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節(jié)
“九娘子?” “嗯?!币棠锷砩系南阄墩婧寐劇T瓉碛腥丝倿樽约褐?,是這么美的事情。 “你可不能再犯這種傻了??!不合禮法不合規(guī)矩呢?!?/br> “嗯。”是不合禮法不合規(guī)矩,可是合情合理,合乎自己的心意呢。九娘心里有一種痛快,偷來的痛快,格外的舒暢。 “下雪了!下雪了!”外間的玉簪和寶相笑著進來稟報。九娘爬上羅漢榻,把木欞窗朝外推開一點點,一陣寒風撲面而來,她打了個寒顫。林姨娘趕緊給她披了件自己的小襖。兩人頭靠頭地往外看,廊下燈籠暖暖地照著,半空里碎碎墮瓊芳,似花似蝶的碎玉紛紛沓沓而來。這個暖冬的第一場雪,竟然在冬至夜降臨了。 林姨娘笑著喊寶相去熱一壺酒要兩個小菜來,九娘笑倒在榻上:“姨娘今夜要打誰罵誰嗎?”林姨娘一愣,紅著臉把九娘送的繡鞋往腳上套:“高興不行嗎?高興!奴高興得很!” 是夜,青玉堂的燈火一直燃著。三更天的時候,青玉堂忽然喧鬧起來,兩盞燈籠伴著油紙傘飛奔到二門處,又往角門而去。過了兩刻鐘,那燈籠從角門匆匆回轉(zhuǎn)到二門來,又進了青玉堂。到了五更天,一輛馬車停在了角門處,幾個人護著一頂油紙傘從青玉堂出來,上車的上車,上馬的上馬,大雪紛飛中,漸漸遠去了。 翠微堂掌起了燈,梁老夫人聽貞娘回稟完畢,匆匆起身穿衣,趕往青玉堂。 孟老太爺斜靠在床上,看見梁老夫人來了,也不說話,徑自合上了眼。身邊伺候的小廝們行禮退了出去。貞娘想了想,也退了出去,輕輕合上門,守在了門口。 梁老夫人在床頭定定地站了片刻,才開口問:“你怎么竟然——你怎么敢?”聲音卻有些啞。 孟老太爺睜開眼:“我已經(jīng)遞了折子,待宮中宣召,自會去向官家和娘娘請罪?!彼D(zhuǎn)開眼不看老夫人:“那人已經(jīng)死了不是嗎?你們還有什么不放心?” “太后娘娘有旨,阮眉娘終生不得離開青玉堂一步!你怎么敢抗旨送走她?她去哪里了” 孟老太爺掀開自己身上蓋著的被子。梁老夫人低聲驚呼起來:“你——!” 孟老太爺垂首看著胸口包扎好的傷口:“她用金釵給了我一下子?!彼噶酥競?,看著梁老夫人:“所有的事,我才是始作俑者,我欠她太多太多。我早該去死的。就這樣她也沒殺了我?!?/br> 孟老太爺看著梁老夫人:“她手下留情了,要讓我看著彥弼成親呢。” 老夫人頹然坐到床邊:“她要去哪里?她能去哪里?天下之大,除了這里,還有哪里能容得下她?你還動用了過云摟的護衛(wèi)……” “那幾個人,原本就都是老三的部下,當年護著她出宮的,自該隨她而去。她要去哪里,她定?!泵侠咸珷斂嘈Φ溃骸暗任翌I(lǐng)了罪,就把老二過繼到二弟名下,把老三過繼到三弟名下。他們后繼有人,我才放心。”他頓了頓,嘆氣道:“雖然終究還是我孟家欠了你。但你我這輩子是敵非友,我是不會感激你的。” 梁老夫人看著他,半晌才搖了搖頭:“是我一時不慎,害了你兩個弟弟的性命,我答應(yīng)了二郎的事,我做到了。你我各為其主,愿賭服輸,無需怨尤。我不用你感激我。” 孟老太爺點點頭:“愿賭服輸,我已經(jīng)服輸了半輩子。