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節(jié)
“已被送來了府衙,那秦判官說見到一位不良于行的貴人,姿容極美,自稱本王,只是衣冠不整,連件外衫都未穿,和傳聞中極重儀表的殿下不太吻合,他也吃不準(zhǔn)那位是不是真正的燕王殿下。” “封丘也有一位被眾禁軍護(hù)衛(wèi)著的美貌貴人,一樣也是不良于行,聽說還斷了兩樁懸案,昨日已拔營前來大名府?!鄙驆剐闹谐烈鞑粵Q,看來燕王戒心極重,有備而來,他派人查處了黎陽倉,自然是得了些證據(jù)在手,但如果確實是沖著自己和壽春郡王而來,為何竟只帶了百人不到的護(hù)衛(wèi)?也許秦判官所見未必就是真正的燕王殿下。 他擱下筆,起身在書房里來回走了幾步,又在長案上的輿圖前看了又看。燕王虛實真假不定,壽春郡王尚無音信傳來,他萬不可自亂陣腳,當(dāng)以不變應(yīng)萬變。眼下賬冊已經(jīng)全部銷毀,相關(guān)人等一概已遣走,既無人證又無物證,燕王又能奈他何? “殿下他們一眾人等,現(xiàn)在何處?”沈嵐轉(zhuǎn)過來身來。不管真假,既然來者已自報燕王名號,他理當(dāng)前往拜見,迎入府衙。 “去了城北的盧家醫(yī)館。一路未曾見到其他侍衛(wèi)或禁軍模樣的人?!?/br> “可有見到殿下?”沈嵐皺了皺眉,盧家乃大名府世代豪富,當(dāng)家人盧君義盧大官人有“玉面孟嘗”的諢號,多結(jié)交江湖豪杰,家中產(chǎn)業(yè)遍地,屢行善舉,和他也算相熟,何時會和燕王有了關(guān)系?抑或這位前往盧家醫(yī)館的“殿下”,只是為了治療腿傷,又或者是有意營造他已至此的假象來迷惑他人? “不曾見著。盧家開了仁義巷的后門,拆了門檻,馬車直接入了后院。盧家夜里定了金燕樓的全素席面?!?/br> 沈嵐輕輕理了理頷下五縷長須,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只要當(dāng)面見了,他自然能認(rèn)得出這位昔日在先帝身邊甚受寵愛的開封府尹燕王趙栩。倘若他不去拜見,倒顯得心虛有鬼了。 作者有話要說: 聽說沒人覺得膩,那就一路繼續(xù)甜下去。 感謝訂閱正版。 第258章 大名府城北仁義巷, 乃富豪聚居之地。金燕樓的席面剛剛像流水一樣進(jìn)了盧家的角門, 沈嵐的名刺就遞到了門子眼前。盧家立刻有識趣的管事親自迎他進(jìn)了花廳。常人自然不會選這個晚膳時分登門作客, 但燕王殿下在里面自又不能以常理度之。 沈嵐素來以清廉聞名, 從未去過商賈富豪之家, 入門以后, 見盧家富麗中不失清雅, 倒無堆紅綴綠鑲金鍍銀的惡俗。正堂宏敞精麗, 前后都有層軒廣庭, 上頭掛著楠木牌匾“青松堂”。堂前的廡廊極寬,墻壁皆細(xì)磚砌成,陳列之物也皆以青銅瓷器為主, 很是沉穩(wěn)厚重。往來奴婢仆從衣著鮮亮, 進(jìn)退得體。 沈嵐端起茶盞,心中一凜,手中的定窯劃花纏枝蓮紋茶盞中,淺黃的茶湯,綠妝素裹的白毫銀針根根挺直如針。正是他在自己家中常喝的茶。他雖是浙江湖州人氏, 卻在福建官場上輾轉(zhuǎn)了近二十年,對白毫銀針甚是偏愛。究竟是盧君義或燕王趙栩早就在探查他, 又或是只是誤打誤撞, 沈嵐心頭也似乎被插了根銀針上去。 “府君大人安好?!北R君義匆匆踏階而上, 大步走到沈嵐面前,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 沈嵐抬手虛扶了一把:“大郎請起,只因燕王殿下一入城門就來了你家, 本官甚是惶恐,故而特來拜見殿下。還勞大郎代為引見?!?/br> 盧君義笑道:“不敢,草民惶恐。