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衍說，“明天輪休。”他停頓了一下，又問她，“腳冷不冷？”

    向歌耳朵可疑的，莫名其妙的紅了一下，羊毛拖鞋里露出一點的腳尖往里縮了縮。

    人慢吞吞地蹭下了椅子，小聲嘟噥，“你走吧，我要睡覺了?！?/br>
    周行衍站直了身子，靠在吧臺旁瓷磚上看著她。

    向歌往臥室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突然沒頭沒尾說，“我沒有男朋友?！?/br>
    周行衍挑了挑眉。

    向歌想了一下宋執(zhí)那個渾身上下連頭發(fā)絲兒都寫著“老子巨有錢”的土大款形象，又補充道，“也沒有金主什么的?！?/br>
    “……”

    周行衍扶著額角笑了一聲。

    向歌莫名其妙。

    周行衍低笑著抬頭，舔了舔唇，“行，我知道了，去吧?！?/br>
    紅糖生姜水效果不錯，向歌躺進被窩里沒多久就開始發(fā)汗。

    再加上下腹貼著的暖寶寶，整個人暖洋洋的，困勁兒跟著上來，人卻始終睡不著。

    她門半掩著，周行衍人還沒走，外面燈光從敞開著三分之一的門縫進來一點，隱約有聲音，攪得她心神不寧，總想跑出去看看他在干嘛。

    想了想，向歌抓起床頭手機，給他打電話。

    響過幾聲，周行衍接起來了。

    向歌人縮在被窩里，聲音不自覺的就壓低了點兒，“你在干嘛?。俊?/br>
    周行衍沒說話。

    十幾秒后，她房間門被人推開了。

    周行衍一手拿著手機，倚靠在門框上，聲音順著電流和空氣兩道一齊爬過來，“你就是不睡是吧？”

    第25章 不快樂

    向歌“誒”了一聲, 拽著被子往下拉了拉，從上頭露出一雙眼睛和一截鼻子出來。

    臥室里面沒開燈, 窗簾也擋著, 唯一的光源就是門口過來的光，周行衍逆著光線站, 只能看到一個朦朧深色輪廓。

    向歌把電話掛了, 重新塞回到枕邊，手臂撐著床坐起來一點, “我睡不著呀，你總在外面勾引我?！?/br>
    她房間不臟, 有點小亂, 單人的小沙發(fā)背上搭著幾件衣服, 今天穿的衣服隨手丟在床尾地毯上。

    一團名為周行衍的影子把手機揣進褲兜里，人走進來，站在床邊, 聲音在黑暗里被襯的清晰，“睡不著起來, 去把剩下的紅糖生姜水喝了?！?/br>
    “……”

    向歌手肘一塌，身子軟下來，直接軟綿綿重新滑下去鉆進被子里了。

    她拉著被沿埋進去小半張臉, 只露出一雙眼睛，顯得亮晶晶的，“你都不給我講個睡前故事嗎？”

    周行衍彎腰，隨手把她丟在地毯上的裙子撿起來, 搭在旁邊沙發(fā)扶手上，人順勢坐下了，

    “你幾歲了？”

    “女人對童話的執(zhí)著和年齡無關(guān)?！毕蚋枵f，“你別往后靠啊，別把我的衣服壓皺了?！?/br>
    “既然怕被壓下次就收拾好了掛進衣柜里?！敝苄醒芸焖俳拥?，似乎就是等這句話等了很久了。

    向歌嫌平躺著不舒服，人干脆就直接轉(zhuǎn)過來，側(cè)著身躺在床上，枕著小臂看他，“你講個小美人魚的故事吧。”

    周行衍眉角一抽，“你幼稚嗎？”

    “不幼稚啊?！?/br>
    周行衍虛眸警告，“你不睡我走了?！?/br>
    向歌“哦”了一聲，“好的，那你走吧，不用管我，就讓我一個人吧?！?/br>
    “……”

    周行衍手肘撐在沙發(fā)扶手上，腦袋側(cè)著。

    好半天，向歌以為他已經(jīng)徹底不想跟自己說話了的時候，他突然開口，“美人魚，住海底，她們都是海王女?！?/br>
    向歌差點屏住了呼吸。

    男人的聲音清冷又沉靜，不急不緩，低低淡淡的，“小人魚，最美麗，喜歡天空和陸地?！?/br>
    向歌“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

    周行衍不說了，隔了半天，壓下嗓子叫她名字，“向歌?！?/br>
    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能能聽出一點惱羞成怒的沉沉警告。

    向歌咬著被角拼命憋住笑，忍得身體裹著被子一抖一抖的，她掐著嗓子咳了一聲，咬了咬嘴唇，聲音保持淡定以及漫不經(jīng)心，“沒想到行行還挺童真的?！?/br>
    周行衍直接站起來轉(zhuǎn)身就出了臥室，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聲音硬邦邦，像是擠出來的，“睡覺?！?/br>
    *

    向歌痛了三天。

    前三天每一天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弓著身子捧著個杯，下腹貼著好幾個暖寶寶，疼得厲害了她跑去客廳翻出了她的小藥箱，準(zhǔn)備吃片止痛片暫時壓一下，結(jié)果里面只剩下感冒藥了。

