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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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們也掙的海了去的銀子?!泵笱窘釉挼溃骸澳銢]聽我大嫂說呢,她就是在奶糖作坊做女工,每天攪和那牛奶的,說是從早干到晚,就沒個歇息的時候,就這么著還不夠賣。還說這奶糖都已經(jīng)賣給那些黃頭發(fā)綠眼睛的人去了?!彼f完話鋒一轉(zhuǎn)道:“說來說去,還是萬歲圣明。尋常人家,有甚么方子,誰不是一代又一代的傳下了,萬歲就能給那些從商的。讓這些人辦起作坊工廠的,也讓咱們這些老百姓能得一口飽飯吃?!?/br> “可不是?!闭f到這個話題,李小四從來不和毛大丫抬杠。他以前在京里過的是甚么日子啊,天不亮就去給打短工,忙活一天能掙個一二十文都算運氣好,家里別說大人,就是孩子都吃不飽飯??裳巯履兀H車買了,孩子別說填飽肚子,都能挑揀著吃了。 “萬歲圣明啊!”李小四學(xué)著家里念過幾年書的親爹沖皇城的方向抱了抱拳,視線一轉(zhuǎn)落到毛大丫那放了幾個月的腳上,感慨道:“還得多虧萬歲下旨讓你們放腳,要不你哪能進工坊做活?” “是啊。”說到放腳的事兒,毛大丫神色也有些復(fù)雜,她略略彎腰摸了摸自己的腳背,還能感覺到中間腳背凸起的弧度,“這腳裹了十年,就痛了我十年。多虧萬歲,要不等我老了,還得給兒媳婦添麻煩。哪能像現(xiàn)在這樣還能出去做活,給家里掙銀子?!?/br> 毛大丫想起自己幼年的時候,娘家還過得去,親爹又自詡早晚能科舉做官,為了將來她能說個好婆家,老娘就在長輩的勸說下特意花了五兩銀子請人來給她裹腳。雖然已經(jīng)過去十年,但到現(xiàn)在她都能清楚記得那種生不如死的滋味,從腳底一直痛到頭頂,到最后就好像有人拿刀一下下砍她的頭一樣。等裹完了,她也暈了過去。后面好幾個月,腳一沾地,她都覺得像是踩在刀子上,沒走幾步,人就跟水里撈起來似的??删瓦@樣,家里也從沒誰松口說讓她不用裹了。 后來她該議親了,親爹還是沒考上秀才,反而成了個整天喝酒耍錢的混子,她當(dāng)然也嫁不到甚么書香門第,而是矮個子里拔將軍,嫁給有一套破宅子的李小四,在京中勉強度日。 前幾年的時候,京里各式各樣的工坊作坊辦起來,李家有個親戚就在朝廷的一個羊毛作坊那兒做管事,原本她有機會去,可是人家嫌棄她是小腳,干活不麻利。她有心放腳,偏生娘家老子說甚么都不肯,說她原本沒裹就罷了,已經(jīng)裹了再要放開,傳出去他都沒臉見人。于是她只好坐在家里,看著街坊鄰居的媳婦們每月歡天喜地的結(jié)了工錢回來,有時候還能給孩子帶回幾塊大rou。 好在萬歲終歸是最圣明的,下了圣旨讓漢女放腳,她借著這個風(fēng)終于把腳放了,也能進工坊掙銀子,讓孩子吃飽喝足了。 想到家里越過越好的日子,放腳后身體上的舒適,至少每晚不用再那么折騰著上藥洗裹腳布忙活一通,毛大丫坐在驢車上發(fā)自肺腑道:“萬歲真是圣明?!?/br> “沒錯。萬歲的話是圣旨呢,你爹也不能用孝道壓著你,到底讓你放了腳?!崩钚∷臎_著毛大丫眨眨眼睛。