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么的?！崩蠲鬟_勾起嘴角，笑容里自然帶著淡淡優(yōu)雅。

    李大亮剛說完話就有些后悔，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不小心透露了那些人說過貴主壞話的事。此刻聽貴主不計較生氣，李大亮愣了下，又行禮，再次謝過公主的大度。晉陽公主真不愧是一國公主，心胸寬闊，根本不屑與那些斤斤小氣的官員計較。

    “你去吧。”李明達道。

    李大亮忙對李明達行禮，方告別。出宮之后，他就趕忙要去取畫，然后好給公主送去，但到刑部的時候，李大亮忽然想起公主之前問候房世子的話來。李大亮思來想去，覺得房世子既然救了公主，公主必然心存感激，想知道他的情況，自己何不順?biāo)浦蹚闹凶鰝€人情。反正從刑部這往太極宮去，只要多繞一條街就能到房家，也耽擱不了多少時候。

    李大亮帶上畫，遂決定自行騎快馬去梁國公府，這樣既能見房遺直，又不會耽擱進宮復(fù)命的時候。

    李大亮隨即被引路去見了房遺直。房遺直此時正坐在院里曬太陽，身上蓋著白狐皮毛，皮毛上窩著一團黑，仔細瞧有個金鈴鐺露出來，便知道是那只叫‘黑?！暮谪埩?。

    李大亮又艷羨地看那貓一眼，然后笑著讓房遺直不必和他客氣招呼了。

    房遺直笑了笑，也因和李大亮熟悉了，就道了聲：“正合我意?！?/br>
    李大亮愣了一下，罵房遺直太不知道客氣了，轉(zhuǎn)即笑著坐下來，問房遺直情況如何。

    “恢復(fù)中，一切安好?！狈窟z直打量李大亮，“倒是你好生奇怪，忙得腳不沾地，怎有空來瞧我？”

    “這你都知道？看來房世子雖然人在家休養(yǎng)，耳朵不可清閑?！崩畲罅羾@道。

    “閑著無趣，就聽聽外頭的流言罷了。案子結(jié)了？”房遺直問。

    李大亮搖頭，“哪那么容易，說起來我倒有些佩服那個達贊干布，怎么養(yǎng)出這么多厲害的死士來。”

    “看來是祿達昂死了?！狈窟z直推斷道。

    李大亮驚訝，搖頭無奈地笑，“可真什么話都不能和你說，一張嘴就被你給猜透了。正好，那你猜猜我來你這里所謂何事？”

    房遺直道：“無非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你案子沒進展，想問問我的意見。再一種是——”

    房遺直話說一半停了，看向那邊跟來的房遺則，打發(fā)他回去好生讀書。

    “聽完你的話再走也不遲?！狈窟z則耍賴道。

    房遺直眼色沉下來，別有意味。

    房遺則立刻害怕起來，擔(dān)心房遺直回頭出什么鬼招數(shù)害他的課業(yè)加重，立刻飛速地拱手告辭了。

    李大亮啥端倪都沒敲出來，嘿嘿笑著感慨，“你弟弟可真聽你的話，不像我家里那幾個，以前調(diào)皮的叫我直頭疼?！?/br>
    “管教有‘方’就好了?！狈窟z直轉(zhuǎn)即對李大亮接著道，“再一種就是——貴主。鑒于你從來到現(xiàn)在都沒跟我主動提案子，就應(yīng)該會后者了。”

    李大亮驚詫不已，“你怎么知道？”

    “倒簡單。你查案必要進宮復(fù)命，圣人常在立政殿處理政務(wù)，公主本就曾負責(zé)過這案子，自然對這樁案子心有掛念，那面會問到你。而你現(xiàn)下又忽然來找我，不為案子，那必然是為貴主了。當(dāng)然這里面也有前些日子我為貴主擋刀的一些緣故。”房遺直解釋道。

    李大亮連連點頭，佩服不已?！笆雷佣疾聦α?，其實我此來也是擅自做主?！?/br>
    李大亮隨即就把公主問候房遺直的事告知，“正好我要回宮復(fù)命，想著反正距離也近，就來一趟，問問你有什么話對貴主交代，我正好可以順路。”

    房遺直斂目輕笑，“倒沒什么可講，你只需如實告知她我而今如何就行了?！?/br>
    李大亮驚訝，“我特意巴巴地來一趟，你竟一句話都沒有？”

