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這位權(quán)臣名叫燕帖木爾,時任太仆卿、同簽樞密院事,位高權(quán)重,與未來的汝陽王察罕帖木爾有幾分相似。除他之外,也沒多少人敢把寶刀懸掛在書房之內(nèi),無懼江湖好漢上門偷盜。 蘇夜此去既為刀,也為人,已預(yù)先收買江南官員,得悉目標(biāo)居住地點。如果時機合適,她不介意刺殺燕帖木爾本人,看看能否加點完成度。她總覺得,像他這種人,應(yīng)該具有影響朝政局勢的能力,一旦死亡,說不定會帶來意外之喜。即使不能成功,那也沒關(guān)系,寶刀已經(jīng)足夠令她滿意。 元朝開國日久,大都早就成為最繁華的城市。城中氣象不凡,常有高官厚祿者,騎著高頭大馬,帶著隨從,往來大道之上。蘇夜從未來過這里,很覺新鮮。她見皇城氣度森嚴(yán),守衛(wèi)嚴(yán)密,便耐心等待,直至深更半夜,才換上一身夜行衣,大著膽子潛入皇城,在外城尋找燕帖木爾的巨宅。 此人雖非權(quán)傾天下,仍然稱得上權(quán)勢灼人。他的府邸軒昂宏偉,占地面積很廣,門前更是車水馬龍,絕不難找。普通官員在夜間偷偷上門拜訪,試圖趁無人得見之時,賄賂于他,換取升官發(fā)財?shù)臋C會。 蘇夜找準(zhǔn)地方后,一直潛伏至凌晨時分,才見來客逐漸散去,便微微一笑,躍入圍墻之內(nèi)。 她的輕功也許不算登峰造極,但比絕大部分江湖人都好,行動時輕捷無聲,如鬼似魅?;食鞘匦l(wèi)往來巡邏,精神十足。燕帖木爾府中還另有侍衛(wèi)、家丁、自行聘請的武林高手保護。然而,他們竟像耳朵聾了,眼睛瞎了,半點沒察覺兩班侍衛(wèi)交接之時,有個黑衣身影悄然越墻而過。 這座宅院和普通園林的大小差不多,一眼望去,只能見到園中山石湖泊,還有遠(yuǎn)處的燈火。蘇夜常有夜行做賊的經(jīng)驗,并不猶豫,隱身于黑暗當(dāng)中,仿佛一個隱形人,走向府中正堂。只要認(rèn)出正堂方位,再沿直線前往后宅,就能找到主人日常起居的書房。 她知道,權(quán)臣府邸必然有高手駐扎,但并沒把這些人放在心上。然而,她剛剛舉步,便是眉頭一皺。 遠(yuǎn)處房屋精致美觀,連綿成片,不知住有多少家眷。此時,借著府中燈籠火把的光亮,她清楚地看到一個人影從那片屋子里閃身出來,直奔花園后墻,看樣子不像住在這里的人,估計目的和她一樣,也前來做賊。 那人身法十分靈活,在假山花木之間,隨意穿插繞行,每繞一次,都能成功躲開守衛(wèi)的視線。但他的輕功與蘇夜差著一截,最后大概不甚耐煩,竟冒險潛行到守衛(wèi)身后,雙手向前一抱,同時勒住兩人脖子,用力一勒,便悄無聲息地將他們殺死。 蘇夜心中大為好奇,干脆放棄踩點大業(yè),跟著那人越過高墻,重新回到外城。她小心保持距離,遙遙綴在那人身后,直到出了皇城,又跟著他進入幽暗小巷,前往大都中的貧民居住區(qū)。那人武功高強,也算膽大心細(xì),但自始而終,從未發(fā)現(xiàn)自己被人跟蹤。 她實在想知道他的身份,確認(rèn)四下無人后,加緊幾步,趕上了他,在他身后陰森森地一笑,說:“壯士,你好啊?!?/br> 第九章 那人身材異??齻?,連施展輕功時都邁著大步,更顯威武雄壯,所以蘇夜稱他“壯士”。 壯士聽到身后突發(fā)異聲,頓時嚇了一跳,全身一震,竟不回頭看她,反手便是一拳。反手擊拳的姿勢非常別扭,很難用上力道。