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身邊隊員的中文標準而刻板:“變異河童高約5.6米,含鱗片體重約242千克。身上……”隊員不經意地抬眼,發(fā)現(xiàn)上司的雙目有點放空,“上校?” “嗯?你繼續(xù)?!?/br> 隊員又忙將目光挪回筆記本上:“身上發(fā)現(xiàn)一個六邊形鐵盒,邊長3厘米,高2.5厘米。經初步檢測,鐵盒外層為高硬度合金,涂有防輻射層,內部結構因現(xiàn)有設備不足,暫未測出?!?/br> 克雷爾伸手:“我看看?!?/br> 隊員立刻一遞,一個裝著銀色六邊形金屬物的透明隔離袋送到了克雷爾手里。克雷爾隔著袋子看了看,又遞回去:“調技術組來湖北?!?/br> “……上校?”隊員怔怔,小心地又確定了一下,“調技術組來湖北?不是把這個送回北京?” 克雷爾點頭。 “可有些大型儀器……” “他們會有辦法解決運送問題。”克雷爾說著,面無表情地一脧那個隔離袋,“這很可能是高輻射物。如果造成河童變異的東西是它,在運送過程中一旦出現(xiàn)問題,自己人傷亡就算了,周遭居民怎么辦?” “……”這句話牽出的設想令隊員冷汗直冒,當即應了聲“是”,轉身去照辦。 巨大的廢墟前,克雷爾又眺望遠方了好久。那片河童出沒的寬敞河流在此處只能看到小小一角,在黃昏下泛著橙紅的光。那橙紅的光看久了有點兒刺眼,就像是讓他看到祝小拾身邊總有人比他走得更近一樣。 湖底,楚瀟和祝小拾走了近一個小時后,可算有了發(fā)現(xiàn)。 他們走到了一個斷崖處,斷崖之下,是一片面積很大的湖底平原。平原上有一簇簇珊瑚的礁石,其中不少都好像有搭建的痕跡,像是什么生物在這里搭出的座座巢xue。 然后,祝小拾注意到了不遠處一個突兀的小山包:“你看那個!” 她說著已率先躍下斷崖,在浮力的幫助下穩(wěn)穩(wěn)落至平原。楚瀟隨之跳下,祝小拾看看眼前一座座很可能是河童巢xue的東西,將匕首握在了手中。 二人一步步往前走去。腳步間,群魚四散逃走,貝殼紛紛關閉,覓食的螃蟹橫行急奔,撲通跳入沙洞消失不見。 片刻后,他們到了小山包前。 這小山包不過四五米高,站在下方能一眼看到山頂。上面光禿禿的,沒有任何水生物附著,只在最上方隱隱透出些詭異的紅光。 “這是什么?”祝小拾問。楚瀟嗵地一拳打上去,一片沙土滑落,在水中震出一陣污跡翻滾,又緩緩下沉。 “嗵——”他又打一拳,身后響起“哇!”地一聲。 祝小拾握著匕首的手一緊,小心翼翼地緩緩回頭…… “嗷!”貔貅兇巴巴示威的同時,祝小拾聽到耳邊一陣水聲急響,剎那間楚瀟已飛身竄去。他在水里的動作比在岸上還要快上許多,祝小拾只看到人影一閃,下一秒便已是他定在河童面前,舉起河童咔吧擰斷了脖子! 但緊接著,更多河童從簇簇礁石中顯形。 這一個個像人又不像人的身影逐一冒出的畫面有些可怖。祝小拾當即想沖上去幫楚瀟,但抬腳,理智讓她意識到了自己幫不上忙。 她還是能感受到水的阻力的,而楚瀟與河童的行動都完全正常。如此一來,她是眼前所有人中唯一一個行動遲緩的,一旦沖上去,很可能不近幫不上忙,還會拖楚瀟的后腿。 定了定神,祝小拾再度抬頭看向山包頂端。 “貔貅!”她一叫,貔貅抬頭,她將手插入沙層試了試軟硬度,低頭又道,“我上去看看,你幫我盯著點兒,要是有河童過來你就嚎一聲?!?/br> “貅!”貔貅立起身,做了個敬禮的姿勢。 “你自己也注意安全?!弊P∈坝值?。 貔貅繼續(xù)敬禮:“貅!” 礁石堆間,楚瀟身手敏捷,風馳電掣般掠過一個又一個河童身邊。一聲聲慘叫中,越來越多的河童斷頸而死,接著又有新一波如潮水般猛撲而上。 楚瀟面色平靜,幾分涼薄從眼底絲絲縷縷地沁出來。一腳飛踢的同時,手形在水中迅速一轉,一個自成一體的水球瞬間在掌間成形。他運力一推,水球裹挾著巨大的能量急撞而出,沿途許多河童被碾成齏粉,周遭礁石也灰飛煙滅。 