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羅綺難耐地溢出一絲低吟,柔媚婉轉(zhuǎn),身后的影衛(wèi)還有翩翩少年,此時紅透了耳根,莫玉麒腳步加快,離開了此處,只聽懷里羅綺曼聲低回的聲音,全然不似平時倔強驕傲的她:“今晚,成功了?!?/br> 她的手緊緊攥著他的衣袍,“其實今夜,我本想把自己給你……可是王爺突然給我指令,我只能……” “別說了。”莫玉麒滿藏郁火,低吼著打斷她的話,意識到自己有些粗魯,他下意識咬緊了牙。他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不配吃那人的醋,但那個人,他怎么可以如此利用小春一個柔弱女子?他的良心不會不安么? “所幸,所幸都過去了,我還清了欠王爺?shù)?,還有、還有就只是我欠你的了?!绷_綺離開了水面,便越來越燙,整個人依偎著他,低喃道,“要了我,玉麒,要我……” 蹭蹭的火吞滅了莫玉麒的理智,他虎吼一聲,抱著小春跳進了長街的一條胡同,再也沒有了蹤跡,只有樹枝擦過一兩朵云翳,曼妙地搖曳濃陰。 深巷里傳來一聲拉長了的狗吠。 衛(wèi)六驀地忍笑捂住了嘴,“哈哈哈哈。” 一眾影衛(wèi)不動衛(wèi)六為何突然發(fā)笑,只聽衛(wèi)六忽然大笑道,“老莫守了二十多年的貞cao今夜終于要沒有了!哈哈哈哈!我以前老懷疑他不行哈哈哈哈!” “……” 衛(wèi)六這笑聲一過,皇宮南門忽然有了動靜。 蟄伏了這么久,此時終于看見大隊人馬來南門交接,但這已經(jīng)不是新帝的人馬,宮里宮外,一切幾乎已然塵埃落定。 衛(wèi)六止住笑聲,神色變得無比凝重,一揮掌,讓眾影衛(wèi)提著兵器隱藏起來。 不一會兒,宮車轆轆而來。 明月如霜,車篷披戴了一天的星光月色,從南門徐徐地、經(jīng)由眾人把守隨行地行駛了出來。緊跟著,又是數(shù)輛馬車駛出。 衛(wèi)六提神,暗忖道:這時分,難道有人已被生擒?當然此時衛(wèi)六還想不到,方登基不久的新帝,此時成了階下之囚,而為首的馬車去的地方,正是白慕熙和柳行素暫住宮外的那方避暑山莊。 作者有話要說: 好色之徒老莫拉著姑娘辦正經(jīng)事去了,衛(wèi)六一個人繼續(xù),披風還沒了,寒風中瑟瑟發(fā)抖…… 心疼我六一秒鐘。 ☆、第90章 明月千里霜 衛(wèi)六吩咐影衛(wèi)沿途跟上馬車,提著劍躥上樹梢。 這支隊伍整裝嚴明, 訓練有素, 像是皇叔的大手筆。衛(wèi)六摸著下巴微微驚疑,但有些吃不準車中人是誰, 這車又往何處去。他一個縱身跳上了另一棵古木,決意跟著先去探探情況。 柳行素這夜里難以安眠, 莊外忽然有人來報, 十里坡下有不知來歷的人馬正趕來,柳行素托著笨拙的身子起身, 夜里白慕熙點燃燭火,將搭在椅背的青煙色軟羅長袍展開, 替她披在肩頭,聲音冰涼, “出去?!?/br> “哦?!蹦侨藝樕盗? 跌跌撞撞后退,卻不留神被門檻絆了一跤,摔得四腳朝天。 柳行素不覺微笑, “不過就是瞧了我一兩眼, 小白你醋得……” 白慕熙不答這話, 反握住了近來豐腴不少的手,“潺潺?!彼行o奈, 扶了扶額角,對身后的人道,“打探清楚?!?/br> “諾。” 好容易人走了, 跟著回來的卻是快馬加鞭星夜兼程的衛(wèi)六,他氣喘吁吁地沖入內(nèi)院,在門外揚聲道:“公子,小春已經(jīng)平安脫險了?!?/br> “她人現(xiàn)在何處?”