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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綜武俠]故國神游在線閱讀 - 第251節(jié)

第251節(jié)

    第二倒霉的那一位,大概是盼望竺法慶前往建康的司馬道子。他和慕容垂一南一北,素?zé)o往來,卻都不滿燕飛,想要除去這個不安分的因素。如今燕飛沒事,劉裕也還活蹦亂跳,倒是信心十足的竺法慶死于非命。他肯定會驚怒交加,甚至遷怒于引薦竺法慶的王國寶。

    不過,他怎么想都好,蘇夜絕不關(guān)心。她有理由相信,沒了彌勒教為后盾,王國寶等人率領(lǐng)的水師立刻孤立無援,要么繼續(xù)觀望,要么戰(zhàn)敗后逃回長江。這樣一來,邊荒的危機也暫時解除,沒了再次陷落的可能。

    燕飛和劉裕受謝安之托,一定要解除彌勒教對南朝造成的威脅。她殺死竺法慶,相當于送了他們一個大人情。以后,她若讓他們幫忙辦事,或者向他們打聽消息,兩人肯定會知無不言,盡可能地回報于她。這算不上多大優(yōu)勢,卻很方便。無論在什么時候,情報來源都是越多越好。

    她盯著竺法慶尸身的時候,想的便是這些事情。但沒過多久,她忽地嘆了口氣,把煩惱扔給當事人去處理,心思重新回到三佩上面。她走到尸體旁邊,蹲下身,伸手到竺法慶粗壯的脖子處,從脖頸里拽出了一根絲繩,以及絲繩上系著的潔白玉佩。

    天佩和心佩一樣,均晶瑩純凈,觸手感覺冰冷細膩。它是整塊玉佩的上半部分,雕有細密的山水紋路,不僅玉質(zhì)無可挑剔,山水圖也是巧奪天工。它中心的縷空部分不大不小,剛好可以放進心佩,唯獨缺了下半部分的地佩,不由讓人感到遺憾。

    蘇夜拿著它,偏頭看了它幾眼,在手里輕輕掂一下,也不去仔細研究,直接慢條斯理掛到自己脖子上,使雙佩無比接近。它們雖然近在咫尺,卻沒體現(xiàn)出任何特異之處,最多在碰撞時清脆地響一響,再沒有其他表現(xiàn)。

    就在此時,樹林之外,忽地出現(xiàn)了一位不速之客。方才竺法慶大喝示警,意在召集部屬。蘇夜發(fā)現(xiàn)有人,理所當然以為是尼惠暉來了。等那人到了近處,她才意識到他的氣息相當熟悉,竟是她認識的人。

    北上去救紀千千的燕飛,風(fēng)塵仆仆地趕了回來。他在遠處冒頭,掃視林中兩個活人一個死人后,神情十分驚訝,足不點地般直掠入林。

    他既然孤身一人,顯見拯救行動再次失敗,紀千千仍在慕容垂那里。然而雙方分別不久,他的實力居然又有精進,且是rou眼看得出的那一種。這種進步速度極為驚人,堪比雨后生長的新筍。用不了幾天時間,他就老到不能吃了。

    他意志向來堅定至極,絕不容易受驚嚇,卻在確認竺法慶死亡的一剎那,瞳孔驟縮,驚愕地問了一句廢話,“是你們殺的?”

    江凌虛漠然看了看他,仍不答話。蘇夜繼續(xù)整理絲繩,淡然道:“不是我們,是我。”

    燕飛似是沒聽清楚,重復(fù)一遍道:“是你?”

    “我已答應(yīng)你們,將會出手對付竺法慶,為啥對付完了,你又這么驚訝,”蘇夜沖他微微一笑,“況且……就算只為集齊三佩,我也不能放過他。今日他南下追殺江教主,不幸遇見我,我就順手殺了他。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嗎?”

