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那院中的下人都是他命人特意挑選的,未嘗沒有監(jiān)視之意,可現(xiàn)在人卻在眼皮子底下不見了,德昌帝深知陸長春是個怎樣的人,她說過離去會告知他一聲,便一定會派人通知他,而現(xiàn)在忽然人就不見了,又沒有任何消息,那就有可能是遇到什么事了。 德昌帝頓時著急了,他對陸長春感情很矛盾,一方面忌憚害怕,另一方面又敬重崇拜。就像此時得知陸長春可能遇到險境,他覺得憂心不已,害怕是不是會有人利用她威脅到他的皇位,同時更害怕會有人對她不利。 這種矛盾的心情讓趙翊簡直都要發(fā)瘋了。 趙翊一回到宮里就命人私下去查此事,又命人把程云卓給找了來。 “……皇上是說,殿下忽然間就不見了?” 程云卓算是少數(shù)知情人,皇帝去了十尺巷他都是知道的。 “程愛卿,你與皇姐乃是故交,你可曾聽她說過什么?” 程云卓垂下眼眸, “回皇上,微臣此前一直忙于公務,已經(jīng)許久不曾見過殿下了?!?/br> “也罷,朕已經(jīng)命人暗中去查了,但是此事還需愛卿幫忙,不能打草驚蛇。” “皇上嚴重了,誠如皇上所言,殿下是微臣故交,微臣定當竭盡全力?!?/br> 離開御書房后,程云卓跟著帶路的小太監(jiān),一直想著此事,顧華棠便是陸立秋,他已經(jīng)知道了,陸長春也是知道,只是那人卻是忘記了。依著顧相的勢力,陸長春在皇帝背后指點,他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了,以他的性格,定當是不會那么輕易放過的。 只是,不知兩人相見后,她是否已經(jīng)告訴了他全部?陸長春應當是在相府無疑了,就算不是相府,也跟顧相脫不了干系。但是,最讓程云卓在意的是,顧華棠是否在此前就認識了陸長春,不是那個桑落慶安樓的陸掌柜,而是,皇太女趙衡! 顧相無緣無故找他問話,結(jié)果問了一堆關于桑落鎮(zhèn)的事,而后又提拔他,更巧的是,皇帝也召見他問了一堆桑落的事。在他查找關于皇太女史料時,才發(fā)現(xiàn)前皇后竟然出自桑落,剛開始他還以為他們對他的態(tài)度,是因為他出自前皇后的故鄉(xiāng)??墒亲屑氁幌胗钟X得不對,皇帝并非先皇后所出,按道理太后與先皇后應當處于敵對關系,如何皇帝會看在先皇后的面子上提拔他。 更奇怪的是顧相,若說皇帝提拔他于理不合,那么顧相對他的態(tài)度,那就更是莫名其妙了,據(jù)說說顧相無父無母,真的就是從一介窮苦學子成為了當朝丞相,那么,顧相又是為何呢? 在后來,他隱隱約約察覺到,史書記載死在了那場宮變中的皇太女可能就是他們桑落的陸掌柜,又曾聽幾位學士說過,皇太女曾經(jīng)教導過幾位皇子皇女,他這才意識到,皇帝可能是因著她的緣故,后來他去見了陸長春,也證實了自己的猜測,而這個時候,他不免想到,那么顧相呢?他對自己如此寬宏大量的原因是什么?他奉皇帝之命,連連除了他不少力量,他竟然沒有追究下來,除了他曾與那人相識,他實在想不出其他原因了。 只是,沒想到,他與陸長春緣分,原來早就輸了在了顧華棠之后。 程云卓還在想著這些事情,忽然前面的小太監(jiān)就停了下來,朝那邊過來的人行禮。 “奴才參見公主!” 原來是皇帝胞妹,玉凈公主,程云卓依禮見過了,卻不想沒聽到回應。 那邊玉凈公主則是被驚艷到了。