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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封刀在線閱讀 - 第165節(jié)

第165節(jié)

    她看著小姑娘哭哭啼啼地收斂娘親遺物,那一包不甚值錢的東西里有支鐵質(zhì)的蝴蝶釵子,趙冰蛾瞇了瞇眼,上前把東西撥動了幾下,竟然是一枚偽裝極好的蝴蝶鏢,后面刻了三道水紋。

    這是白虎殿主蕭白水的印記。

    當(dāng)時趙冰蛾被赫連御欺瞞,對赫連沉懷恨在心,蕭白水是那人的左膀右臂,就是趙冰蛾復(fù)仇的絆腳石,可惜對方謹(jǐn)慎得很,就連趙冰蛾也一時找不到下手之處。

    以她的傲氣,不屑于騙個小姑娘,趙冰蛾拿著那枚蝴蝶鏢,對小姑娘道:“我想收你做徒弟,給你吃穿,教你武功,讓你做人上人,但你要幫我把一個人拉下馬?!?/br>
    小姑娘抹掉眼淚:“誰?”

    趙冰蛾道:“你爹?!?/br>
    十歲的小姑娘從來沒見過爹,她記憶里的男人只有青樓龜公小廝和來往恩客,保護她的人是娘,給她溫飽的人也是娘,娘一直等的男人失了約,她就沒了娘也沒有了爹。

    于是小姑娘說道:“好。”

    趙冰蛾把蝴蝶鏢拋還給她,七天后蕭白水得到了消息,前來此處用一杯薄酒祭奠了女子新墳,帶走了跪在墳前的小姑娘,給了她一個名字叫“艷骨”。

    蕭白水悉心教導(dǎo)她暗器,又隨她愛好去找了天下各大易容高手為師,待她像手下、像學(xué)徒,偏偏不像個女兒。在葬魂宮人的眼里,蕭艷骨在暗器和易容兩道上天賦異稟,然而奇yin巧技終究鬼蜮小道,登不得大雅之堂,就連赫連御招攬她最初也只為策反一條可用的狗。

    除了趙冰蛾,沒有人知道蕭艷骨是會用刀的。

    挽月十二式,在六年的時間里被她融會貫通,可蕭艷骨練得好卻藏得深,趙冰蛾教了她也防備她,無論父女還是師徒,對蕭艷骨而言都不可信。

    迷蹤嶺變天的那日,她扮成蕭白水的樣子偷襲赫連沉,卻在后來看著趙冰蛾將真正的蕭白水放走。蕭艷骨想了想又跟上去,看到那人逃亡路上被殺手所阻,蕭艷骨抬手一記蝴蝶鏢打在他天池xue上,看著蕭白水墜下暗河,從此以后他是生是死,都已經(jīng)與她無關(guān)了葬魂宮風(fēng)云變幻,赫連御開始了血腥清洗,蕭艷骨在如花年華徘徊于腥風(fēng)血雨的刀尖之上,她只需要變強,只需要對赫連御忠心,讓趙冰蛾放心,于這樣復(fù)雜的情況下無師自通了低眉順眼和陽奉陰違。

    這樣的生活她過了三年,終于在一次暗殺任務(wù)中遇到了硬茬子,雖然事成卻傷重,跌跌撞撞中滾下山坡,雙眼閉上之前看到有年輕男子跑過來,充斥血腥味的鼻腔里竄入了藥香。

    她醒了過來,卻沒有趕回葬魂宮。

    曾經(jīng)多少刀口舔血蕭艷骨一一熬過,卻輸給男人擰著眉頭幫她上藥的一個眼神。

    可惜葬魂宮的暗探發(fā)現(xiàn)了這個山谷,那天她在窗臺上看到了一朵嬌艷欲滴的般若花和一封信,上面是赫連御的字跡:“提頭來見?!?/br>
    短短四個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蕭艷骨在赫連御身邊待了這幾年,怎么會不知道他的意思——提男人的頭回葬魂宮,既往不咎;讓殺手提自己和男人的頭回去,同葬狗腹。

    她看著男人在廚下忙碌的背影,把紙條扔進了香爐。

    十日之后,臉色蒼白的蕭艷骨回到葬魂宮,手里提著一顆死不瞑目的頭顱,大夏天已經(jīng)腐爛發(fā)臭,可她拎在手里舍不得放,跪在赫連御面前道:“屬下知錯,還請宮主開恩,讓我把他葬在自己的院子里?!?/br>
    赫連御大笑,允了,從此她就成了白虎殿主。

    他并不知道,蕭艷骨葬下頭顱的時候,趙冰蛾就站在廊下陰影處,問她:“恨赫連御嗎?”

