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栩這個壞人，將這許多祛瘀消腫治外傷的玉容膏擱在這里是什么意思！

    ***

    崇文殿的偏殿中，蘇昉靜靜地看著父親，甚至還帶著一絲微笑。

    蘇瞻壓抑著怒氣問道：“為何不同我商量過再上表？你才到了翰林學(xué)士院不足半年，便要出去辦官學(xué)，可知道辦學(xué)一事，牽涉甚廣？并不如你所想的那么簡單？你又是否知道日后想要回京有多難？還有你和四公主又是怎么一回事？”

    “多謝父親賜教。辦學(xué)一事，正想今夜告知父親，若有不妥，請父親教誨寬之便是?！碧K昉淡然道：“我即將離京，愿效仿外翁。四公主自請帶領(lǐng)兩位郡主，前往成都監(jiān)督女學(xué)設(shè)立，也是太后娘娘和陛下的意思，圣人也十分支持——”

    “阿昉——！”蘇瞻怒喝道：“我是你的爹爹！你在仕途上這么大的決定，我卻是最后一個知道的。京中到處流傳你要尚主的消息，你爹爹也是最后一個知道的！堂堂公主，竟然要離京跟著你去成都——成何體統(tǒng)？”

    他驟然發(fā)怒，屋內(nèi)竟有了些回音。

    蘇昉唇邊的笑容多了幾分無奈，輕聲道：“父親以前也是這樣想母親的吧？”

    “好好的青神王氏嫡女，就該相夫教子，守在內(nèi)宅，”蘇昉嘆道：“偏偏母親處處能襄助父親的仕途?！?/br>
    蘇瞻的瞳孔一縮，澀聲問道：“你說什么？”

    “父親其實(shí)十分厭惡這樣的母親，或者說是嫉恨？可惜卻已經(jīng)離不開母親?！碧K昉眼中充滿了悲憫：“那次自污入獄絕地求生，是父親自己所做的決定，卻釀成了慘劇，不是嗎？最后母親的病，雖有王瓔作祟，若是父親真的想救她，必然不會和病中的母親商量續(xù)弦一事——”

    仿似有人重重打了蘇瞻當(dāng)胸一拳，又將他的心毫不留情地揉成了粉碎。蘇瞻眼圈紅了起來，揚(yáng)起手來，卻停在了半空，他絕不能再打阿昉了。

    “阿昉！你在胡說什么？我和你娘相知相惜——”蘇瞻的聲音嘶啞低沉。

    明明是阿玞提出來的，是為了有可靠的人照顧你！

    蘇昉輕輕搖頭道：“上回父親賞寬之耳光時，該說的話，寬之皆已說清楚了。還請父親恕兒子不孝，不能承歡膝下。我三日后便隨禮部、國子監(jiān)博士們出發(fā)去成都，日后還望父親多多保重?！?/br>
    蘇瞻半邊身子發(fā)麻，久久回不過神來。

    蘇昉深深一揖：“父親生我之恩，寬之無以為報，必將平生獻(xiàn)于大趙子民。還請父親留意：開女學(xué)，讓天下有才的女子能盡顯才華，不只是因?yàn)槭ト?，更是陛下惜才之意。古有木蘭從軍，前朝有武后之治方有開元盛世。我朝有劉太后垂簾聽政，方有德宗之治。若因男女之分，便刻意將天下女子禁錮于家宅之中，心胸何等狹窄？眼光何等短淺？望父親三思?！?/br>
    看著蘇昉離去的挺拔身影，蘇瞻無力地道：“你知道什么！阿昉，你知道孟妧她其實(shí)——”

    蘇昉霍地轉(zhuǎn)過身來：“圣人名諱，請父親避忌?！?/br>
    “阿昉——！”

    “許多事，父親你都是最后一個才知道的。”蘇昉沉聲道，目光幽深：“早知近日，何必當(dāng)初？俱往矣?！?/br>
    父子二人形同陌路，在偏殿中四目相對。

    蘇瞻渾身冰涼，想要再說些什么。外頭卻響起張子厚幽幽的聲音：“和重，陛下召你往大慶殿后閣覲見?！?/br>
    蘇昉深深一禮，大步跨出了殿門。

    張子厚站在廊下，背對殿門，雙手?jǐn)n在寬袖中，仰首看天：“這天，再也不會變了?！?/br>
    一刻鐘后，蘇瞻慢慢走出了偏殿，背依然挺得筆直。洛陽還有許多事要和皇帝奏對，還有江南幾路的變法依然有許多問題。他心里清楚得很，皇帝需要他，朝廷需要他，天下萬民亦需要他。

