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節(jié)
“讓開?!眳s是阮玉郎的聲音。 趙元永一顫,依然一動不動。 阮玉郎箕坐于地,看著趙栩和九娘,點了點頭:“輸?shù)貌辉2贿^,我不是輸給你趙六的?!?/br> “我的確是六哥的弱點?!本拍飶膽阎腥〕鱿惹摆w栩借著抱住自己放進(jìn)去的急腳遞金牌,淡然道:“卻也是你的弱點。又或者,你只是輸給了你自己的執(zhí)念。”邪不勝正,她素來堅信。 阮玉郎看著趙元永依然擋在自己面前的背影,這個孩子也曾騎坐在他肩頸之上,笑鬧著要吃冰引子。他也曾經(jīng)以為還是能有一個自己的孩子的,元禧太子的血脈,無論如何都是能傳下去的。 一切皆空。 “斬草需除根?!比钣窭尚α似饋恚骸摆w六,切記要殺了大郎,把我們父子葬在一起?!?/br> 趙元永的小小身軀猛地震了一下,慢慢轉(zhuǎn)了過來,看著阮玉郎,雙眸中有震驚有不信有絕望和無邊的痛楚。那聲“爹爹”卻喊不出口。 “無需激將。”趙栩冷冷地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趙元永并無惡行,罪不至死,他是兆王的唯一子嗣,宗正寺自會審理?!?/br> 趙元永茫然看著阮玉郎:“爹爹?” 阮玉郎抬起僅剩兩指的那只手:“大郎來爹爹這里?!?/br> 趙元永倉皇倒退了兩步,再想上前,卻怎么也動彈不得。 阮玉郎唇角露出一絲微笑,緩緩閉上了眼。 曾經(jīng),那個女人也這樣抬起手讓他喊她一聲娘。她不配。 這世間,誰也不要念著他,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 親媽還是下毒手了。 感謝訂閱。 第338章 第三百三十八章 慈寧殿中慢慢靜了下來。眾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阮玉郎身上。陽光漠然地從刀砍箭傷的窗口穿了進(jìn)來, 雙人方可合抱的圓柱似乎鑲了兩道金邊, 他低垂的頭顱一動不動,上頭有半幅日光, 細(xì)心一些, 能看得見灰塵在不安分地浮游著,又好像在安撫這具千瘡百孔的軀體。 趙元永顫抖著,輕輕喚道:“爹爹?爹爹。”他想走上去抱一抱他,才挪了一步, 已被孟彥弼一手扣住。 大敵終去,九娘默默看著垂首箕坐再無動靜的阮玉郎, 卻并無想像中的雀躍和高興。七年前州西瓦子樓梯轉(zhuǎn)角口的偶遇,他身穿戲服, 眼波瀲滟, 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二人。今時今日,他事敗身死, 依然是在他二人面前。 若不相信命運之手的推動, 又如何解釋這些年來的糾纏爭斗?殿中幾乎每個人都曾被他費盡心思地織入網(wǎng)中。她的重生, 是在這蛛網(wǎng)上撕開了一個極細(xì)微的裂口,然則如石投水, 波紋越來越廣, 被擺布的棋子們終能與他抗衡, 如今這最后一條蛛絲終于也被砍斷。她的生死,曾和他息息相關(guān),他的生死, 最終也和她密不可分。 趙栩輕輕握了握九娘的手,持劍緩緩靠向阮玉郎。高似一個箭步擋在他身前:“他多次詐死,陛下勿以身涉險?!?/br> 高似橫刀在胸前,兩旁的禁軍們又都戒備起來。 探過鼻息和心跳后,高似蹲在阮玉郎身前,沉默了片刻,才站了起來。 趙栩深深吸了一口氣,轉(zhuǎn)身先去查看陳素和趙梣的傷勢。 張子厚猶豫了一剎,走到九娘面前,九娘輕輕點了點頭,不等他問就柔聲道:“我無事——”她轉(zhuǎn)頭看著被宗正寺和禮部帶走的趙元永,輕嘆道:“趙元永入獄后還請你關(guān)照一下,莫讓他受刑?!?