但這一拳勁力沉雄,隱含風(fēng)雷之聲,似乎有著數(shù)十年功力,且出拳角度刁鉆至極,令人難以抵擋。 蘇夜無聲笑笑,也不還手,徑直向后飄去,任憑拳風(fēng)擦過身畔。那人一擊不中,倏地回頭,雙眼猶如冷電,照在她臉上,見她身材婀娜,長發(fā)垂肩,這才想起背后低語者是個女子。他愣了愣,問道:“你是誰?” 蘇夜離開十二連環(huán)塢后,打算能不說全名就不說,免的連累幫派,便微笑道:“和你一樣的人。我看你的身手,當(dāng)非無名之輩。不如你先說出你的姓名,我再回答你?” 那人似乎被楊逍傳染了相同的癥狀,也先冷哼一聲,才說:“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是明教謝遜?!?/br> “……” 蘇夜頓時有種沖動,想問明教中人在說話時,是否都經(jīng)常哼唧兩聲。但她當(dāng)然不可能這么說,只點頭道:“原來是明教的謝獅王。我姓蘇,方才潛進那座宅子,想要偷件東西,卻發(fā)現(xiàn)你從那里溜了出來,一時好奇,才跟在你身后,請不要見怪?!?/br> 謝遜年紀(jì)和楊逍相差無幾,只略大幾歲,氣質(zhì)更為沉穩(wěn)。他生有一頭黃發(fā),又擔(dān)任明教法王,得了個美名叫“金毛獅王”,所以戴著一整個黑布頭罩,連頭發(fā)一并遮掩起來,只露出眼睛。 他本就不喜歡藏頭露尾,見蘇夜一口叫破,索性將頭套扯了下來,以證明自己的確是金毛獅王,然后冷冷道:“不敢當(dāng),姑娘好俊的輕功。如今你已知道了謝某身份,又想做什么?” 蘇夜見他爽快干脆,便說:“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想打聽點消息。那座大宅是朝廷權(quán)臣燕帖木爾的居處,聽說他書房之中,懸掛著一口絕世寶刀,這才產(chǎn)生奪寶的念頭。明教向來和朝廷作對,想必獅王此去,也想盜取宅中之物,或者殺幾個人。那你可曾見過那把刀?” 謝遜臉色微微一變,又打量了她幾眼,才說:“我正為此事而來。敝教陽教主在三個月后過壽,若能得一柄寶刀為壽禮,他必定十分高興。” 蘇夜笑道:“你兩手空空,代表無功而返。沒找到下手的機會么?” 謝遜師從“混元霹靂手”成昆,自幼修煉混元一氣功和霹靂拳,全是手上功夫,不常用兵器。這時,他全身上下沒一件東西長的像刀,難怪蘇夜作此一問。 她這么問他,謝遜難免覺得丟了面子,臉色當(dāng)場黑了下來。即使如此,他也不作掩飾,冷聲說:“沒錯,我本來以為那地方又不是皇宮,沒什么像樣的高手。但那狗官新請了一個道士,一個喇嘛,為他煉丹煉藥。那兩人武功十分驚人,煉丹房又離書房不遠(yuǎn)。我到那里走了一趟,險些被他們發(fā)現(xiàn),自覺不是他們兩人聯(lián)手之?dāng)常缓孟韧顺鰜?,再做打算。?/br> 蘇夜想了半天,也沒想出那兩位是誰,奇道:“什么道士喇嘛?燕帖木爾又要煉什么丹?” 自古以來,帝王將相常做長生美夢,請人煉出含有重金屬元素的“金丹”之后,便吃個不停,最后因為吃的太多,慢性中毒而死。但在武俠世界中,這種金丹常常真有延年益壽,增強內(nèi)力的作用。 蘇夜本來還想,如果燕帖木爾真弄到了什么寶貝丹藥,那她偷一件東西也是偷,偷兩件東西也是偷,不如一起偷走算了。 謝遜之前覺得受到她的鄙視,神色中沒什么好氣,此時卻突然尷尬起來,支吾道:“就是那個,那個……” “……哪個?” 謝遜道:“他為人好色,聽說連朝廷官員的家眷都不放過。