因御醫(yī)院的醫(yī)官聽說草民家中有上好的紫草,特來查看,當(dāng)下正在為殿下治療腿傷。殿下得知府君前來,請府君后院說話。府君,請——” 沈嵐隨他出了花廳,微笑道:“大郎俠肝義膽交游極廣,你能得到殿下的青睞和信任,我大名府也臉上有光。”聽盧君義所言,似乎在撇清盧家和燕王的關(guān)系。 “殿下龍章鳳姿,草民今日得見殿下,實乃草民之幸。府君所言的青睞和信任,不知從何而來,實在是折殺草民了?!北R君義引著沈嵐進(jìn)了二門:“府君廉潔公正,愛民如子,草民十分仰慕,只可惜年節(jié)里方能見上府君一面。” 兩人說話間穿過正院后廳,又走了一刻鐘,沿著游廊入了一道垂花門,進(jìn)了一個安靜的小院子。院子里種了許多紫薇白薇,開得正盛。繞過前廳,后室的廊下站著十多個灰衣大漢,手按刀柄,面無表情。沈嵐估摸了一番盧君義進(jìn)花廳的時間,猜度他方才并未和燕王在一起。 廊下一個內(nèi)侍打扮的男子手持麈尾,見到盧君義和沈嵐聯(lián)袂而來,便唱道:“大名府權(quán)知府沈嵐到?!?/br> 四扇六角穿梅槅扇門輕輕開了。沈嵐在大名府多年,第一次心生忐忑之情,他抬手整了整頭上的硬紗雙腳幞頭,甩了甩寬袖,踏上三階如意踏跺,目不斜視進(jìn)了室內(nèi)。 室內(nèi)藥香濃郁,帷帳低垂,屏風(fēng)后隱約傳來細(xì)語和笑聲。兩個小黃門將沈嵐引至屏風(fēng)前躬身稟報:“殿下,沈府君到了?!?/br> 沈嵐垂首斂目,聽到輪椅移動的聲音,見玄色寬邊青色竹葉暗紋道服的下半截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道服下露出一雙鑲銀邊云紋黑靴。輪椅停了一停又慢慢挪了開來,往西邊窗下去了。 沈嵐這才反應(yīng)過來,側(cè)身行禮道:“下官大名府權(quán)知府沈嵐參見殿下。殿下安康?!?/br> “免禮,坐下說話罷。正旦朝會本王在大慶殿見過你。” 趙栩的聲音柔和清越,略帶了些惆悵傷感:“先帝亦同我提到過你幾次。大名府你治理得甚好,甚好?!?/br> 沈嵐眼皮略抬了抬:“謝殿下。殿下雄才偉略,出使契丹,功在社稷。下官極為欽佩?!?/br> 室內(nèi)尚未點(diǎn)燈,窗下陰影中,他看不清輪椅上人的面容,但依稀可見輪廓秀美如謫仙。沈嵐不敢多看,又垂下眼皮,卻依然不敢斷定面前的究竟是不是趙栩。 “我只是路過大名府,順便在盧家療傷幾日,你無需太多顧慮,過幾日便往真定府去了,本王不欲擾民?!?/br> 沈嵐拱手道:“下官原以為殿下尚在封丘,不意殿下竟已抵達(dá)大名府,未曾遠(yuǎn)迎,還請殿下恕罪。下官斗膽請殿下移步前往府衙歇息?!?/br> “不知者不罪,府衙我就不去了。那謀逆重犯阮玉郎昨日雖在京中身受重傷,畢竟還未尋見他的尸體,黨羽也依然有在逃的。我派人在封丘假扮本王,短短幾日,倒也捉拿了三四批刺客?!贝跋聜鱽硌嗤醯妮p笑聲,不掩滿意之情。 沈嵐如有芒刺在背,冷汗淋淋,不知此消息是真是假,定了定神道:“竟有此事?如此殿下更該隨下官往府衙去才好,有重兵護(hù)衛(wèi),下官也才能安心。還有那彰德軍節(jié)度使和保順軍的幾位將軍都和殿下有舊,昨日就來了府衙等候拜見殿下。過幾日殿下何時前往真定府,下官必當(dāng)派人護(hù)送一程?!?/br> 趙栩沉吟了片刻,嘆道:“當(dāng)年本王和陳太初奉先帝旨意,來河北路犒軍,才知河北路軍威不亞于西軍,既有軍中故人,還是要見上一見的?!?/br> 沈嵐一喜,和趙栩商議定了,翌日在大名府府衙,由沈嵐設(shè)宴,引文武官吏正式拜見趙栩。沈嵐看著輪椅上的人,忽地心中一沉,他記得燕王身形修長挺拔,而眼前窗下坐在輪椅上的人,雖看不清容貌,但卻似乎比坐在椅子上的他還要矮上三分。 