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節(jié)
狠狠掐了那作怪的手指頭一下,九娘故意沉聲道:“趙栩!” 趙栩眼睛一亮,撫了撫她的手指,笑得通天冠上的東珠都抖了起來。自己的名字,還真沒人這么喊過,宮里喊他六郎,朝臣尊稱他封號。阿妧怎么能把這兩個字叫得這么好聽呢。雖然她氣囔囔的,聽起來像小時候在家廟時吵架的樣子,可掩藏不住的笑意和嬌氣,全在那揚起的尾音里。 “再叫一聲?!壁w栩低聲道:“阿妧就不能溫柔一些么?這世間統(tǒng)共就你一個能喊這兩個字了?!?/br> 他這般小心翼翼地哀求著,九娘的心立刻化了,又好氣又好笑,有種自己是百煉剛,被他化成了繞指柔的感覺。 “趙栩——”聲音卻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來。 “阿妧。”趙栩笑著應道。若是方紹樸看見他此刻的笑臉,只怕要無語搖頭問蒼天了,這還是那位威震四海的大趙中興之主么? “咳,其實宮中舊例,皇后稱官家,為哥哥?!壁w栩干咳了一聲,裝作不經(jīng)意地提到,自己的耳尖卻也紅得快滴出血來,很是后悔為何在玉輅上提了這話,明明應該是夜半無人時的私語。 “哥哥?”九娘背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無力地抗議道:“那阿予叫你什么?” “六哥?!壁w栩哀嘆一聲,有種捧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預感,趕緊岔開話題:“對了,阿妧你渴不渴?我讓成墨備了溫茶、蜜水、燕窩,參湯,你要喝哪個?” 王顧左右而言他? 九娘笑道:“不渴。多謝哥哥。” 趙栩打了個激靈,趕緊道:“算了,你喜歡怎么稱呼我,我都高興?!眲e叫哥哥就行。 九娘在蓋頭下笑得不行,銷金龍鳳一震一震的。 趙栩趕緊說起到了宣德門后的禮儀,九娘也早熟記于心,兩人說著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卻有一根無形的線,越扯越緊,將他們越拉越近,仿似回到金明池那夜一葉孤舟上,天地之間,只有他二人。 *** 玉輅至宣德門,百官和宗室早已列班,迎皇后入門。 趙栩手上輕挑,將那蓋頭揭開。兩人四目相對,趙栩不禁一呆。 “不許笑話我。”九娘想到早間在銅鏡中自己看見的模樣,有些喪氣地低下頭。 趙栩忍著笑將蓋頭交給成墨:“這樣也好看——別有風味?!?/br> 鐘鼓齊鳴,樂聲大起,帝后落玉輅。百官和宗室齊齊跪拜,高呼“吾皇萬歲萬萬歲!”“皇后千歲千千歲?!?/br> 九娘被悶了一路,放眼望去,宣德門內(nèi)皆是朱衣緋袍。趙栩攜起她的手,慢慢跨入宣德門。 禮官高聲唱畢,眾臣平身。當頭的第一排,東面張子厚為首,身邊有陳青、孟在等人,隨后蘇昉、陳太初、孟彥弼等人,蘇瞻赫然在第二排之首。宗室這邊以趙梣為尊,跟著岐王等宗室親王、郡王,都是熟悉的面孔。他們無一人抬頭,在年輕的皇帝皇后面前皆恭謹肅然。 帝后升輿,離開宣德門,前往端禮門。 百官和宗室按禮退下,待申時才再入福寧殿觀禮。眾臣皆面帶喜色,皇帝上次大朝會宣布,日后每年三月十六定為天寧節(jié),從此又多了一日休沐,各衙門無需歇泊。 宣德門前只余下一些相熟之人邊聊邊行。 蘇昉笑著問陳太初:“就連做皇后也免不了要被涂抹成那樣?” 孟彥弼瞪他一眼:“怎么!我家meimei涂成那樣,也是天下最美的小娘子?!?/br> 蘇昉笑著一揖:“不錯,我家表妹涂成那樣,也是天下最美的小娘子?!?/br> 陳太初無奈搖頭:“寬之把我要說的話搶去說了,看來我以后只能這般說阿予了。” 孟彥弼早知道了蘇昉和阿予的事,立時大笑起來:“不錯不錯?!?/br> 蘇昉臉一紅:“無妨,你家不還有小五嗎?” 趙梣卻擠了過來抬頭大聲問陳太初:“小五meimei今日來不來宮里觀禮?” 孟彥弼行了一禮,撓了撓頭:“太初,你家妹子還沒周歲,就被惦記上了啊?!?/br> 陳太初笑道:“殿下萬安。我娘并無誥命,不在外命婦之列,meimei已經(jīng)在孟家觀禮了,就不來宮里了。” 趙梣一愣,想到被自己抱著會摸自己臉咿咿呀呀的小人兒,急得不行:“長安自己不就有誥命么?為何不能來啊?!?/br> 陳太初、蘇昉和孟彥弼面面相覷。 “殿下,圣人在福寧殿歇息,若是餓了渴了累了,只怕服侍的女史們不夠體貼,四公主是不是會去相陪?”張子厚清越的聲音在趙梣身后響起。 趙梣倏地一愣,點了點頭,搬動兩條小短腿,趕緊招呼自己身邊的內(nèi)侍:“快,去福寧殿?!边@個討好先生的機會,可不能給四姐一個人得了。他還想像六哥那樣,養(yǎng)一只鷹呢。 陳太初看著他遠去的小身影,笑著拍了拍蘇昉的肩膀:“走,去我爹爹那里喝盞茶,昨夜秉燭夜談之話題還未盡興?!?/br> 蘇昉點頭應了。孟彥弼探頭問:“寬之你何時去成都?走之前我們再去炭張家吃上一頓可好?” 蘇昉笑著剛要開口。身后卻傳來一聲“寬之——!” 眾人回過頭,卻是蘇瞻一臉肅穆看著蘇昉。 蘇昉淡淡行了一禮:“父親萬安。” “隨我來?!碧K瞻抬腳往西北崇文院走去。 蘇昉卻站著不動,眉眼間若遠山有霧。 “寬之!”蘇瞻轉(zhuǎn)身厲喝道,胸口起伏不定。阿昉竟然瞞著他上表,要往成都建立官學和女學,還要從成都開始,沿著利州路往秦鳳路、永興西路等地辦學,他在朝中深得皇帝信任,此時自求外放,沒有三年根本回不了京,竟然不和自己商量一聲,他每三日都有書信回百家巷,卻知道昨夜回京才從蘇矚口中得知。而他竟然故意夜宿陳家不歸。 他是他的兒子!他是他的爹爹! 蘇昉朝陳太初等人團團一揖:“太初先請去,我隨后便來。勿忘記今日不醉不歸。” 孟彥弼低聲道:“記得是要讓六郎不醉不歸,寬之你可別退縮啊?!?/br> 張子厚微微揚起下頜,望向蘇瞻,微笑道:“當面教子,背后教妻。和重這是做什么?今日是官家圣人百年好合的吉祥日子,為何你這般氣急敗壞?是洛陽發(fā)生了什么事不成?可要季甫替你出出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