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節(jié)
那時場面血腥至極,有點像屠宰場。游瑩本就受驚極深,發(fā)現(xiàn)鮮血從腔子里沖天而起,噴灑在自己身上,而赫連勃勃已頭頸分離時,險些暈了過去。 她并沒有真正昏暈,她的眼睛仍瞪著前方。她看到赫連勃勃身后,轉(zhuǎn)出了一個至多六七歲,容貌玉雪可愛,卻穿了一身黑衣的小女孩。 小女孩面無表情,默不作聲,看了她一眼,伸手憑空連點數(shù)下,用指風(fēng)解開了她的xue道,轉(zhuǎn)身就走。 游瑩一邊抓起旁邊的衣物,手忙腳亂穿著,一邊狼狽不堪地追出去,扯著嗓子要她等等。但她追出艙外時,外面只有河水與燈光,看不到一個人影。剛才救了她的小女孩,似乎只是從幻夢里走出的人物。 她發(fā)了好一會兒呆,看見那十五具橫倒在地的尸體,才確定這絕對不是夢,趕緊逃回羯幫總壇,叫醒長哈力行,向他訴說今晚的遭遇。 長哈力行大吃一驚,聽到“六七歲小女孩”時,不由連連皺眉,覺得女兒是嚇糊涂了,開始胡說八道。不過,話可以胡說,血卻做不得假。他親自帶上精銳人馬,趕到碼頭處一看,發(fā)現(xiàn)赫連勃勃沒穿褲子的無頭尸身還在艙里,滿船都是噴濺出來的血跡。 他先大驚,后大怒,當(dāng)即去找匈奴幫算賬,說他們違背了邊荒集的規(guī)矩,赫連勃勃更是豬狗不如的人。車廷聽完,發(fā)覺赫連勃勃是真死了,當(dāng)即悲怒交加,拍著桌子指責(zé)長哈力行,說羯幫害死了赫連勃勃,卻來反咬一口。 車廷的說法倒也有道理,因為游瑩證詞簡直是異想天開,無法取信于人。世上有哪個小女孩,能夠殺死武功出神入化,被譽為近百年來匈奴第一高手的赫連勃勃?十六歲的都絕無可能,更別提六歲的了。 正因如此,兩幫人馬相爭時,驚動了其他人。大多數(shù)人竟然支持車廷,懷疑羯幫設(shè)計殺掉赫連勃勃,防止匈奴幫在他的統(tǒng)領(lǐng)下崛起,使羯幫的地盤越來越小。 至于游瑩說的九死一生,女童救人,根本就是沒有圓好的謊言。她為何不把法螺吹得再大一點,說是觀音菩薩下凡搭救算了? 長哈力行氣急敗壞,卻不能就此與匈奴幫火并,激憤之下,扯著車廷,來到燕飛等人的營地,希望燕飛和紀(jì)千千幫忙裁定,以免愛女受辱之后,又被人用惡語誣陷,說她不知羞恥,拿女兒家的清白大做文章。 他述說之時,紀(jì)千千已帶著婢女小詩,款款走了過來,站在燕飛身后靜聽。直到長哈力行說完,燕飛側(cè)頭看了她一眼,她才柔聲道:“昨天,昨天……你不是說,總覺得有人在看你,去找的時候,又找不到半個人影嗎?” 劉裕不以為然,搖頭否認(rèn)道:“盯著燕飛的那個人,應(yīng)是武功驚人的不世高手,怎會是不滿十歲的女孩子……” 話音未落,燕飛忽地扭頭,望向邊荒鐘樓所在的方向。他聽到了驟起的劍嘯聲,嘯聲嗤嗤,急促而短暫,慌不擇路地投集外而去,大有急于逃命之態(tài)。 他無暇多想,展開身法,疾馳向同一方向,一溜煙般掠出很遠(yuǎn),才向劉裕叫道:“你留在這里,保護(hù)千千!” 第四百六十五章 燕飛心頭,涌出了無數(shù)疑問。 他足尖點地, 人如離弦之箭, 迅捷無倫, 急追劍嘯而去。 聽到聲音的同時,他已經(jīng)辨認(rèn)出持劍人的身份。如果他想的沒錯, 那人正是“逍遙帝君”任遙。 天下三幫四教中,逍遙教被稱為最神秘、最邪異的教派。其他三教都廣開門庭,招收信徒, 凸顯教主的地位。逍遙教卻從不這么做, 像見不得人似的, 生怕泄露教眾的行蹤。 