    “沒有，你快走吧，別耽擱了正事?！狈窟z直趕人道。

    “行行行，看來是我白好心?！崩畲罅翢o奈嘆一句，囑咐房遺直好生養(yǎng)病，就拂袖匆匆去了。

    待李大亮走后，盧氏就開門從屋子里走出來。她伸脖子確認(rèn)那廂李大亮不可去而復(fù)返，轉(zhuǎn)而才急急地瞪向房遺直。

    “你干什么呢，多好的機會，人家好心特意來要幫你傳話，你冷冷一句不用就給回絕了。你還要不要尚公主了？”因院里閑雜人等沒有，就剩兩個親信，盧氏說話也不那么忌諱，直接挑明了。

    房遺直默默看盧氏。

    “我跟你說話呢！”

    “兒子何時變過主意?！狈窟z直道。

    盧氏詫異瞪他，“你怎么沒變過主意，上次圣人有意讓你做高陽公主駙馬的時候，你怎么說的?！?/br>
    “我怎么說？”房遺直反問。

    盧氏氣得指了指房遺直，“你說這天下有兩件難事，一件是做太子陪讀，一件就是尚主。哎呀，我怎么幾能生出你這么大逆不道的兒子來，懷你的時候，我也沒吃什么熊心豹膽?！?/br>
    “是難事，難道就不能做？我也沒說這一輩子只選擇簡單的事做。”房遺直不解地看向盧氏。

    盧氏驚呆地看著房遺直，被噎得忽然不知該說什么話好。

    “你……”

    盧氏緊接著深吸一口氣，“你以為你狡辯一句，圣人就會聽你的耍弄？”

    “沒想耍弄圣人，只想活得明白些。別人給我不喜歡的東西，我為何撒謊裝開心接受？這等違心之舉，就不算是耍弄了？”房遺直又一次反問盧氏。

    “好好好，你有理，我倒要看看你將來怎么憑你一張嘴辦事?！北R氏氣道，轉(zhuǎn)即覺得不對，納悶看房遺直，“我們現(xiàn)下說的是你怎么不給公主捎句話，讓她知道你好好的，好容易公主掛心你，你不好好利用機會？”

    “那要看什么機會，暫時不說，總好過落把柄到別人手里強?！?/br>
    “你的意思是李大亮他——”

    “不了解?！狈窟z直摸了摸貓脖頸上的金鈴鐺，抬首對盧氏道，“不然我何苦放著好機會不把握？”

    “倒是我思慮不周，多管閑事?！北R氏嘆道。

    房遺直搖頭，表示他能體會理解盧氏的心思。

    盧氏嘆口氣，在房遺直身邊坐下來，皺眉跟他道：“博陵崔家，不必我說，你也知道吧？”

    “嗯，兩次了?！狈窟z直眼底泠泠，面色更沉。

    “你得想個法子。”盧氏直言道，“便是圣人強行干預(yù)，把李家和長孫家排在《氏族志》內(nèi)一二位，令崔家位居第三。但博陵崔氏乃本該位列第一，誰都清楚不過。若說這世家之中，論才學(xué)家世的，長安城內(nèi)，確實無人可與你相比。但論到長安城外，那博陵崔家可有才學(xué)子弟與你不相上下。而且人家的士族的根基深厚，根本不是我們房家可比?！?/br>
    “知道。”

    盧氏怔了下，發(fā)現(xiàn)自己兒子的面色很沉，連帶周遭的氛圍都十分迫人。想想自己怎么就嘴巴沒守住，兒子而今正身體有傷，不便思慮過多，偏偏還忍不住說這些。

    “哎呀，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那崔民干在朝不過是中書令，沒你阿耶得寵。你阿耶才是圣人眼跟前真正的紅人，再說我冷眼瞧晉陽公主對你，那也是有欣賞之意，而且你和貴主也算是共患難破了不少案子，早結(jié)下了情誼，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我兒子還這般慧敏、才德兼?zhèn)洌€能比不過那遠來的？”