問話的人是柳行素。 衛(wèi)六的眉狠狠地聳動了一波,他忍著笑,壓著嗓門道:“被莫玉麒帶走了?!?/br> 柳行素稍稍放心,忽然肩膀傳來一陣重壓,她訝然地揚眉,白慕熙沉然地抽手起身,走出了房門。 星斗滿天,小院內(nèi)溪水淙淙,清越如歌。衛(wèi)六弓腰,正經(jīng)肅然地沖白慕熙行禮,“公子,今夜皇叔的人綁了睿王,正在前往山莊的路上。但皇叔竟然能找到山莊里來,足以說明,上京城內(nèi)外,都是他的眼線了?!?/br> “公子行事,最當防備的人,還是皇叔?!毙l(wèi)六知道自己今日多嘴了,但有句話他不得不說,“皇叔覬覦帝位不是一日兩日,當年太子殿下尚在東宮時,皇叔在朝堂之上可謂一呼百應,他結交柳大人,拉攏武將,可不是……” 白慕熙攢起眉峰,低聲道:“命令所有人,將山莊戒備起來,十里坡外埋伏弓箭手,還有,今夜不要隨我見皇叔,你帶著幾個眼熟的影衛(wèi),避到山莊外,沒有我的令箭,不要貿(mào)然入莊。” “好,公子謹慎些?!?/br> 白慕熙再踱回屋內(nèi),柳行素正懶散地撐著腰肢,她一直覺得,這一胎比柳承徽懷的還艱辛,才六個月大,卻沉重得教她整日茶飯不思,白慕熙搶上來一步,扶著她起身,皺眉道:“潺潺,不要多想,養(yǎng)好身子最重要。” “小白,我方才聽衛(wèi)六說到了皇叔,是他要來了?” 她語含試探,白慕熙怎么可能聽不出來,那微微上揚的尾音,漆黑而盈潤的眼波,狐疑而乖戾,她試探之時,總是難忘了改些小動作,白慕熙的手指被她握得濕潤了起來,他抽出一只手,將她柔軟的秀發(fā)拂到耳后,“我和皇叔說便好。” 柳行素踮起腳,伸出一雙柔軟的臂膀,勾住他的脖子,吹氣如蘭,“呵呵,小白,你那么確信,皇叔是來找你的?” “并不,但我不愿你眼下見他?!被适逍臋C深沉難測,重要的是柳行素的身子眼下只適合靜養(yǎng),不宜下床走動太多,更不宜情感沖突,若是皇叔說起柳家的事,他怕她受刺激。 柳行素斂了斂唇,臉頰蹭著他的臉,軟軟地擦過一段溫熱,“小白,別成了一只大醋缸啦,我知道你緊張我,但是我也心疼你啊。” 白慕熙的臉更燙了。 柳行素滿意得瞇起眼睛,像只饜足乖巧的狐貍,輕輕咬他耳朵?!胺判?,不會有事?!?/br> “……好?!蹦橙吮粶厝峁輳氐啄孟铝恕?/br> 但聞山莊外,朗月照水,碧譚幽幽,馬車的鈴聲穿過落紅,一簾新柳被柔弱地拂開,山莊里戒備的影衛(wèi)此時退到了墻根處,馬車停在外頭,四五人押著新帝,將五花大綁的新帝押解入莊。 夕露沾濕了新帝的鬢發(fā)與衣袍,冷厲陰狠的眼眸隱藏在亂發(fā)下,金冠被扯落,毒素蔓延入骨,他的俊臉浮出一股隱紫隱青的暗澤。 白慕熙同柳行素見到的新帝,如今狼狽地成了跪在溪橋上的階下囚,假山嶙峋,外圍了數(shù)十名黑衣人,臉上均紋著“恥”字,白慕熙動了動眉,“皇叔人來了么?” 一名紫袍華服的年輕男人越眾而出,謙遜地頷首,“王爺未曾來,今夜之事,在下全權總攬。這是我們家王爺,送給太子妃柳潺,王爺世侄女的一份心意?!?/br> “送給我?”柳行素神色莫名,與白慕熙對望了一眼。 她訝然道:“皇叔是什么意思?” 青年人微笑道:“當年落紅谷外,擊殺柳氏滿門一事,與突厥無關,而正是眼前這位落魄皇上所為?!?/br> “你說、什么?”柳行素難以置信。她發(fā)覺自己竟是從未疑心過白慕澤,他與她同歲,當年才十五歲年紀,因為生母不受寵,他人雖自小性僻,偶爾露出一兩分狠毒姿態(tài),但手中無權,十五歲那年領了第一支軍隊前往靈州,那時候上京城便再也沒有了睿王的消息。 