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去除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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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ngnong的夜色漫流到池塘四圍,墨汁一樣的水面閃著幾點銀白的亮光。寬寬的石欄上坐著一個人,用指間香煙的紅光給黑夜?fàn)C出一個寂寥的洞。 劉敬平將那支煙從唇邊移開,咳嗽了幾聲,端起陶瓷酒杯喝了兩口,低低地咒道: “喝酒這東西,吐著吐著就會了,抽煙是不是咳著咳著就習(xí)慣了呢?劉敬平,你活該,堅持單身吧,單著單著就習(xí)慣一個人了……” 他的手機響了,他沒看來電顯示就接了起來: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喝醉——” “劉敬平!”方若璇輕喊著,“你在哪兒?” “若璇啊,今天不開黑了,我想靜靜……” “快說,你到底在哪兒?” “我說我想靜靜——我想要靜靜!”劉敬平答非所問地吼道。 對方掛了電話。 劉敬平盯住手機屏幕,幾秒鐘以后咧開嘴痛哭出聲: “沒有人理我……沒有人愿意理我,我自找的,我自找的……” 他彎下腰,把腦袋埋在膝蓋里,哭得身體劇烈地顫抖著。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到一只溫柔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就抬起微腫的臉,愣了片刻,訝異地說: “若璇?” “大哥,我叫靜靜,”方若璇故意笑得風(fēng)情萬種,“你想人家了么?嗯?” 劉敬平破涕為笑,站起身,表情認真地說道: “若璇,你不化妝也很美?!?/br> “靠,這么黑的天,女孩子化不化妝你都看得出來?你還真不是個直男誒!”方若璇長吐一口氣,無精打采地承認,“姐急著出來,還真沒化妝,再說我是來見你的,本來連頭都不用洗……” 劉敬平湊近,略微側(cè)了側(cè)臉,在她唇角淺啄一下,她一把推開了他: “你看看你,又抽煙又喝酒的,不學(xué)好!”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猜的!”方若璇看見放在石板上的煙盒,就取了一支煙,伸手說,“給我打火機!” 劉敬平將一個扁扁的小玩意兒擱在她的手心里,她擺弄了半天,納悶道: “什么破打火機,都不知道按哪里。” 劉敬平就著她的手給她演示了一遍,之后迅速把打火機搶走,卻給自己點了一支: “不學(xué)好,抽什么煙!” “是你把我?guī)牧说??!狈饺翳陌怖淼玫厮﹀仭?/br> “好好好!”劉敬平拖著長音,把手中的煙在地上按熄了,“若璇,都十一點多了,你一個女生獨自跑到這么偏僻的地方來,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是姐不放心你好吧?”方若璇拍了拍他的腦袋,“怕你喝醉了掉湖里。你別擔(dān)心,在校園里能有什么事?” 劉敬平吸吸鼻子,心里涌出一股暖流。 “你怎么突然心情不好?不是和程嘉樹去隔壁寫代碼了么?寫得郁悶了?” “小程程跟我絕交了。”他坐到石板上,仰頭看天。 “你倆不是早就絕交了嗎?”方若璇暗自發(fā)笑,“怎么,感情還沒死透?” “他說不想和我這種人做朋友,就是死,就是下十八層地獄……” “他那都是氣話。不過,你為什么到了今天還不肯向他解釋你和艾樂康的事?” “什么事?” “劉公子忘性真大,”方若璇輕輕地諷刺他,“就是你拼命對艾樂康好,為了讓程嘉樹嫉妒的狗血邏輯啊。你明明情商很高,動了心的話那情商可要整體下降的,還拖累了智商,三歲小孩也干不出你干的蠢事……我說,你倒是對程嘉樹解釋解釋啊!” “解釋什么呀,”劉敬平笑意清苦,“那些傷人的事是我做的,那些殘忍的話是我說的,實際的傷害已經(jīng)造成,誰管你動機是什么。是我親手拿刀捅了他,賴不掉的……若璇,你見過這樣的人嗎,我傷他那么狠,那么不留情,他還是關(guān)心我,幾乎是……出于本能。