條船不免也即將撞上去。因為有不會游泳的小孩在，所以一旦傾倒很是危險。況且已經(jīng)落船的游客都站在岸邊等工作人員來處理，就算想去幫忙也趕不上。

    眼看皮艇擦過擱淺的船，帶來一記猛烈撞擊，而自己就要被甩出去，謝皇上驚呼著閉上雙眼。

    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的他，除了手腳胡亂扒拉，和聽著舅舅跟鄧老師的情急叫喚，再想不到任何舉措。

    危急關(guān)頭，就在身子向□□斜倒下之時，他被一只手用勁抓住小臂，強行拽了回來。

    只不過在拽回來的途中，那只手不知碰到了什么，重重地震了一下，險些又將他松開。

    沖下坡的短短數(shù)秒，竟像世紀般漫長。

    橡皮艇總算又回到潺湲的水面，謝皇上一抹臉上的河水，艱難地瞇開了眼。

    然而剛剛睜眼，迎接的他的不是安撫，而是劈頭蓋臉一頓罵。

    “說了多少遍叫你乖乖坐好，為什么一定要去亂碰？！你知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差一點就要摔出去了！”謝聞怒目圓睜，厲聲呵斥。

    “我這不是沒有摔出去嘛……”熊孩子被吼懵了，下意識辯解。

    前者加大聲音，叱責(zé)打斷：“那是因為鄧老師及時把你拉住，要不然你早掉河里了！剛才她為了拉你，手都被石頭劃破了！”

    謝皇上嚇壞了，急忙轉(zhuǎn)頭去看，果見鄧老師的右手臂上有一道沾著泥沙的劃痕。仔細一看，還有鮮血隱隱滲出。

    “我不是故意的……”他癟嘴，努力把哭腔憋回去，但淚水還是蓄滿了眼眶。

    鄧芮茗活動手臂，耐心安慰他：“沒事的。你聽話，不要再調(diào)皮了，知道嗎？”

    他悻悻坐正，低垂腦袋不敢辯駁。

    “行了，你也別說了……”她將手側(cè)了側(cè)，遮掩傷口，對謝聞使眼色。然后凝神查看腕部的鏈子，確定沒有磕壞才松了口氣。

    后者將她的小舉動看在眼里，心火冒得更大。礙于在外邊才強行忍住脾性，瞪了外甥幾眼便不再多話。

    待漂完下半程，他就心急如焚地上岸接過外甥，然后把鄧芮茗扶到地面。并且第一時間低頭查看她的傷口，神色無比焦慮。

    “血出得多嗎？”謝聞小心抬起她的胳膊，眉間擰成川字。

    感覺到對方的手在微微顫抖，她晃晃腦袋把手縮回去，“沒事，就剛才冒出一點點，早就止住了?？禳c走吧，風(fēng)有點大好冷啊?！?/br>
    渾身都被冰涼的河水浸濕，再柔和的秋風(fēng)吹在身上都讓軀體不禁僵硬。鄧芮茗想快點兒回到車上披上毛巾，豈料剛挪步就向前一傾，所幸被謝聞眼疾手快攙扶住。

    她稍稍轉(zhuǎn)動腳踝，連帶出的酸痛引起一聲暗罵。

    “腳也傷到了嗎？”此刻謝聞的心就和聲線一樣低沉，目光鎖定她不敢移動。

    “沒有破皮，就是有點扭?！眲偛偶敝Ｗo孩子，估不到自己坐姿不良，皮艇晃蕩時把腳給歪了。

    她抿唇，挺直腰板，小步往前挪動，“先回去再說?！?/br>
    謝聞冷冷瞥了外甥一眼，讓他乖乖跟上，自己則扶著鄧芮茗一拐一拐走去停車場。

    趙孟西和林音比他們漂得快，早已在車里等候多時。見好好的正常人變成了殘疾人，立馬下車幫忙。

    林音發(fā)現(xiàn)好友的手臂上有道顯眼的口子，心都懸起來了，“發(fā)生什么事了？”

    前者一聽又來氣，轉(zhuǎn)頭對眼眶泛紅的外甥怒斥：“自己回答！”