請道士煉丹,當(dāng)然是為了那個……你一個年輕女子,問這么多做什么!” 蘇夜恍然大悟,笑道:“原來是房中所用,壯陽助興的丹藥?!?/br> 時辰過了午夜,月下中天,漸漸向東移去。這條小巷本就偏僻,明月東去,便更為黑暗。謝遜愈發(fā)尷尬,不接她的話頭,只道:“那兩個出家人干這等勾當(dāng),可見不是什么好東西。喇嘛自然來自藏邊,道士或許是中原人氏。我本想多去幾次,摸清他們起居規(guī)律,以便動手盜刀,沒想到先被你發(fā)現(xiàn)?!?/br> 蘇夜并無機會接觸那數(shù)百間房屋,聞言不答,思索片刻方道:“你覺得,殺掉屋主比較容易,還是盜走寶刀比較容易?” 她想了半天,突然蹦出這么一句話,令謝遜大為驚訝。他也低頭沉思,才說:“自然是盜刀,寶刀乃身外之物,任誰都不會把它看的比性命更重要?!?/br> 蘇夜心想那可不一定,口中淡淡道:“謝獅王,我久聞你的大名。今夜既與你在此相逢,便是有緣。我現(xiàn)在要返回燕帖木爾的宅院,殺人奪刀,若有機會,順便殺了那兩個助紂為虐的出家人。你意下如何?敢不敢和我一起去?” 此去當(dāng)然具有極大風(fēng)險。她看不上府中的侍衛(wèi)武士,但那些人絕非吃白飯的,全部訓(xùn)練有素,擅長圍攻捉拿侵入府中的盜賊。蘇夜若與府中高人交上了手,勢必引起混亂。那是皇城重地,非尋常百姓家可比,極有可能引起封城大搜查。若他們不能及時離開大都,就有些危險了。 謝遜自出生到現(xiàn)在,還不知什么叫害怕。他聽蘇夜問他“敢不敢”,想都不想,便冷笑道:“有何不敢?” 然后,他忽然想起這事事關(guān)重大,頓了一頓,又問:“你打算怎么做?” 蘇夜笑道:“我知道的事情還沒你多,又能怎么做?先回去看看,有機會下手就下手,沒機會就再說吧?!?/br> 謝遜聽她信心十足,還以為她有什么好主意,結(jié)果卻是這樣。其實蘇夜跟在他身后許久,居然沒被他發(fā)現(xiàn),武功多半比他還高。但她聲音過于年輕,又使謝遜心生懷疑,認(rèn)為她輕功練的好,不代表武功也好,誰知能派上多大用場? 不過,他既然答應(yīng)了,就問都不問,重新把頭套戴回頭上,點點頭道:“如此甚好,蘇姑娘,我們走吧!” 他們兩人素未謀面,此時卻心有靈犀,絕口不提寶刀歸屬之事。蘇夜武功勝過謝遜,自然勝算在握。謝遜則聰明過人,懂得審時度勢。既然寶刀沒到手,他就不會像江湖上那些蠢透了的蠢人,先為瓜分利益而自相殘殺。 兩個身影一前一后,重新飄進了大都皇城。所謂一次生,二次熟,這次他們的行動均比第一次更為熟練,甚至不需要特意停下觀察,便輕易抓住武士的疏漏,返回巨宅之中。 直到進了后花園,謝遜才低聲說:“跟我來,主人日常起居之地都在一處,很容易尋找。不過他至少有十幾個小妾,不知道晚上歇在哪里?!?/br> 蘇夜亦低聲說:“這沒關(guān)系,等我們動起手,驚動了整個府邸中的人。他就會從睡夢中醒來,出門領(lǐng)死了?!?/br> 謝遜又是一愣,不知道該夸她幾句,還是先表達(dá)自己難以形容的心情。蘇夜正好催他帶路,他只好閉口不言,往書房方向走去。 道家煉丹講究天時地利,尤為注重?zé)挼r辰。蘇夜跟在謝遜身后,只見有一排屋子燈火通明,隱約有人影在屋中晃動,想必就是煉丹房。煉丹房東邊,又有建有一排房屋,更高大氣派。但屋中燈火已經(jīng)熄滅,正是屋主平常讀書辦事的書房。 書房大門由蒙古武士輪班看守,更體現(xiàn)出主人對此地的重視。