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父！”

    男孩哭著大叫，被母親緊緊壓在了懷里，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阿父和兩個哥哥變成了一種身形巨大，雙眼通紅，通體漆黑看不清樣貌的怪物。

    它們咆哮著站起，失了理智般互相殘殺。

    而屋里的一切都被摧毀了，母親剛做好的飯菜，阿父剛做好的椅子，他最喜歡的小風箏……

    一切的一切，頃刻間全部化為了虛有。

    “跑……”臉色開始扭曲，身體也開始變形的婦人掙扎著對男孩大吼，“快跑！”

    男孩嚇傻了，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婦人終于也變成了巨大的黑色怪物，她失去了理智，口中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可怕怒吼，毫不留情地朝男孩沖去。

    “小心！”青蠻看得膽戰(zhàn)心驚，下意識就想出手，卻不想就在這時，一道奪目的金光急射而來，重重地將那怪物擊飛了出去。

    青蠻與那男孩一起抬頭，看見了一個高大如山，渾身金光閃閃的巨人。

    他整個人都沐浴在金光中，看不清楚五官也看不清樣貌，但青蠻卻心口一動，心底忽然生出一種莫名的感覺。

    這個人……似乎有點熟悉啊……

    “莫怕?！?/br>
    不等她思考，沐浴在金光中的巨人便一把將男孩從地上撈起，帶著他大步走出門外。

    青蠻忙拉著白黎跟上，發(fā)現(xiàn)外頭已是狼煙四起。

    方才還安寧和平的小村莊，不過瞬息之間，就變成了修羅場。

    高大的黑色怪物們夾雜著陣陣黑風在村子里橫行，村人們尖叫逃竄，哭聲震天。

    血腥味飄滿了整個天空，巨人拍拍男孩的頭，將他交給身后一個與他一樣渾身金光的巨人，隨即就沖上去加入了戰(zhàn)場。

    他身后還有五六個巨人，他們似乎很厲害，黑色怪物們看見他們紛紛退去。

    戰(zhàn)爭很快結(jié)束。

    巨人來到男孩跟前，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腦袋：“好好活下去?！?/br>
    男孩怔怔地看著他，眼淚滾了下來。

    巨人說完這話就起身走了，青蠻下意識要跟上，被白黎拉住了：“阿蠻？”

    青蠻猛然回神。

    “我……”她看了看已經(jīng)走出一段距離的巨人，又看了看眼前正在流淚的男孩，心里莫名地生出了一股沖動，“白哥哥，不知道為什么，我……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跟那個人走?！?/br>
    白黎難得地愣了一下：“什么？”

    “我知道這個男孩很可能就是我們要找的人，但……”青蠻抓了抓腦袋，“哎呀我也說不上來，反正我就是，就是覺得那個人好像更重要！”

    眼看那幾個巨人馬上就要消失在視線中，小姑娘心中一急，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白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就跟?！?/br>
    青蠻還沒反應(yīng)過來，青年已經(jīng)攬著她的腰飛向那些巨人。

    為首的巨人竟好似發(fā)現(xiàn)了他們，猛地回頭看了過來。

    視線相對的一瞬間，青蠻心中重重一跳，緊接著便眼前一黑，整個人被什么東西吸進去了似的一陣暈眩。

    “白哥哥？！”

    “我在。”

    黑暗過后，又是光明，緊緊相擁的兩人睜開眼，看見了那條通往第三層塔的紅木樓梯。

    “這，這是……”

    白黎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臉：“我們應(yīng)該是成功離開了第二層，能上第三層了。”

    “可是為什么？”青蠻吃驚極了，“我們什么都沒做??！”

    白黎瞇著眼睛沒有說話，半晌才低頭看她：“不，你做了選擇。”

    青蠻愣住，半晌才瞪圓了眼睛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們當時沒有選擇跟那些巨人走，很可能就會被困在那個幻境里出不來？”

    “這倒不一定，”白黎沉吟片刻，“只是目前看來，兩者之間必然是存在什么聯(lián)系的。”

    青蠻只覺得腦袋都大了一圈，想了想，擺手：“算了算了，不想了，反正出來了就好，走走，咱們趕緊去第三層！”

    白黎失笑，捏了捏她的鼻尖：“好。”

    ***

    上到第三層，兩人又看到了一扇青銅門。

    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這里的玄色盔甲邁著沉重的步子走上前，門便吱呀一聲開了。

    兩人邁進大門，這回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是一處茫茫的荒野。

    荒野上駐扎著許多青色帳篷，帳篷之間點著幾處燈火，在漆黑無光的天幕下，透出了無法言說的暖意來。

    幾個守夜的士兵圍著火堆坐在一起，正在聊天。

    “你們說那些王八羔子今晚會不會出現(xiàn)？”

    “出不出現(xiàn)老子都得弄死他們！”

    “沒錯，毀了老子的家，殺光了老子的親人，這仇要是不報，老子誓不為人！”

    “誓不為人？嗤，要是可以，我寧愿不做人！太他娘的脆弱了，人家動動手指頭就能捏死咱們，還不如做只妖呢，好歹有法力，多少能跟那些狗娘養(yǎng)的拼上一拼！”

    “這話說的是……”

    他們的臉依然霧蒙蒙的一片模糊，聲音卻很清晰。青蠻聽了一會兒，有些吃驚地看向白黎：“這話的意思，莫非這些人的敵人不是凡人？”

    白黎瞇了一下眼：“也不是妖?！?/br>
    神族天生慈悲，仙族亦然，他們絕對不可能會對人類開站，那么剩下的只有……

    “魔？！”青蠻倏地瞪圓了眼睛，“他們的敵人是魔？可魔族不是早就被封印了嗎？！”