但阿梁,你不能把阿嬋推進火坑里去?!?/br> 梁老夫人含淚顫聲道:“阿嬋是我的親孫女,嫡親的孫女,我一手養(yǎng)大的孩子,我愿意嗎?我舍得嗎?太后娘娘是念著當年二郎舍命救護了她和官家,要給你孟家免死金牌!這一大家子,將來要靠阿嬋才能護著孟家!現(xiàn)在是太后仁慈,官家仁德!以后呢?你我閉眼去了,要是有人翻出舊賬呢?兒子們怎么辦?孫子們怎么辦?你孟家在汴京的近千族人怎么辦?!” 孟老太爺無力地合上眼,兩滴老淚從眼角慢慢滑落。他是個懦夫,從前是,現(xiàn)在還是。 梁老夫人拭了拭淚:“我已經(jīng)讓老大告訴彥卿了,讓他就留在江南。日后各房的兒郎們,要是出仕,都往南邊去吧。留在江南,不要再回汴京了?!?/br> 孟老太爺睜開眼,緩緩道:“還是你有心?!彼斈耆绻粼谒拇?,留在眉州,二弟三弟是不是就不會死,陳氏是不是就不會死,孟家是不是就能太太平平? 他永遠不得而知。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臘月二十四,小年,本文女主九娘的生日。 祝九娘生辰快樂。很快又要長大了。 劇情已過半,冬天過去了,又是春天。感謝大家相伴,本章留言的前五十位天使,因六郎慶祝九娘生辰,會發(fā)紅包。 第122章 地白風色寒,雪花大如手。這一夜的雪竟不肯停。汴京城已然銀裝素裹,粉妝玉砌。大街小巷里跺腳揉手掃雪者眾多,不少孩童大笑著在雪地里奔走,互相投擲雪球,散落的雪屑一蓬一蓬的。沒有了平日自五更天就開始忙碌的茶飯攤煎藥攤,坊巷里少了裊裊的熱氣,只有行人互相招呼時口中哈出的團團熱氣,如云霧般蒸騰一下,被寒風大雪挾裹而去。 九娘昨夜陪著林姨娘喝了兩盅熱酒,反而比平時睡得沉。因這幾天過節(jié),木樨院和翠微堂都免了她們姐妹早間的請安,她一直睡到辰正才醒來。見到雪還這么大,擔心今天恐怕去不成蘇家的田莊。 玉簪帶著侍女伺候她穿戴洗漱完畢。綠綺閣的侍女已經(jīng)引了肩輿,說六娘子請九娘子過去說話,見她正準備用早飯,告了罪去外間自去等著。 “翠微堂可出什么事了?”九娘蹙起眉問 玉簪將食籃里溫著的雞湯和米糕并四色小菜擺上桌,遣退了侍女,才回道:“聽說青玉堂的阮姨奶奶天不亮就離了府。老太爺和老夫人半個時辰前剛剛奉召入宮。大郎君和二郎君陪著去了,郎君和娘子們都在翠微堂等消息呢。” 九娘嚇了一跳,阮姨奶奶牽涉了先帝和今上糾纏不清的兩代宮中秘事。誰敢由她離開青玉堂? “二門和角門都說用了青玉堂老太爺?shù)膶ε?。還有幾位過云閣的老供奉也一道走了?!庇耵⑤p聲道:“慈姑一早就趕去翠微堂了,九娘子別急,用了早飯再去綠綺閣吧?!?/br> 九娘的心亂跳起來,慌慌地懸在半空。急急地喝了幾口湯,便讓玉簪取過大披風穿了,就往綠綺閣去。玉簪急忙給她戴上貍帽,又披上風帽,塞了個熱熱的梅花純銅手爐在她手中,讓侍女們千萬留意九娘子不能凍著。 九娘一出門,被廊下的寒風一吹,鎮(zhèn)定了一些,回頭輕聲叮囑玉簪:“今日我爹爹在家里,燕大肯定在車馬處候著。你拿上半貫錢,讓他去各城門看看,可打聽得出阮姨奶奶往哪里去了。再讓他把這信兒送去陳家給太初表哥知道,還有,請陳家的大表哥別來我們家了?!