    蕭艷骨蓋下最后一抔土,道:“我并不恨宮主,他教會我所謂情愛不過是無用拖累,我只想自己能成人上人,就別帶上累贅?!?/br>
    “那你恨我嗎?”

    “自然也不恨,師父教會我除卻自己誰也不可信,當(dāng)面能低眉垂首言笑晏晏,背后能反手一刀置人于死地。”

    趙冰蛾瞇了瞇眼睛,道:“那天你果然聽到了蕭白水的話?!?/br>
    蕭艷骨道:“他已經(jīng)是死人了。”

    趙冰蛾大笑:“艷骨,我當(dāng)年收你為徒,就是覺得你夠聰明也夠果決,小小年紀(jì)可見今后心狠手辣,是能成大事的人?!?/br>
    “師父想報仇,我想生殺自主,這條路上你我?guī)熗讲o矛盾之處?!笔捚G骨向她俯身,“我愿為師父做宮主腳下爪牙耳目,但請師父做好變成弟子墊腳石的準(zhǔn)備?!?/br>
    “人要往高處爬,總得踩別人的骸骨,我自己便是如此,自然不會怪你,若有朝一日我能因你而死,才算你出師。”趙冰蛾冷笑道,“不過,你得記住,為師能死而瞑目,得要赫連御做個墊背?!?/br>
    蕭艷骨的額頭貼在了伏地手上,道:“弟子謹(jǐn)記?!?/br>
    趙冰蛾能為赫連御的命不惜一切代價,蕭艷骨看中的卻是赫連御手里權(quán)勢利益,在問禪山上她做了趙冰蛾的敵人,只為赫連御還不能死,否則魔道失龍首便是群魔亂舞,她想趁機劃權(quán)立足便是難上加難。

    因此雖然她讓趙冰蛾功虧一簣,后者死前對端清說的那幾句話里,其中之一卻是:“蕭艷骨是我的弟子,不可盡信其為人心性,卻可信其目的手段。”

    端清看著她苦心積慮營救赫連御,卻逼死了魏長筠,成了赫連御不得不信的那個人,謀劃“金蟾”大權(quán),蠶食“天蛛”、“百足”余力,步步為營,到了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他從這低眉順眼的女子身上,嗅到了危險的氣味,知道是收斂多年的鋒芒終于到了該出鞘的時候。

    “……原來道長早有打算,難怪膽敢只身入虎xue。”蕭艷骨將手鐲機括復(fù)位,退后兩步看著端清,哪怕那人連站立都有些不穩(wěn),她卻一步也不敢越雷池,眸光暗沉,聲音壓低,“只是恕艷骨愚昧,以道長之能要殺赫連御并非不可能,為何還要傷己助敵?”

    端清道:“斬草需得除根?!?/br>
    蕭艷骨心頭一凜,腦子轉(zhuǎn)得飛快:“道長說的是……蠱毒之事?”

    步雪遙雖死,他幫助赫連御培養(yǎng)出來的蠱蟲毒物卻遺禍仍在,這些東西藏在哪里,世上只有赫連御一個活口,要殺他可以,卻得先設(shè)法把這些禍害一網(wǎng)打盡,否則流毒出去才是后患無窮。

    她一念及此,便道:“此事艷骨所知不多,只曉得步雪遙早在三年前便受赫連御之命,從南地、北疆和關(guān)外三方暗行毒物生意,為此不惜與未開化的山野氏族交易,就算養(yǎng)蠱乃自相殘殺之事,怕是也積累了數(shù)百只有余?!?/br>
    “從問禪山的蠱毒來看,恐怕還不止。”端清抬起眼,“然而赫連御已失長生蠱,全靠秘法進行cao控,然而這些東西性本兇戾,等他死了就會脫離控制降瘟落毒,到時候迷蹤嶺將成蠱禍之源,內(nèi)中生靈有一算一,或死于當(dāng)場,或逃出囚籠流毒在外?!?/br>
    蕭艷骨的臉色終于變了!

    不提滿山飛禽走獸,迷蹤嶺內(nèi)已有千百葬魂宮門人,再加上白道聯(lián)軍不日就將攻打此地,到時候無論敵我,都會成為人間地獄里垂死掙扎的惡鬼。

    她顫聲道:“難道他不怕毀了葬魂宮根基?”

    端清淡淡道:“你以為,他做葬魂宮主是為了什么?”

    蕭艷骨一怔。

    若說赫連御貪生怕死,可他身為宮主卻不在乎以身犯險;若說赫連御貪圖權(quán)勢,可他勾結(jié)禮王私通關(guān)外卻又能干脆舍棄;若說赫連御偏執(zhí)愛恨,可他能對執(zhí)著之人心狠手辣。

    他這一生,到底為了什么?

