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些碎片中，他們辨識出了一些法力，比如呼風(fēng)喚雨，再比如，通過冥想預(yù)知未來。

    他們看到化作原型的女婒闔目靜立在那里，合十的雙手間不斷有光彩溢出，一團(tuán)懸于她頭頂?shù)拿造F中綻出畫面。他們于是隨著她看到遙遠(yuǎn)的母系社會、在現(xiàn)在看來十分暴虐的奴隸制度，然后一步步走向秦、漢、三國，迎來盛唐，又送走大明。

    猝不及防間，現(xiàn)代城市的上空驀然劈出一道裂縫，這裂縫對他們而言并不陌生，楚瀟倏然倒吸冷氣：“她看到了次元撕裂……”

    畫面中，女婒猛地噴出一口鮮血。

    神龍驚然沖來將她扶住，一疊聲地急問她怎么樣，但女婒神色恍惚，望著眼前的空氣呢喃低語：“劫數(shù)……”

    “又是人間嗎？”神龍鎖眉。

    而女婒搖頭：“不，兩界……還有，還有我的劫數(shù)……”

    神龍悚然一驚。

    “我知道為什么jiejie當(dāng)初那么確定只有她能救世了?！迸畩蛲蛏颀?，經(jīng)歲月磨礪已然變得如當(dāng)初的女媧一樣波瀾不驚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淡笑，“我感受到了更古早的神祇的召喚?！?/br>
    “不……”神龍一把緊攥住她的手腕，“現(xiàn)在什么都沒發(fā)生，你不能……”

    “他們說，我注定活不到再次滅世的那一天。”女婒鎖起眉頭，靜靜地回思著，“他們說，如果我想救世，還要依靠jiejie沒用完的五色石?！?/br>
    “……你出現(xiàn)幻覺了吧？！”神龍大惑不解，“如果你都不能活到那時候，你怎么用女媧大神留下的五色石救世？！”

    女婒抬起頭：“可以提前讓它們進(jìn)入輪回?！?/br>
    “什么？！”

    “它們擁有神力，不會像人類一樣一死便徹底離開人間，可以讓它們像神獸一樣，進(jìn)入一世又一世的輪回?！迸畩虻馈?/br>
    “這不可能?！鄙颀堄X得匪夷所思，搖著頭說，“它們只是……它們只是石頭，擁有神力的石頭也還是石頭。它們沒有靈體，能進(jìn)入輪回的必須是生命?！?/br>
    “那就讓他們和人類或者妖物的靈體融合在一起?！迸畩蛎摽诙?，下一秒，她倏然愣住。

    她蘊含宇宙般的美眸在愣怔中失去了焦距，過了良久，才逐漸的、一分分地回過神來：“所以我活不到那個時候……”

    “……什么？”神龍忐忑地望著她，她回看過去：“我的神力可以讓五色石和靈體融合。”

    “……”神龍滯住。

    短暫的寂靜后，他爆發(fā)般地吼道：“不！不行！”

    “我是正神，我必須救世。這是我的職責(zé)所在，也是我jiejie的遺愿。”女婒據(jù)理力爭著。

    神龍道：“可是……”

    “沒有可是！”女婒壓過他的聲音，“這是我必須做的事情，這是命中注定。如果我們身為正神逆天改命，會導(dǎo)致無法預(yù)知的災(zāi)難，到那時候……”

    “可是我愛你??！”神龍將被截回的話咆哮而出。

    女婒的聲音一噎。

    “可是我愛你啊……”神龍的聲音虛弱下去，“你為人類走了，你讓我怎么辦?！?/br>
    女婒怔怔地看著他。

    祝小拾無法想象這種以萬年計的愛情是怎樣的，但從他們的眼中她能感覺到，他們的感情一定很深。

    “我不知道我的壽命還有多長。如果我熬著不轉(zhuǎn)世，我可能還能活幾十上百萬年?！鄙颀堘葆宓赝?，“那么長的歲月，你讓我一個人過嗎？”

