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但他的手才剛搭上她的肩膀,卻忽然間感受到一陣輕顫,胸口的淡紫色的衣襟,平滑細(xì)膩的緞面,鉆入了縷縷擴散開來的溫?zé)帷?/br> 他的手指一僵。 緊跟著,那壓抑的抽噎聲初露端倪,他眉心一緊,忽然聽到她抽氣的聲音,“真痛,你救救我……” 作者有話要說: 脆弱的柳柳和一臉懵逼的木樨。 劇透劇透,木樨身上的燒傷不是柳柳放火燒的…… ☆、第10章 何處不可憐 白慕熙又握住了被扔到手邊的折扇,扇柄的玉骨不輕不重敲在了柳行素的額頭。 她吃痛地一下捂住頭,對方淡漠地冷笑,“你輕薄褻瀆神明,還敢求孤救你?” 她的臉頰支起一朵茫然的神色,無措地?fù)伍_了手。 躲躲閃閃的目光讓他有些不自在,那雙到處亂蹭的腿終于爬下去了,白慕熙松了一口氣,心想扇子畢竟好用。 馬車在街市上緩慢地行進(jìn),車輪軋住了白日里人扔的一塊木榫頭,馬車顛簸地一晃,柳行素隨著馬車的一晃又伏了下來,太子殿下被結(jié)實地壓住了,她的額頭就磕在自己的下頜,痛得他眉心一緊,沉聲低吼,“柳行素!下去!” 趕車的車夫聽到這話,不由疑惑地將身子后仰,耐心地問詢:“殿下,發(fā)生何事了?” “閉嘴。” “諾。” 車夫于是不敢再答話。 “柳行素?!彼屏送铺交ɡ傻母觳玻瑢Ψ矫悦芍p眸,方才被水沾濕過,修長的黑色睫羽猶自粘了幾粒晶瑩的碎珠,宛如冰棱霰雪,襯著那雙秀雅精致的眼格外清麗如畫。 她看著他,盯了好長一會兒,才趴下來一動不動地裝死,“原來是殿下?!?/br> 說罷,那雙手又往他的胳膊蹭了蹭,臉頰埋到他的脖頸處,細(xì)細(xì)的呼吸猶如一只貓兒溫馴地吐納,白慕熙嫌惡地蓋住她的額頭,不想讓她蹭過來,可對方卻趁他抬起手時,倔強地野蠻地抱住了他的脖子,白慕熙呼吸艱難,低吼:“給孤下去?!?/br> 猛然趴過來的柳大人揉了揉耳朵,蹙著男子式的墨眉嘟囔:“我暖暖身子,兇什么,又不是沒有過……” “孤什么時候和你……”太子殿下說不下去了,他低下頭要推,可無奈身上猶如纏了一根根莖碩大的藤蔓,越掙扎便越緊,他的侍從和暗衛(wèi)都跟著,他不可能做出太激烈的推拒和掙扎,但由人輕薄,他還是咬牙切齒地想殺人滅口。 她閉著眼睛貪婪地嗅著他衣間的木樨清香,呼吸放大了少許。 白慕熙伸出手,倒拿著扇子要敲她的額頭,目光正好落在她那一截沒有畫好的眉尾,也許是見不得這種邋遢的半成品,他半是嫌棄半是無奈地伸手替他揉了一下,將那多出來的一筆橫黛抹去了。 隨著那抹眉黛被擦去,白慕熙才發(fā)覺,原來她本身已經(jīng)沒有眉毛了,為了描這個眉將原本的都剃了。 女子行徑放在一個男人身上——白慕熙忍不住顫了一下,這一次沒有留情面,手掐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掀翻了。 柳行素一頭撞在馬車上,又是一聲呼痛,才終于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又仔細(xì)地開始凝視他。 白慕熙被看得不自在,外邊的馬車忽然停了,車夫探頭探腦地說道:“殿下,到了柳府了?!?/br> 他煩躁地?fù)]扇,“再走一圈。” “怎么走?”車夫愕然。 白慕熙沉聲道:“繞著東城南城走?!?/br> “諾?!?/br> 殿下聲音不穩(wěn),車中方才激烈地?fù)u晃了一下,想必殿下和柳大人發(fā)生了什么很愉快的或者很不愉快的事。 馬車再度走動起來,晚風(fēng)習(xí)習(xí),煙靄堆入山間,整座城池都顯得寂靜下來,當(dāng)然不是上京城夜里燈火黯淡,而是從太師府這一路走來,全是僻靜的小街深巷,出入的人不多。 簾子被掀開在微風(fēng)里蕩漾,柳行素揉著脹痛的額角,忽然平靜了下來,“殿下,我再不喝你的酒了?!?