    蕭艷骨驚疑不定地看著端清,聽見白發(fā)道長冷聲道:“他一生所求者,不過‘求不得’而已。”

    赫連御生而卑微,故求立于人上,所以他向往權(quán)勢,處心積慮往上爬,成了葬魂宮主;他貪生怕死,故求長生不老,所以他修煉魔功踐踏他人性命,成了人人畏懼的魔道魁首;他曾被冷棄,故求生殺予奪,所以他勾結(jié)亂黨反賊換取權(quán)勢,成了翻云覆雨的掌舵之手。

    赫連御一生數(shù)十載光陰,都為這些“求不得”而不擇手段,可當(dāng)他如愿以償,這些東西就不再是他的目標(biāo)。

    他享受的是這個殘酷過程,而不是榮光結(jié)果。

    蕭艷骨想通關(guān)節(jié),冷汗涔涔。

    “他的《千劫功》已經(jīng)在第八層巔峰瓶頸停滯數(shù)年,若還不能突破,要么瘋癲至死要么變成廢人,沒有第三條路可走?!倍饲蹇粗厣系难E,“赫連御是賭徒,也是亡命徒,他一面會設(shè)法讓自己成功,一面會做好失敗的準(zhǔn)備……若是前者,他將破而后立更上一層樓;若是后者,他會拉上自己苦心經(jīng)營的一切墊背?!?/br>
    頓了頓,端清道:“問禪山一戰(zhàn),他被趙冰蛾與色空的陰陽內(nèi)力重創(chuàng),《千劫功》真氣已經(jīng)在體內(nèi)亂走,經(jīng)過這一路之后,熬不過三兩天。我若不給他一線生機,他定會在白道聯(lián)軍攻入迷蹤嶺后,放出蠱蟲把這里的一切都拉為墊背,那才是連一絲轉(zhuǎn)圜的機會也沒有?!?/br>
    蕭艷骨被這話中涼意驚住:“我該怎么做?”

    “我立刻動身去找蠱洞,你派心腹盯緊出入迷蹤嶺的各大要道,蠱蟲之患未解之前,必須將白道眾人阻在山外?!?nbsp;端清看著她驟然慘白的臉色,“赫連御得了我的功力,沒有三天出不了關(guān),該怎么做才最有利,你該比我清楚?!?/br>
    “可等他功成出關(guān),豈不是……”

    這句話沒有說完,因為她看到端清側(cè)過來的目光。

    那樣淡,又那樣冰冷。

    端清的聲音很輕,卻讓蕭艷骨背后生寒——“世間萬物從來盛極而衰,武道如此,人也一樣。”

    第203章 變計

    跟孫憫風(fēng)和盈袖會合之后,楚惜微就帶了兩名輕功好手先去迷蹤嶺探探風(fēng)聲,葉浮生的傷勢只好了七八分,被他強制留下讓孫憫風(fēng)看看,言明天亮之后再回來交接。

    可眼下已經(jīng)快過寅時,放風(fēng)警戒的人還沒看到他們?nèi)齻€的身影。

    孫憫風(fēng)看過了葉浮生的情況,確定他體內(nèi)余毒已清,只是外傷還沒好過新,之前留下的暗傷也不可忽略,于是拆開隨身攜帶的針?biāo)幇o他做了處理。

    鬼醫(yī)下手向來非同尋常,饒是葉浮生習(xí)慣了忍痛,一針下去調(diào)動內(nèi)息游走經(jīng)脈,刺激著內(nèi)息滯澀之處,四肢百骸頓時傳來難以言喻的疼麻感,可緊接著便是熱流貫通經(jīng)脈,使原本冰冷的手腳都開始回暖。

    孫憫風(fēng)施針的時候,盈袖就毫不避諱地坐在旁邊看著,以葉浮生堪比城墻轉(zhuǎn)角厚的臉皮都有些受不住,委婉地提醒道:“盈袖,時辰不早了,你……”

    盈袖“呵”了一聲,道:“怎么?怕我看上你這身二兩rou,燉進鍋子吃了嗎?”

    說話間她故意讓目光在葉浮生赤裸的上身打了個轉(zhuǎn),一掃寬敞肩背和勁瘦的腰腹,聲音拖長,意味不明:“還是說你怕我一時興起,把你搶回去做壓寨郎君?”

    早年在天京城,顧瀟沒少跟她逢場作戲口花花,可現(xiàn)在葉浮生面對盈袖的目光卻覺得不自在,遂語重心長地道:“看是無所謂,可我家那口子醋勁兒大,我怕他翻壇子?!?/br>
    孫憫風(fēng)“噗”地一聲沒憋住笑,盈袖瞇起眼睛:“上次你說自己有喜歡的人了,怎么現(xiàn)在還是行單只影,好歹我們也是曾共患難的交情,何不把人叫出來讓我看看?也好叫我回去跟師父說一聲,叫她寬心些?!?/br>
    葉浮生嘆氣道:“盈袖,你心里有了猜想,何必明知故問?”