極少有人見過任遙,甚至沒什么機(jī)會與逍遙教來往。淝水之戰(zhàn)時, 燕飛因緣際會, 和他打過兩次交道, 每次都很不愉快。 除任遙之外, 逍遙教中還有兩名重要人物,其一是“逍遙帝后”任青媞, 其二是一個名叫曼妙夫人的女子。三人狼狽為jian, 關(guān)系既親密又詭異, 而且武功均十分高明。燕飛曾被逍遙真氣所傷, 險些不能恢復(fù), 幸好另有奇遇,才死里逃生,化解了那股厲鬼附身般的陰寒氣勁。 普通人猜不到任遙來歷, 他卻根據(jù)種種線索,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他懷疑,任遙是三國時期,魏國曹氏的后裔。 司馬氏篡位稱帝以來,逍遙教一直在籌謀復(fù)國,所以才行跡詭秘,布下不為人知的陰險計劃,以免被朝廷探知情報。如今天下大亂,晉室危在旦夕,任遙也一改神秘莫測的作風(fēng),屢次在人前現(xiàn)身,再也不怕別人看見他的模樣。 燕飛用劍,任遙也用劍。任遙的劍名為“御龍”,劍柄由黃金打制,劍鞘嵌有十多枚夜明珠。他運劍之時,劍上常常蕩出赤金、寶珠的光芒,華麗耀目到極致。他平時的衣裝,居然是帝王獨有的禮服冠冕,頭戴通天冠,身著繡有十二章的龍袍,生怕別人看不出他是帝君。 昨天,燕飛偶爾發(fā)現(xiàn)任青媞的蹤影,推斷出任遙也來了邊荒集。他對這群妖人妖女殊無好感,與任遙曾結(jié)過大仇,又得悉他們勾結(jié)兩湖幫,打算顛覆司馬皇朝的秘密,當(dāng)即豎起戰(zhàn)書,向任遙發(fā)起挑戰(zhàn)。 之后任遙忽然出現(xiàn),突襲他們的營地,差點殺死劉裕,最后似是驚艷于紀(jì)千千的傾城絕色,順?biāo)浦鄣仉x去。 燕飛聽說這件事后,懷疑任遙別有用心,故意讓劉裕有機(jī)會擊傷他,借以回避決戰(zhàn)。他始終認(rèn)為他們還有后手,絕不會為了區(qū)區(qū)一場挑戰(zhàn),就放棄在邊荒的計劃。 但他一覺醒來,剛聽完長哈力行愛女的遭遇,便發(fā)覺御龍劍特有的嘯鳴。 帝君、帝后兩人同行,哪怕面對他燕飛,也應(yīng)該毫無懼色,聯(lián)手迎戰(zhàn)才對。然而,此時的任遙,卻用最迅疾的速度,最惶急的態(tài)度,馳向集外荒野,實在令人驚訝。 不過,這也有個很合理的解釋。那就是他遇上了武功遠(yuǎn)勝過他的敵人,即便和任青媞以二對一,也力有未逮,不得不匆忙逃走。 問題僅在于:這個敵人是誰? 昨日入夜過后,燕飛陡然心生感應(yīng),覺得后面有人遠(yuǎn)遠(yuǎn)綴著。他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那人的眼睛。他連續(xù)嘗試幾次,想誘跟蹤者出來,均未能成功,反而在一瞬間失去感應(yīng)。 他沒有任何證據(jù),也沒查出任何可疑蹤跡,只憑心里水面漣漪般的直覺,認(rèn)定有這么一個人。他回去告訴劉裕和高彥,劉裕半信半疑,問他是不是任遙,卻被他一口否認(rèn)。 他驚訝于那人深不可測的修為,再三猜測,只能聯(lián)想到曾有一面之緣的“天師”孫恩。但孫恩好端端的,為何要來邊荒集?如果來了,又有什么目的? 燕飛返回營地,思來想去,思路總也離不開當(dāng)世幾大高手。假如每個大名鼎鼎的人物都來了邊荒集,假如當(dāng)天深夜,蝶戀花忽地鳴叫示警,他是不會奇怪的。 出乎意料的是,這一夜倒是平安無事,無人過來sao擾。直到剛才,長哈力行說出赫連勃勃被人所殺,他才能確認(rèn)昨天晚上的靈覺,確定并非自己多心。