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其實秦老夫人現(xiàn)在呼天搶地實在有些冤枉,因為蘇卿言并不是單單不見她,而是誰都不想見。 自從接旨后,她就心如死灰地把自己關(guān)在閨房里,實在覺得憋悶,就讓廚房給她變著花樣做甜食,企圖在灰暗的心上,用甜水澆灌出幾朵微弱的小花。 秋嬋實在是看不過眼,一把將瓷碗搶過來,板起臉道:“姑娘可不能再吃了,過兩日就到姑娘大婚的日子,若是吃的身形走樣,只怕連皇后禮服都穿不上了?!?/br> 蘇卿言被她戳中心事,哭喪著臉,可憐兮兮地吸著鼻子道:“好秋嬋,就讓我再多吃幾頓吧。以后進(jìn)了宮,再想吃府里的東西,可就吃不到了?!?/br> 秋蟬一愣,然后莫名覺得鼻酸。她們家姑娘懶歸懶,卻從未有過這么楚楚可憐的時候,當(dāng)初被人那樣潑臟水,從媒人踏破門檻到凄涼地?zé)o人問津,她都能沒心沒肺,連滴淚都沒掉過。 可封后不是件頂頂大的榮耀嗎?二姑娘究竟在愁些什么呢? 秋蟬覺得以自己小丫鬟的簡單腦袋,實在猜不透姑娘的心事,可還是堅決護(hù)住瓷碗勸道:“姑娘這是何必呢,等進(jìn)了宮里,您就是六宮之主,什么好吃的吃不到,何必惦記著這一口半口的呢,萬一把自己吃胖了,惹得今上嫌棄怎么辦,到時候后悔可來不及了!” 蘇卿言把尖下巴枕在桌案上,滿臉的悲憤,心說:“如果吃胖了就能不進(jìn)宮,她寧愿不眠不休趕緊吃成個胖子?!?/br> 可目光瞥向銅鏡,想象自己這張臉腫起來的模樣,立即又打了個寒磣,然后無比絕望地捧著臉掙扎:當(dāng)皇后還是當(dāng)胖子,真是兩難的抉擇?。?/br> 這時,門簾被掀開,蘇相從外間走進(jìn)來,眼神淡淡一掃,秋嬋就機(jī)靈地收拾碗碟,低著頭走出外間,再吩咐門外的丫鬟不許進(jìn)去打擾。 蘇相今年四十有余,相位做的久了,周身總帶著些不怒自威的氣場。他負(fù)手走近時,由燕窩喚起的甜膩味都散了,蘇卿言懶懶抬眸,虛弱地問了句安,然后繼續(xù)托著腮歪靠著,連話都不想說一句。 那日接旨后,她就找父親確認(rèn)過:封后之事絕不可能更改,而且,蘇相和周夫人早就知道今上有這個意思,并且極力促成,只將她一人瞞在鼓里。 被至親之人欺瞞的滋味,實在不太好受,于是蘇卿言賭氣將自己關(guān)在了房里。周夫人幾次來登門,循循善誘地勸說,蘇卿言卻始終一副愛誰誰的模樣,既不搭理,也不回應(yīng),周夫人氣得不行,卻拿她一點轍都沒有。 蘇相扶著桌案坐下,瞅見女兒這副模樣,長長嘆了口氣道:“別人求都求不到的榮寵,輕松砸到你身上,怎么就別扭成這樣?!?/br> 蘇卿言輕哼一聲,回道:“爹,您難道一點兒不覺得別扭嗎?兩個女兒,嫁給同一位夫婿,就算是天子又如何?還不是亂了輩分?!?/br> 蘇相一挑眉:“有什么好別扭的,你和小葉都是我的女兒,誰當(dāng)了皇后,都是蘇氏的榮耀。再說你進(jìn)了宮后,肯定能和太子好好相處,今上多寵愛你,就會多寵愛太子。爹也不用日日發(fā)愁,怕其他人封了后,太子會被奪走東宮之位?!?/br> 蘇卿言的眼神落寞下來,喃喃道:“您只想到蘇氏,想到太子,就從沒想過女兒的感受嗎?這么多年來,我都當(dāng)陛下是姐夫是君主,我尊他敬他,卻絕不可能生出任何男女之情。況且,我曾親眼見過jiejie與陛下是如何的恩愛甜蜜,現(xiàn)在,您卻讓我去取代jiejie的位子,女兒實在不知,日后對著陛下,對著太子,究竟該如何自處呢?” 