想到夫妻兩個再一起努力幾年,就能給孩子置下一份家業(yè),說不定還能換大些的院子,不由凌空甩了個空鞭,隨著驢蹄踢踏踢踏的響聲,哼起了不成調(diào)的小曲兒。 毛大丫嗔了一眼他,也坐在驢車后頭應(yīng)和起來。夫妻兩個一唱一和,曲調(diào)雖簡單,在這尚算寧靜的早晨卻讓人感覺十分悅耳。唱著唱著,李小四突然扯開嗓子吼了一聲——萬歲圣明。周圍的人一愣,隨即好幾道,幾十道聲音跟在李小四后面響了起來。他們都在喊——萬歲圣明! 一大早就起來巡邏的巡捕們聽到這聲音,見是稱頌萬歲的,不僅不管,還都放下手里的饅頭包子,一起吼了幾嗓子。于是聲浪滾滾,漸有驚雷之勢。 人潮鼎沸中,一輛平頂藍布馬車的車簾緩緩放下,由幾名壯漢駕馭著從人群中悠悠穿過,偶然路過這條平民聚集的大街的八爺靠在馬車壁上,露出一個似嘆似喜的笑容。 而在大朝會上的八爺,也一改前兩次的不疾不徐,帶頭站出來言辭激烈的反對一干漢臣要求嚴(yán)懲張氏姐妹的主張。 說實在的,要論嘴炮功夫,滿朝文武親貴,八爺要是認了第二,那絕對沒人敢認第一。這原本也不讓人意外,當(dāng)初九龍奪嫡,八爺非長非嫡,生母出身也并不出眾,甚至那時候良妃早就失寵了??砂藸斊湍茉谝桓尚值芾锩摲f而出,最終被滿朝稱贊為八賢王,要是八爺?shù)氖滞蟛粎柡?,說服力不強,他絕難辦到。 所以八爺以一人之力舌戰(zhàn)群雄,將所有人說的啞口無言后,原本一直打算隱在幕后的李光地終于忍不住了。 李光地本已告老,只是蘇景尚未正式批復(fù)他請辭的折子,但李光地也差不多有半年沒有理會過朝政。時隔半年再度上朝,卻是要站出來直接反對當(dāng)今天子,從本心來說,李光地并不愿意,他出事從來圓滑,不是甚么諍臣的路子。奈何這回張氏姐妹之事關(guān)乎孝道這儒家根基,他再是要做滿清忠臣,還是正經(jīng)漢人士子出身。 李光地身子有些傴僂的站出來道:“啟稟萬歲,張氏姐妹雖可說是奉旨而為,但卻檢舉宗族長輩,狀告祖父,實乃大逆不道。張氏美娘之父母,因女而逆生父,更是天地不容,十惡不赦。若不嚴(yán)懲,天下不孝者皆從而效仿,則老無所養(yǎng),民風(fēng)大敗,后患無窮?!彼戳搜勖寄块g不露分好端倪的蘇景,一咬牙拿出殺手锏道:“自古臣民如子,天子如父,歷朝皆以孝治國,張氏姐妹之事,看似一家一族,實則關(guān)乎朝廷根基,天下大治!” 此言一出,原本還有些嘈雜之聲的大殿中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摒住呼吸,有些驚駭?shù)目聪蚶罟獾?,卻沒一個人有膽子再去偷看幾眼蘇景的臉色。 一直任由朝臣們爭論不休的蘇景手中繼續(xù)把玩著玉玨,口里卻發(fā)出一聲輕笑,他抬眸看向李光地,聲音和緩的問道:“卿家以為,朕若不處置張氏姐妹,這滿清天下便會大亂?!辈淮罟獾鼗卮穑皇种ё∠骂€,肢體看似放松的靠在龍座上又道:“堂堂大清,莫非就因不肯殺了兩個無辜的女人,天下人便要站起來造反,不認朕這萬歲不成?” “萬歲息怒,萬歲息怒?!?/br> 蘇景這清淡的口吻卻將殿中人人都嚇得不輕。雖然李光地方才話里暗示的就是這個意思,可誰也沒想到蘇景竟會把話擺到臺面上來說。就是李光地,自詡兩朝老臣,頗有些資歷,這會兒也是后悔的厲害,覺得自己老了老了竟走了一步險之又險的臭棋。 可也不能怪他,誰能想到如今這位萬歲爺,和圣祖爺差別竟如此之大。堂堂天子,竟不怎么顧忌名聲,想說甚么張口就來,一點君臣默契都沒有。 