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節(jié)
蘇夜一接觸司馬道子,立刻大失所望。 她確實是偷襲在先, 打得對方措手不及, 并不值得夸耀。可是, 她都踩上了馬車車頂,司馬道子才霍然驚覺, 長身而起。他的反應(yīng)速度、感知能力,僅比車旁護衛(wèi)高出一籌,和她根本不是同一級別的。 等她沖進車廂, 親眼看見他的忘言劍, 失望之情又深了一層。 簡單地說, 由于她出手太快,突如其來地現(xiàn)身馬車上方, 司馬道子毫無還手之力, 最多跟她拼死一搏, 還搏不出一個所以然。他的劍法決不能說差, 卻比不上任遙的御龍劍,若和燕飛的蝶戀花相比, 差距只會更大。 這么一個人物, 便是九品榜上, 排名第三的馳名高手。 此時她的想法是:與其說九品高手榜, 不如說是南晉朝廷的公務(wù)員排名榜。她無緣領(lǐng)教謝玄的九韶定音劍、桓玄的斷玉寒, 僅從司馬道子、江海流兩人的本事來看,這個榜單水分相當(dāng)大。 難怪北方江湖和南方武林,都不太瞧得起九品高手, 認為外九品才能代表南方漢人的武學(xué)素養(yǎng)。長久以來,九品高手榜被稱為自娛自樂,互相吹捧之作。同為榜單上的第三名,屠奉三的武功就要高出不少。如果他和司馬道子一對一地交手,司馬道子的輸面能達到九成以上。 司馬道子武功究竟如何,不在蘇夜的關(guān)心范圍之內(nèi)。她只是覺得,既然三、四兩位高手均無驚人造詣,那么排名第五的王國寶、排名第六的王式更不用說了。王國寶號稱是竺法慶的徒弟,但到了她手上,未必能走過十招。 這個事實讓她懷疑,所謂的挑戰(zhàn)九品高手,不太可能是玉佩發(fā)給她的任務(wù),僅是她本人的錯誤猜想。就像現(xiàn)在,夜刀迫近司馬道子,壓得忘言劍抬不起頭,相差十分懸殊??v然她干凈利落地取勝,又有什么意義? 她掠空而至,突襲這輛威嚴華麗的大馬車,簡直迅如鬼魅。直至刀劍首次相交,發(fā)出清脆鳴響,十名護衛(wèi)終于發(fā)現(xiàn)情況不妙,紛紛大聲呵斥,靠近馬車,圍成一個密不透風(fēng)的圈子。 可惜,他們動作太慢,圍住了馬車也是無用。車廂堅固厚實,嚴嚴實實地擋住了他們的視線,且面積有限,令他們無法及時沖入救援,只好在周圍打轉(zhuǎn),不停伸長脖頸,試圖看清車內(nèi)情況。 司馬道子既無心喊人來救,亦不知蘇夜正在貶低他的技術(shù)水平。前一秒,他打算在謝玄死后,徹底抹殺劉裕這個人;后一秒,他已經(jīng)在為自家性命而奮斗。 劍光劇盛,觸及夜刀刀鋒,就像碰到了銅墻鐵壁,先是一聲悲鳴,再無可奈何地向后彈開。劍身劇烈顫抖著,仿佛不堪重負,晃出無數(shù)閃爍銀光。劍氣渙散到無可凝聚的地步,別說鎖緊對手,連自保亦是不能。 司馬道子面色大變,連催真氣,只覺面前傳來沉重的壓力。這股壓力虛無縹緲,找不到源頭,也破解不了。他眼皮仍然刺痛不已,再三努力,仍看不清對方的招式與位置。 他此前懷疑這名刺客是孫恩,甫一交手,疑心登時煙消云散,變?yōu)闊o足輕重的小事。來人是孫恩還是恩孫,他的命運均已注定。他打心里拒絕相信,這竟是他活在世上的最后一天。 黑光有如怒潮,一重重地涌向他。他在濃黑的刀影里,依稀瞥見了一個非常矮小的人影。此人面容模糊,只露出一對閃亮的大眼睛。目光在閃,劍光也在閃,刀光更是鋪天蓋地,翻翻滾滾地席卷而來。他匆忙看了一眼,不及判斷是真是幻,那個人影便再次消失,與刀鋒合二為一。 刀劍相碰之聲不絕于耳,急促至極,一開始尚有間隔,后來間隔愈來愈短,連成一聲悠長尖銳的劍鳴。然后,劍鳴戛然而止。極為短暫的靜寂后,又出現(xiàn)最后一記錚然脆響,伴隨著司馬道子透出絕望的叱喝聲。 