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星河沖他一笑,“我的法子很好,可就怕皇上要罵娘?!?/br> 太子納罕了,“你八成又想出什么缺德的餿主意來了?!?/br> 什么叫缺德呢,能解朝廷的燃眉之急就是好轍,“我的主意堪稱一舉兩得,烏達汗王不是想求娶□□公主么,這兒有位新寡的公主,那位汗王要是不嫌棄,把她娶到草原上去得了,也省得星海那頭被她攪得雞犬不寧?!?/br> 太子長長哦了聲,“原來說的是暇齡,她瞧上你哥哥這事兒我也聽說了,按說一位公主這么自降身份,真是不應該,可情字最難斷,她要是甘愿給你哥子做妾,也是件光耀門楣的事兒……”一壁說,一壁笑,“誰讓你宿家的兒女都妖精似的,招人愛呢?!?/br> 星河嗔起來,“什么時候啦,您還打趣。星海上回和我說起這事兒,我看他愁眉苦臉的,公主賴在咱們家,我爹連上報皇上都不敢,唯恐皇上索性來個玉成,那家里就真亂套了。” 太子倒頗有幸災樂禍的意味,當初不是和簡郡王那頭交好嗎,這回暇齡干得漂亮,叫他們知道什么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主兒要是盯上誰,大家都別想安生,皇父雖反感她下降后的作為,但畢竟打頭上起就疼愛到今天,即便她再出格,事到臨頭也不能看著她自生自滅。 星河還在盼著他回話,“您說我的法子成不成?我瞧就挺好。” “好什么,讓暇齡嫁到草原上去,配那些半開化的野人,皇上必定是不答應的?!闭f著轉(zhuǎn)過眼來一瞥她,“如今我沒監(jiān)國,你的那些餿主意沒法暢行無阻。等將來吧,將來你瞧誰不順眼,都給送到外埠去,成不成?” 這就沒什么可商議的了,星海自己招惹的桃花兒,自己想轍擺脫吧。星河有氣無力地應了,兜了一圈,話又說回來,“敏郡王籌糧的事兒可怎么處置,他不成就重派一個精干人兒去,沒的延誤了時機?!?/br> 太子倒是很篤定,“老三是老實人啊,老實人辦事不知道動腦子。我給他想了個法子,好歹先應付了眼前的難題?!?/br> 他能那么好心?他們兄弟烏眼雞似的,敏郡王一直跟在簡郡王屁股后頭打轉(zhuǎn),太子和那兩兄弟不對付由來已久,要緊時候不坑一把就不錯了。 星河欲問是什么法子,又怕招他懷疑,想想還是忍住了。盒子里的西瓜皮,看來他是不稀罕,也是的,貴人們就嘗個鮮罷了,這東西畢竟沒有海參魚肚那么叫人舒襯。于是她上前收拾,仔細蓋好了蓋子,打算帶回去。剛要拿著退出去,他出聲把她叫住了:“你干什么?放下。” 星河為難地說:“擱在您這兒別浪費了,還是便宜我吧?!?/br> “送了人的東西興要回去的么?”他指了指炕桌,“你給我放下,半夜里傳粳米粥來,我下粥吃。” 總算是領(lǐng)情的,沒枉費她從北軍長途跋涉帶回城。她訕訕又放了回去,不過他說半夜傳粥,奇道:“主子今兒夜里還熬通宵么?這么著人會垮的,歇歇吧?!?/br> 他搖頭,攢起的眉峰如劍,有了重任在肩的壓迫感,長舒一口氣道:“回來就是換身衣裳,過會兒還要上嘉德殿去。將近年關(guān)了,一大攤子事兒要處理?!?/br> 太子不易做,目下不過尋常政務,要是哪天監(jiān)了國,那更是堆山積海的文書奏折,看都看不完。星河知道機務忙起來是什么樣的,不會像一般女人似的,什么都不管,一味地勸多作養(yǎng)身子。她琢磨了下,“前兒夜里趕了個通宵,昨兒應該睡過囫圇覺了。那您去吧,回頭我囑咐典膳廚,把粳米粥和瓜條兒都送過去?!?/br> 太子沒好說,他昨晚為了琢磨她的行徑,又是一夜沒合眼。等將要睡著的時候,聽見北邊典膳廚雞籠子里的雞叫了,得掙扎著爬起來,應付隔三差五的經(jīng)筵日講。當太子是件吃力的買賣,就拿出閣讀書來說,先上昭德殿升座,跟著一幫子侍班、侍讀一起開嗓子念《四書》,然后聽侍講講解內(nèi)閣再三復議書目的內(nèi)容,接下去就是沒完沒了的練字。他的一天,簡直就是水深火熱的一天,只有晚上才余一點兒閑暇逗逗她??啥阂膊皇菃渭兊亩海值檬怪难圩?,不停地相互算計,也不知什么時候是個頭。 她還要同他鬧,一頭說著“我叫人進來伺候主子換衣裳”,一頭覥著臉問:“您先前說的話還算數(shù)嗎?” 太子一腦門子官司,隨口問:“什么話?” “就是把我配霍焰那事兒啊?!彼χ?,“說了半截又改口他年紀大,您怎么一會兒一個樣?” 太子面對朝政的時候是八風不動的,為帝王者喜怒不形于色,這是皇父早就給他定下的教條,他在那些臣工們面前也確實做到了??擅鎸λ湍芙?jīng)常被氣得肝兒疼肺也疼。 之前說的那些不就是存心試探嗎,能答應才出鬼了。