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恭王侍衛(wèi)面露為難,卻不怎么有意回答。 “潺潺?!卑啄轿鯊纳砗蠖鴣恚址旁谒募缟?,“隨我回房?!?/br> 他低聲對柳行素跟來的侍女囑咐了幾聲,侍女殷勤地退去,兩人回到房中,柳行素猶自悶悶不平,她心里清楚得很,皇叔來者不善,怕是要軟禁他,語調(diào)沉重:“你聽著,不許做傻事?!?/br> “潺潺?!?/br> 他曳起一弧薄唇,有些笑意,“若是,在宮中被當做質(zhì)子軟禁的人是你,我會比眼下更失去理智。” “我不同你說笑?!绷兴匾Т?,“你告訴我,今日師兄來要帶我走,你心里是不是,動搖了?你想讓我同他回賀蘭山?” 他沉默了。 柳行素又是一通火起,“你想要我走?那你呢,是不是……你還是原來的打算,就教我以為你死了,什么賬咱們都兩清?”不待他回答,柳行素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臂,固執(zhí)地逼視著他的眼,“我告訴你,我們兩清不了?!?/br> “潺潺,我沒想過兩清?!卑啄轿鯇⑺暨M懷里,悠然得猶如一泓秋水般的嗓音落在耳畔,打在心弦上,柳行素微微顫動,“今日傍晚,你同承徽下山去,我會安排人手送你出京。再也不要回來,我會與你們會合?!?/br> “承徽人呢?”柳行素抿唇,她抓著他的一幅廣袖,始終難抹平眉心的崎嶇,就如同心上漏了風(fēng),舀入一股寒涼,冷透骨髓。 “我讓他去山下先避著了,潺潺,相信我?!?/br> 他的眼眸里,有他自以為是的真誠。 可是阿熙,我若不是太了解你,我只怕都會信了。 “第一次,我信任你,我們以為會相濡以沫,最后卻都遍體鱗傷,第二次,我還是信任你,可你卻騙了我,讓我以為你死了。小白啊小白,你以為,你以為……”柳行素眼冒水光,“你以為我還會再給你機會騙我?我柳行素是那么好哄的女人?我今日便同阿七說了,你要進宮,做皇叔的質(zhì)子,我不允!我的人,我不說放,就不許走!” “潺潺……” 柳行素從淚水里模糊出一朵微笑,“要是你執(zhí)意,我陪你。即便宮闈是死地,我也陪你?!?/br> “傻話?!卑啄轿醣鶝龅氖种釜q如被寒雨浸潤過,涼霧摩挲過她的唇,“承徽在山下,答應(yīng)我,陪他走?!?/br> “我早說過,你真是個無恥的人。”柳行素又哭又笑,自嘲地搖頭,“用孩子威脅我?!?/br> 她的軟肋就是心軟,他一清二楚。 柳行素破涕為笑,“好,我給你兩個月的時間,如果過期,君還不至,后果如何,便自負吧?!?/br> “好?!?/br> 他們在靜謐的寢房里三擊掌,柳行素用衣袖擦干了眼角的水光。 侍女將熱水拎進來,倒入浴桶,要替白慕熙寬衣,柳行素摁住他的衣領(lǐng),“我來,你們退下。” “諾。” 柳行素細致地將手繞過他的窄腰,繞到背后,輕而易舉地摸到了他腰間玉帶的第一重暗扣,這是他系腰帶的習(xí)慣,十年都沒有改過,柳行素還記得,摸得一清二楚。 他清俊的眸,在她低下頭瞧不見的地方,閃過宛如琥珀般的眷戀溫澤,蓮弄清風(fēng)一般溫雅。 柳行素摘下了鑲著玉石的腰帶,扔到腳下,剝了他的最外的一層如月如雪的白衫,手指徐徐上移,來到他的衣襟,輕巧地挑開了系帶,天光杳杳,屋里有淡淡的木樨香,他身上也有木樨香,在指尖、發(fā)間纏繞縈回,柳行素微微使力,將他的淡紫的銀錦里衣也脫了。 露出最里層的褻衣,還有隱約的一塊完好平滑的肌理,柳行素伸出手掌,手指點在他的胸口,酸澀艱難地沖上心口,她忍耐地壓下,低聲道:“事不過三,我不喜歡別人騙我?!?/br> 他溫柔地拉住她的手摁在胸口,“以后不騙你了?!?