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節(jié)
左青梅在旁忍不住道:“可看過大夫沒有,傷口若不及時救治,只是隨便涂藥,很容易長壞?!?/br> 李明達一聽,對左青梅道:“那正好,你也算是個大夫,就去看看,省得他大意了。他家人不在長安,就一個人在這,我們都照料不好他,也對不起她父親?!?/br> 左青梅應承,這就去了。 田邯繕目光緊跟著離去的左青梅,然后眨眨眼,冥思了一下。此舉剛好被李明達看個正著,笑問他何故。 “貴主發(fā)現沒?左尚宮似乎對尉遲二郎特別的關心。她這人性子冷,以前不管什么人出什么事,只要跟她無關,她一概不會過問。但是尉遲郎君一說話,一有事,她的眼神兒總會送過去?!?/br> “有——么?”李明達訝異,回憶了下,發(fā)現沒有任何相關記憶,她根本就沒往這方面注意過。 “當然有。”田邯繕堅定地點頭,然后聳了聳肩,示意李明達,“那剛剛貴主總瞧見了,左尚宮關心尉遲郎君的傷口呢?!?/br> “啊,是?!崩蠲鬟_點頭,若有所悟。可是想想左青梅的年紀,和尉遲寶琪差了近十歲,該只是合眼緣,是長輩出于對晚輩的關心。 田邯繕卻是眉飛色舞起來,反正左尚宮而今像個食人間煙火的人了,倒是叫人看著親切了。 “行了,別夸大看事情,趕緊去京兆府一趟,給要我一份證供。”李明達囑咐道。 田邯繕立刻領命,這就親自騎馬,去京兆府討要惠寧等幾個尼姑的證詞。 李明達拿著水壺,站在窗邊澆花,順便抬頭往外看,似是在等什么人。 崔清寂隨后過來,本欲從門走,轉頭去瞧見貴主就在窗邊,溫言笑著提醒:“再這么澆下去,花就死了。” 李明達回神,忙收了手,把水壺,放在窗臺上,疑惑的看著崔清寂,“沒事了?” “嗯,都安排下去了,這會兒就閑著,便想來貴主這邊看看,還有什么事能幫忙。不過我瞧貴主比我還悠閑,我怕是沒什么可幫的了。”崔清寂斯文地笑道。 “既然都閑著,那我們談談如何?”李明達凝眸,目光瞬間凌厲起來,和崔清寂對視。 崔清寂愣了下,眉眼隨即又充滿了笑意,微微頷首對李明達行禮,自然是恭敬從命了。 落座之后,李明達見他又是喝茶,就直接問他:“你這喝茶的法子,從誰那學來的?” “貴主竟不知?這在長安城子弟中早已經盛行了,清寂不過是隨波逐流罷了。不過我聽說這種喝茶的法子最開始是始于房世子,他在子弟之中地位如何,貴主想必清楚。他做什么自然都會被認為是文雅之舉,很容易被效仿,學的人多了,漸漸就盛行起來。”崔清寂好不介意地暗夸起了房遺直,只說自己是個效仿房遺直的俗人而已。 李明達笑了笑,另眼打量一番崔清寂,心微微收緊。崔清寂這番話,可絕不是簡簡單單夸房遺直,他該是猜出自己將要對他說什么,所以先把房遺直搬了出來。是對她的警告么?為了告訴她,他早就知道她傾心于房遺直? 李明達子在心里快速斟酌了片刻,還是覺得有些事必須挑明了。含糊不清的,將來對誰都不好。不管崔清寂作何反應,至少她該清楚以后該以什么樣的態(tài)度對待崔清寂。 “明鏡司本來只安排了你一個人,后來圣人忽然把那么多人都派來了,你可知道是何緣故?” 崔清寂略作點頭,“大概猜出一些。” “那你怎么想?”李明達問。 崔清寂抬首,嘴角扯起一個很優(yōu)美的弧度,“想著貴主果然與眾不同,是個極為聰慧的女子,別的女子所不敢想、不敢做,貴主都敢,而且連圣人都瞞過了。” 李明達凝視著崔清寂,面上不表,但心下已然驚訝。崔清寂的話暗示到這等地步了,李明達再不領悟就成了傻子。原來崔清寂其實早已經知道了她耍把戲,裝作和他關系好,故意去惹圣人不痛快。 他知道,卻不動聲色。 李明達皺眉,發(fā)現自己真猜不透崔清寂的想法。在明鏡司的這段時間,李明達耳聽八方,卻沒有聽到崔清寂那邊有一點點什么不妥的話語。說他是個磊落的人,但很多時候他很深藏不漏,說他城府深攻于算計,可他又沒做什么壞事。 李明達深知,面對這樣的人,她也不能太動聲色,只問他:“然后呢?” “沒有什么然后,雖心中難免難過,可轉念一想,自身上尚還有可被貴主利用之處,倒也算欣慰,至少清寂在公主眼里不是個無用之人?!贝耷寮蓬D了頓,眼眸低垂略顯落寞,“倒是很懷念被貴主‘另眼相待’的日子,甚至想過,若日日如此,就算明知道是個夢,清寂也甘愿沉浸其中,不愿醒了。