她那么聰明個人兒,能不明白其中的深意? 太子說你還在琢磨呢,“我順嘴一說,你當真了,不是個傻子是什么?還想嫁人?有我在你嫁得了嗎?” 星河開始氣血上涌,“有您這樣的發(fā)小嗎?不盼著我點兒好,讓我陪您一輩子不成?” 他說是啊,“別人想干干不了的,我就能。既然是發(fā)小,就該永遠在一起,永遠不分開。長大后半道上遇見的人,怎及老相好靠譜。你就消停點兒吧,別說霍焰,就算是冰棱子、冰棍兒,也不能嫁?!鞭D(zhuǎn)過身去解領(lǐng)上的金扣,嘀咕著,“前腳主子長主子短,后腳出我東宮大門就想當我長輩兒?琢磨什么呢!” 于是太子順利地又贏了一回,自覺很滿意。把他想表達的都表達清楚了,她要是識得眉眼高低,就應該老實著點兒,別出幺蛾子??粗呛哟诡^喪氣去外間了,他覺得剛萌芽的愛情,就該這么無情地掐滅。只要星河站定了不動搖,霍焰那老房子想燒,也缺火捻子,總不能自己想著,就自燃了吧。 太子心滿意足,換上了石青的云紋團花燕服,帶上了他的瓜條兒,搖擺著兩袖,上前面嘉德殿去了。后來和詹事府議完了事已至子夜時分了,典膳廚送粥來,他們是各色醬菜、各色點心,他就攬著他的瓜條兒,一個人較勁似的嚼著。 少詹事很好奇,探過腦袋來看了一眼,“太子爺,您吃什么呢?” 這個少詹事和他差不多年紀,以前的侍讀封了官兒,在詹事府供職,本來也有些交情。這主兒,對吃有研究,進宮當值褡褳里也揣兩截蘆粟,進講當間兒有了空閑,一個人躲在假山后頭,吃得滿地渣滓。今天瞧見他的小食盒了,一拍腿:“西瓜皮!” 太子嚇一跳,怕他引得眾人側(cè)目,趕緊讓他噤聲。為了堵住他的嘴,不情不愿在里頭挑揀,筷子頭撥過來撥過去,挑出了一塊最小的,擱進了他碗里。 少詹事是牛嚼牡丹,一口就吃完了。太子眼巴巴瞧著他,嫌他不知道珍惜,還問他:“好吃么?” 少詹事說:“就那味兒。您怎么想起來吃這個了?這可是不入流的菜色?!?/br> 太子的姿態(tài)當然是高潔的,“如今戰(zhàn)事吃緊,國庫又空虛,我身為儲君,怎么能大魚大rou呢。吃吃瓜皮,憶苦思甜吧,諸臣工也當以國家興衰為首要,好日子該過,但切不可奢靡,還是要以勤儉為重。” 這番話說得十分懇切,能看出社稷重器他日君臨天下后但求盛世的決心。 第二天話傳到皇帝耳朵里,皇帝大加贊賞,對太子的自省進行了全朝式的褒獎。接下來的發(fā)展就有些出乎預料了,朝野上下開始風行吃瓜皮,但因為是大冬天里,壓根兒沒瓜可作腌制,就上鄉(xiāng)野間收購。一時高官飯桌上必有瓜皮,這已經(jīng)是清廉的一種象征。連飯館兒里也有這道菜,取了個名字叫“兩袖青風”?!敖駜耗懒藛帷?,成為京城百姓見面打招呼的頭一句。 話傳到太子耳朵里,他一個人在麗正殿里直樂,心說這原本就是他和小情兒之間的情趣,怎么到了外頭就變成這樣了。 連德全見了星河也和她打聽,“您那兒還有西瓜皮沒有?” 星河說:“干什么呀?” 德全嘖了一聲,“朝野上下不都興這個嗎,我身為東宮大總管,沒吃過西瓜皮,這像話嗎?” 星河心里卻有些哀傷,當時帶瓜皮回來霍焰知道,那么現(xiàn)在這瓜皮是帶給太子爺?shù)模氡厮仓懒?。本來兩個就不清不楚,要是真見外的,誰能帶這玩意兒敬獻太子呢。太子在嘉德殿一通顯擺,四海皆知,下回她見了人家可真就沒什么念想了,都是太子給坑的。 第45章 緩引春籌 曹瞻的案子整頓完, 由十二司復審后, 發(fā)內(nèi)閣軍機,轉(zhuǎn)呈皇帝御覽。因為朝廷都忙南北戰(zhàn)事的緣故,奏疏送上去好幾天, 一直沒有下文, 星河也不急,在控戎司里邊整理往年卷宗, 邊等回復。 南玉書那頭想是忙得厲害, 只見一干千戶來了又去,每回都火急火燎的。金瓷動輒去刺探些消息,嘖嘖驚嘆著:“今兒又帶回來一撥人, 據(jù)說連街邊上的小販都沒放過,要拷問人家看見什么可疑的人和事沒有。” 賣鹵煮和腸粉的, 都是些沒什么見識的百姓, 出了攤兒就求買賣,別說街邊上走過的嫌犯,就是兇手站在跟前, 也看不出什么叫“可疑”。星河聽了一笑, “這是大海撈針啊,看來南大人查不出頭緒了。” 金瓷嘿地應了,“查不出頭緒來, 又得找大人幫忙, 回頭破了案子, 也是大人的功勞?!?/br> 星河搖了搖頭, “快過年了,手上這事兒完了,大伙兒松快兩天吧。一樣的俸祿,活兒都讓咱們包攬了,他們干什么?” 這意思就是不想管,大伙兒也樂得清閑。 鉆進了大牢的徐行之出來,過值房來復命,還沒開口,星河便問:“死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