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走到一座高山前的時候, 我才打起精神來,豬八戒這一路都殷勤小意, 看我似乎有興趣, 急忙仗著地頭蛇的身份介紹了起來, “此山叫做浮屠山, 山中有一位烏巢禪師,他在此地修行, 我曾與他見過幾面。” “那位烏巢禪師是何來歷?也是佛門中人嗎?”我問。 “正是?!必i八戒答道, “他有些道行, 還曾勸我跟他一起修行, 就是我后來……嘿嘿, 沒去?!?/br> “如此說來, 也是一位有德之人。”我點了點頭,“八戒,前頭帶路,引我去見見那位禪師。為師許久不與人論法,怎能過門而不入?” 然后我被傳《多心經(jīng)》一卷,烏巢禪師說在魔障之處, 只要念了此經(jīng),就可保我不受傷害。 《多心經(jīng)》全名《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我在大唐里沒有學(xué)過這卷經(jīng)文, 但奇怪的是,剛聽了第一句,我就覺得詭異的耳熟,等聽到烏巢禪師念到“……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時候,我才想起來這股熟悉感從何而來。 我上輩子寫過! 當(dāng)然,我上輩子對佛經(jīng)是沒什么興趣的,但我從小被母上大人摁著練了一筆好字,然后被我哥發(fā)現(xiàn)了,就被他拉著寫了許多箋子,這些都是重復(fù)率極高的詞句,聽說極受女同學(xué)歡迎。至于我哥為什么不親自寫,實在是這是他為數(shù)不多的短板之一。 我哥其實和我只有一半血緣關(guān)系,我倆是同母異父,聽說他還有兩個同父異母的弟弟meimei。想也知道,我哥他原來就是個家庭破碎的產(chǎn)物,不過我哥過的太瀟灑,壓根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就直接去國外浪了。我和他真正相處的時候只有他大學(xué)那幾年,他來到我住的城市讀書,讀的專業(yè)還是我爸教的,而且特別有天賦,讓我爸恨不得那是他親兒子。 沒辦法,誰讓我爸他親兒子我對西語毫無興趣,后來更是跑去學(xué)車輛了呢。 反正,那段時間我挺高興我哥來,壓根沒去想失寵爭寵的問題,一見他就化身跟屁蟲??梢哉f,家里唯一表現(xiàn)的淡淡的就是母上大人了,表現(xiàn)的不像親媽反而像繼母,不過我聽說我哥親爸那邊也是一樣,倒是后媽更像親媽。老實說,這種關(guān)系不僅讓還在青春期腦洞特別大的我感到一點尷尬,同時還堅定了我結(jié)婚必須慎重的心,并由衷的好奇我哥是怎么適應(yīng)還沒變態(tài)的。 我哥當(dāng)時看我的眼神宛若我是一個小智障,“不是你以為是煩惱的事對其他人也是煩惱,大家誰也不欠誰的,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就行了。與其去想怎么也得不到的,還不如省省腦細(xì)胞,多想想有意義的事。他們又不欠我撫養(yǎng)費?!?/br> “可電視里不是那么演的啊?”我記得我當(dāng)時還特委屈,虧我在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還仔細(xì)分析過我哥到底是渴望家庭溫暖的小可憐,還是已經(jīng)黑化的復(fù)仇者。 后來我被母上大人塞得的那些補(bǔ)腦產(chǎn)品吃的想吐,總算是結(jié)束了中考,在和我爸聊天時無意中發(fā)現(xiàn),那全是我哥建議的。 “你哥多關(guān)心你啊。”