駕車家將總算反應(yīng)過來,一把掀開車簾,恰見滿車都是奇異的黑色光芒,忘言劍正被人一刀挑往上空。 車頂已經(jīng)破了個大洞。長劍穿出洞口,飛出馬車,在日光下翻騰旋轉(zhuǎn)。車外每一個人,都把這副畫面看得一清二楚,神情都是驚駭莫名。 司馬道子可以接受失敗,卻不能接受敗得這么快,這么慘。此時,他承受不住夜刀的刀勁,胸口如同壓了一塊大石,情不自禁地向后跌去,一下子坐回原處。長劍脫手之際,他的心仿佛沉入了深淵,還一刻不停,拼命繼續(xù)下沉。 他已躲無可躲,只要對方再補一刀,瑯琊王就會成為一個死掉的瑯琊王,朝局也會天翻地覆。他橫死車中的結(jié)局,對許多人都很有益處,恐怕是除了司馬氏和彌勒教之外,每個勢力都樂于見到的。 最糟糕的是,事已至此,他仍不知道殺死自己的兇手是誰,可能要做個黃泉路上的糊涂鬼。這令他絕望,亦令他憤懣不已。他雙眼緊盯前方,希望在刀鋒搠入自己胸口時,看清楚敵人的面貌。 然而,壓力忽然不見了。刀光來時如潮,去時也如潮,自顧自地退回相反方向,把等待死亡的他扔在沙灘上。一同消退的,還有那個持刀的人。 蘇夜收刀、轉(zhuǎn)身、躍回馬車上方,從容離去。這套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沒有任何破綻。臨走之前,她認真地端詳一下他,眼里流露出疑惑之意。 值此生死關(guān)頭,即使司馬道子猜一百次,也猜不到她是在用眼神說“你劍法真差”。他甚至無法斷言,自己到底看見她的眼睛沒有。他只能確定,對方身量確實很矮,提氣躍起之時,倏地一下便躥了出去。 事情發(fā)生得多快,結(jié)束得就有多快。 刀光退走,司馬道子立馬倉皇彈起,本來握劍的右手,亦情不自禁按住左邊胸口,同時深深吐出一口濁氣。這時候,車外再度陷入大亂。眾人試圖追擊那道黑光,卻無一人能夠跟上,又掛念著瑯琊王的安危,不敢隨意離開。 敵人如此厲害,瑯琊王必然兇多吉少。起初的驚訝過后,所有情緒都被慌張取代。腦子轉(zhuǎn)得快的人,已準備目睹司馬道子血濺當(dāng)場的慘狀。 因此,司馬道子長吁出聲,緩緩步出車廂時,這種恐慌馬上變?yōu)轶@喜。與此同時,瑯琊王府所在的方向,掠來了一道速度驚人的身影。 這人正是匆忙趕來的陳公公。 從蘇夜沖進馬車,到她挑飛忘言劍后離開,時間十分有限。陳公公耳聰目明,一聽府外異聲,趕緊出府查看情況。 他全力展開身法,沿著街道兩旁的屋頂狂奔疾掠,依舊是棋差一步。他到場的時候,蘇夜早已無影無蹤,僅剩忘言劍孤零零的一把劍,躺在馬車附近的地面上,無聲地告訴他們,剛才發(fā)生的刺殺并非一場噩夢。 司馬道子看似平靜,其實驚魂未定。他望向陳公公,再吁一口氣,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沉聲道:“本王無事?!?/br> 陳公公雙目閃動,并不多說,只問道:“那么,王爺打道回府再說如何?” 即便他不提這個建議,司馬道子也得打道回府。以他在建康的權(quán)勢地位,出門期間忽然遇刺,給人的震撼不下于司馬曜遭人刺殺。而且,他必須弄清楚下手那人的身份,才能安心。不然從今往后,每當(dāng)他坐在馬車里,便會想起今日的劫后余生。 但他腦筋有些麻木不仁,心思也比平時遲鈍。他點了點頭,卻忽地扭頭看著遠處,皺眉道:“那人到底是誰呢?” 這句話既像喃喃自語,也像在咨詢陳公公。陳公公不動聲色,淡然道:“自然是王爺?shù)臄橙??!?/br> 這無疑是句廢話,卻無比正確。司馬道子大權(quán)在握,敵人更是不計其數(shù)。但凡某個人心思活泛,想要入主中原,都會把他和司馬曜當(dāng)成最終目標(biāo)。