    盈袖心中“咯噔”了一下。

    她本就聰敏,多年來身在高位識人斷事,若說觀察力遲鈍是萬不可能,只是她一直沒有把葉浮生所說的那個人往楚惜微身上想過。

    一是兩者之間舊事恩怨,二是兩者皆是毫不扭捏的堂堂男兒,三是他們畢竟身為師徒。

    然而沒等她開口,葉浮生已經(jīng)猜到她想說什么,搶先一步豎起三根手指:“第一,他心與我處同,不是開玩笑;第二,他很好,我不后悔;第三,你……嗷!”

    最后一句話剛起頭,孫憫風(fēng)最后一針就落在大xue上,疼得葉浮生差點一嗓子嚎了出來,斯文敗類般的鬼醫(yī)收起銀針,把衣服撿起來扔在他身上,正兒八經(jīng)地道:“中氣十足,可夠遺禍萬年,放寬心吧。”

    “……”葉浮生疼得齜牙咧嘴說不出話來。

    被這么一打岔,盈袖騰起的火氣也降了些,她看著葉浮生飛快套上衣服,最外層還是楚惜微臨走時脫下來的罩衣,忽然就想道:“他們兩個人的事,無論怎樣都是自己兩心處,與我什么關(guān)系呢?”

    原本,就沒有任何關(guān)系。

    她垂下眼瞼,冷不丁一只手落在肩膀上,盈袖本能地反手一扣,摸到的手雖然寬大卻沒什么繭子。

    淡淡的藥香傳來,她扭頭對上孫憫風(fēng)的眼睛,鬼醫(yī)笑得眉眼彎如月牙:“在下想去看看主子回來沒有,只是有些怕黑,姑娘愿意陪同一程嗎?”

    盈袖定定看了他一眼,提起的一口氣松了松:“好。”

    葉浮生看著他們并肩而去,莫名覺得自己被排斥了。他撇撇嘴,盤膝開始運氣調(diào)息,沒想到剛行完四個大周天,就看到楚惜微回來了。

    此時天還沒亮,楚惜微一身黑衣幾乎跟夜色化為一體,然而他刻意放重了腳步,當(dāng)走到近前的時候,葉浮生已經(jīng)睜眼起身。

    “你臉色不大好。”葉浮生瞥見他眼底倦色,上前扶了一把,“可是不順利?”

    “無妨,只是來去匆匆太趕了些?!背u搖頭,“我?guī)诉M了迷蹤嶺,里面各處崗哨已經(jīng)全部警戒起來,別說去泣血窟一探究竟,就算要摸去主殿都不容易?!?/br>
    葉浮生擰著眉頭:“巡邏守衛(wèi)主要聚集在哪些位置?”

    “青龍、白虎兩殿和赫連御所居的‘驚風(fēng)殿’?!背⒌?,“不過明面上的守衛(wèi)不算什么,潛伏四處的暗客才是殺招所在,我往泣血窟所在的密牢山崖去了一番,未入山道已感殺機,為免打草驚蛇便沒有輕舉妄動。”

    葉浮生一手還搭在他肩上,一手摸著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惜微看著他深鎖的眉頭,忍不住伸手去撫平:“你若是擔(dān)心道長,不如我再帶你走一趟,以你我二人的輕功,一擾一入,當(dāng)是無虞?!?/br>
    “辦法是不錯,不過……”當(dāng)指尖即將觸到眉心之前,葉浮生抬眼看著他,“不過從蕭殿主口中提出的辦法,在下可有些不敢信呢?!?/br>
    話音未落,“楚惜微”指尖一點寒芒吞吐,若非葉浮生將頭后仰就要被刺破皮rou,然而他搭在對方肩上的手也順勢一動,饒是“楚惜微”退得極快,左肩也傳來“咔嚓”一聲,被他卸了關(guān)節(jié)。

    蕭艷骨抬手復(fù)位,卻沒有去掉偽裝,連聲音都未改,只將兩道眉一挑,眼角低垂,便是委屈模樣:“真是不懂憐香惜玉的人啊?!?/br>
    葉浮生欣賞了一下那副熟悉眉眼變得委屈的模樣,誠懇道:“換了他本人在這里,我都心疼死了。”

    蕭艷骨:“……”

    葉浮生微微一笑,驚鴻刀還在腰間沒出鞘,鋒利的刀氣卻已透骨散開:“可惜蕭殿主并不是他,所以還請有話直說吧,我這個人有時候耐心不好,傷了殿主事小,撕了這張臉可就不美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