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但這些手段對蘇夜無用,也就不必再用。他聽她說完,眼中已有了微微暖意,溫和地道:“難道你有更好的方法?” 蘇夜道:“自然有,不然我有何資格瞧不起樹大夫?俗話說得好,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種手法便叫抽絲,精準(zhǔn)如飛鷹取水,細膩如針神刺繡。除非毒性已到五臟六腑,便能以此法把它拔出?!?/br> 她說話之際,右手又拿住了蘇夢枕脈門,左手卻按住他傷口上方的重xue,笑道:“還是老樣子,你別運功抵御。” 這手法乃是程靈素所創(chuàng),并非她的匠心獨運,用內(nèi)力裹住毒素寒氣,將其一絲絲一縷縷,慢慢從傷口中抽出。它對使用者武功要求極高,中途一出差錯,反而會將毒質(zhì)擴散至更多地方,令傷情愈發(fā)惡化。 醫(yī)術(shù)到達她的地步,開膛剖腹亦是常事。重要的是發(fā)前人之未發(fā),想前人之未想,方能應(yīng)付江湖上層出不窮的暗算手段。 可她自身沒有這樣的功力,只好把理論整理成冊,細細講解給蘇夜聽,希望她能夠代為實踐。蘇夜多次嘗試,直至演化出兌卦,才能正式付諸實施,因為兌卦卦象與其有異曲同工之妙。 比起往日,她進一步出神入化地控制內(nèi)力,如風(fēng),如雷,如杵,如針,想要將內(nèi)息凝成蛛絲,粘著包裹毒質(zhì),也沒有任何問題。 她救蘇夢枕,還是第一次使用“抽絲”治傷救人,效果竟立竿見影。蘇夢枕傷口麻木無感,此時卻一陣刺痛,隱然出現(xiàn)河面冰層碎裂融化的感覺。 傷口向外流出膿血,之前還帶著血色,后來變成了淡青色,如同那一記打在他臂上的暗器。四周肌膚中的青色也在消退,仿佛被烈日照射的冰雪。 他緊盯著傷口變化,不經(jīng)意道:“你用的,不是小寒山的心法內(nèi)功?!?/br> 蘇夜開口說話,一如尋常,微笑道:“我已經(jīng)告訴過你,我學(xué)了許多稀奇古怪的本事。以后你自有機會見識?!?/br> 此事難在剝離毒質(zhì)時,不可損傷病人經(jīng)脈,更不可中途停頓,否則前功盡棄。所幸樹大夫用藥無誤,傷情已大為好轉(zhuǎn),對她來說,這只是件不值一提的事情。 半個時辰后,毒質(zhì)已經(jīng)全部清除,縱有些微殘留,憑蘇夢枕的內(nèi)功,驅(qū)逐亦非難事。 蘇夜抬頭,見他正望著自己,流露不加掩飾的欣賞神色,也回以一笑。蘇夢枕臉色蒼白中泛著青黯,此時雖未怎樣改善,卻因態(tài)度改變,別有一種淡淡光彩。 金風(fēng)細雨樓中,漸漸出現(xiàn)很奇怪的傳聞,說蘇公子與蘇姑娘在同個房間時,心情總是很好,處事也比平時更為溫和,變的沒有那么孤高難近。因此,如果有難事,不妨等這種機會到來,再去稟報,反正蘇公子絕不會把師妹趕出門外,不準(zhǔn)她聆聽風(fēng)雨樓機密。 倘若這些人見到他們私下相處的模樣,只怕會進一步堅定信心。 蘇夢枕待她將傷口清理干凈,才吁出一口氣,把衣袖重新放下。他手臂瘦削,且有三四處傷疤,并不結(jié)實好看,更談不上什么男子魅力。蘇夜卻是皓腕素手,肌膚細膩如上好白玉,白的幾乎透明。兩者對比強烈至極,給人留下很深的印象。 不知怎么的,他不想讓蘇夜看到他這樣,所以重新穿回外袍時,竟隱約感到放松。 他慢慢理好了衣服,撣了撣袖口,道:“我要告訴你一件事?!?/br> 蘇夜笑道:“什么?” “樓中五大神煞,上官中神戰(zhàn)死,郭東神身份不明,其余三人你都已經(jīng)見過。你從未問過郭東神的身份,但我可以告訴你,他便是雷媚?!?/br> 饒是蘇夜定力深湛,這時也面露驚容。