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 白慕熙聳眉,一雙漆黑如利刃的眸懾人奪魄,“柳大人,孤的話,不會再說第三遍,放了靈瓏?!?/br> 枝頭寒梅大盛,花叢里飄出無數(shù)鮮紅如血的花瓣。 日頭在枝頭兜里,寒風被驅(qū)逐出境。 可這樣,柳行素卻覺得身上有些涼意。 他的態(tài)度很堅決,是不是因為,他根本舍不得靈瓏?舍不得這個嬌滴滴沒有二兩rou,更體弱無力的女人……說柳氏之后沒有女人,都是騙人的吧。既然在意,怎么會讓? 柳行素失望地松開了靈瓏,這回不是裝的,是真失望了。 “殿下既然長情,那但愿你與靈瓏姑娘好好的,莫要負了她,柳行素癩蛤.蟆想吃天鵝rou,做了個春秋大夢?!?/br> 她轉(zhuǎn)身就走了。 白慕熙幾乎立即要追上去,可是眾目睽睽,卻只能看著她走。 玲瓏水波盈盈的眼眸飄向白慕熙,“殿下,多謝殿下沒有送出靈瓏……” 他微微一怔。 他方才拒絕壓根不是為了靈瓏??伤吘垢谧约荷磉吘昧?,便是一個熟人,同莫玉麒和影衛(wèi)們一樣親近,可他想的全是那個沒心沒肝的女人,對靈瓏絲毫沒有愧疚。他反省了一下,那頭,柳行素已經(jīng)越過人群遁于花林之后了。 千紅競放,瓊枝溫膩。 衣香鬢影之后,那個牽他心系的女子已經(jīng)不見了。 白慕熙有點失語,不是她愛演么?他陪她演了一場,反而不是了,她再怎么通透聰明,也還是個女人,既然是女人,某些地方就是叫人無法理解的。 他覺得她有點無理取鬧。 “今日這場好戲看得真叫人大是暢懷?!?/br> 也有女子歆羨的聲音,“太子和柳大人,任誰看中了我,于我都是天大的福分了,靈瓏雖美,也不過是個婢女而已,何德何能……哎。” 柳行素一路暢行無阻地出了梅林,發(fā)覺睿王妃已經(jīng)走遠了。她也面色不改,今日唱的這出大戲,一定將人繞暈了,她喜不喜歡太子是一回事,至于她是不是女人,對睿王妃而言怕又要多幾分考量了。 柳行素回府之后,又切切告誡自己院子里的人:“記住,再也不能未經(jīng)我的同意,就私自放人進來,尤其是太子殿下,聽明白了么?” “明白。” 小春見她神色匆匆,臉色通紅的,以為她受了寒,一進房門便急著找炭火重燃火缽,柳行素拂開她的手,“小春,過了年,我要加快一些了?!?/br> “不能讓徽兒一直等,我怕他耐不住性子,做出什么驚世駭俗的事情,師父和師兄都管不住他的?!?/br> “這倒是?!毙〈狐c頭,然后又搖頭,“可是大人,欲速則不達,cao之過急,也許反而達不到目的。還是慢慢來吧?!?/br> …… 睿王妃回府,將今日見了柳行素的情形,以及柳行素與太子爭奪靈瓏的情形,一五一十同睿王說了,他人還在躺椅上,不見喜怒地瞇了瞇眼,仿佛在享受陽光。 “王妃,我?guī)讜r想拉攏柳行素了,你同他說那些做甚么?” 睿王妃愣了一下,然后跪在睿王身前,低頭艱難道:“是雙兒自己多事了,會錯了意,請王爺責罰?!?/br> 他一只手托住她的胳膊,淡淡斂唇,“你有什么錯?雙兒倒讓我看清了,柳行素這人怕不是個簡單人物,他倒沒有依附太子的意思,只是又與太子關(guān)系曖昧,教人難以捉摸。要他真是喜歡靈瓏也說得過去,不過到底是不是,尤未可知。” “王爺下一步,要如何做?” 睿王愜意地枕著自己的胳膊,望天微笑:“姑且放過她一段時日,我要出手,必定就是最狠的。” 此時遠處的假山后邊傳來白承佑軟糯的聲音:“父王,父王好久沒陪團圓放紙鳶啦!” 他還跑不快,手里拎著一只蒼鷹紙鳶,顛顛地湊過來,睿王側(cè)過臉頰,露出寵溺的笑容,“等父王身子好了便陪你,聽話。” 白承佑軟糯糯地點頭,小手指伸出來要拉鉤,“父王說話算話?!?/br> “嗯?!鳖M跣χ斐龃笳疲∧粗概c他勾住晃了晃。 