蘇相將放在桌上的手指屈起,沉吟半晌,神情漸漸嚴(yán)肅起來道:“嫣嫣你聽著,蘇氏一族經(jīng)歷兩朝,之所以能做到長盛不衰,全靠著一代代蘇氏子弟在朝野、在疆場努力經(jīng)營??勺怨攀献彘T閥,衰敗只在一夕之間。你是蘇氏的嫡女,從小享受蘇氏給你帶來名聲和富貴,就沒有資格說你不想做。蘇家需要這個后位,也需要太子盡快穩(wěn)固權(quán)勢,為你弟弟、為族中子弟鋪一條路。嫣嫣,你jiejie沒能完成的事,現(xiàn)在交到你手上,可不能讓爹爹失望啊?!?/br> 蘇卿言一直垂眸聽著,突然想到j(luò)iejie出嫁前夜,自己硬賴在她的床上過了一晚。姐妹倆抱著聊到半夜,彼此都為將至的離別而唏噓不舍。 那時她才剛十歲,對許多事都不太懂,枕著jiejie又軟又香的手臂,轉(zhuǎn)著圓溜溜的眸子問:“jiejie,你喜歡太子嗎?” jiejie一怔,隨后笑了起來道:“誰教你這些的,什么喜歡不喜歡的。嫣嫣,你只要知道,jiejie就要做太子妃了,以后誰也不敢欺負(fù)你和小弟,也不敢欺負(fù)咱們蘇家了?!?/br> 她還記得,疊疊帷帳,遙遙燭火,映襯著jiejie的臉,是那樣的驕傲又明亮。 也許生為蘇家的女兒,錦衣玉食的高門嫡女,這便是她們必須要踏上的一條路,她已經(jīng)偷懶了這么些年,說起來還算賺了。 于是蘇卿言坐直身子,將所有的厭惡與不甘,還有那個被描摹出形狀的狀元夫人夢,全部埋進(jìn)心里,垂著手臂,用難得認(rèn)真的語氣回道:“爹爹,我知道了。” 承元五年,六月初六,連進(jìn)宮一趟都嫌太累的蘇家二姑娘,終于在禮官的引導(dǎo)下,完成了繁瑣的封后大典。 當(dāng)她坐進(jìn)懿和宮里的龍鳳喜床上,只覺得腿腳都不是自己的了。鎏金的鳳冠足足有一斤重,壓得脖子連帶背脊全泛著酸痛,偏偏她還不敢亂動,更別提靠著或躺著。 懶慣了的蘇卿言,根本半點也不敢松懈,只能規(guī)規(guī)矩矩,手壓著厚重的禮服裙裾,將全身的弦繃得筆直,連呼吸都不敢過重,怕把面前的蓋頭給吹掉了。 這一切,全因她那位前皇帝姐夫,剛拜過堂祭過天的夫婿,正坐在她身邊,溫柔地替她掀開蓋頭,黑眸里蓄滿了深情,一瞬不瞬地,落在她盛妝過的眉眼上。 蘇卿言垂著眸子,一句話也不敢說,只死死盯著自己的鞋尖,可交纏在一處的手指,徹底暴露了她的緊張。這時,她聽見今上輕笑了聲,靠過來道:“朕覺得,你還是平時那樣比較好看?!?/br> 蘇卿言眨了眨眼,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又聽皇帝在她耳邊嘆息著道:“你總是如此,難道朕在你眼里,就真的那么可怕嗎?” 可怕倒不可怕,就是……也不怎么可愛…… 蘇卿言把這句話給咽進(jìn)喉嚨,總算想起件事來,抬起頭問道:“陛下,我們是不是該喝酒了” 靖帝微微怔住,隨后搖頭笑著道:“好,那咱們就去喝合巹酒吧?!?/br> 蘇卿言心頭雀躍,等喝完了合巹酒,就算的上禮畢,她應(yīng)該就能把這沉得要死的鳳冠給摘了吧。再這么戴下去,她這細(xì)脖子遲早得被壓斷。 她懷抱著這樣的祈愿,跟隨靖帝走到案幾旁,迫不及待想完成最后一道儀式。 于是,今上姿態(tài)瀟灑地端起酒杯,擦著皇后的袍袖繞過去,還未顧得上說一句纏綿的誓詞,皇后就一仰脖,直接把酒給干了。 第5章 今上挑起眉,還沒出口的話無辜被截斷,只得也跟著一飲而盡。 他怕蘇卿言的手舉得太久會酸,體貼地將手腕抽回,目光順道落進(jìn)那只進(jìn)銅杯里,銅壁上竟是光光溜溜、一滴不剩。 