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是在走圈的時候重心不穩(wěn)，歪著歪著就滑了下來。孟彥弼一手把她拉了起來，上下看看，大大咧咧地笑：“哪有學(xué)游水的不喝水？學(xué)騎馬的不摔？咱們招箭班被箭插過的不知道多少人呢！沒事沒事，這里的地松軟得很。來，繼續(xù)學(xué)！”六娘咬咬牙，又爬上了馬。

    九娘學(xué)起坐倒是學(xué)得很快，騎感也好，半個時辰就求著陳太初放開韁繩，讓她跟著趙淺予和蘇昕轉(zhuǎn)大圈。不料塵光看著溫順，卻越走越快，直往前躥，最后竟小跑了起來，無論怎么壓韁繩都不肯慢下來。九娘實在堅持不住，不得已從左邊滑下了馬，把趙栩和陳太初嚇得半死。

    兩個人飛奔過去。九娘卻一骨碌爬起來，顧不得身上沾了碎草，擦了把汗，轉(zhuǎn)頭就朝他們大喊：“快！快！幫我停住塵光！”

    趙栩和陳太初默默地看著她鼻子上和臉頰上被汗水黏著的幾根青草屑。

    “阿妧，你動動腿揮揮手，走幾步，我們看看你有沒有摔傷。”趙栩柔聲道。

    陳太初忍著笑：“別急，摔下馬記得先檢查自己，骨頭受傷的話就糟糕了。”

    九娘愣了愣，原地跳了跳：“我沒事！看！”她對著趙栩揮揮手：“看！我手沒事腿沒事，能跑能跳?！?/br>
    蘇昉替她把塵光牽了回來，看看九娘，伸手替她把臉上的草屑拿下來，笑道：“他們倆個在看你笑話呢，來，繼續(xù)上馬。罰他們輪流替你牽著韁繩?！?/br>
    一個時辰后，八個人在草地上曬著太陽喂著馬，一邊說著方才的趣事。魏氏和杜氏策馬從他們身邊飛馳了過去，往那山丘上去了。遠(yuǎn)遠(yuǎn)地，傳來魏氏悠揚的歌聲：“言念君子，溫其在邑。方何為期？胡然我念之！”

    九娘幾個小臉都曬得通紅，聽見魏氏的歌聲，不由得都出了神。

    方何為期？胡然我念之！真是纏綿悱惻啊。九娘羨慕陳青夫妻毫不掩飾的恩愛和真情，心里悵然不已。

    待山坡上的魏氏和杜氏策馬回轉(zhuǎn)，就看見場中孟彥弼陳太初和趙栩在策馬疾奔，人人手上一張弓，朝那垛子上連珠箭齊發(fā)。四個小娘子跟著蘇昉退到場外拍手鼓勁。那些外面的禁衛(wèi)和部曲，女使們也紛紛叫好。一問蘇昉，四個女孩兒竟沒有一個拉得開五斗的弓，孟彥弼還得回去改訂四個三斗的弓。笑得魏氏和杜氏不行。孟彥弼厚著臉皮抱著杜氏的胳膊求親娘支援點銀錢，又挨了好幾個毛栗子。

    ***

    日正當(dāng)午，西北金曜門外的官道上，騎馬的少年神采飛揚，高歌不斷。牛車上的小娘子們嘻嘻哈哈間或也跟著哥哥們唱上幾句，后面的部曲侍女隨從們也都精神抖擻。

    蘇昉當(dāng)頭，領(lǐng)著眾人沿著官道向西拐上一條土路，又走了兩刻鐘，就進(jìn)了一個小村莊里，好些扛著農(nóng)具回來吃飯的農(nóng)夫農(nóng)婦們和蘇昉打起了招呼。

    “大郎回來啦！”

    兩邊的農(nóng)家瓦舍中紛紛走出來好些老人們，在門口笑著朝蘇昉揮手：“大郎——大郎安好！”

    也有好些孩子已經(jīng)跑得飛快：“王翁翁！王婆婆——大郎哥哥來啦——！”

    九娘掀開窗簾，一愣。這里是她前世留給阿昉的小田莊?。⊥跷涛?？王婆婆？難道？

    車馬最后慢慢停在曬谷場西邊的一堵土墻前面。

    九娘下了牛車，一眼看見那大門口站著兩位神清氣爽的老人家，正是青神王氏長房的內(nèi)外兩位老管家！他們身后的七八個仆婦部曲已經(jīng)上前來替蘇昉他們牽馬，也都是長房的舊人。