/br> “還有以后?” “潺潺,你也騙我多少次,你來我往,我們算兩……平手?!彼麜缘迷摫苤M什么字。 柳行素心一狠,用力地將他最后一件褻衣拽下來了。 “唔,冷?!?/br> 柳行素乜斜著他道,“凍死你才好。要不然等下叫你的紅粉知己,替你找兩件像樣的衣袍來,親手替你穿上?” “紅粉知己?” 柳行素冷笑,“就是那位找上門來的靈瓏姑娘,昨日夜里來的。說什么愿意給你做牛做馬的,如此誠心。” 白慕熙確實沒想到靈瓏竟能找到這里來,皺了皺眉,“難道她向皇叔投誠了?” 這樣不是沒有可能,白慕熙握了握柳行素的柔荑,“她眼下怎么了?” 柳行素眼風(fēng)一掃,掙開了他,“好得很,能吃能睡在柴房躺著,你不要誤會,我對她沒有加害之意,這都是韓大人的主意,他看靈瓏不痛快很久了?!?/br> “靈瓏身世可憐……”他才出口一句,柳行素忽然衣袖一動,仿佛鼓入了一道風(fēng),但他清楚那不是風(fēng),“留她一條下山的路罷,潺潺,你走時可帶著她,將她安置一番就行了。” “命在危墻下,還記得薄命知己?!绷兴剜止玖艘痪洹?/br> 轉(zhuǎn)過身來,將他的手臂一推,“好了我知曉了,你進去沐浴,一會水該涼了?!?/br> “好?!?/br> 他慢條斯理地微笑,將下裳和褻褲也解開了,輕薄的薄如蟬翼般的光滑細緞落在紅毯上,都聽不到絲毫動靜,柳行素耳熱地轉(zhuǎn)過了身,正要離開時卻被抓住了手,“潺潺,陪我。” “別羞?!?/br> 一語道破天機,柳行素不是沒瞧過那什么,她也不是真的像個大姑娘害羞,但她怕自己忍不住就…… 吃了他。 “以前這些事,潺潺都是搶著要做的。”某人嘆息了一聲,但柳行素卻覺得,那聲音真的好不得意,蔫壞蔫壞的。 她忿忿道:“本來什么都忘了的,結(jié)果想起來的時候,不該想起來的也全想起來了。” “呵呵。” 柳行素閉了閉眼,摸了摸發(fā)燙的鼻子,轉(zhuǎn)過身,紗簾微揚,男人修長的腿便在眼前,筆直而遒健,被水霧迷得有些朦朧,視線一寸寸地上移,柳行素的臉頰愈發(fā)guntang,他笑了笑,拉住她的手,長腿邁過浴桶,水花泛起細小的梅浪,木樨香蒸得整間寢房全是清冽香甜的氣息。 白慕熙握著他的手,一個人站在浴桶里,一個人站在浴桶外,面面相覷。 柳行素耳熱,全身的血液猶如瘋狗似的竄起來,燒得理智呼啦嘩啦燃成了灰燼,她咬咬牙,“我也洗?!?/br> 不管了,誰讓他那么卑鄙,她也無恥一回。 這么一來,正中某人下懷,他挑起薄唇,水霧迷離之中,兩人都被熏得肌膚guntang,他唇邊的笑意變得燦然絢爛,眼眸蕩起一波妖色。 不知怎么,柳行素在被他輕手抓入浴桶之中時,忽然想起某一日徐義理用一個妖艷美少年誘惑她的時候,那時她心里想,如果是眼前這個人衣衫不整雪體橫陳,就算是直鉤,她也能順桿爬上去,將他里里外外都吃個干凈。 心愿成了真。 柳行素想著想著,忽然笑出了聲來。 他的手替她寬衣,雖然白慕熙自幼養(yǎng)尊處優(yōu),但解人衣帶這事卻是熟能生巧,柳行素抿著唇瞅著他,這么個俊美無雙的郎君,是她一個人的,是她就算生死阻隔,就算血海深仇,也沒辦法撇得清的夫君。 可惜依照祖制,那夜花燈滿上京,她隨著十里紅妝嫁入東宮,從未見過她騎馬迎接她的模樣。那夜里,只剩下齊鳴的鞭炮聲,她遮掩在蓋頭下,羞怯而充滿盼望的臉蛋,還有四面八方涌來的歌頌天下太平、帝子娶親的祝福,那晚奏的是《越人歌》與《桃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幾乎站不住了,軟軟地靠在他的肩頭,吹氣如蘭。 “阿熙,你再娶我一次,可好?” “好?!?/br> 他的聲音,透著一種沉重而疲憊的喑啞。 