兩處房屋距離又近,若輕功不好,的確容易被高人察覺。 蘇夜沒見過道士和喇嘛,不敢輕視他們,遂向謝遜傳音道:“想要發(fā)覺你的行蹤,可不太容易。難道你趴在人家煉丹房窗戶外,偷偷往里看?” 謝遜沒想到她只憑推測,便像親眼所見一般準(zhǔn)確,郁悶了半天,老老實實道:“不錯?!?/br> 蘇夜心想如果他不幸被人打死,就叫好奇心殺死獅王,搖了搖頭,右手拈起路上摘下的兩小段松針,運勁射出。 謝遜凝神看時,只見松針挺的筆直,去勢如電,如同精鋼所鑄的暗器。兩段松針分打兩名武士咽喉,準(zhǔn)頭極佳。那兩人尚未看清直逼眼前的是什么東西,便覺咽喉一涼,被松針割破了喉嚨上的大血管。 蘇夜掠到他們身邊,雙手輕輕托住兩人身體,將他們放倒在地,避免發(fā)出引人注意的摔倒聲。她向謝遜看了一眼,示意可以了,轉(zhuǎn)身推開書房大門,踏入房中。 月光從窗中照了進來,照出滿室清冷。此地乃朝廷重臣辦公的地方,沒什么機關(guān)陷阱。謝遜轉(zhuǎn)過一道屏風(fēng),便看到書房正堂墻上,居中懸掛著一把烏沉沉的單刀。那單刀外表毫無出奇之處,約四尺來長,比常見的單刀稍長,但鄭重其事地掛在這里,必定十分珍貴。 謝遜大喜,向蘇夜傳音道:“想不到防衛(wèi)如此松懈!”說著縱上前去,伸手從墻上摘下了這把刀。 單刀入手時,竟有百來斤重,壓的他手臂微微一沉。與此同時,掛刀的兩只樞紐失去重量,向上彈起,引發(fā)警報機關(guān)。剎那間,書房中鐘聲鐺鐺不絕,在深夜中傳出老遠(yuǎn)。 蘇夜仍然站在謝遜身后,冷冷看著他,冷冷說:“我就知道。” 第十章 謝遜對朝廷官吏家中情況并不熟悉,總覺得應(yīng)該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地上、屋頂上、四壁之中都隱藏著陷阱,才符合位高權(quán)重的身份。但書房本為辦事之地,主人常與親信官員在此會面。若布滿弩箭毒水,刀戟森立,那成何體統(tǒng)?要設(shè)機關(guān),必然會設(shè)在擺放著珍貴物事的地方。 謝遜冷笑道:“若非如此,你也不會讓我先行拿刀。” 蘇夜失笑,柔聲道:“你把我看得忒小氣了。我既然邀你同行,就不會怕你奪刀。我只想看看,你拿起寶刀之后,地上是否會開出一個大洞,洞里喂養(yǎng)著千萬條毒蛇。然后你掉了下去,在下面大喊救命。若真是這樣,肯定挺有趣的?!?/br> 謝遜仔細(xì)想想她的話,居然又無言以對,只好不加理會。他已將刀拿在手中,細(xì)看刀鋒,仍然不見什么出奇之處。不過尋常單刀對他來說,重量未免太輕。此刀雖然沉重,卻恰好趁手。 兩人斗口之余,并不想被人攔在房間中,話音未落,已經(jīng)各展輕功,向門外掠了出去。示警鐘聲鐺鐺不絕,早已驚起府中侍從。他們剛出門,便見外面夜風(fēng)習(xí)習(xí)中,長青松柏下,靜靜站著兩個人。 此二人均在五十歲上下,一人紅袍黃冠,是個面相慈和的喇嘛;另一人羽衣鶴氅,身材高瘦,容貌頗為英俊,顯然來自道門。遠(yuǎn)處燈火映射過來,照的喇嘛的僧袍如血般鮮紅。尋常守衛(wèi)拿著燈籠,嘈雜吵嚷。但他們站在暗處,面無表情,反而更有令人忌憚的感覺。 蘇夜從未見過他們,但一見他們站立姿態(tài),立刻大為警惕,心知對手不凡。 其實這兩人在朝廷中極為有名,分別為藏邊密宗上師薩班和中原三清派掌教李守真,深受朝中權(quán)貴信任。密宗有歡喜禪之說,道教亦有房中術(shù)。