    女婒沒有說話。

    她躲避著神龍的目光盯向地面，薄唇微微戰(zhàn)栗不止，死寂在他們之間持續(xù)著，持續(xù)了好久，她才重新抬起頭：“神龍?！?/br>
    神龍靜然不言。

    她也把沒打斷的話說了下去：“如果我們身為正神逆天改命，會導(dǎo)致無法預(yù)知的災(zāi)難。到那時，你怎么辦？”

    “我不需要你拿命救我！”

    “那我們的孩子呢！”女婒爭辯道，“對！我換你們?nèi)魏我粋€都不值得！那你的命、我們的孩子的命、成千上萬人類和妖物的命加起來呢！”

    神龍啞聲。

    他想說，在我看來這些都沒有你重要，可他知道自己不能這樣說。

    沒有人有資格這樣說。

    “我必須做這件事，對不起?！迸畩蜉p輕說著，緩緩靠在了神龍胸口上。神龍眼中黯淡，過了好久才抬手把她攬住：“我會一直記得你的?！?/br>
    他低頭吻著她柔軟的頭發(fā)，眼中的難過和溫柔相絞，最終化成了無可言說的痛苦。

    “別讓孩子們接觸其他的種族了……妖、人、神都不要，他們是神獸，就讓他們和神獸在一起?！?/br>
    那樣，在遇到事情的時候，他們至少可以擔(dān)負(fù)同樣的責(zé)任。

    也不會有哪一方不得不先行離開，讓另一方承擔(dān)漫長的孤寂。

    作者有話要說：　　據(jù)說我的作者有話說太破壞氣氛

    于是今天作者不說話【包子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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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3更新推遲通知】】】

    今天的更新會遲一點，

    昨天失眠太慘烈了，于是午覺睡過了

    什么時候碼完什么時候更，應(yīng)該不會太遲噠~

    第147章 終結(jié)卷（六）

    就這樣，女婒救世的事也成了定數(shù)。

    女媧補天剩下的五色神石有幾百顆之多, 她需要挑定凡人凡妖, 用神力將它們逐個融入靈體。

    這是個非常耗費心神的過程。于是, 祝小拾和楚瀟便在環(huán)境中看到，女婒在日復(fù)一日的施法過程中，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衰老了下去。

    這個過程對于陌生人來說已很悲情，于家人而言更是殘酷。

    于是, 在女婒又一次因為法力消耗過多而暈厥時，他們的兒子、也就是九子的父親, 一把搶走了盛在巨大白碟中的剩余的五色石。

    神龍急忙追出, 但他們的兒子此時已值壯年, 化作原身游走的速度比父親要快上許多。

    他一舉沖上云霄，將五色石揚起，又張開龍口將它們盡數(shù)吞入腹中。

    “住手！”神龍遙遙喝道, 趕至面前一舉撞向兒子腹部，“吞食神物是要遭天譴的！吐出來！”

    兒子不聽, 緩過氣來便再度躥開, 一言不發(fā)地躥向更高的地方。

    神龍焦急追去：“站??！”他施法展開法術(shù), 一道法陣在年輕的巨龍面前凌然顯形，巨龍怒然回頭：“您真的要看母親去死嗎！我不在乎人類怎樣, 也不在乎是不是會波及我們——如果要死，我們就一起去死，憑什么讓母親先走！”

    “你把神石吐出來！”神龍怒然躥上數(shù)丈，咒語輕念間, 法陣倏然縮小，將兒子緊緊縛住。

    神龍逼上前去，竭力維持著理智，才沒讓私欲占據(jù)心神。

    他深吸了一口氣：“你母親位列正神心懷大義，你不助她，還要讓她因你而速死嗎！”

    “您這是什么……”

    “你如果現(xiàn)在被天譴帶走，她受得了嗎！”神龍再度縮緊法陣，“吐出來！快！”