不過而今貴主的法子八成是生效了,明鏡司來的人多了,再有今日這一盆蘭花之后,清寂很可能以后連再見公主的機會都沒有。” 李明達靜默地看著崔清寂,沒說話。 崔清寂也淺笑著沉默,安靜地喝了杯子里的茶,喝干了,便起身,對李明達行禮,告知他關于的案子的調查,他已經把后續(xù)需要做的地方都細致交代給了明鏡司的衙差。 “生怕他們記不住,我還寫了一份,就放在我屋子里的桌案上,以防回頭誰若是有不懂之處,沒人可問?!?/br> “你這話什么意思,還沒人要你走。”李明達皺眉。 “未雨綢繆,走不了最好,若真走了,也不會被打個措手不及,沒個準備。清寂離開不要緊,別耽擱查案才是最緊要?!贝耷寮盘拱椎馈?/br> 李明達聽到這些話之后,眼色更沉。 “不過清寂若是真走了,還請貴主通融一點?!贝耷寮耪埱蟮馈?。 李明達眼眸一轉,緊盯著崔清寂,讓他有要求就說,她倒是很好奇他所謂的離別要求是什么。 “能否帶走貴主今天送的那盆蘭花?” 李明達怔住,再看崔清寂,剛好和他的眼眸相對。 李明達眨了下眼,“不管是走還是留,那盆蘭花都是你的,你可隨意處置?!?/br> 崔清寂聞言,露出喜悅的笑容,忙行禮謝過,“這是清寂收到過的最好的禮物,也是有生以來所看過最美的蘭花,清寂必然會照料好它?!?/br> 李明達移開目光,轉手端茶往嘴邊送。 “今后貴主若有什么用得著清寂的地方,粉身碎骨,在所不辭。”崔清寂隨即給李明達請禮,便要告辭,不欲繼續(xù)打擾。 李明達疑惑地觀察他的舉動之后,便點了點頭,放他走。隨后李明達沉思了會兒,就把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放下。 田邯繕這時候回來了,笑著將證詞奉上之后,卻見公主眼盯著桌案發(fā)呆,并沒有翻閱的意思。田邯繕疑惑不已,要問何故,就被碧云拉到一邊,小聲示意他不要吭聲。碧云隨即就把剛剛崔清寂和貴主的談話經過告知了田邯繕。 田邯繕抽了抽鼻子,隨即用手抹了抹眼睛,“這崔六郎說話怪感人的。” 李明達眨了眼睛,看向田邯繕。 二人忙垂頭,連連給公主賠罪。 李明達伸手拿起桌上的證詞,認真翻閱起來,很快就把之前的憂慮忘了。 不久之后,宮里來了太監(jiān),宣了圣旨,將崔清寂調到工部歷練,即刻上任。 崔清寂謝恩接了圣旨時候,轉身又給李明達行禮告別,臨行前,與李明達相視的剎那,他眼底閃過一絲“果然如此”的不意外。 尉遲寶琪和魏叔玉也都來送行。二人倒都意外,這排擠崔清寂的計劃還沒有就開始完全執(zhí)行,人就先走了。不過高興歸高興,倆人到底還算是識禮之人,并沒有在崔清寂面前表現太過,仍然是很有禮地對他送行,還客氣的邀請他得空就來明鏡司走走。 崔清寂對他們二人也是以禮相回,片刻后,他的隨從就把東西收拾妥當。崔清寂親自捧著一盆蘭花,和眾人最后告別之后,就上了馬車直奔工部。 尉遲寶琪揮揮手送別之后,松了口氣。 魏叔玉卻是納悶,“他為為何捧著一盆蘭花,養(yǎng)得也不怎么好,瞧他也至于是個不識貨的人?!?/br> 李明達轉身就回屋。 不久之后,房遺直就騎著馬來,隨后聽說圣人把崔清寂調走的事,房遺直立刻快步去見李明達。 “這法子是誰想的?”房遺直進門之后,就立刻開口問。 李明達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房遺直所指,就笑了下,告訴他是魏叔玉的主意,“主意是餿了點,卻有用。” “那你有沒有想過,圣人若發(fā)現你在做戲騙他,會作何反應?” “他怎么會知道?!崩蠲鬟_嘴上這么說,心里卻也但心起來。 “崔清寂能察覺到的事,圣人何以察覺不到?”房遺直凝眸看著李明達,眼睛里滿是溫柔,卻也有掩藏不住的無奈。隨即他笑了笑,便嘆也沒什么緊要,沒有不能解決的麻煩。 “真的有麻煩?”李明達想了下,這件事若是圣人被知道后的各種可能性,她不安心地起身道,“我趕緊回宮?!?/br> 第129章 大唐晉陽公主 “貴主打算如何處置?”房遺直的眼眸里透著擔心。 “像我阿耶這樣的人,那就只有一種辦法,”李明達頓了下,和房遺直對視,干脆道,“主動認錯?!?/br> 房遺直不禁失聲笑了,“卻也不可全說,順著他的喜好來,不然圣人以后難再信貴主?!?