小山包處,祝小拾已攀至一半。 這小山外層土質松軟,好處是可以輕松地將手腳卡進去,便于攀爬;壞處是有些地方過于松軟,稍一著力就會塌陷一塊,令她下滑幾分。 這搞得祝小拾有點暴躁,一度懷念在水中正常游泳的狀態(tài)。現(xiàn)在她雖然拜楚瀟所賜,體會到了“湖底行走”的樂趣,但無奈游泳游不成了,腳下引力帶來的感覺和在地面上差不多,劃水完全劃不起來。 不然就這么個五六米的小山包,一竄就上去了,多方便??! 祝小拾咬著牙繼續(xù)往上爬,山腳下的貔貅突然“嗷!”地一吼,接著,喉中發(fā)出不友好的低沉嘶鳴。 她警覺低頭,只見一個河童壯著膽子步步逼近。小胖貔貅后腳蹬蹬,突然一沖而上,在水中宛如一道灰色閃電,咣嘰將躲都來不及躲的河童撞暈了過去! 祝小拾:“……” 不愧是水相妖,在水里的敏捷度格外驚人。 祝小拾繼續(xù)向上爬著,不遠處的河童們逐步察覺了自己的不自量力,在楚大總裁孤身一人、赤手空拳的進攻下慢慢潰不成軍。 他的一招一式不僅速度極快而且無懈可擊,在旁觀者看來,或許極具可觀賞性,每一個完美的招式都賞心悅目。但對于正被他打的河童而言,這無疑是種族延綿上萬年來最可怕的噩夢。 “咔——”又一個河童在他手中斷頸而死后,圍在四周的河童們再也沒有哪個敢沖上前送死,瑟瑟縮縮地往后退。 退出一定距離后,它們陸續(xù)跪了下去,呈現(xiàn)出十分卑微的姿態(tài)。 這是服輸?shù)南笳鳌T诖酥?,為了避免族群覆滅,眼前的勝者提出的任何條件它們都會盡力達成。這是在妖中流傳千萬年的不成文的法則,是許多弱小種族逃過滅頂之災的方式。 楚瀟冷眼劃過它們,放下拳頭,就地盤腿坐下:“都是妖,我知道我的話你們憑感覺也聽得懂?!?/br> 河童們發(fā)著抖點頭。 楚瀟又說:“你們不能再sao擾人類了,我要求你們按照你們祖輩的方式生活。不管有怎樣的理由,都不許再拐附近的小孩子下水,會把他們送回去也不行?!?/br> “哇——”河童間傳出一聲微弱的抗議。 楚瀟眉頭立起:“我知道你們萬年以來被留在人間,對妖界的構成不熟悉,也不清楚我是誰。但你們如果不照辦,大妖一起來討伐時,你們一定會后悔?!?/br> “哇……”那個抗議聲更加弱了,但緊接著,又還是斷斷續(xù)續(xù)說了下去,“哇——哇哇哇,哇哇咔,嘟哇哇哇——” 楚瀟聽著聽著,冷峻的面容微微一顫:“你說真的?” 那河童怯怯地點點頭,嶙峋的手指一指小山:“嘟哇哇,哇哇哇哇,哇!” 楚瀟心底暗驚,鎖眉邊思量邊回過頭,還沒定睛看清,爬到山頂?shù)淖P∈耙唤校骸俺t!” 楚瀟微凜,腳下一踏,直竄而出。 他很快就落在了她身邊,祝小拾面色輕顫著指指面前:“你看這個……” 山頂正當中的凹陷,像是火山山口,但里面填著的不是巖漿,而是一臺金屬的儀器。 儀器最上方是一塊平整的臺面,呈暗紅色,從此處看去如同一片濃郁的血漿一樣,令人生畏。 “它們說這里面的光,在夜里會變成綠色,不知有什么用?!背t說著抬頭望向湖面,“天快黑了,我們先離開?!?/br> 他說著,雙手一扶祝小拾的腰。 祝小拾反應極快,立刻推住他的肩頭:“你干啥!” “不渡氣你適應不了水面上的氣壓?!背t慢條斯理,深邃眼底彌漫開的笑意讓她好想打人。 然后他湊近了一點,壓低的聲音聽上去非常促狹:“你要是非想理解成強吻,也不是不可以?!?/br> “……”祝小拾羞憤地一腳剁向他的腳,他低聲一笑,俯首繼續(xù)壓進了。 水上,更為專業(yè)的妖務部技術組還要過幾個小時才到,當?shù)乇憔o急調集了科研人員,對那個六邊形小盒做了初步研究。 民警模樣的小哥走到酒店門外時,克雷爾正忙里偷閑難得小睡。值班的隊員想把人攔下,等他十分鐘后起床再說,但聽民警簡單說完情況,面色發(fā)白地直接過去敲了門。 克雷爾凌然睜眼:“進來。” 