她知道一樓一堂之間,對敵無所不用其極,廝殺極為血腥殘酷,卻沒想到像雷媚這等人物,也暗中加入了金風(fēng)細雨樓。 她先震驚于蘇夢枕對她的信任,旋即又想到,雷損與蘇夢枕素來勢均力敵。蘇夢枕能做到,雷損自然也可以。雷媚既是郭東神,那么金風(fēng)細雨樓的重要人物中,有沒有相似的存在? 她早已習(xí)慣于控制情緒,幾乎變成了一種本能。蘇夢枕卻在看她,看的很細,嘆道:“我果然沒看錯你。你極為吃驚,并非偽裝,但在這種情況下,仍能想的很遠?!?/br> 蘇夜笑容明凈而嫵媚,笑道:“我想什么了?” 蘇夢枕道:“你在想,金風(fēng)細雨樓里,有沒有被雷損收買的人?!?/br> 話說到這里,她已不能不承認,只好苦笑一下,點了點頭。蘇夢枕揚眉笑道:“我知道一定有,但我不能只憑傳聞,沒得到證據(jù),就隨意懷疑樓中兄弟。用了人,又對他處處提防,多番限制,不如干脆別用?!?/br> 蘇夜道:“你不用說,我也知道。你若因為我多年不見,就派人打探我的過去,追查我的蹤跡,說不定我早就走了。但是,我仍然覺得……” 她話尚未說完,便及時收住,因為離去不久的楊無邪再度返回。 他仿佛很抱歉似的,卻沒向她看一眼,只道:“公子,方小侯爺?shù)能囻{已經(jīng)到了天泉山下,正在上山。” 蘇夜眉峰霍然一跳,但那兩人都沒注意她的反應(yīng)。蘇夢枕淡淡道:“算算時間,他也該來了。我中了溫家的毒,他不來親眼看看,怎好判斷下一步該怎么做。” 蘇夜道:“方小侯爺,就是敕封神通侯方應(yīng)看吧?聽你的口氣,他難道經(jīng)常這樣乘著馬車,在京中四處走動?” 蘇夢枕截然道:“不錯。他與各方勢力都有交情,又能代表朝廷說話。京中一旦有大事發(fā)生,便能看到他的身影。無論什么事,只要取得他的認同,就表示不會被朝廷為難。” 蘇夜道:“原來如此,那我……” 蘇夢枕道:“你和我一起去見他。他早就聽過你的名字,卻從未見過你的人,必然十分好奇。” 蘇夜本想旁敲側(cè)擊,打聽連云寨與戚少商的情報,不想恰好碰上方應(yīng)看。她轉(zhuǎn)念一想,覺得連云寨并非急事,沒必要立即前往白樓,便道:“好。” 第八十四章 蘇夜進京后,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身份尊崇的同伙。 京中出名的小侯爺共有兩人, 其一自是神槍血劍方小侯, 第二人名為赫連春水, 綽號為“神槍小霸王”,又稱“赫連小妖”。但無論身份地位權(quán)勢, 赫連春水都次于方應(yīng)看。 更何況,方應(yīng)看之義父,大俠方歌吟云游四方, 行蹤如天外神龍, 堅持認為武林中人不該干涉朝政, 深得皇帝喜愛,也變相提高了方應(yīng)看的地位。他就是神通侯, 他的話就是侯府的話。赫連春水之父, 老侯爺赫連樂吾卻還活著。任憑赫連春水立志做孟嘗君, 門下招攬了一批奇人異士, 在侯府中也難以自主。 此時再見,方應(yīng)看與前幾年別無二致, 白衣金冠, 英風(fēng)四流, 身上并未懸掛武器, 自有一種武功高明之士的蓬勃銳氣, 自他身上散發(fā)出來。他的臉色晶瑩潤澤,和葉孤城十分相似,就只沒有葉孤城的雪色寒意, 站在黃樓正廳中時,仿佛一株臨風(fēng)玉樹,說不出的英俊高貴。 給他充當(dāng)隨身侍衛(wèi)的,是來自天南海北的八大刀王。給他駕車馭馬的,是來自蒙古、女真、遼國、西夏的馬術(shù)高手。給他掀車簾的,是一對掌法高明,名氣極大的張姓兄弟。遍數(shù)朝中重臣大官,也很少有人撐得起這種門面。 這樣的人大多高高在上,對平民百姓不屑一顧。方應(yīng)看卻恰好相反,臉上總掛著謙和笑意,說話常留三分余地,從未有人見他當(dāng)眾失態(tài)。 蘇夢枕容貌遠遠無法與他相比,在旁一襯,愈發(fā)顯得形銷骨立,氣魄卻絕不遜于他。