幸好這些人當(dāng)中,武功這么高的,一只手便可以數(shù)出來。 可是,陳公公并不知道,蘇夜為了堅定竺法慶南下之心,在最終關(guān)頭收手不殺,使整件事披上了撲朔迷離的面紗。司馬道子冷哼一聲,接過護衛(wèi)送來的長劍,插回鞘中,搖頭道:“那他為何突然停手?” 陳公公白眉緊皺,問道:“那人武功很高?” 司馬道子答道:“高到神乎其技。你我聯(lián)手,照樣不是他的對手?!?/br> 陳公公眉頭皺得更緊,又問:“是他主動停手?” 司馬道子似是忘記了身在何方,居然當(dāng)著眾多護衛(wèi)的面,坦然承認道:“當(dāng)然?!?/br> 陳公公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再結(jié)合司馬道子的說法,心下已有幾分明白。假如司馬道子形容無誤,那么這名刺客的武功,至少也是魔門圣君的級數(shù)。這等人物屈指可數(shù),而且在即將成功時,突然收手離開,愈發(fā)令人大惑不解。 他思索半晌,依舊是那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搖搖頭道:“我也想不出答案。也許他發(fā)現(xiàn),留著王爺,比殺死王爺更有價值?!?/br> 司馬道子并不滿意這個答案,卻想不出更好的。他往前走了幾步,喟然嘆道:“幸好武功越高,可疑人物就越少?!?/br> 陳公公平靜地道:“無論如何,王爺應(yīng)當(dāng)先回王府。從明天起,我會陪王爺一起出行,看看這人會不會再次出手?!?/br> 第四百八十一章 陳公公提出陪伴司馬道子,乃是應(yīng)有之義。但他們兩人均心知肚明, 那名刺客走都已經(jīng)走了, 不太可能去而復(fù)返。 她成功在即, 卻選擇臨時收手,飄然遠去, 那么,又何必再來刺殺第二次呢?事后經(jīng)過討論,出現(xiàn)了一個相對合理的猜測——她想試探司馬道子的武功。但為何試探, 試探后要做什么, 依舊是答案未定的問題。 至于她的來歷, 也應(yīng)屬于眾多謎團之一。不過,司馬道子震驚過后, 想起她矮小的身材, 以及赫連勃勃的死訊, 頓時把這兩件事聯(lián)系到一起, 懷疑那個神秘的小姑娘已來了建康,正在考慮對自己下手。 這一驚非同小可, 因為蘇夜顯然不是彌勒教的朋友。如果當(dāng)真是她, 司馬道子的頭顱可以說是暫時寄放在脖子上, 等她有空時再過來取走。也許她不想殺他, 可誰能保證, 有朝一日她不會突然改變主意? 他不喜歡大驚小怪,卻因心生懼意,迅速提筆寫信, 送往洛陽,催促竺法慶夫婦盡早南下,并在信中提及蘇夜,告訴他們,倘若要為赫連勃勃報仇,最好盡快展開行動。 如他所料,他和陳公公未能等來蘇夜,遣人暗中搜索查訪,也找不到蘇夜的行蹤。事實上,刺殺事件過后,南北兩地屢屢發(fā)生大事,情報紛沓而至,令他目不暇接。蘇夜之事雖然重要,卻未重要到壓倒一切。只過去不到半個月時間,他便無力分心理會她了。 燕飛孤身北上,與追蹤慕容垂的屠奉三等人會合,聚攏失散的荒人,嘗試救回紀千千。他們緊趕慢趕,明知是誘餌,仍義無反顧地追了上去,終于追到了目標(biāo)船隊。 結(jié)果,燕飛與慕容垂斗了個不分勝負,身陷重重包圍之中,且紀千千的婢女不會武功,根本無法逃走。紀千千見勢不妙,主動挺身而出,自愿隨慕容垂返回北地,要求雙方罷手停戰(zhàn)。燕飛亦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看著心上人被戰(zhàn)船帶走。 一樁麻煩尚未了結(jié),還有一百樁在前面等著。他們折返邊荒,重新見到了劉裕和江文清,開始商量反攻計劃。 計劃十分成功。 