他不原諒我是對的,若璇,我不值得被原諒?!?/br> “程嘉樹和你徹底斷交就對了。生命誠可貴,基情價更高,若為寒心故,兩者皆可拋?!?/br> “你就不要拽文啦!”劉敬平灌了一口酒,“你說什么……寒心?是,我讓他寒心了。若璇,你告訴我,我該怎么把他的心暖過來?” “這不是暖不暖的事,誰的心能經(jīng)得起這樣翻來覆去的折騰?。肯胂笠幌?,你捅了他一刀,把刀拔出來也會有個血窟窿??!等傷口結(jié)了痂,落了疤,就成了永遠的印記了。你傷害了他,這道痕跡就會一直存在……” “??!”劉敬平大叫一聲,喜出望外地反駁說,“你錯了,你錯了!傷痕會消除的,會消除的!我想起來了,程嘉樹說他不是一塊木頭,對,他不是!他要是木頭就不好辦了!我爸說人傷了心,就像釘子扎進木頭里,其實不是!很多人都在誤導(dǎo)我,我爸也在誤導(dǎo)我,木頭被扎了可能沒法復(fù)原,但傷口會長好呀!” 他興奮得語無倫次,方若璇同情地凝視著他。 “你怎么用這種眼神看我?你不相信嗎?”他卷起袖子,把手臂遞到她面前,“你看看……看出來什么沒有?” “黑燈瞎火的,能看出什么呀?”她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毫不氣地抓著他的小臂連摸帶看,“唔,皮膚真好,細皮嫩rou的,怎么保養(yǎng)的啊?你想給我看什么,紋身?沒有呀?!?/br> “我的胳膊上原本有一大片皮膚燒傷了,”他平靜地陳述道,“當(dāng)時家里找來了最好的醫(yī)生,又從國外請了幾位資深美容專家,從治療、護理到后期美容都很精心,我爸媽說絕不會讓我留下一點兒疤痕——效果還不錯是不是?現(xiàn)在幾乎完全看不出來了。我相信只要做得夠好夠用心,傷痕會去除的,哪怕是心上的。” “想不到啊,”方若璇默然半晌,“你竟然會燒傷?怎么搞的?什么時候的事?” “初中?!眲⒕雌降捻悠岷诙铄?。 “你那時很淘氣吧?喜歡玩火?” “才不是呢,”劉敬平一笑,“我從小就很乖?!?/br> “我可不信,你現(xiàn)在這樣作天作地,小時候一定是個熊孩子?!狈饺翳{(diào)侃著他,靜了一會兒,又說,“當(dāng)時一定很疼吧?” “嗯,”劉敬平回答,“心更疼?!?/br> “發(fā)生了什么事?”方若璇猶豫著,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他直接舉起酒瓶猛喝了一通,慢慢抹去流到下頦的幾滴酒: “都過去了。” 起風(fēng)了,樹葉嘩啦啦作響。劉敬平看看時間,站起來收拾石板上的東西: “都十二點多了,咱們回去睡覺吧,明天還有課呢?!?/br> “咦,你沒騎車?”方若璇四下尋找。 “我的車子被偷了,另外一輛扔到隔壁了?!?/br> “你喝酒了最好不要騎車,我?guī)恪!狈饺翳匾怛T得很慢,還是感覺涼風(fēng)從耳邊掠過,“你為什么要把自行車放在隔壁???你喜歡走路?” “程嘉樹送我回來的。” “他是一腳把你踢回來的吧?”方若璇笑著說。 “若璇,我手臂上的皮膚都能復(fù)原,我和他的友情也可以的!我一定能挽回他,你看著吧。” “哼,想得太天真?!?/br> “賭什么?” “誰要和你打賭?” “如果程嘉樹跟我和好,你就做我女朋友,行不行?” “不行,我干嗎要把自己搭進去?” “我怎樣才能讓你做我女朋友?” 方若璇偏過頭思考了一會兒: “你先做兩年男閨蜜?!?/br> “真的?”劉敬平大喜過望,“說話算數(shù)哦?!?/br> 方若璇微微抿嘴,竊笑著想道: “你不是說過要出國讀研嗎?兩年以后你早走了,等你回來我也就碩士畢業(yè)了,還不知道去哪兒了呢。劉敬平,謝謝你給的所有美好的回憶,但我還是要一個人走完人生的旅程。你是沒有羈絆的清風(fēng),你是天上高懸的明月,你是曾經(jīng)車后座的重量……你是沿途最美麗的風(fēng)景。但你不是美容醫(yī)生,我心里陳舊的傷痕你去除不了?!?/br> 念及這些,她的淚不知不覺地流到腮邊,很快就被吹落在風(fēng)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