蘇夜把他們兩人相互比較,仍覺得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旁人一見他們,首先注意的人仍為蘇夢枕。 方應(yīng)看眼神明亮清澈,仿佛內(nèi)心從無不可告人之事。他笑,蘇夢枕也在笑。兩人都笑的很客氣,不愿有半點失禮。極少有人能讓蘇夢枕不吝笑容,他恰恰就是其中之一。 他兩道目光在蘇夢枕臉上一溜,接著一亮,微笑道:“京中流言果然不可信任。蘇公子氣色就像沒中毒,竟已痊愈了,當(dāng)真可喜可賀?!?/br> 蘇夢枕雖然笑著,笑容終究比他輕淡許多,答道:“不瞞小侯爺,我?guī)熋冕t(yī)術(shù)高明,替我拔出傷口中的毒質(zhì),才有如此結(jié)果?!?/br> 蘇夜就站在蘇夢枕身后,待兩人落座,她才落座。方應(yīng)看自然早看到了她,卻先等蘇夢枕提起,才含笑望向她,溫和有禮地道:“蘇夜蘇姑娘,我已經(jīng)久仰大名了。” 他兩人曾見過幾次面,但蘇夜每次把自己裝扮成黑衣老者,至今未有露出破綻。她在京城第一次見方應(yīng)看,方應(yīng)看卻是第一次看見她的真面目。若非他演技到了震古爍今的地步,那就是完全沒認出她。 蘇夜在他眼中,應(yīng)當(dāng)只是得罪了四名刀王的麻煩人物。但他提也不提,說也不說,反倒在她行禮之后,進行發(fā)自內(nèi)心的贊美,“姑娘生的好美,不愧是蘇公子的師妹。” 蘇夜微微一笑,道:“小侯爺過獎了。” 她極為欣賞喜歡蘇夢枕,一見這個師兄,就忍不住憐惜之心,喜悅之情。但她也很清楚,蘇夢枕面貌實在稱不上出色。方應(yīng)看故意把她容貌與蘇夢枕扯上關(guān)系,不知是有意,是無心? 方應(yīng)看柔聲道:“江湖上許多女俠精擅醫(yī)術(shù),輕功高明,武功方面嘛,難免有點兒欠缺。姑娘醫(yī)術(shù)高,刀法更高,實在難得至極。我聽說,令師紅袖神尼是天下排名前五的高人之一,難怪可以教出蘇公子和蘇姑娘?!?/br> 他不惜耗費口舌,說了這么多贊美言辭,無非想激起蘇夜對他的好感。但蘇夜一眼瞧見他,立刻想起他坐山觀虎斗,希望她和關(guān)七打上一場,接著便好感全無。 她只好又欠了欠身,微笑道:“這可真是當(dāng)不起?!?/br> 方應(yīng)看客氣完了,便不再理會她,與蘇夢枕相談?wù)?。其實正如蘇夢枕所說,他并沒真正的正事可談,只是過來看看金風(fēng)細雨樓樓主的氣色傷情,判斷風(fēng)雨樓與六分半堂之間,究竟哪一方吃了虧,給京城帶來何等變數(shù)。 如今蘇夢枕毒傷愈合,氣色極好,必然令六分半堂很失望。方應(yīng)看目的已然達到,又非那等沒事亂竄的閑人,說了不到半個時辰的話,便起身告辭,告辭之前,還客客氣氣地祝愿風(fēng)雨樓多幾個分堂。 他的馬車停于石階之下,八大刀王在黃樓大門外恭候。蘇夜陪著蘇夢枕,送方應(yīng)看出門,一眼就看到那四個助紂為虐的挫貨,忍不住沖他們笑了笑,頗有示威挑釁之意。 那四人臉色頓時微變,卻礙著方應(yīng)看在旁,一句話都不敢說,默默隨著馬車離去。他們剛走,蘇夜便冷笑道:“小侯爺見完雷損之后,估計也會送上同樣美好的祝福,希望六分半堂擴張勢力?!?/br> 蘇夢枕瞥她一眼,笑道:“這是自然?!?/br> 他亦很熟悉方應(yīng)看,知道他口邊常掛溢美之辭,夸獎蘇夜,不代表重視蘇夜。他能看出方應(yīng)看對她并不看重,心中隱約生出不快。但這點不快稍縱即逝,他轉(zhuǎn)身之際,已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邊往玉塔的方向走,邊問道:“你是否記得花晴洲?” 