    萬蟻噬咬的心，原本早就千瘡百孔。但他絕不會在張子厚面前認(rèn)輸，終有一日，他會回到京城，站在那百官之首。

    ***

    晡后，福寧殿大殿上，鼓樂聲中，趙栩在眾禮官內(nèi)侍們的簇?fù)硐?，神采奕奕地登上御座?/br>
    樂聲再起時，兩位尚宮引著換回祎衣頭戴九龍四鳳冠的九娘來到殿庭之東，面西而立。

    趙栩見九娘只淡淡用了些胭脂水粉，嘴角不禁抽動了一下，好不容易保持住了儀態(tài)。

    尚儀跪奏外辦，請皇帝降坐禮迎。趙栩不等尚宮上前來，便已走了下來，走到殿庭西面，朝著九娘深深一揖。

    尚宮們趕緊上前引帝后從西階入殿內(nèi)，在榻前站了。趙栩再對著九娘一揖，方齊齊落坐，用了三口尚食所進(jìn)的佳饌，再飲一尊酒，重復(fù)這般一回，第三飲便用了巹。

    待尚儀跪奏禮畢。尚宮上前請趙栩改換常服。王尚寢服侍九娘換下禮服換上寢衣安坐于帷帳之內(nèi)。兩位記錄彤史的女官請過安后便退到了屏風(fēng)之外。

    九娘強(qiáng)作鎮(zhèn)定，身上這真紅軟紗寢衣又薄又透，里頭肚兜上的花紋都看得一清二楚，手腳都無處安放，卻不能藏于被中，這時才覺得臉上涂那么白也是有好處的。

    只過了兩刻鐘，屏風(fēng)外便傳來了趙栩清朗的聲音：“全都退下?！?/br>
    跟著傳來窸窸窣窣的衣裙拂地聲，還有殿門關(guān)閉聲，清晰無比。

    作者有話要說：　　注：

    我手殘。但，一切都是前戲嘛，呵呵呵。

    附注：皇太后是絕對不會在帝后大婚時出現(xiàn)的，這是常識。

    第375章

    第三百七十五章

    九娘臉上越來越紅，越來越燙，心底默念著左右不過是個痛，又不是不經(jīng)歷過，可耳朵卻不由自主全神貫注留意著屏風(fēng)外頭的聲響，一雙手不知不覺絞在一起，有些黏濕起來。

    趙栩的腳步聲卻在屏風(fēng)外頭傳來，慢騰騰往東，片刻后停了下來，連吹氣的聲音也十分清晰地傳至屏風(fēng)后，屏風(fēng)外便暗了一團(tuán)下去。腳步聲不緊不慢地又響了起來，跟著另一邊也暗了下去。跟著那不急不緩的步子才靠近了屏風(fēng)，停了下來。

    趙栩靠著那十六扇錦繡花卉屏風(fēng)，靜靜看著端坐在床沿的九娘，察覺他停了下來，正抬起眼來看向自己。她是他的妻子，他是她的夫君。

    燈下看美人，美人美得囂張跋扈無法無天。

    九娘頭一抬，只見趙栩斜斜倚在屏風(fēng)上頭，濕漉漉的烏發(fā)隨意披著，白羅中單敞著，陰影中隱隱露出小半胸膛，不笑亦含情的桃花眼水意盎然，眼角隱隱飛著一抹緋紅，唇角微翹，看入他眼中，九娘心慌意亂，險些問出一句“你為何不過來？”

    趙栩?qū)⒃揪退煽逵麎嫷南祹лp輕一扯，瑩白的胸膛頓時露出大半，線條優(yōu)美充滿力量，甚至有一點(diǎn)粉紅驟然闖入九娘眼中。中單衣襟驟開又合，掩去無限風(fēng)光。

    九娘呆呆地連眨眼都沒來得及眨，臉上燒得guntang，她好像看到了，又好像沒看清。

    燈還未滅，他就在她面前袒胸露懷了？這種事不是該滅了燈黑暗中摸索么……憑她前世那點(diǎn)淺薄的經(jīng)驗(yàn)，還有尚宮們尚寢女史的叮囑，似乎從未有過“眼見為實(shí)”這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