    蘇昉笑道：“翁翁！婆婆！我們來了！”他轉(zhuǎn)向魏氏她們：“六郎說今日有要事相商，最好找一個清凈的地方。正好我娘給我的這個小田莊離金明池不遠(yuǎn)，所以就帶大家來吃些粗茶淡飯，還望叔母們meimei們不要嫌棄。”

    魏氏笑道：“是我們叨擾了兩位老人家，給他們添麻煩了。大郎莫要客套。”

    趙淺予喊了起來：“好極了！這里好！我從來沒來過田莊！阿昉哥哥，有雞鴨嗎？我想抓一只雞玩！”她又皺起眉頭：“都怪二哥給我們用五斗的弓！弓沒拉開，我手臂疼得不行！啊呀，看！連阿妧都疼哭了！”

    九娘拭了拭淚，笑道：“是的，很疼很疼，從來沒想過開弓這么難！真疼！不過不怪二哥！”

    趙栩等人下了馬上前客氣地給兩位老人家見禮，見兩位老人家行止進(jìn)退有禮有節(jié)，應(yīng)答自如，安排這近百人的車馬隊也井井有條，不由得很是訝異。蘇昉笑著告訴他們：“四年前，表姑父去青神幫我外家辦理了絕戶，這些是青神王氏長房的老仆和部曲，因為放心不下我，都跟著表姑父來了汴梁，就落戶在此。”

    眾人進(jìn)了院子。這農(nóng)家的院子里沒有他們?nèi)粘Ｊ煜さ幕▓@假山池塘小橋，一條寬敞的青石路通向正屋，兩邊整整齊齊地種著各色瓜果蔬菜。六娘笑著指著院墻邊的一排已經(jīng)結(jié)了果子的花椒樹：“看！阿妧！這里竟然也有花椒樹！”

    蘇昉笑著說：“那些還是我娘以前親手種的，我就只管澆水了?！?/br>
    正屋前頭是寬敞的廣場，鋪了青磚地。東頭的井邊上搭著葡萄架。孟彥弼伸手摘了一顆大葡萄塞入嘴里，囫圇不清地說：“阿昉，你家這個院子，倒和阿妧的小院子很像，她也種了葡萄，你們果然有緣，都只想著吃的！”

    早有仆婦招呼魏氏杜氏等人坐到葡萄架下，嘗那洗干凈的紫寶石般的葡萄，還有金黃的甜瓜。

    蘇昉笑著看向九娘，見她眼中淚光隱隱，恐怕是手臂酸疼之極，這些年難得看到她這么嬌弱，倒是很意外。

    蘇昕因來過兩回，熟門熟路，已經(jīng)牽著尖叫著趙淺予直奔西邊去了。

    六娘一看，也笑著輕呼道：“阿妧，快看那邊！”

    作者有話要說：　　注：

    1、急腳遞：沈括《夢溪筆談》卷一一：“驛傳舊有三等：日步遞、馬遞、急腳遞。急腳遞最速，日行四百里，惟軍興則用之。熙寧中又有金字牌急腳遞，如古之羽檄也。以木牌朱漆黃金字，光明炫目，過如飛電，望之者無不避路，日行五百余里。有軍前機(jī)速處分，則自御前發(fā)下，三省、樞密院莫得與也?！?/br>
    2、孟彥弼出城所唱的出自曹植《白馬篇》。說起戰(zhàn)爭詩，古代真的不少，雖有熱血，不免悲涼。全詩如下：

    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借問誰家子，幽并游俠兒。

    少小去鄉(xiāng)邑，揚聲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參差。

    控弦破左的，右發(fā)摧月支。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

    狡捷過猴猿，勇剽若豹螭。邊城多警急，虜騎數(shù)遷移。

    羽檄從北來，厲馬登高堤。長驅(qū)蹈匈奴，左顧凌鮮卑。

    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

    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3、言念君子，溫其在邑。方何為期？胡然我念之！出自《秦風(fēng)小戎》。

    謝謝大家的留言，已經(jīng)盡量都回復(fù)了，手好酸。

    有三位特意留言棄文的，一樣紅包歡送。江湖有緣他日再見。

    再有棄文的讀者還請手下留情，真的無需留言特意告知了，人艱不拆嘛。這已經(jīng)遭受物質(zhì)打擊了，還要來一下精神打擊，我深深感覺到晉江的作者們還真是都身不殘志超堅，強(qiáng)大。佩服！哈哈哈。

    對寫作有意見的盡管提哈，這個我都會認(rèn)真研讀。

    這兩章貌似才真正是青春飛揚無限好。寫的時候開心，也祝大家圣誕快樂，看文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