我爸還特欣慰。 可我總覺得我哥讓我補(bǔ)腦不是為了中考。 再后來…… 我想到這里的時候有些低落,我哥去美國參加婚禮的時候遭遇了汽車炸彈襲擊,母上大人親自去美國領(lǐng)回了骨灰,然后緊接著就把我的出國深造機(jī)會給斃了,弄得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和她解釋,國外那么多國家,不是每一個都很危險啊。母上大人當(dāng)然知道這件事,但她決心不講理,我也沒辦法。 可留在國內(nèi)也不代表就安全,至少,我想破腦子也想不起來我是怎么死的,只記得我之前在家里睡午覺來著。 唉,母上大人注定要受到一輪更猛烈的驚嚇了。 我真是個不孝子。 現(xiàn)在想想,我這輩子被遺棄的時候就對尋爹找娘不那么熱衷,沒準(zhǔn)還是受了我哥的影響。 不過,連我這樣的宅男吐槽役都有轉(zhuǎn)世為人的機(jī)會,雖然前途渺茫。我覺得我那個天生屬性帶浪的哥也不一定就真的去見上帝了,我只能這么想,要是我能回去,一準(zhǔn)給他多念經(jīng)。其他被我超度的人都轉(zhuǎn)世投胎到了富貴人家,沒理由輪到自家人的時候就少了優(yōu)待。 前提是,我能回去。 我連自己時怎么來的都不知道,難道要用最笨的辦法,活到新世紀(jì)嗎? 唉,想想就讓人覺得絕望。 烏巢禪師傳完《多心經(jīng)》給我之后,看我決心去西天而不悔,又給我留了一首詩,我覺得那算是一首預(yù)言詩了,因為里面的內(nèi)容給我的感覺似曾相識,不僅說了還沒遇到的沙僧,更有其他妖魔。 我正想問個仔細(xì),烏巢禪師就已經(jīng)化作金光離開了。 回頭再看,猴哥又成了竄天猴,拿著如意金箍棒就追了上去。 “這是怎么一回事?”我問悟風(fēng),“悟空怎么生氣了?” 猴哥一臉喪氣的又飛了回來,看來沒追上,“我怎么不生氣,那個烏巢可是把我們師兄弟罵了一場!” “有嗎?”我仔細(xì)回憶了一下,“他難道講的不是西天路?” “他說多年老石猴,那不是在罵我?”猴哥瞪眼。 “他還說老豬是野豬挑擔(dān)子?!必i八戒補(bǔ)充。 我又看向悟風(fēng),別猶豫了,你被說什么了。 悟風(fēng)又是憨笑,“興許我來歷最小,那禪師沒提我?!?/br> 猴哥還在對著烏巢運(yùn)氣,看樣子很想再去捅一捅,倒是豬八戒,回神的很快,“猴哥息怒,這禪師不是還說了一句水怪前頭遇嗎?我們接著走下去,看看那是否靈驗?!?/br> “沒錯?!蔽尹c頭,“剛剛那一篇《多心經(jīng)》讓我受益良多,我們還是快去找一個住處,停歇下來小住一陣讓為師好好參悟一番?!?/br> “師父?!焙锔鐞瀽灥恼f,“你騎在白馬山也能參悟?!?/br> 可騎馬不耽誤趕路啊。我在心里翻了個白眼,“你不懂,聽我的?!?/br> 這年頭的人口密度非常讓人絕望,我們又走了個把月,直到樹葉染金黃的季節(jié)才又看到一個村莊。 按照慣例,我們再次去化緣求齋借住,我和悟風(fēng)還好,都比較在意形象,我的相貌自不必說,連悟風(fēng)的黑臉看起來都相貌堂堂。相比之下,猴哥和豬八戒就有些不拘小節(jié),嚇壞了不少人。 好在我大唐御弟圣僧的名號還是管些用的,最后,我們借住了一戶人家,詢問了一下村里狀況,我覺得,我應(yīng)該在此地多駐留一會兒,做一個合格的傳教士,讓我佛的慈悲灑遍世間每一個角落。 噫,這可是個貓冬的好地方,我可不想像上個冬天那樣,整個人都被凍成冰棍。 悟風(fēng)對我的提議很感興趣,猴哥習(xí)慣性反對,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點頭同意了。