再看對面的皇后,神態(tài)自若、眼波澄明,臉頰上連一絲紅都不見。這倒是出乎今上的意料,道:“想不到,你看著嬌嬌弱弱的,倒是挺能喝酒?!?/br> 蘇卿言心說:我看著嬌弱,實際也挺嬌弱啊,再不把鳳冠摘下,脖子就快要斷了。 可貴女所習(xí)得的修養(yǎng),讓她根本不敢抱怨,只低頭按了下酸痛的脖子,恭敬答今上的話:“臣……妾,其實也不大會,平時喝的少,也不知能喝多少?!?/br> 她這話其實也不是謙虛,因為在府里很少有機(jī)會沾酒,可她從未喝醉過,所以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究竟有多少。 今上不過調(diào)侃一句,也無謂在這些事上計較,瞥見她從脖頸上拿下的手,突然明白了什么,走過去,微微傾身,替她將鳳冠取下,柔聲道:“戴了一天,很累吧?!?/br> 總算摘了頭上沉甸甸一塊枷鎖,蘇卿言感動的想哭,簡直想為溫柔又體貼的皇帝姐夫大唱贊歌。 不對,他已經(jīng)不再是她姐夫了……今晚還是他們的新婚之夜…… 這念頭讓她好不容易雀躍的心又黯淡下來,想到待會兒可能發(fā)生的事,尖下巴垂得低低,手指攀著龍鳳對襟,內(nèi)心忐忑難安。 靖帝將她的所有轉(zhuǎn)變都看在眼里,牽著她的手走到床邊坐下問:“你是不是,不愿意嫁給朕?” 蘇卿言怔了怔,為這話感到受寵若驚。皇帝降旨封后,簡直算是太大的榮寵,在外人看來,只需痛哭流涕地接旨就是,哪有還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可既然今上愿意尊重她的意思,蘇卿言咬著唇,鼓了鼓勇氣,總算問出盤桓已久的疑問:“陛下為什么要娶我呢?” 今上笑了笑,又低頭思索了一會兒,回道:“一開始,是因為弘兒喜歡你,總愛和你玩,朕每次見你們相處,就覺得,如果讓你做了他的母后,弘兒一定會很開心?!?/br> 蘇卿言的臉都僵了,在心里把那害她如此的小胖子狠狠罵了頓,然后又聽今上繼續(xù)道:“后來,朕發(fā)現(xiàn)你好像同別人都不太一樣。人人都當(dāng)進(jìn)宮是能登頂?shù)奶焯荩瑺幹∏?,爭著表現(xiàn),只有你好像領(lǐng)了件苦差,背著人時,就想著法子偷懶或偷溜,于是朕就想著,若是讓你日日呆在宮里,一定十分有趣?!?/br> 蘇卿言聽得欲哭無淚:皇上,您這是在用封后逗著我玩嗎? 她并不知道今上其實還藏了件事:那一日,她和一群貴女命婦們,被領(lǐng)著去太后宮里請安。那時太后正在佛堂禮佛,一群貴女們規(guī)矩地站在坤寧宮外等候。 那天烈日當(dāng)空,靖帝走到宮外時,正好看見人群里的蘇卿言,因被大太陽曬著,漂亮的臉蛋寫滿愁苦,一雙水汪汪的眸子卻左右轉(zhuǎn)動。見無人注意到她,便提著裙擺,躡著腳,小步小步地往旁邊挪,直到挪到有頭頂樹蔭的地方,然后偷偷吐出口氣,笑得滿臉竊喜,像只好不容易找到舒服巢xue的小狐貍。 那時他突然有個念頭:這樣的姑娘,要給就得給她最好的,就適合放在手心好好疼愛。所以他從未想過給她封個什么嬪妃,而是直接許了她后位。 而現(xiàn)在,那嬌憨可愛的姑娘就坐在他面前,纖細(xì)的脖頸彎成動人的曲線,耳廓旁有細(xì)汗沁出,印出淡淡的紅潮。今晚后,她就會是后宮最尊貴的人,靖帝心頭涌起些滿足,轉(zhuǎn)頭看了眼更漏,似乎隨口道:“夜深了,也該歇息了?!?/br> 蘇卿言剛放下的一顆心,陡然又提到嗓子眼,她心里的坎兒過不去,根本想象不出該怎么熬過這個洞房花燭夜,這時,她能感覺到今上的呼吸又靠近一些,聲音輕柔:“這么厚重的禮服,你一直穿得不覺得難受嗎?” 