但是,他嘴里不說,心里卻同意劉裕的意見,拒絕相信那人是個小女孩。 邊荒占地廣袤,周圍有丘陵,有密林,亦有一望無際的平原。任遙急沖集外,全力向遠(yuǎn)處飛馳。彈指之間,劍嘯完全消失。他急速移動的身形,卻被燕飛澄凈通明的心靈捕捉到了。 他知道,任遙正在逃向潁水西岸,也許是想登船離開,但他注定無法成功。他身后追著的敵人,雖然起初被他落下,卻后發(fā)而先至,逐漸拉近距離,一步步逼近了他。 燕飛后方?jīng)]有敵人,兩相對比之下,使他生出古怪的安全感,對任遙更是感同身受。任遙本來就是個可怕的人,視殺人為愛好,視感情為負(fù)擔(dān),所以,他的敵人只有更殘忍、更可怕,才能嚇的他不顧身份,轉(zhuǎn)身就逃。 燕飛心如止水,不斷提高警惕,并壓制蠢蠢欲動的好奇心。他想見一見追趕任遙的人,卻不想成為下一個任遙。 他的心愿很容易滿足,因為沒過多久,他已追出邊荒,追入了荒野,隨任遙穿過一片暗無天日的密林,直奔潁水而去。 密林外,是遼闊的曠野,以及一個起伏平緩的小丘陵。燕飛一出林子,立刻看到丘陵頂部,出現(xiàn)兩個高速交手的人影。 到了這種時候,任遙仍是一身天子衣冠,衣飾華麗威嚴(yán),配合他英俊陰沉的面孔,有種華貴至極的感覺??上В裆@愕狼狽到了極點,與這身打扮殊不相稱。就算他真是帝王,也是窮途末路,無處可逃的末代皇帝。 他手中長約四尺半的御龍劍,幻作漫天劍影,灑下萬點劍芒。每一點劍芒,均蕩出狂暴驚人的陰寒劍氣,像一張韌密結(jié)實的大網(wǎng),要把對手罩進(jìn)網(wǎng)里,摧毀他們的心志和身體。 劍氣涌向前方,暴雨一樣潑灑著,盡顯他深厚的邪功異法。但他拼命應(yīng)付的對手,居然僅是一個黑影,一道黑光。 御龍劍看似占盡上風(fēng),實際情況卻恰好相反。燕飛一眼就看出,他之所以毫無保留,竭盡全力地御劍擊敵,只因沒有其他選擇。 他想辨認(rèn)另外一個人,一時竟然做不到。那人的身形體態(tài),已經(jīng)隱藏在黑光后面,讓他摸不清虛實。 黑光起于一點,迅速向前推移,化成一條墨線。墨線不見得凌厲,不見得雄厚,好像真的只是一條線??墒?,它刺進(jìn)涌向它的劍光,就像拿一根針刺進(jìn)豆腐那么容易。刺進(jìn)去的一剎那,墨線驟然擴(kuò)向四面八方,猶如滴進(jìn)清水里的一滴墨汁。滴落之后,那碗水再也不能叫做清水。 那碗倒霉的水,就是任遙的劍勢。墨線擴(kuò)開時,燕飛瞳孔驟縮,心中也是震驚至極。 黑光其實是濃烈的刀光,來自一柄輕薄鋒利的黑色短刀。短刀握在一只小手里,而這只手又連在主人的身軀上。刀鋒確實很短,和主人湊到一起,就沒那么短了。 它的主人,赫然是一個只有六七歲年紀(jì),身著黑衣的幼小女孩。 原來,游瑩竟未說謊,亦非驚慌過甚,把救命恩人年紀(jì)說小了五十歲。原來,真的有這么一個小姑娘,昨夜跟蹤他燕飛,凌晨殺了赫連勃勃,在清晨陽光直射大地時,又找到藏身邊荒的任遙,領(lǐng)教他的御龍劍。 燕飛度過了二十多年的人生。但他經(jīng)歷過的驚險大事、奇異怪事,可以和別人的二百多年相比。即使如此,他目睹此情此景,仍然懷疑自己在做夢。這一瞬間,他明白了任遙的感受。 任遙高傲自負(fù),睚眥必報,心胸極為狹窄,豈會愿意輸給一個孩子?諷刺的是,他不僅要輸,還很有可能在這一戰(zhàn)中死去。他的無奈、驚訝、憤怒,不用問也想象得到。但他心靈越是充滿了負(fù)面情緒,就越難反敗為勝。 燕飛到達(dá)丘陵底部,恰見御龍劍種種巧妙變化,被黑刀覷破虛實,長驅(qū)直入。