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林子優(yōu)見她盯著手機發(fā)呆,出聲提醒:“先喝粥,一會兒要涼了?!?/br> 我才是要涼了,林子糖心里想道,她連原主為什么報警都還沒搞清楚,去提供的哪門子線索。最頭疼的是,她還沒法否認掉那通電話。 報警電話通常都會被錄音,刑警能找到她這來,肯定已經(jīng)提前查過通話錄音。也不知道原主究竟在電話里說了啥,到時候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林子糖幽幽嘆了口氣,捏著勺子繼續(xù)喝粥吃魚頭,日子再難,事情再煩,美食不可辜負,該吃還是得吃。 林子易在一旁看了半天,看她唉聲嘆氣的,忍不住問:“剛才給你打電話的是誰?”第一次看到有人給meimei打電話,他的好奇心幾乎要沖出胸口了! 林子優(yōu)默默坐直身板,余光往林子糖這邊瞄,他也很好奇。 “一個警察?!绷肿犹悄每曜影阳~頭上的眼珠子戳下來,夾進嘴里吧唧吧唧嚼了吞下去,慢吞吞道:“讓我下午去公安局談話?!?/br> 林子易驚得差點噴飯,他詫異道:“你犯什么事兒了?” 林子優(yōu)無語地看他一眼,轉(zhuǎn)頭看向林子糖,眼中帶著一絲謹慎,小心問道:“是跟一中的教務(wù)處主任墜樓事件有關(guān)吧?警察讓你去做筆錄嗎?” 午間新聞剛剛才播了這則新聞,實在太容易叫人聯(lián)想到一塊去。 林子糖被問得一呆,她也不清楚具體要談什么,剛才通電話的時候她實在太過吃驚,以至于忘了問劉梧警官。 總歸不會是什么好事就對了…… * 下午兩點,林子糖拒絕了兩位哥哥的陪同,獨自坐周叔的車前往橋殷市公安局。今天周叔開的是一輛林肯小轎車,這是接送林子糖專用的車子,比之前那輛房車低調(diào)許多。林子糖靠坐在窗邊,盯著不住后退的街景出神,距離市公安局越近,她的內(nèi)心就越淡定,不就是破罐子破摔嘛,她最擅長了。 橋殷市作為一座沿海城市,綠化環(huán)境和自然風光都很不錯,屬于國內(nèi)知名旅游城市之一。除了美麗的海濱風景,橋殷市還擁有國內(nèi)兩座頂尖學府,橋大和華開大學,更是吸引了為數(shù)眾多的學生前來游玩參觀。 六月下旬,恰逢畢業(yè)季,橋殷市街道上處處可見背著旅游包的年輕學生。烈日炎炎,他們不知疲倦,走在街道上嬉笑著。 再過一個紅綠燈路口就到達市公安局了,剛好碰上紅燈,轎車停下等待。林子糖遠遠地看了眼對面馬路后頭的公安大樓,這棟大樓有些年頭了,外表看起來有些陳舊,在周圍嶄新的居民樓包圍下顯得格格不入。 一輛單車摁著響鈴從街邊人行道騎過,林子糖循著鈴聲看過去,穿著白襯衣的少年頭戴一副銀灰色耳機,蹬著長腿在眼前一晃而過,留下一道清俊的背影。 綠燈在這時亮了,周叔把轎車開到公安局門口停下,轉(zhuǎn)頭對林子糖說:“糖糖啊,周叔就在外面等著,你好了就出來?!?/br> “知道了,周叔?!绷肿犹堑吐晳?yīng)了一句,下車甩上車門,一回頭看到公安局大門邊一眾轎車中停了一輛單車,異常顯眼,她挑了挑眉,走進公安局大門。 在門口保安處登記了個人信息之后,林子糖進去找劉梧警官。 刑警辦公室里亂糟糟的,一片嘈雜,穿著制服的刑警們正來回忙碌著,沒人注意到出現(xiàn)在門口的林子糖。 林子糖一眼看到坐在最里面那張辦公桌后的男生,他握筆低頭埋在桌上寫著什么,穿著白襯衣,腦袋上頂著一副銀灰色頭戴式耳機,正是剛才她在車上偶然看到的單車少年——唐燃同學。 林子糖慢慢走過去,站在唐燃身邊,瞄了眼他寫的東西,似乎是一張推理圖,依稀看到酒吧老板、教務(wù)處主任幾個字。 