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生，您起啦？”名為林福海的胖內(nèi)侍忙迎上前笑道，“小人奉貴妃娘娘之命來請青蠻姑娘進(jìn)宮一趟。”

    “貴妃娘娘？”白黎有些意外，“什么事兒？”

    “這……貴主的事情，小人哪里知曉呢?！?/br>
    “是知道不想說吧?！卑桌杷菩Ψ切吡怂谎郏矝]有多加為難，只轉(zhuǎn)頭對青蠻挑眉道，“去吧，晚點(diǎn)我去宮門口接你。”

    林福海面上笑呵呵的不變色，心里卻有些驚訝。

    他曾是皇長子身邊伺候的人，幾年皇長子意外亡故，之后他才跟了寧貴妃。而白黎從前還在國師府的時候，曾與其他幾位世家子弟一起給皇長子做過伴讀，所以林福海也算是看著他長大的，多少了解他的性情。

    這位爺表面看著隨和，其實(shí)性格偏獨(dú)，尤其不喜歡和姑娘家接觸，就連在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穆佩蘭面前，也只是保持基本風(fēng)度，從不會太過親近。可如今……

    哎呀，莫不是開竅了？

    ***

    白黎不好惹，單看他險些殺了國師，卻還能安然無恙地留在京城就知道了。林福海不敢得罪他，好生客氣了一番，又暗示寧貴妃找青蠻沒有惡意，這才出言告辭。

    寧貴妃懷著身子，不能見貓貓狗狗，青蠻只好打消帶壯壯同去的念頭，一個人上了馬車。

    駕！

    車夫一聲令下，馬車便開始前行。

    青蠻沒覺得害怕，就是滿肚子好奇：她與寧貴妃素未謀面，她到底為什么要見她？

    這個疑問纏了她一路，直到進(jìn)宮見到寧貴妃，她才終于有機(jī)會問出口。

    不過在這之前，她先是被寧貴妃嚇了一跳——這傳說中的貴妃娘娘，竟就是昨晚她在鴻豐酒樓里見過的，那個肚子里發(fā)出了嬰兒啼哭聲的女子！

    相較于她的驚詫，寧貴妃眼里卻是全然的陌生。昨兒鴻豐酒樓里人多，她又被樓下大堂里的節(jié)目吸引了注意力，連白黎都沒有注意到，更別說青蠻了。

    “大膽！見了娘娘為何不行禮！”

    說話的是寧貴妃身邊一個小臉尖下巴的宮女，長得挺漂亮，就是眼神尖利，讓人不那么舒服。青蠻回神，皮笑rou不笑地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我從小在山上長大，不知道該怎么行禮?！?/br>
    那宮女顯然沒料到她會懟回來，先是一愣，而后漲紅了臉：“放肆！”

    “好了?！狈鲋亲右性谫F妃榻上，似乎有些不舒服的美麗女子終于睜開了眼，“木蘇性子較真，青蠻姑娘別介意，來人，看茶賜座?！?/br>
    她的聲音很好聽，如同黃鶯出谷，帶著女兒家的純真甜美，但上揚(yáng)的尾音中又夾雜著幾許成熟女子才有的韻味，魅惑動人。

    再一看她那張溫婉中帶著嬌艷，純真中含著風(fēng)情的臉，青蠻忍不住暗嘆，美成這樣，難怪能讓皇帝老兒把她奉若珍寶，寵冠后宮那么多年。

    就是她的肚子……

    從進(jìn)門到現(xiàn)在，她一直沒有再聽到那古怪的嬰兒啼哭聲，但她可以肯定自己昨晚沒聽錯，這是怎么回事？

    寧貴妃不知她在想什么，等她坐下之后方才溫聲道：“是這樣的，近來我身體總有些不舒服，夜里也一直噩夢不斷，聽說青蠻姑娘道法高深，擅長捉妖，所以想請你幫我看看，我這秀寧宮里，可有什么不干凈的地方？”

    青蠻一愣：“我確實(shí)是個捉妖師，但……娘娘怎么會知道我？”

    “英國公府與趙府里發(fā)生的事情，我都聽說了。”寧貴妃說著微微坐起來，“我本來想請白先生來看看，但男女有別，不是那么方便，所以……”

    “不是還有國師府么？”青蠻忍不住問。國師府是隸屬于朝廷的機(jī)構(gòu)，按說寧貴妃有事，應(yīng)該找他們才對，怎么會來找自己這么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人物？

    “早已請過，可始終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睂庂F妃蹙眉輕嘆，抬手接過身邊宮人遞來的參茶。

    剛要喝，青蠻忽然刷地一聲站起：“等等！”

    眾人皆驚，木蘇更是立馬從寧貴妃手里接過那茶杯，如臨大敵地摸出銀針測毒。

    然而銀針并沒有變黑，一如先前所測。

    寧貴妃驚魂未定地看向青蠻：“這是……”