豈止是難受,她被捂得又熱又悶,連里衣都快被汗?jié)裢???删退愦蛩捞K二小姐,她也做不出在前姐夫面前更衣的行為,干脆闔上眼裝頭暈,以慷慨就義的心情,手足擺成個大字,往喜被上仰頭一倒,心說:只能委屈陛下了,要動手您就自己來吧。 靖帝被她這模樣給逗樂了,正想俯身和她再說什么,突然露出警惕的神情,因為聽見自蘇卿言身下,那疊厚厚的床被里,傳來一聲悶哼。 兩人都被嚇了一跳,尤其是蘇卿言,連滾帶爬地翻過身,發(fā)現(xiàn)自己剛才倒下的地方,竟鼓起一個小鼓包,然后那鼓包往前蠕動,直至小小的圓腦袋頂著大紅喜被鉆出來,太子瞇著一雙惺忪的眼,揉著腦袋抱怨:“姨姨,你剛才砸到我了!” 蘇卿言和靖帝面面相覷,一時間都有些懵,最后靖帝板起臉,拎著太子的衣領(lǐng)拽出來問:“你怎么會在這里?” 太子被父皇難得露出的威嚴(yán)給嚇到,害怕的縮著脖子,聲音都帶了哭腔:“兒臣聽她們說,姨姨今天會在這兒就寢,便悄悄跑進(jìn)來等著,誰知等得太久,二臣覺得困了,看那床鋪挺舒服的,我就鉆進(jìn)去睡了?!?/br> 蘇卿言聽得啼笑皆非,這小胖子還挺會享受,那是給帝后洞房準(zhǔn)備的喜被鋪蓋,高床暖枕,當(dāng)然足夠舒服。 靖帝搖著頭皺眉,臉色越發(fā)沉下來道:“你宮里的人呢,怎么讓你溜出來的,快回去睡覺,否則,莫怪父皇責(zé)罰你?!?/br> 可蘇卿言瞅著太子的模樣,突然福至心靈,這小胖子害她不淺,現(xiàn)在不用待到何時。 于是一把拽住正要溜走的太子,按進(jìn)懷里,一臉關(guān)切道:“陛下,您看太子這模樣,只怕是被嚇著了,萬一回去做噩夢怎么辦。要不,今晚就讓他睡在這里吧?!?/br> 今上沒有回話,只是深深看著她,看的蘇卿言有點心虛,把懷里掙扎的太子按得更死,低頭笑得一臉溫柔問:“是吧,殿下?” 太子十分無辜,他根本沒被嚇著啊,可抬眸看見姨姨的表情,好像十分期待他能留下來,記憶里,她可從來沒對自己這么溫柔過,于是太子感動不已,捧著臉猛點頭,又沖著靖帝可憐兮兮地問:“父皇,我能留下來嗎?” 靖帝似乎嘆了口氣,然后無奈地?fù)u頭,將太子打橫抱起放在中間,轉(zhuǎn)頭對蘇卿言小聲道:“放心,朕不會逼迫你,會等你準(zhǔn)備好?!?/br> 蘇卿言被識破心思,莫名有些羞愧,忙借著哄太子睡覺來掩飾,于是這個新婚之夜,就在熊孩子的鼾聲里平安度過。 幸而今上是位重諾之人,哪怕太子已經(jīng)睡得鼻息沉沉,他也仍是規(guī)矩躺著,闔著雙目,仿佛已經(jīng)睡著。蘇卿言朝那邊鬼祟地瞅了幾次,確信今上是真睡了,才總算敢解下衣帶,將自己從那繁重的禮服里解脫出來。 躺進(jìn)熏了蘇合香的被子里,蘇卿言想著這一日所受的罪,涌上些委屈和鼻酸,很快又感慨起來:今上真是位磊落的君子,明明坐著九五至尊之位,卻還能如此和善溫柔,若不是因為有jiejie在前,他真是位世間難求的好夫婿。 可她一閉上眼,便能想起jiejie的容貌,想起他們并肩而處的時光,這讓她覺得,自己生出哪怕一點遐思都是罪惡,對于今上,她注定只能尊敬,卻絕不可能生出任何愛慕。 可若是這樣,往后宮里的日子就太難熬了……蘇卿言重重嘆了口氣,翻身望著太子熟睡的臉,實在沒忍住,在那嫩嫩的小肥臉上輕揪了把,在心里感嘆:“若我也能如你這般睡得沒心沒肺,該有多好?!?/br> 第二日清晨,因太后已經(jīng)薨逝,蘇卿言并不需要去永壽宮敬茶請安,可她也一點不輕松,因為后宮的嬪妃們,一大早就恭敬地等在坤和殿外,等著向皇后請安。 