    白黎沉默片刻，神色難得凝重地說：“這些，只怕是萬年前發(fā)生的事情?！?/br>
    萬年前……魔族尚未被封印，神界也還沒有隕落的萬年前？青蠻心里咚咚跳了兩下，莫名竟有些怔住了。

    “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了，橫豎咱們也不是沒有準備，那話怎么說來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嘛！來來來，唱首歌放松一下！”

    “咋唱啊，別給他們吵醒了！”

    “笨啊，輕點不行么，誰叫你仰脖子大吼了？”

    一通亂笑之后，低沉幽遠的歌聲響了起來：“彎彎的月亮長長的河，美麗的姑娘呀在唱歌，風兒吹過她的發(fā)，我想帶她回我的家……”

    熟悉的音調(diào)飄進耳朵，青蠻一個激靈回過神，緊緊抓住了白黎的袖子：“這首歌……這首歌是爺爺從前經(jīng)常唱的！他們怎么也會？！”

    又想到自己會進入這什么飛天塔，也是因為爺爺?shù)耐蝗怀霈F(xiàn)，小姑娘心里頓時一陣紛亂，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別著急，”白黎若有所思地擰了一下眉，抬手拍拍她的背，“既然來到這里了，總能找到答案的?！?/br>
    青蠻沉默了好半晌才咬著嘴巴點點頭。

    兩人靜靜地聽這幾個糙漢唱了一會兒歌，青蠻的視線忽然不經(jīng)意落在了其中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年身上。

    “白哥哥，那個人的臉五官清晰，沒有模糊！”

    “嗯，”白黎早就看見那人了，見她突然反應(yīng)過來，不由笑了一下，“如果我沒猜錯，他應(yīng)該就是之前那個孩子?！?/br>
    青蠻定睛一看，果然從那少年的臉上辨別出了一點之前那個男孩的影子。

    “看來咱們之前猜的沒錯，這些幻境都和這個男孩有關(guān)，就是不知道這人又和之前那個巨人有什么關(guān)系，還有之前那些黑色的怪物……”心中疑惑越來越多，青蠻反而淡定了，這大概就是一種類似“債多不愁”的感覺。

    正說著，身后忽然傳來一股龐大的陰冷之氣，青蠻轉(zhuǎn)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一片巨大的黑霧。

    黑霧無聲地靠近，里頭紅光點點，青蠻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那些紅點竟都是一雙雙的眼睛！

    “果然是魔族的軍隊?！卑桌璨[眼，神色變得晦暗。

    青蠻卻是著急：“那他們怎么還在唱歌！敵人都來啦！”

    白黎被她團團轉(zhuǎn)的樣子逗笑，想說什么，那正閉眼唱歌的少年突然睜眼朝身后看去。

    “不好！魔族來了！”

    另外幾個士兵聞言大驚，忙起身敲鑼。

    黑色的魔氣騰空而來，化為凌厲的刀刃朝他們刺去，少年面容堅毅，沉著冷靜地側(cè)身避開，從袖子里摸出一物朝天上拋去。

    巨大的爆炸聲響起，冰藍色的火花在黑暗中炸開。

    “敵襲！敵襲！”

    無數(shù)士兵從營帳里沖出，寂靜的荒野瞬間沸騰。

    兵戎交接聲響起，黑氣與白光交纏，殺戮，正式開始。

    “凡人的兵器竟然能打傷魔族！”青蠻一邊跟著那少年，一邊吃驚地說。

    白黎點頭：“應(yīng)該是在上面抹了可以驅(qū)魔的東西。還有他們的甲胄，若非加了特殊材料，根本抵擋不住魔氣的入侵?！?/br>
    青蠻點頭，繼而鄙夷：“這顯然是柿子挑軟的捏呢，打不過妖族和天上那些神仙，就挑沒有法力的人類下手，真是臭不要臉。”

    當年魔尊厲枯想要一統(tǒng)六界的時候，首先就是找了個借口拿孱弱的凡人開的刀。神族為保護人類加入戰(zhàn)爭，魔尊厲枯最疼愛的兒子因此戰(zhàn)亡。厲枯因此大怒，放棄了對人界的占領(lǐng)，轉(zhuǎn)而以復(fù)仇之名向神族宣戰(zhàn)，并放話其他幾界：這是他們兩族之間的恩怨，若旁人執(zhí)意插手，休怪他下手無情。

    那時他的野心還沒有暴露，六界表面上還算和平，再加上魔界的魔氣對其他幾界來說都是大問題，其他幾族怕惹怒魔族會導致生靈涂炭，便沒有明著插手這件事——這就是為什么人族和魔族的戰(zhàn)爭會變成后來的神魔大戰(zhàn)，且最后神魔兩族幾乎同歸于盡的原因。

    白黎自然也知道這段歷史，想說什么，不遠處的少年忽然發(fā)出了悲痛的大叫。

    原來是他的戰(zhàn)友為了救他戰(zhàn)死了。

    天生力量懸殊，人族終究敵不過魔族，漸漸露出了敗相。

    少年滿身是血地躺在戰(zhàn)友的尸體上，眼底盛滿了不甘。

    然而不甘又怎么樣呢？戰(zhàn)爭并非是一己之念可以扭轉(zhuǎn)的。

    他閉上眼睛，眼淚和著猩紅的鮮血從他眼角蜿蜒而下。

    “阿娘，阿父，還有阿兄……對不住，我始終……沒法替你們報仇……”

    他的聲音低啞干澀，青蠻卻聽得一清二楚，她有些吃驚，轉(zhuǎn)頭看向白黎：“難道上個場景里的黑色怪物就是魔族？那外表看起來怎么差這么多？”

    六界之中除了妖族可以化為本體之外，其他幾族的外貌與凡人基本一致，并不存在黑色怪物和金色巨人那種樣子的形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