蘇夜一愣,眼前立刻出現(xiàn)一張養(yǎng)尊處優(yōu),羞澀內(nèi)向的臉,點了點頭道:“記得……莫非他又出事了?這可真是的,花黨魁既然不想他涉入江湖,就不該放他到處亂跑?!?/br> 蘇夢枕不禁又笑了笑,淡淡道:“花枯發(fā)帶著他來風(fēng)雨樓,向我提親。” “……讓你嫁給花公子?” 蘇夢枕一頓,道:“你已經(jīng)長這么大了,不要像小時候那樣,天天和我胡言亂語。他父子來提親,自然希望娶你做他的夫人。我已經(jīng)替你回絕了,他卻不甚死心。若有機會,你不妨親自和他談?wù)??!?/br> 蘇夜這才明白怎么回事,頓時又是吃驚,又是好笑,只覺自己走錯了片場。但她仔細一想,又覺得花晴洲沒機會接觸陌生女子,被她救過后,因感激而生出仰慕之情,本就順理成章。 直至將近玉塔,她才輕聲一笑,搖頭道:“碰上了再說。唉,還好師兄你底氣足夠,用不著貢獻一個師妹出去,和發(fā)黨聯(lián)姻結(jié)盟。否則,沒準(zhǔn)我剛回來,就得在樓子里大鬧一場。” 這是句很平常的話,大有調(diào)侃之意,因為蘇夢枕當(dāng)然不可能答應(yīng)。別說金風(fēng)細雨樓根本不屑這么做,就算有此必要,也不會挑中發(fā)夢二黨。 兩者實力相差太大,即便把風(fēng)雨樓替換為小寒山,差距也不會縮小多少。單看小寒山的大師兄蘇夢枕,發(fā)黨的大師兄張順泰,再看小寒山的師妹蘇夜,發(fā)黨的師妹……不,師弟花晴洲,就知道雙方何等不搭配。 話雖如此,她無意答應(yīng)花晴洲,只是因為對他沒有那種感情,與他身后的后臺毫無關(guān)系。 然而,蘇夢枕聽了這話,竟像心生感慨,眉宇之間,陡然掠過一抹陰影。他沉吟了半天,才想起她還在旁邊,淡淡道:“既然這樣,就隨你吧。” 蘇夜不解其意,見他忽露倦怠神色,還以為他需要時間清除殘余毒質(zhì),便出言告退,向白樓走去。 她住在白樓,資料庫也設(shè)在白樓,將包裹拋回房間,徑直前往樓下幾層,查找連云寨與戚少商的情報。楊無邪做事極有條理,只要知道書卷存放擺設(shè)中,存在何等玄機,就能在一炷香時間內(nèi),找到任何一項樓中擁有的資料。因此,蘇夜沒花什么力氣,就找到了她想找的東西。 可惜十二連環(huán)塢與連云寨往來已久,對彼此情況均有了解。白樓記載雖詳細,卻沒有多少她感興趣的新鮮內(nèi)容。 以大寨主戚少商為首,八位寨主的來歷武功在卷中寫的清清楚楚,還寫了戚少商有位紅顏知己,息紅淚息大娘。戚少商和息大娘本為一對璧人,奈何他文武雙全,生性風(fēng)流,常有拈花惹草之舉,甚至招惹連云寨中的女子。他這么做,終于導(dǎo)致息大娘恨他入骨,與他反目,不惜在碎云淵建立毀諾城,立誓必殺戚少商。 蘇夜知道毀諾城,也知道它和連云寨的關(guān)系,每次一想到這件事,就不由搖頭苦笑,心想人無完人,戚少商居然也能干出如此糊涂的事情。但她和他只有公事往來,雖然覺得不妥當(dāng),也無立場出言勸告。 此外,資料中由戚少商推至息大娘,從息大娘推至毀諾城的四位首領(lǐng)。毀諾城與紅鞋子頗為相似,自大娘以降,還有二娘唐晚詞、三娘秦晚晴、四娘南晚楚,資料也都十分詳細。除此之外,又寫了息大娘有位重要的追求者——赫連春水。但赫連春水隸屬京城勢力,被記載在另外一卷中。 這些關(guān)系無疑非常有趣,讓有心人來看,能從中看出無數(shù)破綻弱點,找出可以下手的機會。但蘇夜匆匆翻閱,關(guān)心的其實并非這些人,而是連云寨的大當(dāng)家顧惜朝。 第八十五章 戚、顧二人義結(jié)金蘭,情逾骨rou, 在連云寨中, 地位已然相差無幾。誰都知道, 戚少商有了顧惜朝,如猛虎生出雙翼, 所向披靡。若說風(fēng)雨樓中,缺失了顧惜朝的資料,自然不太可能。 