隊員進了門:“上校,當?shù)匕才诺目蒲袌F隊送來了樣本的初步調查結果。” 克雷爾頭枕雙手,灰藍的眼眸仍望著天花板:“念。” 隊員吞了吞口水,撕開密封的信封“經檢測,金屬物內部構造精密復雜,其中含一邊長一厘米的立方體高輻射物。經初步判斷,來自于……” 那個地名令隊員毛骨悚然。 克雷爾鎖眉看向他:“什么地方?” 河面,楚瀟帶著祝小拾游上岸時,隱約看到微弱的綠光從河底泛出。 祝小拾不安得喉嚨里發(fā)緊,想問那到底是什么鬼,但楚瀟幾步走來,一把擁住她。 祝小拾炸毛:“你又干啥?。。 ?/br> “衣服濕著,怕你凍著?!背t語氣鄭重地擁著她,手也不亂摸,目光靜盯著水底泛起的那抹不真切的幽幽淡綠,心底一抹不安升騰而起,連她近在咫尺的氣息和心跳都無法將這種不安沖淡半分。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更晚啦,于是本章照例小送一波紅包~ 送到0:00之前的評論都送,依舊正常發(fā)評的妹子請正常打分,專要紅包的評請打零分。但兩種評論都會戳紅包,正常評論過后不用重新發(fā)0分評啦,么么噠~ 第58章 西陵峽里歡樂多(九) 福島第一核電站。 這個字眼落入克雷爾眼中的第一秒, 就將他的呼吸都噎了好半晌。 這個地方早在幾年前, 就已淪為全世界皆知、無人不為之惋惜的禁地。輻射造成的巨大污染令方圓數(shù)里內都無人敢踏足,事發(fā)當日沖上去的志愿者更再撤下來的十分鐘內已全部殞命。這幾年中, 單是這個名字,都令人望而生畏。 于是他一時甚至顧不上多想這個任務的難度,教養(yǎng)造成的本能使他脫口便問:“參與檢驗的人員安全嗎?” “相關人員都沒事。”隊員道,“受檢樣本設計精密,除非啟動或強行損毀導致輻射泄露,平時都處于安全狀態(tài)。另外檢測人員在開始檢測時也已知道它是高輻射物, 非常小心。檢驗結束后也立刻進行了體檢,未發(fā)生異常?!?/br> 克雷爾長長地舒了口氣,他接著伸手將文件夾接了過來:“我知道了,你去一趟北京,將完整經過口述給唐中將。如果半途被人截住——” 隊員肅然立正:“明白, 以命保機密?!?/br> “辛苦了。”克雷爾鄭重地敬了個軍力, 隊員也沒有再說什么, 利索地轉身離開。 留遺囑,按流程是有正規(guī)的環(huán)節(jié)的。隊員可以在無人的地方,安安靜靜地將想留給家人的話都寫下來, 不需要說給外人。一旦任務犧牲,被保護嚴密的遺囑將會與撫恤金一起交到家人手中;而如果平安歸來,他就可以自己愉快地把遺囑燒了。 軍人就是這樣,在妖務部任職就是這樣。 這是一支從建立的第一天起,就比世界上大多數(shù)軍隊承受了更多風險的隊伍。他們不效忠于任何一方政權, 他們的使命是與次元裂縫那一邊的力量抗衡,保護全人類的安全。 ——克雷爾曾經以此為榮過?;蛘哒f,其實時至今日,他也依舊以此為榮,只不過在看過了太多生死之后,這份榮譽感也變得悲壯而凄涼。 在他進入妖務部之初,他曾被派往海地執(zhí)行過任務。在那個全世界數(shù)一數(shù)二的貧困的地方,他目睹過不知名的妖物化作旋風攻入辦事處。那風聲里掀起慘叫,等到風聲退去,樓里到處都是血跡和碎尸。那些片刻前還在談笑風生的同事們沒有來得及做出任何應對,上百條人命,就這樣被“風”帶走了。 后來,他被調到了亞太部。走過印度、越南、老撾,到過因為“三不管”而早年毒|品盛行、如今妖物盛行的金三角,每一個地方都留下了很多條人命。 他能這樣快的升任到上校,是因為他在妖務部里的資歷夠深。但他能做到資歷夠深,很大程度上只是因為他一次次地都活下來了而已。 那么多曾經和他一起并肩作戰(zhàn)的戰(zhàn)友,都沒了。 有的有具全尸,有的尸骨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