一片寂靜中,八爺看了一眼后背已經(jīng)濕透的李光地,薄唇撇出一個鄙夷的弧度,驀地出聲道:“啟稟萬歲,奴才想給李大人說個故事。” 蘇景眼尾輕輕一挑,掃了眼八爺,含笑道:“王叔還請起身再說?!?/br> 這便是準(zhǔn)了的意思。 于是八爺就頂著眾人目光從容起身,將自己在街上聽到的關(guān)于一對普通夫妻的故事娓娓道出。 “本王偶然聽得這一對夫妻的對話,又聽到后來應(yīng)和入云高呼萬歲圣明之聲,方才明白以前何其短視。萬歲令天下女子放足之舉,不僅是要免除漢女的身體之痛,更是為民間窮苦百姓的生計著想。這些女子放了足,有了謀生之力,家里就能多一份收入,老人孩子就能吃飽飯,百姓安居樂業(yè),才可心向朝廷。且百姓富足,便能滋生人口,增加稅賦。這乃是利國利民之壯舉……” 不能再讓廉郡王說下去了! 王詡和陳敬文等人互相對了個眼神,陳敬文不顧尊卑打斷八爺?shù)脑挼溃骸胺抛懔钭匀皇侨f歲圣明之舉,但張氏姐妹狀告長輩,張美娘之父忤逆生父,卻是大逆不道,律令難容,按律當(dāng)屬十惡不赦之罪,便是萬歲仁善,開恩免除其凌遲處死,也當(dāng)斬首示眾,以儆效尤?!?/br> “臣附議?!?/br> “臣附議?!?/br> …… 陳敬文說完后,半數(shù)漢臣,甚至還有不少滿洲大臣也跟在后面附和。見此八爺唇角笑容越發(fā)深邃,他久經(jīng)朝政,又豈能不知陳敬文等人其實乃是怕了。 不過他方要繼續(xù)說話,高踞龍座的蘇景擺了擺手,八爺立即垂頭恭敬的退回自己原來的位置上。 大殿重新陷入一片寂靜之中,甚至有人清晰的聽見站在自己邊上的同僚咕咚吞了一口唾沫。 蘇景目光在殿中流連一圈,見到有人眼神躲閃,有人汗流浹背,也有人躍躍欲試,真是好一副眾生相。不過當(dāng)看到八爺時,他確然有些意外。 這位八叔,倒的確沒白費汗瑪法得教導(dǎo),或許仍不夠馴服,甚至抓住機會也會給他使幾個絆子,更甚至,若有一日,興兵造反有勝算,這位八叔也會毫不猶豫冒險一搏。但只要一直不給對方機會,這位八叔在孰輕孰重,大是大非上,倒算得有有所為有所不為。比較起來,某些自詡?cè)嗜司拥闹页迹背?,卻讓人有些厭惡。 蘇景收斂思緒,從龍座上站了起來。瞬間滿殿人的視線都集中過去。 “廉郡王方才所言,朕聽后感觸頗深。自朕下旨令天下放足以來,數(shù)月間凡朝臣奏報,皆是民間怨憤,女子寧死不肯放足,可如今窺一斑而知全豹,民間并非全是反對放足之聲,也有人視這一政令為仁政,善令。”蘇景說到這兒,看下面的漢臣,尤其是幾個有風(fēng)聞奏事之權(quán)的御史在不住擦汗,哂笑后繼續(xù)道:“方才李愛卿言及,百姓為子,天子如父,是故以孝治天下,不僅奶天下民風(fēng)道德所向,更是朝廷根基,朕覺此言頗為有禮。然則……”蘇景看了一眼明顯已經(jīng)提起心的大臣們,語調(diào)轉(zhuǎn)冷道:“所謂天地君親師,敬天,拜地,尊君,孝親,重恩師!君在親前,若朕自幼念的詩書禮儀沒有出錯,圣人所言,當(dāng)是忠君為上,孝親在后!”蘇景忽的一聲冷笑,怒道:“不管是忠君也好,還是忠君父也罷,朕既下圣旨,天下萬民自當(dāng)先尊奉朕的旨意,次之才是孝敬親長。張氏一族違逆圣旨,串聯(lián)親友,意圖抗旨不遵,張氏姐妹遵旨行事,張美娘之父奉旨而行,大義滅親,向英貝子檢舉族人違旨之舉,何錯之有,何過之有!” 