唐燃察覺到身側(cè)的動靜,抬起頭,見到林子糖有點驚訝。 “是你?”唐燃似乎不敢置信會有這么巧合的事情,他把耳機摘了掛在脖子上,不太自然地往左邊側(cè)了側(cè)臉,試圖把左邊眉毛藏起來,他向林子糖確認道:“20號報警的一中女學生,是你嗎?” 林子糖一面點頭一面抬眼環(huán)視四周,“對,你也是被叫來談話的嗎?劉警官人呢?” 唐燃見她沒再關(guān)注自己的眉毛,放松下來,起身把座位讓給她,一邊解釋:“不是的,劉警官是我小舅,我來找他有點事情。你先坐會兒,他剛剛被叫走有點事情,過一會兒就回來?!彼サ沽吮柽f給林子糖,問:“你是一中哪個班的學生?” 林子糖迅速回想著成績單的封面,那上面有寫明具體班級,“初三八班?!?/br> 唐燃了然,怪不得看著那么陌生,一點印象都沒有。一班和八班的教室分別位于三樓走廊的最兩端,都在樓梯旁,平時兩個班的學生都走自個教室邊上的樓梯,交際很少,有些不愛走動的學生可能一整個學期都見不到幾次對方班級的學生。 唐燃自我介紹道:“我叫唐燃,一班的?!?/br> 林子糖輕輕嗯了一聲,垂眸看了眼他壓在掌心下的本子,不動聲色打探道:“你知道劉警官找我談的是什么事嗎?” “嗯,你在報警電話里提到的兇手……”唐燃說到一半,一只手掌落在他的肩膀上,打斷了他,“喲,小燃今天又來啦,最近跑得很勤呀!”一名穿著制服的男警官湊上來,看看林子糖,又看看唐燃,嘴角揚起,語氣夸張地說:“你小子能耐啊,哪兒都能跟女孩子聊上,怎么,這也是你同學?” 唐燃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真是我同學,她來做筆錄的,就金老師墜樓的事兒,她可能見過兇手?!?/br> 林子糖聽得頭皮一緊,最擔心的情況發(fā)生了,她根本不知道原主那天見過哪些人,找她問人,她自己都是兩眼一抹黑。 男警官挑起兩道濃眉,詫異道:“局里不是把這案子定性意外事故了嗎,哪冒出來的兇手,你小舅又要搞事情?” 唐燃張張嘴正要說什么,劉梧回來了,“什么搞事情,說誰呢?” 林子糖抬頭看過去,首先入目的是一雙裹在制服褲了的大長腿,然后是窄腰、寬肩,最后定格在劉梧臉上。咦,這不是午間新聞連線的劉警官嗎,真人比電視上還好看吶。 男警官把眉毛皺成一坨,“前世今生酒吧的案子你有疑義也就算了,這個案子哪來的兇手,監(jiān)控都明明白白的,金濤擺明了自己不小心摔下樓?!?/br> “監(jiān)控呈現(xiàn)的只是表面發(fā)生的事情,這是結(jié)果,但背后的過程我們并不清楚,更何況有時候眼見都不一定為實?!眲⑽嗫聪蛄肿犹?,目光在她的碩大黑眼圈上停留片刻,“你是林子糖對嗎,跟我來吧?!?/br> 林子糖被帶到辦公室隔壁的審訊室里,唐燃也跟進來,手里還拿著他寫寫畫畫的那本草稿本。 劉梧把門關(guān)上,審訊室里十分安靜。 林子糖坐到凳子上,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努力扮演一個抑郁自閉的中學生。 劉梧往她跟前放了一杯白開水,坐下,“20號那天你撥通了報警電話,但你始終重復(fù)看到了一雙兇手的眼睛這一句話,接電話的同事認為你在惡作劇,所以沒有備案。最近有不少報假警的電話,你的用詞非常古怪,很容易讓人誤會,下次如果要報警,記得語言直白簡練一點。如果不是早上她無意提了一句,這事大概就錯過了?!彼χ忉屃艘幌?0號局里沒有出警的原因,緊接著話鋒一轉(zhuǎn),繼續(xù)道:“我找到你報警時的通話錄音聽了很多遍,有一個地方不是很明白。” 