若非他肯領兵鎮(zhèn)守被關,太上皇絕難封他為王。 柳行素那時一直便覺得,睿王不過是個長不大的孩子罷了,孩子心氣,孩子手段而已。 白慕熙疑惑而沉悶的聲音猶如落入了溪水之中不復得聞,“三弟,原來——” “你沒資格喚我?!毙碌劾淅浜?,“是,是我偷走了宮闈禁藥,是我派人冒充突厥人殺了柳家滿門,殺人之后,用毒|藥毀尸滅跡,一切都是我所為!” “為什么?”白慕熙眸光沉然,下意識抱住了柳行素的肩膀,視線往下低去。 新帝跪在腳下,倔強孤傲地縱聲大笑,“哈哈,為什么。因為柳氏,太子得了如此強有力的臂助,我怎么能放過!柳家的人死了又如何,我母妃的仇孽,可曾有人償還!” “你母妃的事,錯的人是父皇!”白慕熙痛心地沖他搖頭,“自幼你恨我,我能明白,可你缺的,短的,我可曾獨占過?你要我償還欠你的,我可以還,可你萬不該牽扯無辜?!?/br> “啊——”柳行素驀地發(fā)狠掙開了白慕熙,今日之前,她以為仇人在漠北,是突厥狼子野心滅她滿門,將來抵御北患的周軍將領,會少了最鐵骨錚錚的一個。她還曾想過,為了社稷,大周朝廷內(nèi)亂,百姓再經(jīng)不得外患,曾想過放棄。但眼下,事實卻是如此,仇人已經(jīng)認罪,當年他殺人之后毀去尸骨,如今更對陰山柳氏潑上如此一盆污水,辱沒柳家世代聲名,可憎,可恨! 柳行素抽出了青年人身旁侍衛(wèi)的一柄刀,一刀砍在了新帝的肩膀上,他吃痛地低下一截身,肩頭血流不止,白慕熙驚愣了一瞬,上前拉住柳行素發(fā)狠要再落下的手,“潺潺?!?/br> “我殺了他!” 柳行素紅了眼眶。 沒想到這么多年,這么多年她一直被蒙在鼓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大周天家一對父子里應外合唱的一出戲罷了! 月色清冷地覆壓下來,柳行素沉重地靠住了白慕熙,緊咬著嘴唇,將那點嗚咽的脆弱的聲音隱忍地含住,“我錯了,阿熙,我錯了……”也許從一開始,他救她是錯,她愛上他是錯,她固執(zhí)地要嫁給他是錯,甚至,連柳家因避山險遷入上京,最初的最初就是錯的。 那么大的家業(yè),百年的盛世清名,毀于旦夕之間,門匾被摔得粉身碎骨,而她死里逃生之后又是多少次江湖輾轉(zhuǎn),多少個星夜發(fā)奮苦讀,才能回到上京,才能換來真相大白的一日。 “潺潺,你還有我?!卑啄轿醯暮砑夂龅赜可项^一股血腥,許久不曾有過的熟悉洪潮,沖出血脈,他下意識掩住薄唇,掩飾住了那絲異樣。 青年人揮了揮手掌,恭敬地作揖后退,“今夜,在下奉王爺之命,將這位新皇交予太子殿下與太子妃娘娘,王爺身體微恙,暫且不能前來一見,他心中亦感遺憾。待明日,王爺自會前來,恭迎太子回朝?!?/br> 恭迎太子回朝,卻是一個笑話。 從古至今,沒有哪個薨逝的太子是能從棺槨中爬出來還能登基為皇的,戲文都不敢如此寫。在天下人的心中,白慕熙死了便是死了,死而復生,懷疑真假的人會在朝中掀起怎樣一番流言,這是不可想象的。但皇叔卻不一樣,如果要篡政亂朝,他無需再說,自己便是已故的恭王。 那群人退出了避暑山莊。 隨著他們的離開,戒備的影衛(wèi)稍稍松了緊繃的心神。 柳行素但覺身上一重,是白慕熙壓了下來,她驚慌無措地伸手抱住他,“阿熙,阿熙……快傳梅先生!” 新帝跪在腳下,被綁縛著手腳,他冷眼瞧著倒下來陷入暈厥的皇兄,唇角掠過一抹譏諷的笑意,輕蔑地嗤了聲。 