蘇景如此暴怒,早就有過前車之鑒的大臣們頓時鴉雀無聲,然而還是有自詡脖子要比常人更硬一點的人為了心口堅持的道開口。 陳敬文泣訴道:“萬歲,張氏一族固然有錯,自當(dāng)依律處置,然則親親相隱,便是同族親友犯了律都當(dāng)隱匿其罪,庇護其人。張氏姐妹與張美娘之父違背此律,狀告檢舉長輩,若萬歲不加懲治,則天下德行敗壞,民間……” “住口!”蘇景指著陳敬文,眉眼鋒銳如刀,“親親相隱是大清哪條律令?那是前朝舊令!別說我大清沒有此令,便是有此令,朕也定當(dāng)廢了它!所謂親親相隱,便是令貪官污吏為庇護□□百姓的親友而大開方便之門,是讓仁善之人明知親友有不法之舉卻不得開口,是讓民間大惡之人繼續(xù)肆意妄為。凡此種種,皆是使朝政不穩(wěn),百姓受苦,動搖江山。親親相隱,包庇罪犯,便是禍害以利己之情損我大清江山,動搖朕之皇位!” “萬歲……” 別說陳敬文,就是一直不動如山的吳桭臣都大驚失色,連忙站出來求情道:“萬歲,陳大人忠心耿耿,絕無此意。” 看到吳桭臣,蘇景略微收斂怒氣,淡淡道:“是么,即如此,那想必眾位愛卿都贊成張氏姐妹大義滅親之舉了?” 這一次,沒有人敢再抬出任何理由來反對了。 “很好?!碧K景滿意的點點頭,下了最終決斷,“自今日起,布告天下,天地君親師,忠君為上,孝親在后。凡因親友有作jian犯科而出首檢舉者,一經(jīng)查實,朝廷官府當(dāng)獎勵其公心,不得妄議罪名。若再有以親親相隱為例庇護親友,知情不報者,案發(fā)后以同謀論處!” 作者有話要說: 孩子才好,前兩天沒更,實在抱歉,一直都在醫(yī)院。 ☆、第 143 章 次日在家中的吳桭臣得知蘇景又下圣旨,令修改大清律, 將包庇罪, 知情不報罪列為重罪, 重者可判斬首以及滿門抄斬之刑, 不由深深嘆息。 很快,家里老仆又送進來一個消息——陳敬文吐血昏迷了。 吳桭臣愣了愣,立即讓人備馬車趕到陳家去。 不過短短一個晚上,陳敬文就像是老了十歲,他靠在床上,頗有些心灰意冷的道:“南榮,萬歲怎能如此, 怎能如此。當(dāng)初你我投效萬歲, 乃是想要為明主效力, 開盛世基業(yè)??扇缃瘛?/br> 吳桭臣見陳敬文說著說著老淚縱橫,也是百般滋味皆在心頭,只能道:“重山,自萬歲登基, 天下賦稅增長, 百姓安樂富足,萬歲當(dāng)是明主。你我這些人,投身仕途,難道不是為百姓?” 陳敬文萬沒想到吳桭臣會這樣說,張了張嘴,半晌大聲道:“行在世間, 豈可只顧錢糧飽腹之事,而將禮法人倫置之腦后?!?/br> 吳桭臣看他冥頑不寧,也有些惱了,哼道:“倉廩足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這也是先圣人所言。百姓吃得飽飯,穿的起衣,自然明禮知禮。人都要餓死了,還講究甚么?”說著他一頓,眼中竟透出一絲陰冷,“前朝為何覆滅,難道不是亡于吃不飽的流民之手?”他身子往前一傾,湊到陳敬文面前與之四目相接,聲音冷的就似凝了冰,“若無流民,天下何以而亡,莫非你也以為那崇禎是個昏君不成!” 這話大犯忌諱,更尖銳直白,將陳敬文這些江南士子難以消滅的傷疤赤裸裸揭露出來。陳敬文當(dāng)即如遭重擊,僵在當(dāng)場。 前明為何而亡,不是崇禎,不是李自成,更不是吳三桂,不是滿清! 