    燕飛最關(guān)心的是竺法慶,其次是蘇夜。江凌虛這么一個大活人,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卻未能及時引起他的興趣。直到蘇夜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回答了他,他才長出一口氣,帶著臉上那不敢置信的神色,轉(zhuǎn)向江凌虛,點點頭道:“在下燕飛?!?/br>
    他并非忽視江凌虛,只是過于驚訝,一時顧不上他。事實上,他這趟北方之行陰差陽錯,恰好路過太乙教總壇,目睹太乙觀被搗毀焚燒的慘狀,并在免于火焚的孤絕崖上,見到了僅聞其名的丹王安世清。

    他知道,太乙教已經(jīng)完了,而江凌虛見勢不妙,利用通往上下的密道成功逃脫。在他心里,太乙教同屬邪教之一。它和彌勒教激烈爭斗,純粹是利益使然。他厭惡竺法慶,也無意幫助江凌虛,感嘆一番,便與安世清聯(lián)手逃過尼惠暉的追捕,獨自返回邊荒。

    誰知局面變化得如此之快。他一回來,便看到黑煙四起的慘狀,也發(fā)現(xiàn)了被竺法慶辣手擊斃的太乙教眾。他心知竺法慶就在附近,遂一路追蹤,遠遠聽見一聲雷鳴般的大喝,趕緊過來看看。

    以他的身法,從聽見異響到找到樹林,至多不過半分鐘。但這半分鐘里,竺法慶已不敵夜刀,含恨而終,根本沒給他當面對話的機會。

    蘇夜得手后,尚自慶幸交手時未受內(nèi)傷,松了一大口氣。燕飛事先毫無準備,突然發(fā)覺不必再擔心這個可怕的敵人,更是說不出的輕松。即使他身邊仍然處處兇險,需要面對數(shù)不清的敵人,竺法慶一去,也讓他頭頂?shù)年幵粕⑷ヒ话?,可以少掛念一件事了?/br>
    與此同時,他也看到蘇夜拈起玉佩,大搖大擺地把它收為己有,活像搜索尸體搶奪財物的惡霸。他驚訝過后,想起她的模樣,頓時又有點哭笑不得,不知該說什么。

    真要計較的話,竺法慶確實是運氣不夠好,自以為天下無敵,風(fēng)光了沒多久,便碰上了她。這無疑是件令人感慨的事。但對他而言有利無害,對邊荒集而言,更是漫天陰霾悉數(shù)散開。他只有慶幸感激的份兒,再不會產(chǎn)生其他情緒。

    另外,他頭腦亦足夠靈敏,立刻想起日后的事態(tài)發(fā)展。

    竺法慶來到邊荒集,表示彌勒教主力正活動于北方一帶,說不定已和南晉水軍會面,準備伺機強攻邊荒。他們之所以還在等,無非是為了逃走的江凌虛,和下落不明的安玉晴。他若利用荒人,散布出竺法慶已死的消息,并把竺法慶的腦袋掛在集外為證,那么彌勒教徒將不戰(zhàn)而潰,成為王國寶等人的大麻煩。

    他思索之時,蘇夜理好繩子,含笑看了江凌虛一眼。燕飛雙眼精光連閃,看得出心情不錯。詫異驚愕僅是一瞬間的情緒。等這些情感消失,他便會高興地忙碌起來,一邊著手驅(qū)逐集外水軍,一邊把這個好消息通知給劉裕。

    與他相比,江凌虛的反應(yīng)異乎尋常,缺乏應(yīng)有的興高采烈之情。他親眼看著竺法慶出手、落敗、死亡,報了毀教的大仇,卻不甚歡喜。

    其中一個原因,是他武功遜于竺法慶,做不到親手復(fù)仇。另一個,則是認命地接受了事實,承認自己余生之中,不必再幻想獲取洞天三佩,破解三佩合一時的奧秘。簡而言之,他成仙入道的夢想徹底破滅。他終其一生,都只是一個凡夫俗子,別說成仙,連武功一途都很難走到盡頭。

    這滋味絕不好受。更何況,他和三佩有著莫大的關(guān)聯(lián),絕非無關(guān)人等。多年以前,三佩本是在他師父閑云道人手里。他、安世清、孫恩三人,長年侍奉在閑云座下,跟隨這位道家第一人習(xí)武修道。閑云道人窮盡一生之功,直到羽化當日,也未能找到把三佩合為一體的方法。

    江凌虛武功不如孫恩,也比不上安世清。但有了這重關(guān)系,他自認是繼承人之一,同樣有資格爭奪玉佩。結(jié)果轉(zhuǎn)眼二十年過去,他不僅沒能得償心愿,還失去了苦心創(chuàng)立的偌大基業(yè),現(xiàn)在更要眼睜睜看著蘇夜帶走玉佩,毫無他染指的余地。他想表現(xiàn)的高興一些,感激一些,卻怎么也做不到。

    蘇夜仔細想想,也明白了他的心情。她對此無可奈何,只笑了笑道:“兩位請自便,我得去找尼惠暉他們。之后若有機會,我再回邊荒和你們見面?!?/br>
    第四百九十二章