庇耵②s緊輕輕重復了一遍,九娘聽著無誤,才上了肩輿。 聽香閣的西暖閣,木欞窗緩緩推開一線。四娘靜靜地看著院子里遠去的肩輿,慢慢地伸手將窗又推開了一些。寒風呼嘯著竄進來,十幾片雪花穿過廊下,搶著往這溫暖的地方鉆。四娘伸出手,似花似梅,似梅似花,她抓住了兩三朵,展開時,只有稍微的濕意。她禁不住打了個噴嚏,身后的女使趕緊過來將窗合攏了。 池塘邊的幾株臘梅,被白雪輕掩,依然暗香浮動。 九娘先到翠微堂里請安,廊下看見慈姑,朝她點了點頭。進了屋見到杜氏神色還算平靜,呂氏所知不多,只有些微愁意。孟建心神不定愁容滿面,在翠微堂中踱來踱去。程氏的嘴角卻依舊掛著一絲冷笑,偶爾抬眼掃過孟建一眼,也是說不出的疏離。 杜氏還笑了一笑打趣道:“阿妧來得正好,阿嬋一早就在念你了。你才回聽香閣住了幾天?她就想你想成這樣。” 九娘笑著福了一福告退去綠綺閣。六娘正在屋里急得團團轉(zhuǎn),見到九娘就告訴她:“婆婆說是去宮中請罪,怎么辦?翁翁做的事,萬一娘娘怪在婆婆身上如何是好?” 九娘心里也發(fā)慌,但看著六娘比自己更慌,只能反過來安慰她:“六姐別擔心。不要緊的,昨日元初大哥不是說阮玉郎已經(jīng)死了嗎?阮姨奶奶一個老婦人,又能做些什么?翁翁放她走,肯定也是有他的理由的。再說,娘娘仁慈,又怎么會殃及婆婆呢?!?/br> 六娘眼圈紅了起來:“翁翁心里難道就只有姨奶奶一個人?為了她,連你爹爹都不管了。甚至連全家和全族的安危都不顧了!”她實在傷心之極,連她一個女孩兒都知道宗族第一,家族在先,把自己放在最后頭。可這位一家之主如此抗旨妄為,讓人寒心得很。 九娘牽起她的手:“翁翁婆婆、姨奶奶她們之間的事,我們知道的實在太少,東拼西湊起來的線索,不足以窺全豹。你看一邊是郭太妃和崇王,阮姨奶奶和阮玉郎;另一邊是婆婆和太后娘娘、官家、先帝。咱們孟家究竟因為怎樣的事才被牽扯到其中,只有他們心里清楚。想來太后娘娘不會因為翁翁的糊涂而怪罪婆婆和孟家的。不然大伯和你爹爹的仕途哪可能這么順當?你別太難過了?!?/br> 六娘落下淚來:“阿妧,雖然太后娘娘對我很和藹,待婆婆和我們孟家極好??墒俏抑?,娘娘也是有霹靂手段的——” 九娘嘆了口氣:“后宮之中,若沒有霹靂手段,娘娘又怎么能坐得穩(wěn)皇后之位,又怎么能扶持官家登基,垂簾聽政十余年?但娘娘心里自有乾坤,我們多慮也沒有用?!边@幾句話,九娘自己都覺得安慰不了她什么。兩姐妹對坐著發(fā)了一會呆。九娘索性取出兩本經(jīng)書,勸六娘和自己一起抄經(jīng)。 她心中所憂慮的,比六娘更甚,昨日沒有見到趙栩和陳太初,九娘總覺得阮玉郎不會這么輕易就死了。陳元初和蘇昉所說的人證物證,似乎來得太不費功夫,而阮玉郎,苦心經(jīng)營十幾年甚至幾十年,怎么會這么不小心?偏偏在同一天,蔡佑獲赦,跟著阮姨奶奶竟然離開了孟家。九娘緩緩地磨著墨,心里卻已經(jīng)開始籌謀萬一孟家因此獲罪出事,會牽連到哪些親族,又有誰能伸出援手,怎么救才能不觸犯太后娘娘的忌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