是亡于他們這些不將百姓當(dāng)人看,寧愿天下大亂,民不聊生也要將朝政之權(quán)掌控在手,不肯損傷自己半分利益的士族手中??! 這個答案,其實每一個士子都知道,但誰會去承認呢? 陳敬文雙唇翕動,看著面前的吳桭臣那近乎冷酷的面容,忽然有些頓悟。 眼前的舊友,心里其實一直藏著一把火,這把火,從他幼年在關(guān)外時就有了火苗,直到如今已的成一片燎原之勢,誰也澆不滅了。 陳敬文黯然道:“南榮,即便不談放足令之事。萬歲廢除親親相隱的舊例,下旨在律法中添加包庇罪與知情不報罪,你可知道,此令一出,只怕不僅天下風(fēng)氣敗壞,更多有不仁不義者出頭檢舉親族,以致各地官員人人自危,冤案層出不窮?!?/br> “哈……”吳桭臣聽了這一番話,定定看了陳敬文片刻,忽然仰頭一陣大笑,“重山,你我相知相交數(shù)十年,到今日我才知,在你眼中,我竟是一個呆傻之人?!?/br> “這話如何說起?!标惥次拿嫔笞?,想要解釋幾句。 但吳桭臣沒給他機會,毫不留情道:“你若不是將我當(dāng)癡傻之人,如何說得出這番話。冤案!何為冤案?你當(dāng)真不知萬歲所言包庇罪與知情不報罪是何意?那是知曉身邊有作jian犯科之人,卻因情誼而隱匿不報,方才犯了這兩項重罪,若果然無罪而被親友檢舉,那便是誣告,誣告官員,自有有司核實審理,重重處置,還有萬歲麾下情報部監(jiān)察天下,又豈是那般容易人人自危,朝綱動搖?” 見陳敬文面色漲紅的幾欲滴血,吳桭臣卻依舊沒給他臉面繼續(xù)道:“你擔(dān)心風(fēng)氣大壞,我卻覺得萬歲正是要扭轉(zhuǎn)天下一人做官,闔族仗勢欺人,為非作歹的風(fēng)頭。有朝以來,便時有官員因族人犯法而被彈劾入罪,旁人議論起來,只當(dāng)族人眾多,為官者公務(wù)繁忙,時運不濟,沒有妥當(dāng)約束家人故被牽累。可重山,你捫心自問,為官者,當(dāng)真半點不知族人在外之事?” 自然知道,就是做官的人身在外地,老家的兄弟,族老也是知道的,總有那么一兩個會露出口風(fēng)。但為何會讓族人親友犯的錯越來越大,無非親親相隱四字罷了。 陳敬文訥訥道:“學(xué)子貧寒,往往傾全族之力而供一人念書。這,自然要回饋鄉(xiāng)梓父老?!?/br> “回饋便是了,自己的俸祿家產(chǎn)皆可拿出來,卻不能用百姓的血rou去換?!?/br> “那有何面目見宗族親友?!?/br> 時下講究聚族而居,若家族供你出人頭地,你卻鐵面無私,半點不肯庇護,那宗族的意義何在? “分家分宗便是了?!眳菞F臣掃了不敢置信的陳敬文一眼,淡淡道:“你還不明白么,重山,萬歲下此圣旨,要的是忠君,不是忠家忠族?!?/br> 陳敬文臉上血色褪盡,瞪著吳桭臣,許久嗓音嘶啞道:“你是說萬歲要,驅(qū)散民間宗族聚居之勢。” “樹壯分支,人大分家,本是自漢以來的常例。”吳桭臣眉目寡淡道出最后一句勸解之言,“重山,想想漢唐之時,你可不要犯了糊涂?!?/br> 漢唐之時,漢唐之時…… 漢時自武帝而起,歷代天子皆強遷各地豪商看守皇陵,絕不讓一個家族盤踞地方太久。漢朝皇室衰弱之后,此舊例漸漸廢弛,方才誕生世家門閥。唐朝自李世民開始,修氏族譜弱化門閥聲望,女帝更高舉屠刀,殺戮關(guān)中氏族。自唐后,天下已無真正的世家,取而代之的是宗族聚族而居,孽生一地,成為當(dāng)?shù)乜h官也要避讓三分之人。