柳行素幾乎抱不住他,直到影衛(wèi)們過來托住了白慕熙,柳行素擰眉道:“梅先生還在莊中么?怎么這么久了還未見人?” 直至院落黑漆的柳影后,腳步匆匆的影衛(wèi)回來,撲通一聲跪倒在柳行素眼前,哆嗦著一番話說得結結巴巴:“夫人,不好了,梅先生……梅先生……沒了!” 柳行素腦海之中一聲轟鳴,猶如剎那失去了主心骨般,她望了眼閉著眸俊臉蒼白如月的白慕熙,那個字反反復復地在心里劃過,她呆怔一般地抬起頭,“你說……梅先生死了?他,可曾留下什么?” 影衛(wèi)伏在地上,顫抖不止,“只有,只有……夫人不宜去見,但請夫人信任,我等萬死不敢拿公子的性命玩笑,若夫人信不過屬下,請讓衛(wèi)六大人來說?!?/br> “到底怎么了?” 影衛(wèi)將白慕熙攙起來,拖入廂房之中,另幾個人將五花大綁的新帝帶走了,只剩下此時忐忑無助的抽泣聲,一聲聲落入嚶嚶的泉韻之中。 衛(wèi)六臉色凝重地自回廊后轉(zhuǎn)出來,披了一身的血腥和落英,不敢靠柳行素太近,遠遠地說道:“梅先生留下了藥方便走了,當務之急,是醫(yī)治公子的寒毒,夫人?!彼麖埩藦堊欤芯湎胝f的話,終究是沒有說出口,他說不出口。 作者有話要說: 梅先生領盒飯了。 嗚嗚嗚55555 ☆、第91章 夜拜故人莊 衛(wèi)六眉眼黯淡地離場,兩名暗衛(wèi)提劍跟上。 一人在身后皺眉道:“公子性命便在旦夕, 但梅先生留下的東西……” 另一人又道:“六哥方才可是想說, 死馬當作活馬醫(yī)?” 長廊底下,衛(wèi)六的腳步猛地一頓, 他驚起回頭,橫劍將身后的暗衛(wèi)抵在紅木方柱上, 咬牙啟齒道:“不許咒公子!” 勸架的暗衛(wèi)急道:“可是六哥你看見了, 梅先生只留下……只留下一顆血淋淋的心……難道這就是救公子的藥引?” 方才突兀地闖入梅先生的藥齋,那場景他此生都難忘。暗衛(wèi)這些年跟著白慕熙出生入死, 生死之景不是沒見過,也不是沒見過斷頭的少腿的, 但是……活剖了自己的心!這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暗衛(wèi)說起來胃里一陣翻滾, 梅先生的死狀猶在眼前。 衛(wèi)六撤劍, 臉色陰沉地退回來,“好,梅先生既然能……他必定是有十分把握, 咱們依照方子行事, 但是你們幾個給我記住了, 若真有一日,公子好了, 你們給我把梅先生的死都爛在肚子里,這事若是公子知道了,那也只能柳大人告訴他。你我自己掂量后果。” “可是六哥, 我們用什么名目欺瞞公子?” 衛(wèi)六握緊了劍柄,“就說,就說梅先生云游天下去了,永遠不再回來。” “諾。”兩人一起應道。 柳行素扶著沉重的身體,此時衛(wèi)六帶人離開,暗衛(wèi)再無消息。梅先生已死,這已是無可挽回的事。她遺憾認識過一位如此光風霽月、不求名利卻又至情至性的人,在所有人看來,他可憐而執(zhí)拗,但深陷情局的人懂得,那份永遠不能再回來的深愛,意味著什么。 她握住了白慕熙的手,他躺在床榻上,闔著雙眸,纖長的眉睫,白皙如瓷的肌理,煥著燭火游弋的蜜光。他的手腕上有淺淺的壓印,那是他自己咬的,柳行素心細地摸到了,每回他寒毒發(fā)作時,她都察覺不到,因為他總在默默地將痛楚忍住,在她無法察覺的角落,每一次。 “小白,你醒過來,你說好,要陪我去勝州祭祖的,你才剛答應?!绷兴卣V鴾I水,笑意斑斕地將他的手背貼在臉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