劉梧比了個手勢,一旁幫忙做審訊記錄的唐燃起身去拿了本筆記本電腦過來。劉梧打開電腦調(diào)出一個音頻,雙擊點開。 一陣靜默的電流聲過后,女孩子顫抖暗啞的嗓音傳出——“我,我看到他了!那個兇手的眼睛!他一定是回來殺人的!他到一中來找我了,那雙眼睛,我不會看錯,就是兇手的眼睛,像惡魔一樣,從地獄里爬出來……” 林子糖聽到這段語音后,頭皮幾乎要炸起來,手臂上布滿雞皮疙瘩,她能夠非常清晰地感受到原主恐懼的心情,連帶著自身的情緒也受到了一點影響,心跳不可控制地加快。她下意識想到原主臥室里那些畫,那個男人的眼睛。 劉梧屈指敲了敲桌面,“你在電話里提到回來、惡魔、地獄,有什么含義嗎?” 林子糖低著頭,齊劉海遮蓋住了她的眉眼,她斟酌好一會兒,含糊地說:“以前見過一個男人,眼睛很像?!?/br> “以前是什么時候?只有眼睛像?” “很多年前,太久記不清楚了,只有眼睛印象深刻?!?/br> “好。”劉梧沉吟片刻,翻出一個視頻,打開拉動進度條,跳到中間部分,指給林子糖看,“這是20號當天一中的監(jiān)控記錄,你看看這里回憶一下。” 橋殷一中作為橋殷市綜合實力排名第一的初中,硬件設(shè)施非常完善,學校處處都按了監(jiān)控攝像頭,除了衛(wèi)生間和寢室,建筑內(nèi)部幾乎沒有死角。 視頻里播放的是林子糖進辦公室領(lǐng)成績單畢業(yè)證的畫面。 林子糖第一次看到動態(tài)的原主,頗有點心驚膽戰(zhàn)的感覺,只見原主低垂著頭走進辦公室,拿了自己的成績單畢業(yè)證后馬上離開,一切都很正常。變故出現(xiàn)在走出辦公室之后,原主低頭往走廊盡頭走,迎面與一個中年男人擦肩而過的時候,突然僵硬在原地,下一秒就跟瘋了似的跑進走廊盡頭的女生衛(wèi)生間里,恐懼的表情即使隔著屏幕,也清晰可見。 劉梧摁下暫停,盯著林子糖,沉聲問道:“你碰到金濤之后,情緒發(fā)生巨大變化,從時間來看,報警電話你就是跑進衛(wèi)生間之后撥打的,當時除了金濤,你還看到了誰?” 一個初中生不可能在校三年沒見過本校的教務(wù)處主任,視頻里林子糖的反應(yīng)那么大,如果不是在演戲,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看到了另一個人。 但是他查了一中的監(jiān)控記錄,那個時間點,走廊上確實沒有別人。 第六章 (已修) 林子糖也很想知道究竟是誰把原主給嚇成這樣,她一個旁觀者都覺得看恐怖片似的。 林子糖懵逼地瞪著眼,對面劉梧和唐燃一齊期待地看著她,靜靜等待答案。 “一個陌生男人?!绷肿犹浅聊肷危锍鲆痪?。 劉梧:“什么樣的陌生男人,他當時站在哪里?” 林子糖:“嗯……站在cao場跑道上,我剛好看了眼cao場?!?/br> 她記得cao場就在初三教學樓旁邊,cao場一般沒有監(jiān)控器,這么說應(yīng)該沒問題。 劉梧果然接受了她的說法,追問:“他站在跑道上干什么?當時在看金濤嗎?” 林子糖:“我沒注意,我看到他的時候害怕得不得了,無法留意其他細節(jié)?!?/br> 劉梧起了疑心,他抱胸往椅背上一靠,“林子糖同學,一個陌生男人,又沒有做出可怕的怪異舉動,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不要試圖欺瞞警察叔叔哦?!?/br> 林子糖鎮(zhèn)定道:“我說過了,他很像我記憶里的某個人。” 劉梧點點頭,嗯了一聲,說:“既然如此,你就把那個人的模樣描述出來吧。”