盡管任遙動作靈巧如神,極力避免被對手節(jié)奏影響。但這一刀之后,所有努力都化為泡影。 錚的一聲清響,刀劍相交,劍網(wǎng)立時消散,化為朵朵燦爛劍花。劍花金光爍然,虛實相生,因雙方交手的勁氣而激蕩著,令人眼花繚亂。 燕飛顧不得什么前因后果,什么來龍去脈,只想接近他們,在旁觀看這場詭異的激戰(zhàn)。他毫不猶豫,提氣奔向小丘陵的最高處,忽聽后面密林中,又有人疾掠而出。 人還沒到,尖叫聲已然響起:“賤人!納命來!” 這聲音十分熟悉,卻尖利的異乎尋常。燕飛回頭一看,恰見“逍遙帝后”任青媞滿臉驚怒,竄出林外,手提兩把鋒銳的雙短刃,連看都沒看他,只顧狂奔向任遙所在之處。 但她的叫聲沒有半點作用。尖叫響徹丘陵,任遙于同時心神散亂,劍勢變化時,露出一絲破綻。只一眨眼的功夫,夜刀挑開御龍劍,繼續(xù)往上斜挑,然后一刀力劈而下。 刀鋒落處,通天冠寸寸碎裂。任遙披頭散發(fā),向后狼狽退去。 第四百六十六章 剎那間,任青媞花容失色。 她本來天真秀麗, 純潔柔美的臉龐, 變的猙獰如女鬼, 足以打消所有人的癡心妄想。燕飛初遇她時,曾經(jīng)數(shù)次因她的美貌動心, 明知她不懷好意,卻不愿下狠手傷她。如果他遇見的任青媞是現(xiàn)在這個,那么, 他根本不可能對她產(chǎn)生任何好感, 更談不上手下留情。 此時, 她以為任遙即將死去,又是震驚, 又是恐慌, 一顆心直往肚子里沉。偏偏雙方相距太遠(yuǎn), 怎么趕都趕不及。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件事發(fā)生。 燕飛猜的完全沒錯。任遙確實是曹魏后裔, 昔日的皇族子弟,而她并非任遙的“皇后”, 只是他的親生meimei。曼妙夫人則是他們的堂姊妹。 他們堂兄妹三人, 乃是曹氏最后的血脈, 從小就繼承祖宗遺愿, 立誓一定要復(fù)興大魏, 將帝位從司馬氏手里奪回來。為了這個目的,他們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愿意做。邪惡神秘的逍遙教, 也是為此而建立的。 如今晉朝氣數(shù)已盡,皇帝司馬曜昏庸無能,瑯琊王司馬道子大權(quán)獨攬,謝安退出京城,王坦之才干平庸,北有慕容垂、姚萇等霸主,南有孫恩、徐道覆的天師軍,正是他們渾水摸魚,趁亂取利的好時候。她、任遙、曼妙,各有任務(wù),各司其職,與南北諸勢力互通有無。 誰知任遙親自來到邊荒集,僅僅一天,便遇到了莫名其妙出現(xiàn)的索命小鬼。 那時候,他們正在邊荒鐘樓附近,等候一名忠心耿耿的手下。那名黑衣女童忽然現(xiàn)身,向他們露出甜美笑容,宣稱她想挑戰(zhàn)任遙,好像不知道這話有多么驚世駭俗。 任青媞大感意外,當(dāng)場咯咯嬌笑,沒有體會出她言語中的嚴(yán)肅。任遙更是沒把她放在眼里,也沒打算高抬貴手,饒過一個小女孩,隨手抽出御龍劍,一劍朝她當(dāng)頭劈落。 任青媞心中一片混亂,已不大記得當(dāng)時的場面。等她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任遙竟已處于下風(fēng),眼見就要落敗。逍遙教最可怕的“逍遙真氣”,在對方面前,活像一陣微風(fēng),毫無威力可言。 她驚的呆如木雞,好歹作出了反應(yīng),拔出雙短刃,不要命地狂攻上去,為任遙換取逃脫機(jī)會。