睿王妃在一旁看著,覺得一家三口無比溫情,若是時光也能就此終老,該有多好。她一點不羨慕鳳袍加身,這輩子,有王爺,有兒子,能健康長壽地活在一起,衣食無憂,便夠了。可惜王爺是個有鴻鵠志向的人,他這樣的人,又怎么肯安于一隅呢? 睿王妃摸了摸兒子毛絨絨的腦袋,在睿王無所察覺的地方,輕聲地嘆息。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殿下太受傷了,放心,以后那句“我疼你一輩子”就是說給太子聽的了,其實內(nèi)心有點小傲嬌的木樨,有點吃味了。哈哈哈。 ☆、第52章 日暮又東風 柳行素終于從斷句殘篇和韓訣提供的信息里嗅出了一絲不尋常。 恰逢師父鴻雁傳書,找到了能腐蝕rou身和利刃的藥水的出處, 這本是皇家秘辛了, 是西邊一個邊陲小國提取了上十種毒蛇的毒液,雜合了各種毒花毒草煉制而成的, 以前專門上供給大周。 但因為這種藥太過陰毒,不留余地, 所以國主送給大周的禮單上, 對此事便隱而不表了,先帝因覺得此藥存世, 對大周是個禍患,便讓人搗毀了宮里所有的藥水, 后來小國滅亡,此藥成了不傳的絕品。 一位云游四方的師伯說, 他年輕的時候, 因為年輕氣盛誤入歧途,曾在絲綢之路上,做過劫道的流寇, 有幸見過這種毒, 但也只是瞟了一眼, 當時押送的板車因為負重坍塌了,撒了一點水出來, 一個搶著的士兵不慎落了一滴在手上,疼得他哇哇慘叫,師伯看呆了, 后來在下一站傳來消息時,說那支隊伍里多了一個獨臂的士兵。 師伯便再也不敢打那批貨物的主意了。 “原來是上供給大周的貢品?!绷兴貍?cè)臥在檀木椅上,疲倦地用手指揉了揉額頭。 看來,當年先帝沒有毀掉所有的藥水,才會讓遺禍存世,成了殺人滅口,毫無痕跡的兇器。 能夠接近那批貨物的人,除了當今天子,皇帝陛下,還能有誰? 柳行素頭痛了。 如果敵人是全天下最尊貴的人,她要如何自處? 最近白慕熙有些嗜睡,靈瓏自從那日被柳行素當面摟抱討要之后,便一直索然不悅,幸得最后未被殿下送出,她想自己跟了殿下多年,到底還有點情誼的,殿下拒絕得干脆,她心里也暗生歡喜。 但殿下的身子一直沒有大好,皇帝偏心,將奇珍藥材全送給睿王,絲毫不過問太子殿下的病,未免教人心寒。 “靈瓏姑娘,殿下的藥,叫我送便好了?!毙l(wèi)二見她端著藥在門外徘徊許久,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了幾轉(zhuǎn),便順手替她拿過來了,“你也忙了很久了,不如先下去休息?” “嗯,”靈瓏依依不舍地看了眼雕花的木門,鎖得嚴實,不透一點風,她走得眷戀,還回頭問了一句,“最近一直不見衛(wèi)六他們,他們可是一直跟在殿下身邊的,寸步不能離,現(xiàn)在這么多日不見人影,是出了什么大事了么?” 衛(wèi)二當然不好直接告訴靈瓏,衛(wèi)六他帶著一支人馬暗中護著柳行素大人。 畢竟這姑娘他也見慣了這么多年她對殿下的照顧和癡心,殿下喜歡誰愛誰這個他們做下人的管不著,只要殿下高興,他們連龍王的女兒都要設(shè)法套來,可是面對靈瓏,還是難免心中不忍。 “衛(wèi)六么,他被殿下派去執(zhí)行一項秘密的任務(wù)了,天色晚了,我將藥端給殿下,你先休息去吧?!?/br> 靈瓏于是不再多說什么了,最后望了眼太子的寢房,便蓮步輕移,姍姍遠去了。 衛(wèi)二長舒了一口氣,輕手輕腳地推開了臥房的門。 衛(wèi)二正想抹一腦門汗,進了臥房,太子還睡著,柳大人還握著太子殿下的手,維持著半個時辰前的狀態(tài),仿佛沒聽到外邊的動靜,不知道靈瓏曾來過。 幸得衛(wèi)二機靈,將靈瓏攔在了門外,否則…… 室內(nèi)的光有些暗淡,柳行素靠坐著白慕熙的床,雙手握著他的右手,沉默無話地看著他。 “柳大人,您——這是看了多久了?” 