    “茶里沒下毒，但……”青蠻走上前，捏了個手決指向那精美異常的青瓷茶杯。

    一道青光閃過，杯里原本清透的茶水變得渾濁不堪，同時還冒出了一股詭異刺鼻的香氣，小姑娘捂著鼻子退后兩步，皺眉道：“是夾竹桃花妖的花粉，喝下去之后會讓孕婦被妖氣所侵，在半刻鐘之內(nèi)流產(chǎn)而亡?！?/br>
    普通的夾竹桃花粉沒那么大毒性，也容易被發(fā)現(xiàn)，但夾竹桃花妖的花粉卻不同，不但常人發(fā)現(xiàn)不了，還能直接一碗斃命，可謂是極好的作案兇器。

    眾人無不震驚，寧貴妃臉色也隱隱有些發(fā)白，她后怕地抱住自己的肚子，半晌才勉強(qiáng)鎮(zhèn)定下來：“馬上派人去查！但不要驚動圣人，以免圣人擔(dān)憂……”

    “什么事情會讓我擔(dān)憂？”

    忽然從門外走進(jìn)來的中年男人，身纏紫氣，一身皇袍，神色溫和中帶著威嚴(yán)，正是當(dāng)今圣上李淳——也就是青蠻昨晚在鴻豐酒樓里見過的，那個陪在寧貴妃身邊的男人。

    “見過陛下。”

    眾人趕忙起身行禮，青蠻也有學(xué)有樣地照做。

    李淳免了眾人的禮，聽說寧貴妃方才險些喪命，頓時變了臉色：“來人，徹查此事！”

    末了才看向青蠻，“就是你及時發(fā)現(xiàn)不對，救了寧貴妃一命？”

    表面再溫和這人也是一統(tǒng)大唐，開創(chuàng)了當(dāng)下盛世的帝王，身上威壓甚重，令人不敢輕易直視。青蠻遲疑片刻，謹(jǐn)慎地點(diǎn)了一下頭。

    “青蠻姑娘道法高深，今日多虧了她呢，陛下可要好好獎賞她才行。”寧貴妃的話讓小姑娘刷地一下亮了眼睛，然而……

    “是該賞，不過……”上下打量了她兩眼，李淳突然問道，“你可愿留在貴妃身邊伺候？”

    青蠻一愣，如果沒理解錯的話……這是要她入宮給寧貴妃做宮女？！

    第34章 妖胎（四）

    別說宮女, 就是娘娘她也不愿意做，青蠻暗暗翻了個白眼，覺得這皇帝壓根就沒有民間傳的那么英明神武, 反倒有點(diǎn)像話本子里那種為了個女人什么事都能做出來的昏君。

    就在她琢磨著怎么回答才不會得罪李淳, 給紅姨他們帶去麻煩的時候，寧貴妃開口了：“陛下, 我身邊伺候的人夠多了，實(shí)在不必再添。況青蠻姑娘道法高深, 留在我身邊做個宮女未免太過委屈, 我只想請她幫忙查清楚這件事, 還腹中孩兒一個太平……”

    她說著紅了眼睛，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樣，李淳看了心疼不已, 忙道：“好好好，你說什么便是什么！”

    青蠻松了口氣，剛要道謝，門外忽然有內(nèi)侍進(jìn)來稟報, 說是郭才人身邊的宮女蕓香求見。

    李淳真愛在懷，正憐惜著呢，哪有心思搭理別的女人, 手一揮就說不見。不想那內(nèi)侍卻面露遲疑：“陛下，那蕓香語氣急切，似乎是有什么要緊的事兒……”

    “郭meimei向來貼心，沒什么大事必然不會隨意求見, 陛下，還是聽一聽吧?！?/br>
    郭才人剛進(jìn)宮不久，長得也青蔥水嫩，李淳對她正是有幾分新鮮的時候，見寧貴妃大度，便笑著捏了捏她的手心：“那就聽你的?！?/br>
    于是那名喚蕓香的宮女就被帶了進(jìn)來。

    一問，原來是郭才人剛剛被查出來，已經(jīng)懷孕兩個月了。

    “這可是大好事，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寧貴妃頭一個笑起來，宮人們也齊聲道喜，青蠻站在一旁沒事做，也跟著喊了兩句，只是心里卻忍不住疑惑：別的女人懷了自家夫君的孩子，寧貴妃為什么一點(diǎn)兒也不生氣不傷心，還能笑著說恭喜呢？

    “賞！都有賞！”李淳也很高興，雖然三宮六院，妃嬪不少，但他膝下子嗣并不多，一共也就五子三女，其中三子一女早逝，如今還活著的只有四個孩子。所以無論是哪個妃子懷孕，他都難免歡喜。不過到底對寧貴妃是真愛，高興過后，他又低聲安撫道，“你放心，不管有多少個孩子，我最疼的，永遠(yuǎn)都會是你給我生的?！?/br>
    “有陛下這句話，妾此生無憾?！睂庂F妃感動，說完之后勸道，“陛下快去看看郭meimei吧，她年紀(jì)小，又剛進(jìn)宮沒多久，乍遇到這樣的大事，怕是會不知所措呢?！?/br>
    “你永遠(yuǎn)都是這么善解人意?！毕肫鸸湃诵÷箖喊慵冋娴难劬?，李淳心中意動，半晌終是拍拍她的手起了身，“那我晚點(diǎn)再來看你?！?/br>
    “好，”寧貴妃笑著行禮，“恭送陛下?！?/br>
    李淳又叮囑宮人好好照顧寧貴妃，這才大步離去。