豬八戒不明所以,猴哥解釋道,“我等一路向西,雖然有道路艱難阻礙妖魔環(huán)伺可做考驗,但功德畢竟沒有傳法大,見了菩薩也不好說話?!?/br> 豬八戒聽的似懂非懂,我的嘴角一抽,感情猴哥還記得讓觀音多欠他人情,好賣力重塑花果山輪回呢。 總之,最后,村莊里的耄耋老人代表眾人給我們騰了一間房子,讓我們有了落腳之地。 于是,我過上了上午傳經(jīng),下午解惑的日子。 村莊里的人但凡有煩惱,都樂意過去和我說一說,哪個晚上睡不著覺啦,哪個丟了一只鞋啦,哪個養(yǎng)的母雞不下蛋啦,哪個夢到已經(jīng)去世的老母啦……這還算是好的,等我們更熟了一點之后,有人感冒發(fā)熱來找我,有人跌斷骨頭來找我,還有更過分的,有女人生孩子也來找我! 前面兩樣我還能幫著處理一下,但最后一樣,我是真的無能為力,但人家家屬特別信任我,到底把我拉了過去,然后我就站在產(chǎn)房外面念經(jīng),聽著婦人慘嚎,血氣在鼻端久久不散。 我已經(jīng)決心不娶妻生子了,為什么還沒逃過這一遭? 但自從一個難產(chǎn)的女人平安誕下嬰孩后,我再說自己對婦人生子無益只是起一個安慰劑的作用,也沒人信我了。 我只能慶幸,這個村莊的人不夠多,懷孕的婦人也少,不然,這個地方我真的沒法久住。 過年的時候,村中耋老還特意讓家里的兒媳婦來幫我們張羅出一席素菜,我們師徒幾個倒是吃的其樂融融,還喝了幾盞素酒。我本來是想多喝一點的,但這里的酒只是沾了點酒味兒,嘗嘗味道還好,但喝下去卻少了痛快的感覺。 我決定,改天和猴哥討論一下猴兒酒,聽說那才是少有的佳釀。 在這里也住了幾個月了,猴哥他們幾個從一開始的遭人懼怕到后來的受歡迎,只因為他們沒事就上山撒歡,見了財狼虎豹攔路就忍不住打一打,打死之后又不吃葷,便把那些皮rou都留給了村人。村人如何能不喜?既少了禍患,又能吃上大rou,皮毛還能做新衣。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這個道理古今都有,中外通用。 待到了春暖花開的時候,已經(jīng)不是我們不想走的問題了,而是村里的人千方百計的打消我們要離開的念頭,想讓我們長長久久的住下去。 噫,我做人真是太成功了。 第35章 為了打消我們?nèi)ノ魈斓闹饕?,耋老甚至說出了要取經(jīng)不如去東天的話。 東天……可不就是大唐嗎? 我是從那來的! 我簡直哭笑不得, 就算我是為了拖延, 可要是往回走, 這個目的性會不會太大了一點? “有取經(jīng)的心自然是好的,可你不知道, 這路上著實難走?!瘪罄险Z重心長的說, “不說別處, 就這里, 向西三十里的地方,有一座山, 叫做八百里黃風(fēng)嶺, 那山里就有很多妖怪。那黃風(fēng)大王更有神通, 他吹起風(fēng)來, 被刮著的人沒命活的!長老何必去送死, 在這里長長久久的住下來, 我們也聽你傳道講經(jīng),不好嗎?” “前方有妖怪?”我一愣,等耋老離開之后,看向猴哥,只距離三十里,他們會不知道? “是有一妖怪?!焙锔鐟醒笱蟮挠美C花針大小的如意金箍棒掏耳朵, “只是沒聽說那妖怪禍害過這里的人,況且我們只是路過,他不來找麻煩, 我們何必掏人老窩?” 我挑眉,這知書達(dá)理的,簡直不像猴哥了。 豬八戒插了一句,“可不是,要是人家好端端的在山里做著大王,我們上前就去砸人家大門,沒仇也變得有仇了?!?/br> 悟風(fēng)點頭,“以和為貴,以和為貴。” 好吧,不管怎么說,他們不去搞事,作為師父,我應(yīng)該是感到欣慰的。 雖然我覺得,黃風(fēng)大王這個名字怎么聽怎么耳熟,絕對是會在我西行路上添麻煩的存在。 有時候,我真恨我過于敏銳的直覺。 