    竺法慶斃命之時,尼惠暉正匆匆趕來。

    她身著白色勁裝, 騎了一匹白馬, 率領(lǐng)四大金剛, 在一望無際的荒野中奔馳。他們一行五人,始終一言不發(fā), 靜悄悄地埋頭控馬。她不說話,便無人敢率先開口,而她心緒不寧, 感覺在自己未留心的時候, 有件壞事悄然發(fā)生了, 哪有心思和別人解釋。

    于是沿途路上,周圍只有馬蹄敲擊泥土的悶響。四大金剛功力不同, 吐息的緩急也迥然相異。至于她本人, 呼吸之聲細弱綿長, 輕微的幾乎聽不到, 盡顯她僅次于竺法慶的深厚修為。

    絕大部分江湖人物都知道,她是竺法慶的妻子, 彌勒教的“佛娘”, 并將她的成就歸功于竺法慶的提攜。但實際上, 她的來頭著實不小。若以出身論英雄, 那么縱觀南北武林, 她少說也得排名前三甲之列。

    孫恩、安世清、江凌虛三人在不同時期,拜入閑云道人門下,而她正是閑云的親生女兒。他們?nèi)四昙o比她大的多, 卻毋庸置疑是她的同門師兄。不過,閑云道人七十多歲才生了她,致使她年僅十幾歲時,他就撒手塵寰,拋下了一對孤零零無所依的母女。

    師父一死,徒弟當即躍躍欲試,從做小伏低的鵪鶉,變成心懷叵測的野獸。三徒當中,要數(shù)孫恩資質(zhì)最好,武功最高,野心最大,做事也最絕。他親自威逼師娘,強迫她交出洞天三佩,好讓他研究羽化飛升的秘密。

    尼惠暉母女武功不弱,卻怎么也比不上他,真是束手無措。孫恩則毫不留情,幾經(jīng)催逼,終于在師父死后不久,把師娘活活氣死。之后他還嫌不夠,隱有斬草除根的意思,只是礙于往日情面,遲遲沒能下手。

    幸好,安世清與江凌虛并未袖手旁觀。江凌虛維護過尼惠暉,并為她擋住了孫恩。安世清出手奪走心佩,引孫恩去追,使尼惠暉有了躲避脫身的機會。就從那時起,她認識了還沒有多少名氣的竺法慶,看好他的潛力,和他結(jié)為道侶,共同把彌勒教發(fā)揚光大,成為獨霸北方的第一教派。

    她畢竟有個曾為道門第一人的父親,眼光非比尋常,選擇亦正確無誤。她一直認為,如果有人能夠?qū)Ω秾O恩,那人必定是竺法慶。近日以來,他順利練成十住大乘功,更增強了她的信心。

    他們夫婦聯(lián)手的話,必定可以對付孫恩,就算不能當場殺死他,也可把他打的重傷逃走。從今往后,江湖第一高手只怕就是竺法慶了。

    除了孫恩之外,她也對洞天佩充滿興趣。閑云道人死前多年時光,全部耗費在這三塊玉佩上。他深信只要把三佩合一,就能開啟通往洞天福地的仙路,獲取像黃帝那樣的仙緣。

    不幸的是,這實打?qū)嵤且粭l難以接觸的登天路。直到他去世,玉佩仍完好無損,秘密仍是秘密。即便他武功當世無敵,也遲遲無法將心佩塞進天地佩間的空洞,只能含恨而逝。

    他人已然去世,卻在無形中影響了女兒。尼惠暉耳濡目染,一心想集齊三佩,完成父親的心愿。孫恩和洞天佩,堪稱她此生的兩大目標。

    現(xiàn)在,她離目標已經(jīng)很近,近的令人不敢相信。等他們找到安世清父女,奪回僅剩的心佩,孫恩必定聞風(fēng)而來。到了那時,兩人不愁找不到圍攻他的機會。

    她平時斟酌思量,覺得事情再不會有任何變數(shù)。彌勒教邊荒之行,也像是一趟手到擒來的任務(wù)。

    邊荒集里并無高手,算來算去,僅有燕飛一人值得注意。他號稱邊荒第一劍客,卻不太可能是竺法慶的對手。倘若邊荒集被攻破,燕飛戰(zhàn)死,這個南北邊陲的要塞就會落到彌勒教手里,一舉奠定他們南下的基礎(chǔ)。反正她已經(jīng)等了這么久,再等個十天半月,又有什么關(guān)系?