作者有話要說: 點一支事后煙…… 別嫌棄。 ☆、第95章 心志相言深 柳行素也沒好到哪兒去,四肢無力, 被他從浴桶中抱到床褥子里, 白慕熙的唇便沒合起來過,又替她穿上了一件絲滑如緞的褻衣。 柳行素乏力地瞇著眼睛, 也不知道怎么了,今日格外困倦些, 這種感覺往常也不會有的。 他笑了笑, “潺潺,不是還沒有……” “哦?!绷兴刂噶酥缸约旱亩亲? “他還在呢,你不敢造次?!?/br> 白慕熙俯身吻她的額頭, “好,等我回來時, 再造次。” 柳行素還有不到三個月便要臨盆, 她給的期限,是她最后的底線。 白慕熙替她蓋好被子,拍了拍, “睡, 醒的時候, 我讓人送你走?!?/br> 他的聲音有股令人心安的魔力,柳行素倦意上涌, 沉沉地闔上了眼,不一會兒,臉頰一歪, 便躺在枕上睡著了。 白慕熙闔上里衣,徐步而出。 日色下滿院浮動的荼蘼花海,幽芳如屑,令人醺然如醉。 恭王坐在馬車上,候了一個時辰,心知白慕熙是對其下屬有事交代,但還是任之由之,在車中撿了一卷《洪范》,安靜地一讀,等到回神時,才發(fā)覺已經(jīng)等了一個時辰了。 車窗外傳來低沉的腳步聲,“王爺,太子殿下來了?!?/br> “知道了?!?/br> 不一會,車簾被一只修長干凈的手挑開,恭王眉眼一挑,一襲玄裳多了分冷傲桀然的白慕熙躍入了視線之內(nèi),他合上竹簡,微笑道:“極難看到王侄穿玄裳,今日這是怎么了?!?/br> 白慕熙微微動唇,溢出一絲淡若無痕的笑容,徐步走入了車中。 寬敞華麗的馬車,隨著駿馬的走動,徐徐地駛出了山莊。 恭王將竹簡放在繡囊之中,眼光沉靜,“慕熙,你可曾想過,若是江山交給你執(zhí)掌,十年之后,大周的天下,是何種面貌?” “以前想過。”白慕熙的視線落在遠處一碧萬頃的桑田之中,“但我與常人不同,我是死過兩次的人,也有數(shù)度性命垂危。生死關(guān)頭走幾回,便會知道,人一生之中,到底還有多少想得到?jīng)]有得到的,想拋下無從割舍的,想放棄卻不得不擔著責(zé)任的,皇叔也是睿智聰慧之人,慕熙的話是誠心還是虛偽,皇叔自能分辨?!?/br> 恭王撫須笑而不語。這個王侄在與他說,他經(jīng)歷幾番生死,早已不看重皇位,這只是他想放棄而又不得不承擔責(zé)任的一種枷鎖,倘使有德才兼?zhèn)涞淖谑易拥芗次唬o意見。 恭王悵然地低嘆一聲,風(fēng)里飄來一陣桑樹清新的葉香,他眉心舒展開來,“也罷也罷,慕熙將話說得如此透徹,我也不再藏著心意?!?/br> “的確,這么多年,我汲汲營營,為了一個帝位。但如今夢已成,唯一遺憾,只是膝下無子。將來百年之后,何人為繼,卻是個大難題。”恭王眉心攢開,“我本屬意你的兒子,他是皇長孫,當之無愧。但他姓柳,柳家一門無后,我能體恤?!?/br> “皇叔扣留了睿王的兩個兒子,他們將來——” 恭王揮手,打斷了他未完的話,“睿王折在我手中,小世子的母親,也是死在我那群不爭氣的手下的亂刀之下,他們與我有殺父殺母之仇,即便我真將他們撫養(yǎng)成人,將來,也不會真能與我齊心。” 白慕熙放下軟紅的湘簾,繡著叢生蘭草的紅緞,遮住了西天正欲落下的似火夕陽。 就著夕陽光一照,猶如紅花映上白玉,端的是俊美不凡。 白慕熙終于懂了,“二弟襄王,也有一個孩子?!?/br> 恭王更是難以認同,“襄王與王妃鶼鰈情深,王妃已經(jīng)故去,襄王今后難在遇上知心之人,他膝下只有一子,將來在他床側(cè)侍奉盡孝,不能少了這個孩子。” 不過全是借口罷了。 白慕熙不可置否。 襄王望向他,目光滯了滯,“慕熙,我不能放柳潺離開上京城,原因在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