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清如依然膽怯，水靈靈的烏瞳轉(zhuǎn)了轉(zhuǎn)，眨眼間，他溫熱的氣息已經(jīng)拂到自己的臉上來，她下意識就躲，“你別這樣……”

    寂靜中，忽然聽見一道聲音憑空傳來。

    “誰在外面？”

    仿佛烈焰遭遇冷水，突兀的響動令兩個人瞬間都怔了怔，側(cè)頭一瞧，只看見個下人拎著水盆也呆呆地立在門口，看清眼前人，方結(jié)巴著說：“三、三少，付小姐！”

    扔下這一句，他嚇得轉(zhuǎn)身就往院子里跑，遠遠地還聽到嘰里呱啦的念叨。

    付清如抬眼看看謝敬遙，覺得略不自在，急忙轉(zhuǎn)身往里面走。

    謝敬遙回過神來，提步不疾不徐地跟上去。

    她低著頭，臉頰處泛起紅暈，也不管他了，剛到院子里，就見秦振業(yè)站在走廊對管家問話，聽見腳步聲望過來，她愈發(fā)感到無措。

    秦振業(yè)道：“怎么這么早回來？戲不好看嗎？”

    付清如答道：“嗯，挺好看的?！?/br>
    秦振業(yè)笑了笑，道：“來，給我講講。”

    她不經(jīng)意回眸，便與謝敬遙的目光對了個正著，心猛地一跳，隔著這樣的距離，能感受到他眼里深邃的視線筆直地投過來。

    他剛想上去，卻見她近乎小跑似的朝房間走去，竟像是要躲什么洪水猛獸，那門隨即被合上，發(fā)出“哐當”的聲響。

    時光如梭，彈指即逝，轉(zhuǎn)眼已是十二月，這一入了冬，接連下了幾場雨雪，便一日比一日冷。

    從秦振業(yè)那里回了江州，謝敬遙忙得更甚，有時候甚至直接宿在了官邸。

    這一日，照常又是陰沉的天。零星的雪花打在窗外的樹葉上，一陣沙沙作響，陽臺外就是小西洋式花園，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草坪一側(cè)擺了幾個花架子，上面擺放著幾盆君子蘭。

    付清如睡得淺，天剛蒙蒙亮就醒了，她穿著軟軟的拖鞋，打開陽臺上的百葉門，走到沙發(fā)前坐下。

    茶幾上放著盤洗干凈的青棗，她便拿了一顆喂進口里。

    八點左右，月香端了早餐進來，看她醒著，笑道：“小姐這么早就醒了，昨夜下了場雪，睡得安穩(wěn)嗎？”

    付清如頷首，見月香身后跟著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穿著下人的衣服，一副怯生生的樣子。

    她也不說話，只從盤子里又抓了幾顆棗遞給那小女孩，小女孩猶豫地看了看月香，月香笑道：“永兒好福氣，我們小姐賞的，還不快接著。”

    永兒便接了，迫不及待地撿起一顆放入嘴里。

    付清如瞧著她饞嘴的模樣微微笑了下，片刻，轉(zhuǎn)眼望向月香，隨意說道：“天氣不好，你去讓阿余把花亭邊的幾盆水仙搬進屋子里吧?！?/br>
    月香遲遲不動，半晌才支吾道：“小姐要不要花匠來把西園的葡萄架子修一修？”

    “那里暫時不急，等天氣好些了修也不晚，”付清如說，見月香遲遲不動，不由疑惑，“還有什么事嗎？”

    月香欲言又止，咬了咬嘴唇，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囁嚅道：“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小姐，是怕小姐擔心……”

    “什么事？”

    “阿余他……在咱們回來的前兩天就不見了，我聽丫鬟們議論紛紛，有人說是犯了事被關(guān)進橋東監(jiān)獄了?！?/br>
    棗子從手里滑落到地上，付清如愣了愣，急忙追問：“犯了事？他會犯什么事？”

    “小姐你別急，我也是聽說的，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可這話顯然已經(jīng)無法打消付清如心里的憂慮，這兩天完全不見阿余的蹤影，她原本就覺得有點奇怪，此時突然聽了這個消息，無異于火上澆油。

    越想越不安，她心神不寧地坐了會兒，終于忍不住起身。

    “小姐，小姐你要去哪啊，等等我！外面天冷，你還沒穿大衣呢！”見她匆匆往外走，月香慌忙追去。

    付清如順著抄手游廊一路往前小跑，耳膜嗡嗡作響，心跳得利害。她什么也顧不得，只想親眼去看個究竟。

    ……

    自入冬以來，南北對峙局面暫時有了緩解。馮國璋免去段祺瑞國務(wù)總理職，至此，段祺瑞二次內(nèi)閣倒臺。

    十二月初，七省督軍團在天津聚會，決議出兵西南。曹錕、張懷宣、張作霖等十人聯(lián)名電請北京政府頒發(fā)明令，討伐西南。

    月底，馮國璋宣告正式停戰(zhàn)。

    為轉(zhuǎn)移南面反對內(nèi)戰(zhàn)的民怨情緒，平定各地農(nóng)民不斷聚眾起事，中央對樊軍各線的火力壓制也逐漸放松，后又連拍數(shù)次電報給謝明遠，敦促樊軍應(yīng)遵從憲法促成統(tǒng)一。

    這樣一來，本是竭力維持中立的樊軍反倒成了出頭鳥，在此風口浪尖上，日本方面派出的代表秘密入城，稱與督軍有要事商議。

    謝明遠稱病不出，一方面讓謝敬遙陪這位公使每日四處游玩，用美酒佳肴地好生招待著，另一方面卻留在鄂北大營里，與幕僚親信將領(lǐng)研究對策。

    這天，謝敬遙終于從秘書手里收到父親擬回復(fù)中央的電報，他看完轉(zhuǎn)頭便道：“頂包了這么久，總算能出口氣，不給他們點厲害，還真當咱們軟柿子好拿捏。你也不用客套，該怎么說就怎么說?！?/br>
    秘書領(lǐng)命出去，石磊不由問：“那個佐藤公使怎么辦？”

    謝敬遙翻著桌上的文件，牽起嘴角道：“讓底下的人陪他玩去，他沉得住氣我也沉得住，他愛等就由著他等。張老先生也累壞了，派人送他回去歇歇吧?！?/br>
    坐在一旁的張德良本是軍中元老之一，這段時間被督軍特意留在謝敬遙身邊出謀劃策，聞聽此言笑笑說：“是該回去了，要不我家中河?xùn)|獅只怕嘮叨個沒完沒了?！?/br>
    他慢悠悠吸了口煙，又笑著看謝敬遙，“不知參謀長何時弄璋之喜，我老頭子還想著去討杯滿月酒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