衛(wèi)二將藥碗端過來,漆黑的猶如一碗墨汁的湯藥,令人看著便發(fā)憷,柳行素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挑眉問:“靈瓏姑娘熬的?” “額……是。” 前幾日柳大人才同殿下鬧了不痛快,據(jù)說都是因為靈瓏。上京流言紛飛,三教九流的人幾乎都在傳,柳大人愛慕太子身邊的靈瓏姑娘,與太子爭風吃醋,兩人在梅林外起了爭執(zhí),柳大人一番真情,奈何落花無意,那日懨懨而歸。 不過至此后,倒沒幾個人說太子同柳大人斷了。 柳行素點點頭,“我等下就走,你先出去。” “諾?!毙l(wèi)二心頭一陣奇怪,離開時還看了柳大人好幾眼,她沒有異樣,衛(wèi)二才放輕腳步離去了,將門又細細地掩上。 窗外有嗚咽的風聲,穿過淡煙疏水而來,冥冥薄暮在一縷一縷歸攏。 微弱地天光映在他稍顯蒼白的臉上,白得幾乎透明了,額頭有一滴清晰的汗,柳行素但覺得手中的力度緊了幾分,她收回目光,重新低下頭去看他,看起來涼薄的沒什么血色的唇,緩慢地、近乎不可見地動了一下。 “潺……” “什么?”柳行素沒聽到,她用手支起上身,俯下身去傾聽。 “潺潺……” 柳行素的眼睛瞬間猶如被刺了一般,痛澀苦楚,讓她怔怔地,臉色微變地傻在那兒。 她要抽出的手被他反抓住了,明明他還沒有醒,可是…… 柳行素突然蒼涼地笑了一下,她曾經(jīng)以為,此生都不會再聽到有人喚這兩個字。 尤其是他。 可時過境遷,峰回路轉(zhuǎn),還是一樣的,柳行素匆匆地撒開了他的手,有瞬間想要落荒而逃。 白慕熙卻醒了,他再度握住了她的手。 柳行素垂下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她不回頭,將眼底的澀意一點點推了出去,擠出一朵并不好看的笑容,“殿下醒了?藥在桌上,記得喝?!?/br> 身后,她的手被捉住了,卻沒有一絲聲音。 柳行素愕然地轉(zhuǎn)過頭,他安靜地坐了起來,蒼白的臉,漆黑的發(fā),恍惚悲慟的眸微微泛著紅,一瞬不瞬地,坐在那兒,宛如沉默的一堆影子。白宣紙糊的軒窗,被風刮了一張下來,在風里翻攪,細細沙沙地作響。 “怎么……了?” 他的目光里終于落入了柳行素的身影,柳行素只問了一句話,便被猝起不意地拉進了男人懷里,他的胸膛狠狠地幾個起伏,才終于平復下來,聲音有點啞,“做了一個,不太好的夢?!?/br> “哦?!绷兴夭幌雴枆艟车膬?nèi)容。 白慕熙問她:“今天怎么會來?” 柳行素正色道:“因為衛(wèi)六說你病了,病得還有點嚴重,我想怎么說你這個病生得和我有點關(guān)系,就順道來看看,另外見見我的靈瓏姑娘?!?/br> “呵?!彼€敢提靈瓏,白慕熙連腦子里想的那些斷片殘畫都不記得了,一手拍在她的后背上,“冠冕堂皇的借口,你說你想我不行么,也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br> “太子殿下您真有自信?!惫植坏盟傆X得柳承徽也時常臉厚如城墻,上梁不正下梁歪。 白慕熙皺了眉,“你不過,是利用靈瓏在外人面前撇清和我關(guān)系罷了,我縱容你不說,還陪你演了一出戲,顏面掃地,你氣什么?” 柳行素冷笑,乜斜著他,“你敢說,你不是舍不得她?” “我若當時將靈瓏送給你,照你利用完一腳踢開的脾氣,澄清了流言,得到了美人,以后還會來找我?” 這倒也是。 柳行素寬了寬心,“其實我來是有個問題想問你?!?/br> “什么?” 柳行素斟酌了許久,此時才知道面對他的時候,這些話問出來有多不容易,但她還是咬牙便問了:“如果,我是說如果,陛下真的改立太子,你會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