她一貫覺得自己貌美,無人能配得上自己,只有一個顧華棠堪堪,只是那人卻是個不好惹的白眼狼,辜負了她皇家對他的信任,也辜負了她對他的期許,遂也就死了那份心。而現(xiàn)在,她卻在這宮中看到了這個人! 這人跟顧華棠那種邪魅妖嬈的容貌不同,他站在那里就如同一顆青竹,溫潤清冷,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趙萱覺得,自己那顆被顧華棠傷透了的心似乎再次跳了起來,讓她驚愕不已,以至于那人走了她都沒有反應過來。 “公主?公主?” “嗯?”趙萱終于回過了神,沒想到,今日來找皇兄居然還有這樣的際遇, “那人是誰?” “公主是說剛才那位大人嗎?奴婢聽人說,今天皇上召見了刑部侍郎程大人,只怕那就是了。” “他就是程云卓?”趙萱此時不知作何感想,這人她當然知道了,進來風頭最盛,升得最快,最得圣心的程大人,同時,也是之前被她嫌棄過的程狀元。只是,她沒有想到那人竟然是那樣般的翩翩公子,全然不像西北蠻荒之地的莽漢。 而那邊宮女還在向她解說, “是呢,程大人年少有為,又長得俊朗非凡,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奴婢聽說京中不少大臣都想把女兒嫁給他呢!” “是么……” 正當趙翊緊張地尋找陸長春的下落的時候,她正坐在相府顧華棠為她準備的院子中悠閑地看書。 相府作為十尺巷占地面積最大的宅子,有一個不小的后花園,這個院子就在相府后花園旁邊,同時也是顧華棠原本住的院子??赡苁遣恢廊绾蚊鎸λ@幾日以來,除了下了值過來瞧上一眼,顧華棠便一直待在前面書房,晚上也宿在前頭,兩人倒是沒有什么交集。 這天,顧華棠依舊只是隔著院子遠遠地望著那人,卻不想陸長春回頭,剛好對上了他的眼睛,顧華棠想了想,便走了上前,也在桌旁坐了下來。 “阿衡,在這里住著可還習慣?” 已經(jīng)快五個月了,陸長春肚子大了不少,連十一囑咐她多在院子中活動活動,她走累了,便會坐在院中看會書打發(fā)時間,索性她現(xiàn)在也出不了這院子。 聽到這話,陸長春笑著看著他, “若是我說不習慣,你會放我走?” 顧華棠渾身僵了一瞬,然后也笑道, “阿衡在看什么書呢?” 這是在轉(zhuǎn)移話題?陸長春移開了視線,繼續(xù)翻看那本書,一邊回答,“生意經(jīng)?!?/br> “原來阿衡現(xiàn)在喜歡看這些書么?回頭我讓他們把這類型的書都買回來,阿衡可以挑著看。”顧華棠一臉寵溺。 陸長春頭也沒抬,“我倒是沒有多喜歡看這些,只是,這孩子以后少不得要繼承我那家客棧,現(xiàn)在翻翻,權(quán)當給他做胎教了?!?/br> 這話聽得顧華棠又是渾身一顫,阿衡,你有意無意地提出你腹中的孩子,是在提醒我什么? “是么,即是這樣,那阿衡你想看什么樣的書,都只管吩咐他們。”只要你乖乖待在這里,什么書我都給你找來。 忽然間,有些沉默了。 “對了,阿衡很喜歡八重櫻嗎?不如,我命人也在這個院子里種上幾顆吧!”之前去那邊的時候,院中不少的八重櫻呢! “我母親喜歡八重櫻,當年建這片民宅的時候,我留了一座給自己,為了討她歡心,便種下了整院的櫻花樹,只是,她終究是沒有看到花開了?!?/br> 陸長春仿佛陷入了回憶,而顧華棠卻驚了,“阿衡,你,你說的留給自己的院落……”不是這里嗎? “我應當同你說過的,十尺巷第一個巷口盡頭?!标戦L春翻過一頁。 “我一直以為第一個巷口指的是是進來的這個巷子?!痹瓉恚瑥哪莻€時候自己就錯了嗎?顧華棠閉了閉眼。 