/br> 張子厚毫不猶豫一口答應(yīng):“好?!蹦巧倌昴呐轮粸樗筮^一個字,他也會善待他。 善后事宜在張子厚的指揮下,有條不紊地開展起來,清查叛黨余孽,清掃各殿各閣,搬運尸體,傷兵救護(hù),慈寧殿那損毀的半扇大門被移了出去。方才被日光籠著的圓柱上下都是水跡,七八個內(nèi)侍蹲在地上清洗血跡。刑部和大理寺將一眾官員押入詔獄,又派員鎖拿他們的三族親眷。宗正寺和禮部剛剛接手兆王府的一攤子事,這邊又接下了趙元永。 慈寧殿后殿的寢殿中,向太后眉頭緊鎖,守著趙梣。西偏殿的羅漢榻前,趙栩、趙淺予和九娘默默看著昏迷不醒的陳素。 御醫(yī)院的院使收回了手,退開幾步,低聲回稟道:“陳真人內(nèi)外俱傷,下官實在無能為力,請官家降罪?!?/br> 趙淺予一頭撲在陳素手上失聲痛哭起來。 趙栩雙目泛紅,雙唇緊抿,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顫抖起來,半晌才沉聲道:“召方紹樸速速回京?!?/br> 院使猶豫了片刻,低聲道:“依微臣拙見,陳真人氣若游絲,對外界不聞不問,似心有死志——”方紹樸擅外科,頗有天賦,又是御醫(yī)院里最受官家器重的醫(yī)官,若因診治陳真人無果而獲罪,實在可惜。他點出這個來,幫他一把,也算盡到了世交師伯之心。 趙栩猛然轉(zhuǎn)過頭,控制不住地喝道:“一派胡言!” 趙淺予抬頭望向院使,再看著哥哥怒不可抑的神情,緊緊握住陳素的手泣不成聲:“娘!你別丟下阿予,求求你,你回來,你好好的回來——” 心有死志…… 九娘淚盈于眶,伸出手輕撫趙淺予散亂了的長發(fā),一下,一下。她前世心灰意冷時,阿昉也是這般喚著她。明明她真的不舍得了,后悔了,想留下來好好照顧阿昉,可即便她萬般掙扎,還是抵不過那沉沉的死氣拖著她往無邊無垠的黑暗中去。 西偏殿廊下兩個男人靜靜立在窗下,里面的話語和哭聲清清楚楚地傳到他們耳中。 孟在猛地扭過頭,看向高似。眼中熊熊怒火,墜入熔爐,忽地又澆上冰水,淬厲成寒冰利劍。 有些事無需明說,他甚至不愿去想,她若真的心存死志,必定是眼前這個男人害死了她。他自會親手為她報仇。打得過,要殺他,打不過,還是要殺他。 可當(dāng)年那個蒼白著小臉,含著淚輕聲喚著表哥的少女,是他親自送她入宮的。他縱然奮勇殺敵拼搏軍功,縱然費盡心思入宮看護(hù)著她和她的一雙兒女,也無力補天。過去了的,永遠(yuǎn)回不去了。 表哥,我不想去,我怕。魯鈍如他,是在軍營中才突然明白她一直說不出的那句話。 她如果說出來,他又會如何?最痛苦的莫過于他依然還是會送她入宮。他是翰林巷孟氏一族的嫡長子,他已有婚約,他背后還有近千族人。她雖天真懵懂,卻絕不會讓他為難。哪怕他只是跑一趟打聽陳青的消息,她也要謝上好多遍,她從來不愿意為難任何人。 孟在往外疾步走去,高聲喝道:“傳鄭州隨軍醫(yī)官方紹樸速速回京,十萬火急——!”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卻如夏雷一般轟鳴人耳。高似動了動發(fā)麻的手指,慢慢地轉(zhuǎn)過頭,看向那邊的窗戶,她的女兒哭得那般厲害,還有六郎,六郎為何沒了聲音。 那深藏于心底不為人知的秘密,他極力避免去想的秘密,浮上了心頭。她知道了么,她明白了,所以她一心求死。 他終究還是害死她了。 高似茫然四顧,幾要發(fā)瘋,暴戾狂躁如颶風(fēng)一般席卷了他的身心。他要殺誰才能泄憤?孟在么?他甚至不知道那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