但僅僅十多招后,黑衣小鬼用手中那把漆黑的鬼刀,連續(xù)砍中她的短刃,將她遠(yuǎn)遠(yuǎn)震開,然后緊追任遙而去。 任遙一死,曹魏血統(tǒng)便會斷絕,再也沒有復(fù)國的可能。他是至關(guān)重要的人,絕對不可有失。任青媞無論付出何等代價,都要保住他的命。正因如此,他命在頃刻,她就像是瘋了,帶著滿臉猙獰可怖的神情,撲向丘陵高地。 但是,事情沒有她想象中那么糟糕。 任遙后退時,刀光也在消逝。 轉(zhuǎn)眼間,丘陵上殺氣盡消,恢復(fù)了寧靜美麗的感覺。天空仍然泛出暗灰色,卻比剛才明亮許多。任遙連退七八步,兀自心有余悸,忽覺面前那股暴風(fēng)一樣的壓力消失了,趕緊定神去看。 蘇夜收回夜刀,站在原地,一臉氣定神閑,并無追擊他的意思。隨后,他主動開口,用小孩子特有的,甜美稚嫩的聲音道:“行了,你已經(jīng)輸了。我沒有別的意思,你走吧。” 任遙失聲叫道:“什么?” 在同一時間,燕飛沖上最高處,聽到她這么說,忽然之間一陣失望,也是情不自禁,皺眉問道:“什么?” 蘇夜斜睨他一眼,向任遙笑道:“我之前就說過,我只想和你交手,分出勝負(fù),不打算殺死你,也不打算被你殺死。是你自己見勢不妙,拔腿就跑,還讓你妹子豁命攔著我,能怪我嗎?現(xiàn)在我及時收手,你終于可以放心了吧?” 任遙不顧披散在兩肩的亂發(fā),眼中射出驚疑不定的光芒,仿佛看一個怪物似的,死死瞪視著她。 他平時的形象邪惡詭異,能夠影響人的心靈,讓人一見到他,就打心里感到害怕。燕飛第一次碰上他時,也有這種感覺。但這個時候,他既不邪惡,也不高貴,甚至不夠冷酷無情,類似于受驚的野獸,想跑又不敢跑,恢復(fù)了帝王衣冠之下,凡夫俗子的本質(zhì)。 任青媞掠飛到一半,突然發(fā)現(xiàn)危機(jī)已經(jīng)解除,幾乎喜極而泣。她全速掠上丘陵,氣喘吁吁奔到任遙身邊,關(guān)切地打量著他,又扭頭去看蘇夜。她那雙明媚的大眼睛里,也閃動著驚異的光,臉色如同暴雨將至?xí)r的天色,怎么都輕松不起來。 燕飛正與任青媞面面相覷,忽聽鏘的一聲,御龍劍射回鞘中。任遙厲聲問道:“你是誰?” “……我?我是一個人?!碧K夜笑嘻嘻地說。 這是百分之百正確的答案,也是毫無用處的答案。她不喜歡任遙,所以無意自報家門,更不想繼續(xù)搭理他們。因此,她轉(zhuǎn)身面對燕飛,微微一笑,邁步向他走去。 燕飛總算得到機(jī)會,可以從正面仔細(xì)打量她。 他覺得,她長相非常嬌美可愛,皮膚雪白嬌嫩,眼睛漆黑明亮,具有和年齡不相符的空靈飄逸氣質(zhì)。任遙自視甚高,以帝君自居,才穿上全套禮服冠冕。她年紀(jì)幼小,衣著樸素,只穿了一身最簡單的夜行衣,給他留下的印象,卻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任遙。 激戰(zhàn)結(jié)束后,她直接轉(zhuǎn)身,背對狼狽不堪的任遙,驚喜中藏有惱怒的任青媞,卻完全不在意,隨便讓后背空門大露,無懼于他們從后偷襲。 燕飛盯著她,沒來由覺得,她一定是個很有意思的人。而且他看得出,她對他沒有敵意,反倒很感興趣。他觀察她時,她的目光也在他臉上打轉(zhuǎn)。 這個想法讓他愉快和輕松。于是,他用笑容回報她,同時問出了相同的問題,“你是誰?” 蘇夜走到他身前三尺處,站定了,仰頭望著他結(jié)實的肩膀,俊秀的面龐,緩緩問道:“你就是燕飛?” 燕飛笑道:“正是本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