陸長春看著那個渾身散發(fā)著悲傷的人,“我道,你為何選了這么處地方,這里雖安靜,卻離宮中遠了點?!?/br> 顧華棠睜開了眼睛,很認真地看著她, “阿衡,那你呢?你喜歡什么花,我給你種好不好?” 陸長春放下書,似乎在思考著,過了一會兒,方才笑著說, “海棠吧?!?/br> 顧華棠盯著她,有些不敢相信,“阿、阿衡喜歡海棠?”海棠嗎?難道是…… 他還沒來的及欣喜,就聽到陸長春繼續(xù)說道, “我與我相公是在初秋相識的,那時候,滿山海棠正好?!?/br> 這樣美好的阿衡,站在海棠樹下,一定很美吧?顧華棠覺得自己閉上眼都能想象出那幅場景,可惜,那里面沒有一個顧華棠。 “阿衡……”你一定很愛那個初秋海棠花下的男子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陸立秋:長春,聽說你很愛初秋海棠花下的人^o^ 陸長春:不,你想多了,我只是喜歡海棠花。 ☆、舊友 這天,連十一正在為陸長春做例行的看診,連十五出了小院,本想去廚房里看看有什么適合孕婦的點心,卻碰上了從來不靠近小院的連風。 “風大人?你在這里做什么?”這偷偷摸摸的樣子是要鬧哪樣啊? “咳咳,是十五?。 边B風也不往里面張望了,然后以一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語氣問道, “你這是要去哪里?。俊?/br> 連十五不疑有他, “我去廚房,給殿下找點吃的,殿下最近胃口不是很好呢!” 說到這個,連十五有點憂心,而連風也突然想起來了什么, “對了!差點忘了,你跟我過來,我有話問你!” 連十五被他突然嚴肅的口氣唬了一跳,想也沒想就隨他去了拐角的假山下面。 “誒?你別緊張啊,”連風見她一臉嚴肅,還以為嚇到她了,連忙說道,“我前段時間不是讓你去西北調(diào)查那誰誰了嘛!你到底打聽到什么了?最近事太多,我都忘記問你了,還有就是,你到底是怎么遇上這位的?” 連十五心里一咯噔,還以為他徹底忘記了這碼子事了呢!居然今天就來問了,不過,連十五也是想過怎么應對的, “額,是這樣的,風大人,你說的那位,額,村姑,”對不起殿下,我不是有意的??!“我打聽過了,自從大人我們帶走后,她以為大人遇到了不測,就回老家不再出門了,那里太過偏僻,我就沒有在查下去了?!彼矝]說錯的,那個桑落,可不是偏僻嘛! “原來是這樣?!边B風若有所思。 連十五還以為他不信,連忙說倒, “對呀對呀,就是這樣!至于殿下嘛,我回來的時候不是跑死了馬嘛,然后就找了家客棧住了下來,卻沒想到原來那是家黑店,幸虧遇到了殿下,我才得以脫身!”她起初真的以為慶安樓是家黑店的,這么說也不算說慌吧? “所以你就留下來報恩啦?”之后的事連風是聽連勝說過的。 “是啊是??!” “哎,這也沒辦法了,既然是這樣,那你繼續(xù)跟在那位殿下身邊吧,但是,我問你,你待在她身邊有也段時間了,可知道她到底是干嘛來了?還有,她腹中胎兒的父親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走丟了?” 還從來沒見過連風大人腦子這么好使過,連十五心想,怎么今天卻是什么都想到了? “連風大人,瞧你說的,這我哪里知道啊,你想想,殿下真要做什么事,還能讓我發(fā)覺嘛!至于孩子的父親,”可不就是咱大人么,“我遇上他們的時候就沒見過,我也不清楚啊!”我必須不清楚啊,連風大人您就別問了! “嗯嗯,也是,她心思縝密,的確是非一般人能猜到的!”連風沉思了片刻,見連十五還站在那里,“你怎么還在這里?