    天邊，雷鳴電閃已然驚起，厚重的烏云層層交疊，像是那些傳說中更久遠(yuǎn)的神祇下壓的怒氣。

    “吐出來！”神龍喊到聲嘶，“你為囚牛想想！他才剛剛出世！”

    但年輕的巨龍閉上了眼睛，無聲地做著反抗。

    神龍無計可施，只能狠心而為。

    他闔上眼睛，顫抖著緩了一息，再度向兒子襲去。

    被法陣束縛的年輕巨龍無力抵擋，一撞間，周遭氣流轟然震蕩，巨龍一聲悶哼，無數(shù)五色神石從口中噴出。神龍掐準(zhǔn)時機(jī)以法力相輔，硬生生將他吞下的五色石全逼了出來。

    頃刻間，電閃雷鳴驟然減弱。遮天蔽日的烏云漸漸消散，露出原本清明天色。

    年輕的巨龍無力倒下，身體從云間墜落，內(nèi)傷導(dǎo)致的鮮血溢出嘴邊，緩緩在無邊無際的天上散開，化作雨水，灑向蒼茫大地。

    他的身子轟然落在地上，飛禽驚起，走獸奔逃。他目光渙散地躺了很久，終于，怔怔地笑了一下。

    在他的舌下，壓著方才死命擋住的最后一塊神石。他輕緩著氣息，將它吞了下去。

    他想，救世怎么也不差這一塊。如果少這一塊便能讓母親多活一口氣，那就是值得的。

    至于吞噬一塊神石會讓他折壽一萬年——每一世都折壽一萬年，那無所謂，他不在意。

    又過了許多個日夜，女婒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

    不知是回光返照，還是兒子藏下的那一顆五色神石讓她尚有些余力，她在彌留之際恢復(fù)了最美的容顏。

    神龍坐在床邊緊握著她的手，久久都沒有說話。女婒特同樣只是靜靜回看著，好像在這最后的光陰里，將對方牢牢記住，是對他們而言唯一要緊的事。

    終于，女婒生命終了，身體化作金輝，消散于神殿之中。

    她從未下過凡，人界不知她的存在。但在妖界，獸鳥哀嚎遍野，久久不絕于耳。

    楚瀟與祝小拾怔然沉浸于悲傷之中，然而下一秒，幻境猛然消逝，一聲蒼老的悶哼驀地將他們從悲慟中抽離。

    楚瀟定睛看去：“爺爺！”

    體力不支的老龍栽倒在地，祝小拾忙去和楚瀟一起攙扶。他們將老龍扶到床上，老龍思緒不清，昏昏沉沉地念著：“女婒，女婒……”

    關(guān)于五色神石的下落，似乎有線索了。但老龍年紀(jì)太大，二人實在不敢就此離開，便在洞府里守著。

    三天三夜，老龍昏迷了足足三天三夜才醒，睜眼時，他眼中渾濁盡消，神采奕奕如同年輕人一般。

    他銜著迷離的笑，舒出了一口悠長的郁氣：“好久沒這樣見過她了……”

    “奶奶她……”楚瀟坐在床邊，靜默了一下，“如果正神也有‘在天之靈’，她一定也很想您?！?/br>
    “正……”爺爺一愕，“你們知道了？”

    “……您把我們封在幻境里了?！背t啞聲一笑，端來清澈的泉水喂給他喝。

    老龍喝了幾口，聲音喃喃地跟他們說抱歉，遲疑了片刻，又說：“那五色石的事情，你們是不是也看見了？”

    “是的?！背t點頭。他心下本不想在此時多提這個話題，但看爺爺似乎精神狀態(tài)還不錯，就索性抓住這個他清醒的機(jī)會，直接問了下去，“幾百顆神石和人類、妖物的靈體相融，如同是神獸一樣轉(zhuǎn)世輪回……您知道他們都是誰嗎？現(xiàn)在在哪兒？”

    “唔……”老龍笑起來，反問，“你知道現(xiàn)在人間有多少人口嗎？”

    楚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