    然而,她四處打探安玉晴行蹤的時候,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祥之兆。

    竺法慶袖中藏有兩只黃色煙花。煙花燦爛明亮,無論晝夜陰晴,均十分惹人注目。他遇上大麻煩后,自然會放出煙花,召集部屬。此時天氣晴朗,她一眼能夠望到百里之遙,卻見不到煙花的影子,所以疑心歸疑心,態(tài)度仍極為鎮(zhèn)定。

    她就是用這種鎮(zhèn)定的態(tài)度,取出她的佛墜子,凝神施法,搜索竺法慶的蹤跡,卻一無所獲。這是前所未有之事,使那不祥的預(yù)感又深了一層。她顧不上向他們解釋,說了聲“走吧”,便掉轉(zhuǎn)馬頭,急匆匆地駛往相反方向。

    她當然清楚竺法慶去追殺江凌虛,只要沿路追蹤,就能輕松找到他,得悉他的真正處境。她做事向來謹慎,并不以為這是一場虛驚,卻絕對想不到,竺法慶居然會敗的這么快,死的這么透。就算她想到了,也沒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不知過了多久,四大金剛里年紀最大,資歷最深的邱明忍耐不住,在她身后問道:“佛娘,究竟出了什么事?”

    由于無風(fēng)無雨,環(huán)境較為安靜,他蒼老的聲音異常清晰,鉆進尼惠暉的耳朵,蚯蚓般扭動著,讓她雙眸滑過一絲不悅的光芒。她心知他們滿心疑惑,卻不愿承認她也一無所知,只想趕緊敷衍過去。但是,她尚未開口,眉頭便是一皺。

    她頸中掛著佛墜,也掛著地佩。邱明開口時,玉佩忽然急劇發(fā)熱,熱力迅速提升,一如她的不安感覺。當時,竺法慶以為是她來了,如今她也有了相同的錯覺,不由自主猜想是竺法慶。他們從未遇上敵人,使錯覺進一步加深。

    荒野里面,很少存在分岔道路,即使有,也是過往商旅走出來的固定路徑。他們已偏離了正常路途,位于荒無人跡的地方。尼惠暉大為警惕,不理邱明,抬眼望向前方,但見前面小土丘頂端,驀地冒出了一個小小的黑影。

    土丘離他們尚有一段距離,黑影被襯的猶如甲蟲??伤吹剿耐瑫r,它便開始擴大。

    黑影大小不會改變,只會因為距離的接近,顯得比較大而已。五人不約而同,齊刷刷勒住馬匹,面帶驚異之色,盯著這個全力飛馳的人。

    這人顯然不是竺法慶。

    要讓四大金剛吃驚,并不困難。要讓尼惠暉吃驚,世間只有寥寥數(shù)人可以做到。她看蘇夜,看的一清二楚,既震驚于她的身份,也震驚于她令人惶恐的速度。

    另外,一個無可回避的問題浮現(xiàn)出來——竺法慶去哪兒了?

    尼惠暉皺眉之際,背后傳來一聲短促的驚嘆。有人定力較差,因吃驚而倒抽一口冷氣,也不知是驚多還是懼多。他們膽子固然很大,卻僅限于面對不如自己的敵人,一旦發(fā)現(xiàn)來客強到竺法慶這個級別,不當面求饒已算不錯。何況蘇夜來勢洶洶,表現(xiàn)出來的輕功還在竺法慶之上。

    轉(zhuǎn)眼間,尼惠暉飛身下馬,右手也沒怎么動作,已拔出了背后拂塵。她心知形勢不妙,飛快拋開對竺法慶的憂慮,不退反進,亦用神鬼莫測的身法迎了上去,打算與蘇夜正面交鋒。

    兩人速度均十分驚人,眼見就要撞在一起。可是,蘇夜根本無意配合她的行動,在即將接觸拂塵氣勁時,腳步猛地一轉(zhuǎn),從她身邊無比巧妙地滑了過去,直撲四大金剛。