民間大事小事,宗法更在國法之上。 萬歲,是要讓皇權(quán)下鄉(xiāng),掌控到每一個州府,每一個村鎮(zhèn),要讓天下人只知君父,效忠朝廷,而不是聽從宗族之令啊! 陳敬文終于想明白所謂張氏姐妹一案背后的玄機,額頭行不由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錯了,大錯特錯! ☆、第 144 章 得知吳桭臣去過陳家后陳敬文病勢轉(zhuǎn)好,蘇景也放了心。 陳敬文此人或有頑固之處, 卻是有真本事的。君臣一場, 有了好的開頭, 他便想將人繼續(xù)好好用下去。倒不希望為此事就把人給殺了, 落個狡兔死走狗烹之名。最要緊的,是往后千金買馬骨也難得很。 梁九功進來道:“萬歲,都安排妥當(dāng)了?!?/br> 蘇景放下手里的奏折,換了常服,登上馬車,帶領(lǐng)著后宮眾人往暢春園而去。 算起來移居園林避暑的旨意早就下了,只是中間實在發(fā)生太多事情, 直到如今才算是清閑下來。 一月前, 河南府水泥廠建成, 蘇景便下令從京畿開始整修道路,工部自然先緊著蘇景要用的路來,于是紫禁城通往暢春園這一路走起來比以前快了不少,不過兩個時辰左右, 圣駕和隨行之人就都到了園子。 蘇景登基次年, 就撥私庫銀子修整暢春園,并將暢春園與四爺留下的圓明園合為一體,繼續(xù)往兩翼擴展整修的,如今的暢春園比以前大了五倍不止,安置太妃與妃嬪們自然綽綽有余。 蘇景住在九州清晏正殿,把天地一家春安排給納喇絳雪, 長春仙館安排給吉貴妃,上下天光給了淑嬪和曹嬪,有孕在身的靜嬪則挑選杏花春館給其居住。方壺勝境和接秀山房一個給了李貴太妃,一個給了年貴太妃,讓她們帶了下頭的寧太妃等人安住避暑。至于帶出來的幾個皇弟還有各家王府的宗室子弟,凡在宮里念書的,都塞到洞天深處去,平素玩樂蘇景也不大管束,但功課蘇景照樣三日一問。 園子寬廣,又湖光山色的,自然比在宮里好玩的多。 弘晝每天上完課,就帶著下頭的弟弟堂弟們在園子里瘋玩,如此過了七八日,弘晝忽然想起來一件要緊的事兒。 他也不釣魚了,順手拉了身邊的弘昉打聽,“你在外頭聽說張曦的事兒沒有?” 弘昉抓抓頭,這才想起來張曦是誰。他不是長子又不是嫡子,生母并不得寵,能到園子里來全靠蘇景有意提拔宗室子弟,因此大開方便之門的緣故,這會兒看弘晝問自己,雖說實在不清楚甚么張曦,但仍拍著胸脯道:“你放心,我待會就去給你打聽的清清楚楚?!?/br> 弘晝知道他是想巴結(jié)自己,不過也不想再去亂問人,就給弘昉先下了一個甜棗:“好,你若打探出來,過兩日去三哥的園子吃席,我就把你帶上?!?/br> 蘇景大修園林,也沒忘記下面的兄弟,反正他甚么都缺,唯獨不缺銀子。隨著產(chǎn)業(yè)越來越多,新技術(shù)層出不窮的推出來,商業(yè)一步步繁榮,可以想見,以后光是內(nèi)務(wù)府分過來的那部分賦稅都會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銀子堆在庫房里是不會變多的。既然國庫充盈,他也不用動用天子私庫,畢竟公私不分絕不是好事。所以就拿出來修園子罷。只要給足工錢,大興土木其實并不勞命傷財,相反,還可以促進經(jīng)濟,發(fā)展技術(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