燕帖木爾聽說如此奇技,大為欣喜,厚禮聘請他們?yōu)樗麩捴平鸬ぁ?/br> 他們身為當(dāng)世絕頂高手,武功尚在將來的玄冥二老之上,對自己十分自負(fù),接到守衛(wèi)被人勒死的消息后,覺得小賊無處下手,憤而殺人逃脫,于是要等主人早上起床,再做稟報。不久后,書房警鐘忽然震響,他們心中也十分驚訝,徑直趕來攔截。 雙方剛打了個照面,蘇夜瞬間掠出四五丈遠(yuǎn)近,舉掌拍向薩班。對方不閃不避,同時發(fā)掌相迎,一人拍出一掌,半空中霹靂也似一聲轟鳴,正是他們聯(lián)手接下了她凌厲無儔的掌力。三人齊齊向后飛跌,落地時勁力未曾全消,連退數(shù)步,臉上都露出了驚訝之情。 六大門派總以為明教將覷機東渡,吞并中原武林。陽頂天卻無如此想法,見教中人才凋零,只想趁現(xiàn)在提拔出眾的年輕人才,加以培養(yǎng),讓他們樹立威信,這樣才能在義軍遍起之時,顛覆蒙元朝廷。 楊逍和謝遜年紀(jì)均不大,但謝遜武功略遜一籌,才屈居獅王之位,難做當(dāng)代玄冥二老的對手。 即使如此,若把謝遜放在江湖上,也是一流高手。他剛剛拿到屠龍刀,正想試試它的威力,眼見蘇夜以一對二,勢均力敵,便當(dāng)空揮出一刀。他功力本就沉厚剛烈,這時又添寶刀之威,更是勢不可擋。刀風(fēng)獵獵,眨眼間,已卷到李守真身畔。 他們兩人初次見面,談不上什么配合,不過每人出手一次,已經(jīng)盡顯實力非凡。就算謝遜比不上蘇夜,也不是尋常好手。李守真神情肅然,手中拂塵帶出柔和至極的勁力,卷進刀風(fēng)之中,竟將烈風(fēng)化為虛有。 與此同時,他看出蘇夜實力足以擋住他們兩人,謝遜才是兩人中的弱點,身形一展,鶴行魚躍,竟已繞到了謝遜身后,拂塵拂向他后心。謝遜回身一帶,只見眼前萬縷柔絲,搭在屠龍刀的刀鋒上。 柔絲似乎無法著力,附著的氣勁仍然柔和到極點,隱隱將拂塵與刀鋒隔開。然而,他功力如此高深巧妙,仍未克制屠龍之利。只聽噌的一聲,拂塵絲斷開了一半,被氣流托住,竟沒飄落于地。謝遜手臂劇震,屠龍刀險些脫手飛出。 就他功力而言,其實與敵人相去甚遠(yuǎn)。倘若今夜蘇夜沒有恰好出現(xiàn),那么就算他繼續(xù)前來打探情況,最后也難以成功。此時強援在旁,自然另當(dāng)別論。他也知道,自己若能纏住道士,蘇夜便有機會擊殺喇嘛。若因為他的緣故,他們無法殺死敵人就倉皇而逃,就算成功脫身,他又要如何向她交待? 李守真懾于寶刀之威,立刻退開,防止刀身橫掠,趁勢掃向自己身體。謝遜一念及此,立即精神大振,以雙手握住屠龍刀柄,連續(xù)攻上。剎那間,刀影凌空不絕,刀勢變化萬千。刀風(fēng)過處,花木奇石立刻斷開。尚帶著霜凍的枯枝簌簌落地,看上去極為凄慘。 蘇夜一試他們實力,便知沒有機會殺死燕帖木爾。但這兩人武功高明至極,甘心助紂為虐,想必會對江湖勢力造成極大打擊,又可能自降身份,參與追捕捉拿仁人義士。如果她能殺了他們,對武林也是一件好事。 李守真的內(nèi)功名為“弱水九轉(zhuǎn)”,甚合道家柔和清靜之理。但武功練到這個地步,休想逃脫心性影響。任他外表道骨仙風(fēng),一出手便鬼氣森森,更像鬼魅而非道家仙人。薩班則身具密宗秘術(shù),雙臂化作金剛明王之狀,仿佛生出八條手臂,水銀瀉地般封擋著蘇夜的掌力。 府中侍衛(wèi)已經(jīng)趕到這里,想將他們圍住,但他們最多只是普通武林好手,根本無法阻住這四人交手,只見場中攻勢猶如狂風(fēng)暴雨,都快的出奇。