    房遺直不覺得盧氏的話如何，但知道她在努力安慰自己，遂臉上浮起一抹溫柔地笑，以讓盧氏安心。

    盧氏拍拍房遺直的手背，問他晚上想吃什么。

    “紅豆銀耳湯?！狈窟z直道。

    “只喝湯怎么行，多吃點rou才好得快，聽話?！北R氏說罷，就笑盈盈地去了，準(zhǔn)備為自己生病的兒子親自下廚。

    房遺直斂目，看著懷里的窩成一團的黑貓，指尖始終沒有離開它脖頸出的那個金鈴鐺。

    ……

    太極宮，立政殿。

    李明達得了李大亮的畫之后，就將畫反放在桌上，先研究畫的裱褙，沒有什么多余的夾層，紙的表面也并沒有什么東西，也沒有異味。

    李明達轉(zhuǎn)而又看畫的正面，四季如春百花圖。

    “瞧著就是一副普通的話，沒什么特別之處?！崩畲罅烈姽鳑]發(fā)現(xiàn)什么也不意外，因為這畫他也親自檢查過。

    李明達沒有應(yīng)承李大亮，他一直盯著這副百花圖，然后打了個激靈，讓人把畫對著窗口展開。

    李大亮跟著看過去，也沒瞧出什么來。

    “還不夠亮，今天正好晴天陽光好好，拿出去看看。”李明達提醒李大亮道。

    李大亮趕緊跟了出去，宮人們展畫在陽光下。李大亮就半蹲在畫的下面仔細看畫的裱褙。因為光強，倒是能透過裱褙隱約看到畫那邊勾勒的痕跡，卻都是正常之處，沒什么特別。

    “只看紅色?！崩蠲鬟_提醒道。

    李大亮依言再去看，果然發(fā)現(xiàn)紅色著筆之處像是一幅地圖。淺色是山巒的夠了，深一些的線條，則是路。

    “那名單的藏匿處到底在哪兒？”

    李明達看著畫上的詩，“藏字詩?！?/br>
    “坡阤坐鰲背，林下步綠薇。

    君為東南風(fēng)，流鶯三數(shù)聲。

    再擢金門第，白蓮□□枝?！?/br>
    李大亮讀完之后，看了會兒，這才反應(yīng)過來，激動地看著李明達，“坡下東數(shù)第九？”

    李明達點了點頭，然后指著涂上最紅的一點，正是牡丹花的花蕊處，“那個‘坡’該是在這里?！?/br>
    李大亮拜服不已，忙行大禮，這就將圖繪出，同程處弼等人一起出城前往林中搜尋名單。

    李明達些許松了口氣，就等李大亮和程處弼的結(jié)果了。她隨即坐定，剛飲了兩口茶，就聽見那廂李世民和方啟瑞又提起那個求婚的折子。

    第107章 大唐晉陽公主

    田邯繕正嘮叨常山公主昨天開始不知怎么，忽然身子不大好。話說完了，見公主面色出神一動不動，他就順著公主的目光看去，沒瞧見什么，轉(zhuǎn)而納悶地順著公主的目光方向看去，也沒什么可看的。田邯繕轉(zhuǎn)即再觀察公主的神色，這才發(fā)現(xiàn)她并非是凝神看什么，而是在全神貫注聽什么。

    可巧了，公主耳朵所對的方向正是立政殿的所在。田邯繕隨即想到，以前很多時候公主似乎也有這樣的動作。田邯繕打個激靈，恍然明白了，難道說公主可以聽到立政殿的談話？

    田邯繕隨即有些吃驚地看著李明達。

    李明達回了神，眼盯著田邯繕。

    田邯繕偷瞄一眼李明達，趕緊縮了脖子，低下頭，腦海里回蕩起貴主之前對他的囑咐，更加安靜老實起來。

    李明達還在看田邯繕。

    田邯繕覺得后脊梁發(fā)冷，哆嗦地跟李明達解釋：“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沒看出來，真的什么都沒看出來。”

    默了會兒，田邯繕還是沒聽到貴主的聲音，緩緩抬頭看她。

    李明達好笑看他：“你看出什么來了？”

    “沒沒沒，奴什么都沒看出來，什么都不知道?！碧锖樥f著就哆哆嗦嗦跪下，打自己一嘴巴。

    “別胡鬧了，起來?！崩蠲鬟_見田邯繕這樣，就知道他心里有數(shù)，嘆一聲，讓田邯繕接著說常山公主的事，“什么病？”

    田邯繕這才反應(yīng)過來，公主起初看自己的表情似乎是疑惑之色，但因為自己心虛，就什么都給坦白了。

    “該是風(fēng)寒，身子發(fā)熱的厲害，一點飯都吃不下?！碧锖樀?。

    李明達聽這話變了臉色，立刻去看常山公主李玉敏。李明達還未及到，就聽到李玉敏的咳嗽聲。

    李明達快步進屋去查看臥在床前的李玉敏，她一臉病容，膚色慘白，但兩頰卻因為發(fā)熱有些潮紅，咳嗽的次數(shù)很頻繁，剛見她來她不過勉強一笑，轉(zhuǎn)即就又一次劇烈地咳嗽起來，像是要把心肝肺都給狠狠地咳出來一般。

    李明達忙去攙扶她，拍了拍她的后背，又叫人端了水來，親自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