    四大金剛之首,乃是剛才說話的老人邱明,其次是狄漢、譚榮、喬琳三人。他們武功確有高下之分,在蘇夜眼里則毫無意義,都是一樣的不堪一擊。

    邱明眼睜睜看著她避開尼惠暉,奔向自己,趕忙去抽腰間長鞭。長鞭尚未離開褲腰,他眼前已是一黑。蘇夜猶如沖進羚羊群里的獅子,瞬間卷到了他們中間。

    第四百九十三章

    驚呼聲不絕于耳。

    公平地說,驚呼是他們唯一能做的事情。蘇夜沖近的一剎那, 刀光暴漲, 照亮了四人不知所措的面孔。

    她首先攻擊邱明, 然后是中間的兩人,最后輪到身處末尾的狄漢。在武功夠高的人看來, 四刀清楚分明,絕不拖泥帶水。每一刀都攻向?qū)κ忠?,沒有浪費主人半點力氣, 而且刀招自然優(yōu)美, 像只漆黑的燕子忽然滑了過來, 趁著人類手忙腳亂時,又振翅高飛, 遠離他們力所能及的范圍。

    但這并不是他們看到的景象。他們視線所及之處, 僅是刺目的黑色光芒, 別說刀鋒劃出的軌跡, 就連刀從哪里來,要往何處去, 都是不解之謎。邱明還能摸一摸腰帶, 抽一抽長鞭, 其余三人根本全無還手之力。他們想要盡快躲開, 卻走投無路, 只覺不論躲往哪里,都是難逃一死。

    尼惠暉回身不可謂不快,卻在轉(zhuǎn)身之時, 目睹四人接二連三飛上半空。他們飛得錯落有致,凌空不斷翻騰著,活像自愿耍弄出來的把戲??上В聦嵾h比表象更殘酷。

    有兩人當空噴出一口鮮血,沿直線下墜,重重摔落在地,摔的叫都叫不出來;另兩人仿佛中了極為沉重的拳腳,沿著一條悠長弧線,飛向更遠的地方,落地時竟還反彈了兩下,發(fā)出骨骼碎裂的瘆人聲音。

    蘇夜小試牛刀,立刻先聲奪人,令尼惠暉心中大為凜然。她也不去追擊,傲然站在原地,任四匹馬在身邊驚慌地轉(zhuǎn)動。然后她稍稍一頓,冷然道:“竺法慶已經(jīng)死了,你們趕緊作鳥獸散吧!”

    尼惠暉拂塵卷處,掀起千萬道寒冷如冰的真氣,使空氣溫度迅速下降,眾人猶如置身冰天雪地之中。她的內(nèi)力陰柔冰寒,純屬道家太陰之氣,不含半點雜質(zhì),表明了她出身道門的背景。

    拂塵千絲萬縷,像是被看不見的手捋平,驀地齊齊挺直,只在末梢勾出一點弧度,于剛硬中透出柔軟之意。她人還沒到,蘇夜背后衣物已變的冰涼,如同被人貼上了一大塊冰。然而,“竺法慶死了”一出口,冰寒真氣立有收回之勢,拂塵也搖晃了一下。

    尼惠暉乍聽之下,心情當然驚愕到了極點,一時間玉容陰晴不定,連招式都有點軟弱無力。她卷出拂塵的同一時間,四大金剛紛紛落地,四仰八叉躺在那里。他們?nèi)悸犚娏诉@句話,也想表達一下內(nèi)心的驚訝,卻無力開口,只好瞪大眼睛,劇烈喘息著,努力扭頭看向蘇夜。

    竺法慶死了的話,一定有哪里不對,因為竺法慶怎么可能死?

    這就是這幫人在一瞬間產(chǎn)生的想法。當他們收到一個壞到無以復(fù)加的消息時,反應(yīng)與常人無異,都是不加思考,馬上進行抵賴,似乎不承認發(fā)生了壞事,就不用接受壞事帶來的后果。

    但他們到底不是自欺欺人之輩,在極度恐慌中依然在想:萬一蘇夜說的是事實,萬一竺法慶真的死去,他們應(yīng)該如何是好?

    與他們相比,尼惠暉沒這么容易受影響。只是她太熟悉洞天三佩的奧秘,又想起自己的玉佩不斷發(fā)熱,心中其實已經(jīng)信了大半。哪怕蘇夜僅是信口胡說,動搖她的意志,那也已經(jīng)十分成功,只等收獲勝利果實了。

    拂塵一往無前,橫掃出一道有如山洪爆發(fā)的氣勁。氣勁澎湃翻騰,立時圍住蘇夜,向她發(fā)動無孔不入的狂攻。這道洪流全部發(fā)自拂塵尖端,所以拂塵就是洪水的源頭。尼惠暉本人則游移在外,充當cao控河水的神明。但她臉色透著驚疑不定,大大削弱了出招時的氣勢。