燕飛潛入邊荒集,擊殺代表慕容垂駐扎在此的黃河幫幫主鐵士心,救出集中俘虜。集外聯(lián)軍乘隙而入,逐走黃河幫人馬,亦逼走了徐道覆率領(lǐng)的天師軍。與此同時,劉裕和江文清從潁水支流襲擊荊湖軍,內(nèi)外呼應(yīng),令聶天還大敗而歸,沒能完成桓玄進占邊荒的野心。 一言以蔽之,邊荒失陷不久,便重回荒人的控制之下。這無疑令人震驚,也讓人反思,自己是否小看了這群“烏合之眾”。 尤其王國寶和司馬元顯逗留于邊荒附近,每天躍躍欲試,做著獲取大功勞的白日夢,最終卻一無所獲,甚至沒有本事竊取別人的勝利果實。相比之下,出身寒微的劉裕等人,展現(xiàn)出的能力遠勝他們。 然而,人人興高采烈,位居首功的燕飛、劉裕兩位,卻在意氣風(fēng)發(fā)中,摻雜了許多憂愁與無奈。 燕飛的憂心,自然是因為紀千千。紀千千一天被強行羈留北方,他就不可能真正快樂。 況且,邊荒已經(jīng)回到荒人手里。強悍如徐道覆、聶天還,也吃了不小的虧,紛紛率軍撤離,讓之前的緊繃氣氛蕩然無存,整個集子恢復(fù)到了各行其是的狀態(tài)。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立即以邊荒爭雄為首要任務(wù),不再雀躍離集,籌謀去救紀千千。 團結(jié)兩字說來輕巧,卻要花費無數(shù)心血去維持。燕飛明白這個道理,也不去強求別人,只會盡己所能,再度北上打探。 燕飛的心事好猜亦好理解,劉裕那邊就困難一些。蘇夜本不知情,直到見了江文清,得悉劉裕傳信給她,希望見她一面,才動身前往廣陵,潛入北府兵軍營,當(dāng)面問他怎么回事。 邊荒光復(fù)不久,謝玄傷重不治,在小東山遽然離世。這是司馬朝廷的不幸,是南方漢人的不幸,更瞬間把劉裕扔進了孤立無援的境地。 劉裕和燕飛是生死之交,性格、際遇、處境卻很不相同。燕飛經(jīng)常獨來獨往,瀟灑飄逸,是個沒有身份壓力的山野閑人。一定要說的話,“邊荒第一劍手”,便是他唯一擁有的名氣。 但是,劉裕肩頭擔(dān)負的責(zé)任、承受的壓力,比燕飛沉重許多。他現(xiàn)在當(dāng)然不知道,自己將是未來的皇帝,與拓跋珪分踞南北,隔江對峙。別說高高在上的天子寶座,就算北府兵的大統(tǒng)領(lǐng)之位,看上去也是遙不可及。 假如謝玄多活幾年,著力培養(yǎng)扶持他,為他鋪平道路,那會是另外一番氣象。可惜天不遂人愿,謝玄逝世后,謝家本身都風(fēng)雨飄搖,根本無人顧及劉裕。而北府兵眾派系間的矛盾,也在短時間內(nèi)爆發(fā)出來,一掃謝玄在世時的安穩(wěn)局面。 謝玄對劉裕的垂青、認可、期望,根本不是他的優(yōu)勢,反倒變成了奪走他性命的弱點。 除了謝氏叔侄的態(tài)度,荒人的支持,劉裕并無其他依仗。他收復(fù)邊荒,回北府兵復(fù)命之后,劉牢之輕描淡寫說幾句話,他只能乖乖低頭從命。 從另外一方面看,他可以緊緊抓住,為己所用的,居然也只有北府兵?;娜酥С炙?,只因他有著過人的軍事才華,一舉擊退了威脅邊荒的強敵。想要他們死心塌地服從他,聽從他的調(diào)派,眼下還不行。 此外,謝玄選中他做繼承人的傳言,也甚囂塵上,配合他最近的大功,更是來勢洶洶。劉牢之和何謙均想繼承大統(tǒng)領(lǐng)的位子,聽了這個傳聞,心里肯定會產(chǎn)生嫌隙。 他剛風(fēng)光了一小段時間,就淪落到四面楚歌的境地。他絕非笨蛋,所以想清楚這件事后,終日憂心忡忡,反復(fù)思索未來的發(fā)展。有了這么多心事,他又怎么雀躍得起來呢? 蘇夜與劉裕見面后,很快弄明白了他的苦衷,并頗為同情他。 “我明白了,相信我,我真的明白,”她說,“你處境堪憂,看似出盡風(fēng)頭,揚眉吐氣,其實隨時可能遇上危險,或者被當(dāng)成棄子,討好某個大人物。你過去的風(fēng)光,會成為別人對付你的因由。劉牢之已經(jīng)忌憚你的名氣,打算擱置你了,不是嗎?” 她盤膝坐在一張椅子里,雙手分置兩邊膝蓋,雙眼緊盯劉裕。在這個時代,高門名士仍保有席地而坐的習(xí)慣,而這種可以讓雙腿下垂的椅子,仍被叫作胡椅。 怎么坐并非重點,而且她的坐姿結(jié)合了兩種不同方式,會被所有人認為不倫不類。此時,劉裕正坐在她對面,臉上掛著一絲苦笑,仿佛和親朋好友傾訴似的,語氣固然沉重嚴肅,卻又透出一股如釋重負。 因謝玄逝世而生的悲痛,已經(jīng)緩慢消退了。從他身上,能夠看出謝玄對他的影響。但劉裕本人的性格特征,仍占主要地位。 他個子不算太高,長相也不如燕飛那么俊秀,卻方面大耳,結(jié)實粗壯,很有男兒氣概,讓人一見之下,就可以放心大膽地信任他。他說話、做事均十分冷靜,心思亦細致縝密,被稱為北府兵內(nèi)最出色的密探。 一直以來,他遇過無數(shù)危險,卻能逢兇化吉,依靠機智、能力和運氣逃過劫數(shù),從北府兵的一個普通小卒,一步步走到了今日的地位。 面對險境而無所畏懼,并不代表無視危險。劉裕說話期間,頻頻露出苦笑,就是他前途未卜的最好證明。 他乍聽劉牢之的名字,想點頭稱是,但蘇夜的話尚未說完。她眨了眨眼睛,忽然沖他一笑,閑閑問道:“前因已經(jīng)說完了,后果呢?你通過江大小姐傳話,希望見我一面,總不會說過這些閑話就完事,要我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吧?” 劉裕受她笑容感染,亦微微一笑,怎奈笑容當(dāng)中,總有擺脫不了的憂郁意味。他不正面回答,反而問道:“你有否發(fā)現(xiàn)我身上的特異之處?” 蘇夜笑道:“第一,你武功比過去高了?!?/br> 劉裕一愣,好氣又好笑地道:“不要夸獎我了!” 蘇夜道:“我只是實話實說。第二,你方才說話時,起碼五次不自覺地留意袖口。你左邊衣袖里藏著的東西,就是你叫我來的理由?” 劉裕神色變幻,既有佩服之意,又有幾分疑惑。他低頭看了看衣袖,沉吟片刻,最后顯見痛下決心,坦率地說:“任遙追殺我時,孫恩突然現(xiàn)身偷襲,將他當(dāng)場擊斃。從那時起,任青媞便是天師道的敵人?!?/br> 蘇夜道:“不錯?!?/br> 劉裕喟嘆道:“幸虧她不要命地攻擊孫恩,我才能從孫恩手下逃得一命。但……” 蘇夜見他吞吞吐吐,難免被他挑起好奇心,笑問道:“這事我早已知道,卻沒聽當(dāng)事人說過具體情況。難道你們剛剛逃走,她又翻臉無情,想繼續(xù)殺掉你嗎?” 劉裕斷然搖頭,沉聲道:“并非如此。事實上,倘若真是這樣,反而比較簡單。她……她主動跟隨我,向我提議合作,說她看好我的將來,并愿意幫我的忙。” 話音方落,他像是破釜沉舟般,右手伸入左袖,從袖中掏出了一塊系著細絲帶的潔白玉佩,將它遞給蘇夜。 這塊玉佩約有寸許寬窄,表面光滑無紋路,材質(zhì)雪白細膩。奇怪的是,它邊緣呈鋸齒狀,有點像齒輪,正好可以放進天地雙佩中間的空洞里。 劉裕不用她問,就主動解釋道:“這就是天、地、心三佩中的天心佩?!?/br> 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蘇夜尚不知去哪里找任青媞,卻在劉裕這里,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心佩。她毫無疑問吃了一驚,卻無任何動作,只微側(cè)過頭,好奇地打量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