可她們哪里知道,皇后根本不想讓人來請安,她昨晚睡得很不安穩(wěn),只想能好好補(bǔ)個眠。但她已經(jīng)不是相府里那個能隨意偷懶的二姑娘了,如今坐上了六宮之首,這樣的念頭,到底也只能想想而已, 靖帝作為一位勤勉的君主,并無意招遠(yuǎn)后宮,只為了制衡前朝的勢力,封了蕭貴妃和兩位昭儀而已。 于是蘇卿言頂著眼下重重的烏青,強(qiáng)撐著眼皮,受了三位嬪妃的叩拜。她雖然腦袋還不太清醒,卻第一眼就認(rèn)出,那位笑容親切的明麗女子,就是代皇后執(zhí)掌后宮多年的蕭貴妃。 她極力用清雅的妝容掩飾,打扮的也極為低調(diào),卻還是能從舉手投足中看出,那份常居高位的倨傲與張揚(yáng)。 而蕭貴妃也在偷偷打量著這位皇后,看著看著,一顆心便漸漸沉了下來。 自打封后的風(fēng)聲傳出,她根本來不及自怨自艾,趕忙派人把蘇卿言給查了個徹底。聽聞這位相府的二姑娘從不愛拋頭露面,除了偶爾進(jìn)宮便是呆在府里,為人十分懶散,從未聽過她出什么風(fēng)頭。 她原本尋思著,這樣性子的人,能當(dāng)上皇后全靠jiejie的庇蔭,除開太子親姨這重身份,其實就是個頭腦簡單的小姑娘,應(yīng)該不是太難對付。 可今日見了面,蕭貴妃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錯的離譜。先不說那副今女人都移不開目光的模樣,光她們說了這么許多話,皇后卻是喜怒不顯,鳳眸始終微瞇著,眼峰朝這邊一掃,就令蕭貴妃倏地凜起心神。 看來這位皇后,心思是深不見底啊。 蘇卿言哪知她心中百轉(zhuǎn)千回,她沒表情,是因為根本沒把那些恭維聽進(jìn)去。想著自己總得回上幾句,于是朝蕭貴妃微微一笑,道:“聽聞貴妃打理后宮多年,將尚宮局管的井井有條,實在令本宮敬佩?!?/br> 蕭貴妃只覺得一陣暈眩,恨不得將那給她傳消息的內(nèi)侍杖打幾百大板,說什么性格懶散,不出風(fēng)頭,這下可好,一句話就要除她的權(quán)柄,懶散個屁啊…… 第6章 蕭貴妃是個遇強(qiáng)則強(qiáng)的性子,原本打算今日先扮豬吃老虎,探一探這位皇后的深淺,誰知發(fā)覺對面坐著這位,竟是比她更擅長此道。 描畫精致的眼里眸光微閃,蕭貴妃將涂了蔻丹的手指往桌上一搭,堆了笑道:“皇后娘娘不提,臣妾倒差點忘了。此前娘娘未進(jìn)宮,全仗著陛下信任,將后宮諸事交于臣妾代管。如今六宮已有正位,臣妾自然不敢再李代桃僵,今日便將印章和賬目悉數(shù)交出,還請娘娘與臣妾當(dāng)面驗對,若有什么錯處,臣妾也好當(dāng)面解釋一二?!?/br> 她說完便招手讓宮女遞上印章和卷宗,面上一派恭敬,心里卻頗有些自得。 蕭貴妃cao持后宮多年,怎會不知后宮賬目繁雜,其間還不知藏著多少彎彎繞繞,哪怕是兩位昭儀現(xiàn)在上手,也不見得能盡數(shù)理順,何況是在相府嬌生慣養(yǎng)的小姐。 她故意當(dāng)著眾人的面與皇后對賬,就是想讓她懂得知難而退:急著收回宮權(quán),先得弄清自己的斤兩。 果然,她看見皇后面上露出為難之色,似乎頗有些頭疼,蕭貴妃越發(fā)得意起來,努力控制嘴角的弧度,手掌在裙裾上撣了撣,滿心等著皇后權(quán)衡利弊后無奈推拒。 誰知蘇卿言只沉默了一瞬,便用輕松的口吻道:“多謝貴妃了,這賬目就暫且留下,本宮日后再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