我丫又被妖怪抓住了,就在黃風(fēng)嶺。 猴哥他們的屬性現(xiàn)在變成了不惹事也不怕事,所以,他們沒打算在黃風(fēng)嶺搞事,但如果有人上前挑釁,那也絕對是如意金箍棒加黑纓槍加九齒釘耙一起上,這個陣容我都說不出不好來,對付一只老虎妖,那不是輕而易舉? 于是我就疏忽了,被那只老虎妖抓走了。 我就不明白了,那明明是一只老虎,怎么會使出金蟬脫殼之計?居然還真把猴哥他們蒙住引走,轉(zhuǎn)身就把我逮了。 明明那個小名叫金蟬的人是我好嗎? 單挑我不怕,但那群不要臉的就上來群毆,我再一次憋屈的被綁了。 這一次,我被綁在一石柱子上,從那些小妖口里得知了他們的打算,比如說,黃風(fēng)大王打算把我綁上幾天,先不動我,要是沒人打上門來討要我,那正好,到時候肚里都東西都餓干凈了,正好下鍋。要是有人來找我…… 反正,那群小妖對黃風(fēng)大王的本領(lǐng)都是極信任的,半點不擔(dān)心。 我其實也不擔(dān)心,未來的可怕在于不可知,我可不算全知全能也明白事情走向游戲規(guī)則,我會受一些皮rou苦,但絕不會受傷,更別說丟掉性命了。再有,天上還有那些什么六丁六甲、五方揭諦、四值功曹、以及十八……啊,不對,應(yīng)該是十七護(hù)教伽藍(lán)輪班制日保護(hù)我呢。 你看,一旦摸清了對手的底細(xì),事情往往就簡單明了很多。 我稍稍動了一下被繩索縛住的胳膊腰腹,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義無反顧正氣凜然,然后,開始……念經(jīng)。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抽空刷一下我對佛教死心塌地視死如歸九死不悔的人設(shè)好了。 等我把我會的經(jīng)文從頭到尾背了一遍,正在參悟《多心經(jīng)》的時候,一個一身金甲的妖怪走了進(jìn)來,旁邊的小妖都叫他‘大王’。我就知道,這是此處的boss,黃風(fēng)大王。 我沒理他,繼續(xù)刷人設(shè)。 也不知道是不是環(huán)境使然,又或者黃風(fēng)大王給我?guī)砹艘稽c壓力,在這個時候,我對《多心經(jīng)》居然又多了一份領(lǐng)悟。正念念有詞呢,卻聽見那黃風(fēng)大王冷不丁的說,“你這里說的不對?!?/br> 我停了下來,看著他。 “你這里說的不對?!彼貜?fù)。 “你懂佛法?”我滿臉不信。 我覺得我的相貌是十分純良的,根本不是嘲諷臉,但黃風(fēng)大王好像被刺激到了,立刻順著我剛才念的那段講了起來。我是秉承著一顆挑刺的心去聽的,但越聽,怎么越感覺……很有道理? mama呀,我可是大唐官方認(rèn)證no.1,即使有水分,怎么也不至于比不過一只荒野妖怪吧?! “如何?”黃風(fēng)大王得意洋洋的看著我。 我看著他,一臉深沉,“朝聞道,夕死可矣?!?/br> “你倒是個心誠的和尚?!蹦莻€黃風(fēng)大王特別沒有形象包袱,那么一身金燦燦的就直接坐在了地上,“你知道你那三個好徒弟做了什么嗎?他們打殺了我的虎先鋒!” “哦,節(jié)哀順變?!蔽覠o意在這個問題是糾纏太多給自己拉仇恨,緊接著又抽出一段經(jīng)文和他探討起來。那黃風(fēng)大王之前還有些傷心,很快就和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的熱鬧,等到日落時分,我們倆才意猶未盡。 “你有如此高深佛法,怎么會在這里做了妖怪?”我真心誠意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