他轉(zhuǎn)頭拍了拍唐燃的肩膀,“你來做嫌疑人畫像?!?/br> 唐燃立刻拿出畫板和鉛筆,把椅子挪到林子糖身邊坐下,“那個人有沒有非常顯眼的特征?” 林子糖干脆把原主畫的那個男人供出來應(yīng)付劉梧,一方面她覺得那個男人的可能性最大,另一方面她希望借助警方的力量搞清楚男人的身份。也多虧她很擅長記人臉,否則只看過一次畫像,還真挺難描述的。她認真回想著素描畫像,第一反應(yīng)就是:“眼睛。” “什么?”唐燃轉(zhuǎn)頭看她,“眼睛怎么了?” “眼睛讓人印象深刻啊?!绷肿犹巧焓衷谧约貉劭糁車葎?,“丹鳳眼,左邊上眼皮和下眼瞼處各有一顆小痣,很對稱,外眼角有點翹,眼頭往下勾……他的眼神非常兇,面無表情的時候也挺可怕的……” 林子糖一邊回憶畫像一邊說,唐燃的畫筆刷刷刷地從白紙上劃過,不到五分鐘,勾勒出一雙栩栩如生的眼睛,嵌在白花花的畫紙上,好像眼睛的主人正透過畫紙看著外面,看得人心底一涼。 “是這樣嗎?”唐燃把畫板遞給她看。 唐燃的美術(shù)功底顯然比原身強很多,線條簡練流暢,寥寥數(shù)筆,就抓住了精髓,丹鳳眼邪而不魅,目露兇光,林子糖點頭:“就是這樣?!?/br> 三十分鐘后,一副人臉畫像新鮮出爐。雖然和原主畫得有一點點出入,但不妨礙辨認,林子糖甚至覺得唐燃畫的這幅更有真實感。 “小舅,畫好了?!碧迫及旬嫲辶⑵饋?,正面朝著劉梧。 劉梧看到畫像的一瞬間,臉上呈現(xiàn)出一種類似“我是誰我在哪”的茫然困惑,隨后掐著下巴站在畫像前發(fā)起了呆。 “劉警官在干什么?”林子糖小聲問唐燃。 唐燃也很疑惑,“可能從畫像里看出什么了?小舅每次遇到想不通的事情就喜歡掐下巴?!?/br> 兩人湊在畫板后嘀咕了幾句,就聽劉梧突然拍了下桌面,“啪”的一聲,幾乎要把桌子拍裂。 劉梧:“顧羨之這龜孫子不是早就死了嗎!林子糖同學你怎么會認識他?” 唐燃臉上流露出片刻的恍惚,顧羨之三個字仿佛撥動了他某根神經(jīng),情緒rou眼可見的低落下來。他盯著畫像上的男人,陷入沉思。 林子糖面對劉梧突如其來的怒氣,低頭往后縮,表現(xiàn)出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而劉海遮蓋下的眼睛始終波瀾不驚,她謹記多說多錯的道理,細聲辯解:“我根本不記得了,時間隔得太久遠。他到底是誰?” 劉梧緊盯著她,“他是個毒/販,十年前被緝毒警察唐步青擊斃,十年前你只是個四歲小娃娃,怎么認識的?” 林子糖:“……” …… 從公安局出來時,林子糖四肢冰涼,審訊室內(nèi)冷氣開得太足。回到太陽底下讓她如獲新生,溫暖的陽光使她僵硬的肢體一點點軟化,她伸展了下四肢,找到周叔的車子開門上車。 周叔看她臉色不太好,關(guān)切道:“糖糖,你還好嗎?” “我沒事,周叔,回家吧?!?/br> 林子糖望著漸漸被甩在后頭的公安局大門,直到大門消失在視線內(nèi),這才怔怔地收回視線。 十年前,緝毒警察唐步青深入毒/品窩點臥底,揪出一連串不法分子,搗毀橋殷市地下毒/品交易鏈,在臥底過程中他遭遇不幸,與一名毒/販同歸于盡。這事當時鬧得轟轟烈烈的,橋殷市的人幾乎都知道,網(wǎng)上至今還能搜到相關(guān)新聞。 那個毒/販就是顧羨之,而唐步青是唐燃的親生父親。 林子糖特意上網(wǎng)搜了顧羨之的名字,沒找到照片,只有文字記錄。她掐指算了算,十年前,原主四歲,還在上幼兒園,照常理說,這倆人完全沒有交集,真不知道原主是從哪認識顧羨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