四人須臾而動,不停變化腳下位置,以移動來化解對方的掌力。他們就算想攔,又如何能攔得住。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人人看的目眩神迷。謝遜平時不用刀,但一法通,萬法通,刀法之精同樣出乎意料,靈活猛烈。屠龍刀外表不起眼,但刀上已經(jīng)貫滿內(nèi)勁,碰到什么,便像利刃切豆腐,輕而易舉地一揮兩斷。 若非弱水九轉(zhuǎn)天生適合卸力化力,李守真利用謝遜功力不夠精純醇正的弱點,多次將刀鋒帶偏,只怕拂塵已經(jīng)成為一個光禿禿的拂塵柄。 即使如此,謝遜終究不如他,只覺自身內(nèi)力仿佛被什么東西化解銷蝕,竟一刀比一刀沉重,每一次與拂塵的接觸,就是一次對自身內(nèi)力的削弱。幾十招過去,他暗自心驚,不得不將刀勢內(nèi)收,攻少守多,以免被對方詭異陰譎的內(nèi)力傷到。 薩班封擋如水銀瀉地,偶爾突出奇招,擊向蘇夜,卻像真的金剛明王一般,有著千百斤的明王降魔之力。且他拳法極精,常常能從常人難以想象的地方發(fā)動攻擊,若想在拳術(shù)上勝過他,只怕并不容易。 蘇夜見謝遜有屠龍刀在手,仍然漸落下風(fēng),知道他年紀(jì)尚輕,武功尚未大成,無法與真正的絕世高手相比。此時已不容她細(xì)細(xì)研究武功,掌握琢磨對方武學(xué)中的道理。她無聲輕嘆一下,以左掌掌緣形成刀鋒之勢,劈進看也看不清的漫天拳影,準(zhǔn)確架住了薩班擊來的一拳,同時右手握住腰間刀柄。 她攻勢始終如行云流水,舒展自然,絕對沒有半點生硬的意思,快也可,慢也可,均深諳自然之理,隨勢而為,因勢而行。只看她和別人動手,就是一種視覺上的享受。但作為她的敵人,可沒心思享受什么。 薩班再沒想到,江湖上有這等高手,前來龍?zhí)痘ue,明知行蹤被人發(fā)現(xiàn),還果斷與他們交手。須知當(dāng)今泰定帝都對他們十分客氣,只等為燕帖木爾煉丹完畢,便重召他們?nèi)雽m,成為貼身保護皇帝的御前高人,自此可以挾勢弄權(quán),享受說不盡的榮華富貴。 李守真被謝遜纏上,無力與他并肩拒敵。蘇夜出手姿態(tài)瀟灑好看,卻把他逼的喘不過氣來。明王伏魔拳以龍象波若功為根本,每一拳擊出,均如明王降伏邪魔,可以讓敵人粉身碎骨。但面對蘇夜之時,他的拳力卻像打進了空氣,收也收不回,打也打不上。偶爾與對方內(nèi)力一觸,立刻有種空茫奧妙的感覺,竟說不清那到底是什么樣的內(nèi)力。 他正要縱聲呼嘯,招呼府中其他客卿共同圍攻,卻見面前黑光閃動,仿佛綻出了一道黑色閃電。蘇夜急催先天功,將其在丹田中化為太極兩儀之狀,然后推演出最為擅長攻擊的雷卦。夜刀在她手中迅如烈電,猛如風(fēng)雷,果真變成長空烈電,毫不猶豫地直劈而下。 她自認(rèn)此刀鋒利不輸倚天劍,有她內(nèi)功為助,更是所向披靡。這一刀避無可避,重重落在薩班小臂上,勁力猶如刀鋒,薄的就像一根細(xì)線,直透進去,將他手臂一削兩斷。夜刀去勢不絕,續(xù)劈進他肩頭,震斷他奇經(jīng)八脈。刀刃抽出之時,他已經(jīng)成了一個廢人。 就在這時,李守真只聽薩班悶哼一聲,鼻端聞到一股極淡極淡的清香。 他武功高明,人也極為狡詐,知道這淡香中包含的絕對不會是什么好意。然而,他尚未避開,卻發(fā)覺右臂發(fā)麻,居然運轉(zhuǎn)不靈,連拂塵都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