沈嵐走后不久,室內(nèi)琉璃燈、立燈、蠟燭漸次亮起,照得那風(fēng)雨水石屏透亮,屏風(fēng)后藤床上躺著的人影清晰可見。 九娘從窗下的輪椅上站了起來,松了一口氣,走到屏風(fēng)后頭,緊張地問道:“六哥,你看沈嵐可發(fā)現(xiàn)我是假冒的了?” 趙栩笑道:“他是個極小心謹(jǐn)慎的聰明人,臨走前那兩眼,應(yīng)該是發(fā)現(xiàn)你身高不對了?!?/br> 九娘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最后那幾句話說得略慢,句尾放輕放緩,顯然心有疑慮。我還擔(dān)心他將我真的當(dāng)成了你,反而弄巧成拙了?!?/br> “你做得極好。敵眾我寡,兵不厭詐。他越是疑心,就越是不敢動手,忍不住要來再打探虛實,越忍不住,就越容易亂了陣腳露出馬腳。待明日使團(tuán)抵達(dá),他就更沒有動手的機(jī)會了?!壁w栩想到沈嵐完全被自己牽著鼻子走,心中爽快得很,再仔細(xì)上下打量著九娘,見一身玄色道服更顯得她肌膚晶瑩透亮,雙目熠熠如燦星懸空,不由得嘆道:“我家阿妧穿玄色衣裳原來竟這般好看,天下人活該要自慚形穢?!?/br> 九娘一路行來,早已習(xí)慣趙栩這般隨時隨地口燦蓮花,以往聽到,不免有些害羞或是忍不住白他一眼,如今卻已能面不改色。她笑瞇瞇地道:“六哥如今倒學(xué)了我爹爹,盡說這些大實話——”她卷起兩截寬袖,皓白玉腕伸到趙栩枕邊。 趙栩不妨九娘如今功力漸長,想要逗弄她不成,冷不丁還會反被她將上一軍,正斗志昂揚(yáng)著待要更上一層樓,被她瑩白得發(fā)光的手腕一晃,呼吸一頓,一時心慌意亂,忘了要說什么,眼巴巴看著她拿起枕邊的紈扇,調(diào)皮地對自己眨了眨眼。 “無奈我姨娘將我生得這般好看,我也只能有負(fù)于天下人了?!本拍飶?qiáng)忍著笑,一本正經(jīng)地哀嘆了一句,抬腕給趙栩打起扇來:“不過呢,天下間有一個人說我堪堪只有三分姿色,我當(dāng)時年少,便也信了,在家中常照鏡子,若長得不如他好看——” 趙栩已一手掩住九娘的嘴,一手往她腰間輕輕撓去:“好你個阿妧,我那許多好聽的話你不學(xué),卻揪著陳年舊事的幾句破話不放,今日我非要好好罰你不可?!?/br> 九娘大笑著往后躲:“我偏要揪著那句話一輩子也不放——” 趙栩擰眉咬牙,猿臂輕舒,將她兩手輕松捉在一處將她拉了下來,按在自己腿上,伸手連著撓了她十多記:“好,你盡管試試看?!?/br> 九娘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卻怎么也掙脫不了,趴在趙栩腿上無力地扭了兩下,頭上的男子發(fā)髻都松了開來,喘著氣連聲求饒服軟:“我錯了,哈哈哈——再也不說了。六哥你快停下。哈哈哈,別撓了,癢死了——” 趙栩見她小臉又是笑又是淚,漲得通紅,一雙杏眼淚盈盈的瀲滟旖旎,幾縷散發(fā)垂落著,裹在寬松道服里的身子還無力地在自己身上扭動著,腦中一炸,定力全無,渾身guntang得燒了起來,撓她癢的那只手立刻停了下來,輕輕覆在她腰間,不敢再動也不舍得放開,咬牙切齒地低聲道:“別動?!?/br> 九娘笑得脫了力,又怕碰到趙栩的傷腿,喘著氣又掙了幾下:“君子動口不動手,你才別動——”她看著眼前驟然貼近的趙栩的面孔,兩人眼睫幾乎要觸到了一起,嚇了一跳。 “君子還是小人,你選一個罷?!壁w栩眼角泛起桃紅色,艷色驚人,又逼近了她一分,兩人鼻尖輕觸,氣息交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