    謝皇上吸吸鼻子，把來龍去脈告訴了叔叔阿姨。不過他終究年紀小，受到這般驚嚇也說不利索，還作勢要哭出來。

    趙孟西見狀，趕緊打圓場，“行了行了，不說了，先回去幫茗茗包扎?！?/br>
    他暫時忍住脾氣，問林音借來毛巾圍住咬牙發(fā)抖的鄧芮茗。

    好在住處離景區(qū)不遠，一刻鐘后他們便回到了民宿。一進屋，謝聞立即把空調(diào)打成暖風(fēng)，并翻尋起了醫(yī)藥箱。

    “你現(xiàn)在給我去把這身戲服脫下來?！彼钢驹谝贿叢桓易鳛榈耐馍畹?，見后者又有要哭的趨勢，語氣越變越冷，“哭什么，不許哭！等下再找你算賬。”

    趙孟西沒說話，把孩子帶去房間，“力力乖哦，simon叔叔帶你去洗澡換衣服?！?/br>
    林音暗嘆，拿出雙氧水和棉簽遞給謝聞，后者接過低聲道謝便動手給鄧芮茗消毒。

    細看傷口并不算太大，只是表皮擦破出了點血。但皮膚泡在水里時間過長，創(chuàng)傷邊緣微微泛白，落入他眼里嚴重程度加了好幾分。

    他的眉頭始終沒有松開過，兩指捻著棉簽在她的手臂上輕輕點拭，并不時抬眸注意她的表情是否痛苦。

    從消毒到包扎，誰都沒有出聲，整個客廳顯得空蕩而寂靜。但在鄧芮茗看來，這樣的氣氛并未加重寒氣，反而還有種說不出的溫暖。不是空調(diào)暖氣帶來的體感溫度，而是由內(nèi)而外，從心房淌出的熱流。

    謝聞并非醫(yī)護專業(yè)，可全程他的動作都輕柔又謹慎，讓人不禁感嘆一個男人也可以這般細致。

    包扎完，他又半跪在地上查看她的腳踝，確定沒有紅腫才開了口。

    “對不起，今天是我沒看好小孩。”他的眼光波動，透著nongnong的擔(dān)憂。

    鄧芮茗搖頭，握住他的手，“沒關(guān)系，誰都不是故意的?！?/br>
    他又要說什么，只見謝皇上被趙孟西牽著從樓上下來，霎時又皺緊雙眉痛斥：“過來！”

    已經(jīng)換好干凈衣裳的小家伙噘著嘴，走到沙發(fā)旁邊。

    “反省過沒有，知不知道自己做錯了？”謝聞冷言質(zhì)問。

    小東西抽噎著嗯了一聲。

    前者又瞪眼，“錯在哪里？自己向老師反省?！?/br>
    謝皇上低下頭，正對鄧芮茗悶聲道：“鄧老師，對不起，我不該不聽舅舅的話亂動，結(jié)果害你受傷……”

    “我這點破皮不要緊，關(guān)鍵是你要吃一塹長一智?！彼龁栔x聞討來紙巾，幫他擦去眼淚，語重心長地說，“不光是我，舅舅也很擔(dān)心你。之前看你晃來晃去，我們嚇得心都跳出來了?？梢愿覀儽ＷC，不會再有下次了嗎？”

    他用力點頭。

    盡管事情解決了，可孩子的懲罰少不了。謝聞給外甥禁了足，不許他出門玩耍，乖乖靜坐思過。其威厲程度，連趙孟西都咂嘴感嘆。

    “說實話，我還是頭一回見到聞聞對力力這么兇。以前不管力力犯什么錯，他都沒有發(fā)過這么大的火。如果是自己兒子，估計他早就打上去了?！彼麆e有深意地看向坐著休養(yǎng)的鄧芮茗，“茗茗，看來你對他的影響可不是一星半點?！?/br>
    她坦然地移開眼，心卻蕩上了天。

    吃完午飯，隔壁的客人們趁天好想去爬山，并邀請他們一塊去。碰巧他們幾人的原計劃也是下午爬山，心想結(jié)伴比較方便就應(yīng)了下來。

    “我就不去了，腳不方便。你們玩得開心啊?！编囓擒驗獒四_拒絕了邀約，扒在門口朝好友揮手。

    眼看一群人的背影消失在視線里，她一瘸一拐地回了屋，可是沒走幾步就又被喚住。

    回頭一看，后面正站著本應(yīng)離開的謝聞。

    “咦，你沒去嗎？”她詫異出聲。

    謝聞活動手腕，“沒有啊，我剛是去問老板借車的，順便把兔崽子寄在他那。”

    鄧芮茗不解。

    “借了輛敞篷車。怎么樣，跟不跟我去兜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