    等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在門外，一旁的木蘇忽然收起臉上的喜色，握緊了拳頭道：“怎么偏偏是在這個緊要關(guān)頭，娘娘……”

    寧貴妃沒說話，許久才苦笑一聲道：“是啊，又是這樣的時候……”

    什么這樣的時候？青蠻不解，想說什么，木蘇忽然轉(zhuǎn)頭沖她跪下：“求仙姑救救我家娘娘吧！”

    ……剛剛不還氣勢凌人地懟她沒規(guī)矩么？一轉(zhuǎn)眼居然就給跪下了！這宮里的人變臉?biāo)俣瓤烧婵?！青蠻心中嘀咕，面色卻是驚訝：“這……發(fā)生什么事了？你快起來說吧！”

    話音剛落，寧貴妃忽然臉色一變，抬手捂住了肚子。

    “娘娘！”

    左右宮人皆驚慌地圍了上來。

    寧貴妃頓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直起身：“沒事，是孩兒忽然踢了我一腳……”

    青蠻卻是驚疑不定地看著她：“娘娘……沒有聽到嗎？”

    寧貴妃一愣：“聽到什么？”

    其他人也都是一臉茫然，青蠻回神，想著凡人畏妖，如果直接照實(shí)說，沒準(zhǔn)會害到寧貴妃，便看了看四周：“這個，我有些話想私下跟娘娘說……”

    “你們都退下吧?！?/br>
    很快屋里便只剩下了寧貴妃和木蘇兩人，小姑娘這才從乾坤袋里摸出一道紅色的符咒，慢慢靠向?qū)庂F妃……準(zhǔn)確地來說，是她高高隆起的腹部。

    咔吱，咔吱，咔吱……

    類似磨牙的聲音，不響，但十分刺耳，節(jié)奏規(guī)律地從那圓滾滾的肚子里傳出，說不出的陰森詭異。然而讓青蠻警惕的不是這個聲音，而是在這聲音響起之前，她又聽到了一聲凄厲的嬰兒啼哭聲。

    但是與昨晚在鴻豐酒樓里聽到的不一樣，剛剛那道哭聲非常短促，幾乎是一瞬就消失了。如果不是昨天聽到過一次，青蠻都要懷疑是不是自己聽岔了。

    “青蠻姑娘，你……你這是？”

    見寧貴妃面露不解又有些緊張的樣子，青蠻回神安撫：“即將出生的嬰兒靈魄純凈，最容易招惹邪物了，這符咒能安胎護(hù)靈，把它貼在衣服上，邪物就沒法再靠近娘娘了?！?/br>
    嬰兒是這世上最純凈的人，某些走了邪門歪道的惡妖喜歡吃嬰兒，尤其是即將出生的嬰兒來增加修為，青蠻以前就遇到過類似的情況——雖然當(dāng)初那只惡妖是殺了孕婦之后才鉆進(jìn)她們的肚子把嬰兒吃掉的，但也不排除有那修為高深的，可以直接鉆到活人身體里去作惡。

    寧貴妃肚子看起來已經(jīng)七八個月了，她怕說實(shí)話嚇到她，所以只說了一半，其實(shí)這道收妖符不僅能抵御妖物，還能讓妖物無所遁形。

    “原來如此?！睂庂F妃松了口氣，隨即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臉色微變，“青蠻姑娘為什么突然拿出這個，莫不是我腹中孩兒出了什么問題？！”

    “沒有沒有，只是突然想到這件事，以防萬一罷了。哦對了，娘娘放心，這東西只會起防護(hù)作用，對你身體是沒有什么害處的?！鼻嘈U說罷把那符咒往自己肚子上一貼，以示清白。

    寧貴妃松了口氣：“我既然請姑娘來了，自是相信你的本事的?！?/br>
    木蘇想阻止，被寧貴妃揮退了，然后，她接過那符咒輕輕貼在了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

    詭異的磨牙聲瞬間消失，但預(yù)想中的慘叫聲并沒有出現(xiàn)，青蠻遲疑了一下，想著寧貴妃肯定不愿意讓自己噴一肚子酒，便默念幾聲口訣，打開了天眼。

    開天眼是向天借眼，有些費(fèi)勁，她一般懶得開，不過眼下情況詭異，她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天眼之下，妖氣無法遁形，青蠻慢慢睜開眼，看向了寧貴妃的肚子……

    沒有妖氣。

    也沒有任何異常的地方。

    仿佛剛剛的嬰兒啼哭聲與磨牙聲都只是她的錯覺。

    青蠻愣住了，這是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