因此, 蘇夜一眼掃到“顧惜朝”三字, 便迅速讀了下去。但名字后的記載寥寥無幾, 未能給她驚喜。記載只說,顧惜朝是連云寨的總管智囊, 年少成名, 足智多謀, 武器為“神哭小斧”, 一身武功直追戚少商。至于他加入連云寨前的經(jīng)歷,竟是一片空白。 她秀眉一揚, 剎那間, 想到了天生就是隱士的古松居士。一個人如果沒有特殊目的, 怎會查不到他的過往經(jīng)歷? 她素來佩服風(fēng)雨樓的情報網(wǎng)絡(luò), 知道北方江湖乃是它和六分半堂的天下。但風(fēng)雨樓亦有一個致命弱點, 那便是山野草民的身份。他們對江湖事了若指掌,幾乎無人能夠瞞過他們。有些時候,對方明明覺得那是天知地知自己知的隱私, 卻被清楚寫在了白樓的資料當(dāng)中。 與江湖事務(wù)相比,風(fēng)雨樓對官府、權(quán)貴的滲透力遠遠不如,無法掌握權(quán)臣府中的動向。若非有這個弱點,蘇夢枕也無需對方應(yīng)看笑臉相迎,刻意交結(jié)拉攏。 蘇夜捧著這本厚實的書卷,蹙眉苦思。她想起古松之后,又想到了顧惜朝身上存在的各種可能??瞻子涊d只有兩種原因,一是顧惜朝本人親自下手,讓過往云煙當(dāng)真成為云煙;二是他與官府聯(lián)系緊密,借助官家力量,讓自己變成了隱形人。 戚少商發(fā)跡前,出身江南雷門,發(fā)跡后,遠赴邊關(guān)振興連云寨,與風(fēng)雨樓沒有太深的交情。但連云寨劫富濟貧,俠名遠播,他亦是蘇夢枕欣賞并想要結(jié)識的對象。 連云寨中如有異變,蘇夢枕恰好又有余力,想必不會袖手旁觀。然而,六分半堂就在一側(cè)虎視眈眈,誰知他究竟有沒有余力。 蘇夜思索半晌,考慮再寫一封書信送去,提醒顧惜朝的可疑之處,考慮了一會兒,又心生猶豫。以疏間親,乃做人的大忌。戚少商偶爾提及顧惜朝時,言語中滿溢信任,好的像一個人似的。她貿(mào)然寫這樣一封信,倘若顧惜朝并無異動,豈不有損金蘭結(jié)義之情?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只要能防患于未然,讓傅宗書的打算落空,這種代價似乎也很值得。至于戚少商怎樣看待五湖龍王,并不在她的衡量范圍中。 她將書卷放回架子上,一邊苦思冥想,一邊離開了這間寬大沉悶的房間。最終,她心中理性仍然占了上風(fēng),決意將事情轉(zhuǎn)告程英,要她們送信過去,就說顧惜朝可能與官府有關(guān)。 當(dāng)然,真有禍起蕭墻之事,顧惜朝也非唯一可能。七位寨主中,難免存在見利忘義,想要就此洗手上岸的人。當(dāng)朝丞相親自伸出橄欖枝,好言拉攏,這幫“山賊土匪”指不定會受寵若驚,覺得大富大貴的機會來了,轉(zhuǎn)手就從背后捅戚少商一刀。 事情尚未發(fā)生,她做再多猜測也是無用,只能略盡綿薄之力,爭取將厄運掐滅在襁褓中。 數(shù)天之后,她公開拜訪十二連環(huán)塢。程英等人聽完她的分析,均認為很有道理,立即動筆寫信,將信送了出去,希望戚少商莫要被兄弟之情沖昏頭腦,提防來自親近之人的暗算。 蘇夜唯一慶幸的是,以前她人在江南,勢力難及邊關(guān),即使連云寨有事發(fā)生,她即刻動身前去相助,等她趕到,也什么都晚了。京城離連云寨終究較近,她接到消息后,及時趕往西北方向,總比在江南時迅速的多。 這件事過后,她過了好一陣清閑日子,一如火并結(jié)束后的京師。京師兩大巨頭的外省分舵爭搶地盤,相互之間死傷慘重,連累總舵也碰撞了幾次。金風(fēng)細雨樓在外省吃了虧,在京中也沒能占到太大便宜,雖然火并時占了上風(fēng),卻不足補償分舵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