    不知何時,蘇夜已變成正面對著她。兩人一白一黑,一高一矮,對比十分鮮明。她轉(zhuǎn)身速度看似很慢,卻搶在拂塵襲來前完成,一邊掉轉(zhuǎn)身體,一邊持刀直刺。

    這一刀足有千鈞之力,如同重達萬斤的泥沙,毫無取巧之處,硬生生撕進拂塵氣勁當中。拂塵行云流水的去勢立即放緩,出現(xiàn)阻滯之象,不再像之前那樣靈活。與此同時,尼惠暉一眼看到,蘇夜胸前赫然掛著本應(yīng)由竺法慶持有的天佩。

    洞天佩是作不了假的。就算有人想作,也得事先觀察過真品才行。她驚鴻一瞥,發(fā)現(xiàn)那的確就是天佩,山水圖形歷歷在目,下端亦有邊緣呈現(xiàn)鋸齒的空洞。玉佩雪白,衣服深黑,不可避免地吸引了她的目光,也讓她稍稍分心。

    竺法慶幾乎沒有可能放棄洞天佩。他對三佩的渴望愈演愈烈,并不輸給孫恩或尼惠暉。如今天佩在蘇夜身上出現(xiàn),只能說明他已被她擊敗,死的不能再死。換句話說,蘇夜方才并非虛言恫嚇,而是實話實說,告訴他們彌勒教失去了教主,全無前途可言。

    佛爺沒了,佛娘尚在。但佛娘還能活多久,是在場每個人都急于確認的問題。假如尼惠暉也不幸被殺,那么彌勒教真會萬劫不復(fù),淪為規(guī)模稍大的普通幫派。

    要說證據(jù),天佩正是最詳實的證據(jù)。尼惠暉終于克制不住,厲叱道:“是你殺了法慶?”

    這無疑是句廢話。但她情急之中,顧不上慢條斯理地發(fā)言,烘托自己一代宗師的氣質(zhì)。她忽地這么一聲怒叱,倒地之人神情遽變,個個臉色慘淡,在萬分不情愿的情況下,承認了這個壞消息。

    四人里,邱明武功最高,所受攻擊也最沉重。他被夜刀刀背砍中胸前要xue,一碰地面,立馬閉過了氣,昏迷不醒,不必承受第二次打擊。狄漢排在隊伍最后,摔的倒是相對近一些,勉強去摸身邊的刀,發(fā)現(xiàn)在他一無所覺時,那柄單刀已從他腰間脫落,飛到十丈開外。他已摸不到武器,只能赤手空拳地掙扎起身。

    他本是個中年壯漢,如猿猴般強壯敏捷,這時動作卻遲緩的像個老人。他慢騰騰地雙手撐起、直起上身、緩慢抬頭,恰見不遠處朦朦朧朧,人影交錯縱橫,以極快的速度騰挪縱躍,繞著四人旋風(fēng)一樣打轉(zhuǎn)。不管他如何努力,都無法看的清楚。

    她們急速變化的動作,給他帶來了揮之不去的錯覺。明明是交手雙方速度快,他卻覺得是時間加快了,把自己變的遲鈍麻木,感覺怪異至極。

    尼惠暉無暇顧及下屬的想法。她的感受一如不久之前的竺法慶,既驚愕,又恐懼,竭盡所能對抗敵人,卻知道自己已失去了逃命的機會。

    兩人變招之快,有如紫電驚雷,轉(zhuǎn)眼就是數(shù)十招過去。她拂塵急轉(zhuǎn),形成一個又一個氣旋,使四周狂風(fēng)大作。萬縷柔絲刮出狂舞的勁風(fēng),卻悉數(shù)落到了空處。就在此時,她正前方襲來一道筆直的黑光。

    刀光刺中拂塵,如影隨形地追逐著它,破解它吐出的每一道漩渦。拂塵在巨力逼迫之下,恢復(fù)了柔軟的本質(zhì),向后翻飛,露出中間的拂塵柄。這一擊像真正的閃電,無人能夠形容它的速度和威力。

    尼惠暉被震得向后飛去,只覺整條手臂刀割一樣疼痛,竟然無力再行抵抗。她落地之后,連續(xù)退了七八步,才有力氣揚起拂塵。但拂塵剛剛抖開,便展現(xiàn)了令人尷尬的一幕。

    它忽然之間禿了一大半,像用了十年以上的雞毛撣子,可憐巴巴地站在她手里。她身前身畔,兀自有不少發(fā)亮的細絲在漫天飛舞,昭告著她當場慘敗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