/br> 看來神志是要開始恢復(fù)了。 他的手指伸了過來。 柳行素微微愕然,隨機蹙眉歪過身子,但他的食指沒有追過來,只是打起了她身后那道窗口翠綠如翡的小簾,掛在了簾鉤上,晚煙和清風(fēng)里徐徐飄來令人清醒的簫聲。 她揉著額頭,聲音夾帶不滿:“殿下竟將下官擄到馬車上來了,若是旁人看見——” 白慕熙靠著車壁,似笑非笑,“你要孤幫你殺人滅口?” 她怔了一下,揉著頭的動作停頓了,抬起頭來,只見一縷昏暗的月光底下,他那張精致光滑的下頜,多了一朵被撞出來的紅暈,她方才喝醉了發(fā)了什么酒瘋自己并不知曉,遲疑了少頃,見他并沒有說起某些敏感的話題,應(yīng)當(dāng)是沒吐露什么。 她稍稍放心,“殿下深夜擄人,莫非是對下官有意思么?” 他的折扇打在左手上生生一頓,俊臉微沉。 柳行素視若無睹地微笑,“原來殿下果真名不虛傳是個斷袖?”她拂了拂略微凌亂的衣袖,又挑起了唇角,“方才明明到了柳府了,殿下還要再走一遭,是不舍得下官下車?” 白慕熙哂笑,“柳大人倒是一貫這么狂,很高估自己么?!?/br> “不敢不敢,”柳行素將頭靠到窗口,邊吹著風(fēng)醒那酒意,邊笑道,“只是,殿下要是想談?wù)劤美锏氖?,不至于灌醉了柳某,在這狹小的馬車?yán)锢е?,柳某是不太記得發(fā)生了什么,只是殿下衣衫凌亂……” 他低頭,果然,衣襟已經(jīng)被某人扯皺了。 他的眉宇蹙了一個結(jié),切齒道:“柳大人不記得這是誰做的好事了么?” 難道真是自己獸性大發(fā)做的? 柳行素微微一驚。她應(yīng)該沒有這么……饑渴罷,以往對他最是情濃的時候,脫衣裳這種事也不是她干的,這種事她一貫克己,即便是喝醉了,也應(yīng)該不至于,說不準(zhǔn)是這個太子殿下詐自己的,她應(yīng)該給自己一點自信。 柳行素摸著鼻子笑了笑,“那好,那如果不是為了這事,殿下用這種不光彩的手段,將朝廷命官拐入馬車,是為什么?” 他凝眸,“孤有話問你?!?/br> 右手握著的折扇輕敲著手心,他的神色肅然清冷,除了光潔白皙的下巴上那一團紅痕,幾乎是清貴卓然,猶如神仙中人的。 柳行素不記得她出了什么丑,也不記得說他是“神仙”的事,若是記得,她再厚的臉皮也不敢此時大喇喇坐在馬車?yán)镎{(diào)戲白慕熙,說他衣衫不整什么的。 “殿下請問?!边€是正經(jīng)點比較妥當(dāng)。 白慕熙有無數(shù)想問的,他要收攏一個人,第一步是要調(diào)查一個人,可他派人查過柳行素,只知道是襄陽人士,其余的,空白,空白,空白,滿紙柳行素的檔案,只有一個“襄陽人士”,家中田產(chǎn)幾何,父母雙親是否健在,是否有兄弟姊妹,是否婚配,全查不出。 這人的神秘,讓他無法拿捏,不能掌控,他有太多想問的,她的來歷,她的目的,她想法設(shè)法順應(yīng)皇帝的心意,排斥眾臣,到底為了什么。 話到了唇邊卻竟然不知從何問起,幽微的光華下她露出了耳朵下那片柔嫩的肌膚,點點紅痕瘡疤映入視線,他不由皺了眉頭,“你耳朵下的傷,孤若沒認(rèn)錯,是燒傷的痕跡,怎么傷的?” 柳行素順著他的話按住了脖子,這隱秘的一片肌膚,曾經(jīng)被燒傷過留下了痕跡,她自己都不知道,可這塊地方確實有凹凸不平的疤痕,她不禁怔了一瞬。 他問這話的意思,是什么? 懷疑她了?這不是沒有可能,畢竟他們曾經(jīng)是,最了解彼此身體的人。 柳行素慧黠的眼慢慢抬起來,了若無痕地泛起了輕微波瀾。 作者有話要說: 劇透劇透,柳柳不知道對方失憶了,哎,險些露出馬腳。 車夫一臉懵逼,不知道殿下再做什么很愉快的或者很不愉快的事…… 今晚不舒服,已經(jīng)咸魚躺尸了,明天更新啦~ ☆、第11章 帝子臉紅賦 “下官以前養(yǎng)了一只寵物,很喜歡,幾乎不能釋手,可惜這畜生吃了別人的幾根骨頭就跑了,我讓人將他用亂棍插回來,可是沒用,它心里有了別的主人,就忘了我,我喂它吃的它愛答不理,我?guī)鲩T它也精神懨懨,后來,它餓死了,我把它扔去火化,沒想到燒傷了自己。”