    她的小半箱止痛片，一盒都沒有了。

    想也知道是被誰拿走了。

    向歌皺巴著表情蹲在地上，欲哭無淚，翻出手機發(fā)短信，

    【我恨你?！?/br>
    周行衍那邊回的也快，【哦?！?/br>
    向歌弓著腰回到沙發(fā)里窩著，正思考著再說點什么，視線不經(jīng)意掃到茶幾上的劇本上。

    她愣了下。

    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把劇本放在茶幾上的了。

    她把手機丟在旁邊沙發(fā)上，伸臂把劇本抽過來了，隨便翻了一頁。

    宋執(zhí)之前又給她打了次電話，中心思想很明確，這次機會千載難逢，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才能攤到她身上的，轉(zhuǎn)行進娛樂圈，第一部 片子就是大熒幕女主角這種事兒幾乎是不可能再發(fā)生第二次，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了。

    宋執(zhí)二世祖做習(xí)慣了，好像說話的態(tài)度什么的也一直沒什么作為宋老板的自覺，只是這次卻也難得嚴(yán)肅認(rèn)真一次：“向歌，我再跟你說一次，我是個商人，現(xiàn)在不是在陪你玩兒的。”

    “你想不想紅我不管，但是事情你必須給我做到位，如果你依舊是以前那種態(tài)度，那我就換人?！?/br>
    向歌沒說話。

    他給她資源，給她機會，給她配助理經(jīng)紀(jì)人，親自帶她走代言，當(dāng)然不僅僅是一時興起的“我覺得你長得好看，想捧著你玩玩”這么簡單的事情。

    所有的給予都無非是被利益兩個字連著，想得到一些，就要有付出，也沒有人會一直慣著她，容忍她的任性。

    向歌手里捏著本子，仰靠進沙發(fā)里，手背搭在眼眶上，長長地嘆了口氣。

    哪有人能逃一輩子呢。

    有些事情總要面對。

    向歌終于結(jié)束了為期一周的煎熬重新復(fù)活第二天，就直接去找了宋執(zhí)，接下了《繭》這部電影。

    原本被她丟在地上角落里的劇本現(xiàn)在每天端端正正放在茶幾上。

    第一遍看下的時候是最難的。

    等一遍大致看下來，再去看第二遍的時候，好像就比想象中要簡單一點了。

    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jīng)被封印起來的碎片，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拼合完整。

    家庭暴力摧人最深的是什么呢，疼痛嗎？

    好像是絕望。

    是那種孤立無援，毫無盼頭的絕望感。

    沒有人能幫得了你，報警根本一點用都沒有，家庭糾紛本就難以辨別，更何況是父女關(guān)系。

    韓非說過，強家無惡奴，慈母有敗子。舊約也有“愚蒙迷住孩童的心，用管教的杖可以遠(yuǎn)遠(yuǎn)趕除?！边@種言論。

    棍棒之下出孝子，好像也沒有人覺得不對，除了一頓警告訓(xùn)話以外，得不到任何效果。

    這才是最讓人無可奈何的地方。

    向歌甚至一點都不意外白遠(yuǎn)道導(dǎo)演會選擇她作為這部戲的女主角，因為實在太像了。

    太過于類似的經(jīng)歷，甚至有的時候會讓她產(chǎn)生一種錯覺，就好像她和沈靜，原本就應(yīng)該是一個人。

    *

    一個禮拜后，周行衍再次輪休，久違的回了次家。

    他家在郊區(qū)，離第二人民醫(yī)院很遠(yuǎn)，再加上本身醫(yī)生就忙，回家的頻率次數(shù)也就越來越少。

    周行衍提前給家里打電話，確定了家里會有人以后人才回去，到家差不多上午十點多，四層的小洋樓門前，一個穿著淺色連衣裙的女人已經(jīng)站在鐵門口歡快的沖他招手。

    女人看起來很年輕，皮膚白，五官精致，細(xì)胳膊細(xì)腿，頭上戴著個大草帽，臉上也洋溢著大大的笑容。

    周行衍把車子停好，人一下來，女人就跑過去，一把抱住他的腰。

    周行衍：“我回來了?！?/br>
    女人突然反應(yīng)過來似的，直接把人推開，蹦跶著跳起來，抬手，一巴掌拍到他腦門上，“臭小子！你還知道回來呢！我以為你在外面安家啦！”

    周行衍：“工作忙?！?/br>
    “忙忙忙我不忙??！我也忙死了好吧！”女人呸了一聲，“跟你爸一個德行，你們倆干脆以后都不要回家了好了！就讓我一個人在家吧！我一個人在家孤獨終老！”

    周行衍不說話了，推著她肩膀往前走，把人推進屋。

    把人按在沙發(fā)上坐下，周行衍倒了杯水遞過去，周母一邊不滿的斜了他一眼，一邊接過去，慢悠悠品茶似的喝了一口，才平靜道，“說吧，有什么事兒呢。”

    周行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