/br> 李明達琢磨了下,點點頭,謝過房遺直的提醒后,這就回宮去。 李世民剛把調任崔清寂的圣旨發(fā)出去,就見李明達匆匆回來,心里自然而然就以為李明達是為這事而來。 “特意這么早回來,想和阿耶說什么?” “阿耶怎么把崔六郎調走了?”李明達眨著眼睛,好奇地看著李世民。 李世民沉下臉來,“剛好工部缺人,一時間想不到合適的人選,就想到他了。他父親早年是工部尚書,這方面有他父親指點,自然出什么紕漏。怎么,你明鏡司人還是手不夠?要和我把人討回去?” “沒沒沒,沒這個意思,巴不得他走呢。”李明達嘟囔道。 李世民本來還計較李明達竟然為崔清寂和自己‘造反’,當下只恨不得把崔清寂直接趕回博陵去。但她忽然聽李明達說這句話,好奇心頓時就被勾了起來。 “你巴不得他走?”李世民確認問李明達。 李明達對李世民嘿嘿笑一聲,坦率地點了點頭承認。李明達隨后就跪在李世民的腿邊,仰著頭和李世民道:“阿耶早前和兕子說過那個婚約么,要兕子好好和崔六郎相處。兕子就想著只要和崔六郎關系好了,阿耶必然高興。再者阿耶為兕子挑的人,那必然是十分費心,是萬萬里挑一的人選,兕子不該不滿意的,該要好好珍惜才是。所以兕子這段日子一直很努力地和他相處,不過總是感覺有些不對勁。倒不是說崔六郎不好,兕子努力發(fā)現了他身上有很多才華,能七步成詩,可出口成章,且琴棋書畫樣樣厲害??墒琴钭硬恢罏槭裁?,總覺得哪里不對,說不出來的感覺,像是缺了點什么。” 李明達抖著修長的睫毛,垂下眼眸,悶悶不樂地看著自己的手指,一臉認錯懺悔之狀。 李世民剛剛看著李明達清澈見底的眼睛張得大大地看著自己,眼珠子亮晶晶地滿是誠摯,這會兒一雙可人的眼睛又忽然垂下了,哀哀戚戚地,頓然就讓人心疼起來。 李世民皺眉看著李明達的額頭,淺淺淡淡的嘆了口氣,把手放在了李明達的額頭上?!斑@么說,你這些天都是逼著自己和崔清寂相處,其實你們根本不好。那你之前那些根本就是在做戲給阿耶看?” “阿耶,兕子是不是犯了欺君之罪?”李明達又抬眼望著李世民,眼眶紅了。 “傻孩子,這怎么能算欺君呢,你是為了阿耶想和崔清寂好好相處。但人么,道有不同,有時候性子合不來就是合不來,也無關于人品?!边@點人生閱歷李世民還是有的。就比如他對于蕭瑀,那屬于合不來的那類。他明知道蕭瑀品性不壞,但是每次上朝或是議事,這廝只要一張口,李世民就是莫名地打心里頭郁悶,就是不愛聽他講話,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能剛好戳中他生氣的點。對他的這種不喜的程度,甚至甚過魏征十倍。 “阿耶,兕子錯了。”李明達扯著李世民的衣袖,眼睛眨了又眨。 “不怪你。” 李世民嘆口氣,拍拍李明達的腦袋,安慰她。自己也反思起來,是不是給女兒尋駙馬的時候,太過以自己的意愿行事,而沒有去考慮兕子感受。是否真正適合她,令她喜歡?給兕子找的夫君,理該如他和長孫氏一般,要情投意合,伉儷情深。 李世民拉著李明達起來,要她別跪在地上。 李明達揪著李世民的衣袖,還不起身,“阿耶,那崔六郎并沒有錯?!?/br> “行了,知道,阿耶不會遷怒到他身上?!崩钍烂袢滩蛔⌒乃?,他的女兒就是太善良了,李世民狠狠點了下李明達的腦袋,“你呀,都快自身難保了,還要幫人家說話?!?/br> 李明達嘻嘻笑,立刻抱住李世民的胳膊,“自身難保?阿耶難道要罰兕子?” 李世民哈哈笑著,倒是很喜歡女兒這樣對他撒嬌。 “舍不得?!?/br> 李世民用手指點了下李明達的腦門,叫她以后別再這么多想,“不喜歡大可以不必強求,阿耶又不是不通情理?!?/br> 李明達連連應承。隨后她陪著李世民用過午飯之后,就照常出宮,繼續(xù)去明鏡司研究案子。 李世民批復奏本之后,看了眼還在殿內候命的中書侍郎崔干,見他似還有話說,便叫他直言,不必吞吞吐吐。 “臣想和陛下好生請罪,臣對不起陛下?!贝薷呻S即跪地,虔誠地給李世民磕頭賠罪。 李世民驚訝,“愛卿這是何故,好端端地因何忽然請罪?!?/br> “便是小兒崔清寂一事,怕是給陛下添憂了?!贝薷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