柳行素講了個悲傷的故事,說著摁了摁自己的額頭。 白慕熙沒有動容,扇面微微綻開,一派淋漓的水墨山水,在紙上迤邐而開。 柳行素又嘆了一句:“可見畜生和人畢竟是不同的?!?/br> 她無可奈何地嘆息,讓白慕熙蹙眉,“看來,柳大人曾經(jīng)被一只畜生傷得很深?” 柳行素的眼眸閃了閃,“算是?!?/br> 白慕熙垂下眼簾,沉默了會。 她看得驚奇,“殿下,你要問的,難道就只是這個燒傷的疤痕?” 沒道理為了這么個問題就大費周章地將她誆來,連窖藏三年的木樨清露都用上了,可見對她身上的某些秘密還是上心的,她若隱若無地挑了挑唇。 白慕熙將水墨扇一搖,“當(dāng)然不止于此,孤還想問,柳大人,真是襄陽人?” “殿下派人查過我?”柳行素不意外他查她,對方既然已經(jīng)將身份這層挑破,她再順著自己故事開頭編下去也不是不行,“在下的確是襄陽人士,貧門出身,是因為天子圣德科舉取士,才得以邁入朝中,父母雙亡,妻子早逝,只有兩房小妾,而且我來上京之時,已經(jīng)命人打發(fā)了?!?/br> 太子殿下額角一抽,“看不出,柳大人你是天煞孤星的命格?!?/br> 克父克母,順帶連妻子也克了。 柳行素嘆了嘆,“殿下不一樣孤孑一人么?!背水?dāng)今皇帝和那兩個不怎么往來的兄弟,他也沒什么親人,就算她是天煞孤星,那么他也好不了多少。 馬車走到一個熱鬧點的地方,嘈雜錯亂的人聲入耳,白慕熙便皺了眉,“不是說,將車趕到僻靜處么?” 車夫嚇了一跳,忙回道:“今日是太師壽宴,皇上命人在城中設(shè)了酒宴,百姓愛重太師大人,想必也自發(fā)地辦了酒……” 話音未落,只聽撲騰的焰火沖上云霄。 絢燦的流火五光十色,宛如繽紛繁復(fù)的云錦,鋪開了又收卷,那錦上花盛放了又凋零,猶如朝生夕死的蜉蝣,偏又壯麗。 遠(yuǎn)處的山脈猶如張開了連綿囂張的巨手,將長街流光溢彩的焰火一網(wǎng)打盡,落下來時只剩下杳無聲息的一截黑暗。 人聲鼎沸,無數(shù)游人穿光掠影,攪得月色下南北交通的上京街道閉塞起來,白慕熙有些煩悶,“折回吧,送柳大人回府?!?/br> “殿下是個君子?!?/br> “柳大人過譽了,擄你的人也是孤?!彼麑⒄凵确诺揭慌?。 柳行素看到他從馬車座下的暗格里托出了一套杯盞,另有一個碧玉青瓷的酒壺,他風(fēng)雅地靠在車壁上休憩,清酒飄出木樨的花香,她喝怕了,下意識扭過頭,“殿下堂堂儲君,竟然喜歡不起眼的木樨?” 他微微失神,握住酒觴的指尖泛白,許久,才若無其事地?fù)Q上另一副冷漠清遠(yuǎn),“有人說,孤和木樨很配。” 忘了是誰。 好像很久遠(yuǎn)的事了,從六年前醒來開始,他就不大記得了。 柳行素眼光一閃,抿住了唇。 白慕熙知道她不會再喝酒了,直到現(xiàn)在她臉上的紅暈都還未完全散去,辛辣的酒沒過喉嚨,帶起一波熟悉的令人快意的刺痛感,他咽下酒,俊臉泛起一波輕紅,惹亂了他眉眼間的清寂脫塵,“宴席上的那壇,其實不是木樨清露?!?/br> 柳行素?fù)u頭,“是什么沒關(guān)系,下官是個俗人,喝不出門道來?!?/br> 她總愛在他面前伏低,妄自菲薄,白慕熙將酒觴里的酒搖了搖,微瀾的水光,泛過窗外煙火的五色,他聲音低沉,“木樨清露比你喝的那杯,還要烈,烈很多,那壇酒只是試你的酒量,”被人這么試,柳行素暗暗有些惱火,卻聽他們太子殿下道,“木樨清露是孤不想清醒的時候喝的,孤沒想過灌醉你?!?/br> 她訝然,“為什么不想清醒?” “因為偶爾,醒著比睡著更茫然,要忍受更多苦楚?!彼〈轿浚肮陆袢照媸呛榷嗔?,竟和你說這些,其實孤的本意不是這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