不是要去廚房嗎?快去啊!” “欸?哦哦,我這就去!”連風大人,你的心思也很難猜??! 連十五走后,連風一個人走現(xiàn)在那里想了想,滿眼復雜地望了眼那邊院落,終究還是離去了,也正因如此,他沒發(fā)覺遠處正往這邊走來的兩個人。 半盞茶前,顧華棠在會客廳接見了程云卓。 “程大人上次來我相府是為拜謝提拔之情,如今你憑著自己的努力官至刑部侍郎,何以又登我這陋巷?” 顧華棠滿臉不以為意,程云卓卻不敢掉以輕心,此人已非那個桑落的傻伙計了,他是掌握著整個大瑯朝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連皇帝都無法撼動他的地位。 “顧大人嚴重了,微臣也只是僥幸,蒙上不棄罷了?!?/br> “呵呵,你程云卓的確是僥幸,就憑你做過的那些事,都足以讓你死上幾百次了!”若不是因為你是從桑落來的,你以為你當真能安然坐上這個位置? 程云卓自然聽出了這話中的殺機,的確,他此前奉圣命把不少顧黨拉下了馬,與此事有關的官員都或多或少地受了不同的處分,就只有他仍然不受影響。若說此前他懷疑顧華棠的不殺他原因,現(xiàn)在他幾乎是肯定了。 思及此,他笑了笑,那笑容與陸長春甚是相像,一樣的云淡風輕。 “得顧大人的不殺之恩,云卓感激不盡,只是,有一事云卓不解,為何大人單單放云卓一馬?難道就因為云卓來自桑落?”程云卓看著上方的人,表情不變。 顧華棠忽然就笑了,那一笑仿若滿樹繁花齊放,驚艷了時光。 “你是個聰明人。不過,知道的太多也不是件好事,你現(xiàn)在離開,我可以當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也不曾見過你?!?/br> 這是要他放棄查下去? 程云卓笑道, “云卓在家鄉(xiāng)有一故交,近期她來京城尋她夫婿,云卓有心幫她,卻不想這幾日不見了她人?!?/br> 兩人都是聰明人,程云卓這話是在表明立場,此次他來與皇帝無任何瓜葛,只是代表著一個故人來找人。顧華棠自然也明白了,只是卻更加煩躁,雖然面上仍然是不顯。 “程大人倒是好心,連人家夫婿都幫忙找,還真是有心了?!彼苍f過要幫她尋人,但是卻遲遲未有動作,只想一拖再拖,這人倒好,卻要趕著上來! 程云卓斂目, “云卓對她一見傾心,她雖嫁了他人,只要她幸福,云卓便也滿足了?!?/br> “你放肆!”顧華棠拍案而起,怒不可遏,盯著眼前人的眼睛里似乎都要冒出火來。 那人是他的心頭rou,骨中血,她有了夫婿都已經(jīng)讓他心如刀絞,這人又憑什么對她有那樣的心思!虧他之前因著他出自阿衡的桑落一直對他百般照顧,他倒好,對他的阿衡起了那般齷齪之心,簡直是,其心可誅! 顧華棠這般外放的威壓倒是讓程云卓想起了此前在桑落的時候,那次他也是這般,得知他的心思,一瞬間變得無比暴戾,情緒外放,那時候他便懷疑他非常人,如今倒是解釋得通了。 “云卓只是思慕佳人,大人何以‘放肆’言之?” 程云卓依舊一派淡然,寵辱不驚,顧華棠卻笑了,又坐了下來, “好一個程侍郎!” 他是故意激怒他還是其他,顧華棠已經(jīng)不在意了,他在意的是其他的事, “所以說,阿衡腹中孩子的父親,究竟是誰?” 程云卓扯開了一絲微笑, “所以說,陸掌柜果然在相府?” 兩人僵持了一小會,終于,顧華棠首先妥協(xié)下來,無論什么時候,她都是他的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