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而今酒樓里,這些文人聊最多的還要數(shù)昨日靈安寺的鬧亂,各種說法。有覺得事情太巧合詭異,懷疑悟遠住持被人算計。又有人說去沒可能那么多人傻到去誣陷一個和尚,這沒利可得,不大合理,遂懷疑是悟遠住持真的就如那些鬧事的百姓們所言,是個沒有醫(yī)術(shù)只為圖名的草包住持。 李明達聽得差不多了,正欲要走,便見男子坐在她對面。抬眼一瞧,又是房遺直,他這回竟然換了一套半舊青衣。衣服簡陋了些,反倒把他那張臉襯得更加干凈清俊。 “你怎么來了?” 房遺直喊博士添了酒杯,便不客氣的伸手取來擺在李明達跟前的酒壺,自己斟滿。 “跟班?!彼馈?/br> 李明達緩緩吸口氣,有些無奈地看房遺直,“你用不著這么認真吧?說了開玩笑!難不成你還要隨我去公主府住下不成?” “正有此意。”房遺直道。 李明達瞪他,“你想得美,公主府豈是你想住就住。” “便試試,只是那邊同意了,公主可不要阻攔才好,遺直在盡本分?!狈窟z直墨眸凝定,一臉認真。 “行吧?!?/br> 李明達才不信房遺直敢主動請求臨海公主,要求住在公主府。他可是外臣之子,又長得那般好,李玉瓊再傻也不會接受房遺直這般唐突的要求。 “剛剛在王府,公主是不是有所發(fā)現(xiàn)?”房遺直壓低聲音問。 李明達點頭,“這里卻不是說話的地方?!?/br> 隨后要了雅間。 “那封信之上有水滴過的痕跡,我聞著那味道與裴駙馬身上的熏香一模樣。” “若是熏香,該是熏制出來的香味,怎么會混到水里還殘留味道?”房遺直反問。 “我也奇怪,許是他身上用得有點與眾不同。”李明達回道。 房遺直看著李明達,“貴主能聞出是什么來?” “別的味道混合可以分辨一些,但熏香這類的有點難?!?/br> “原來如此,那貴主能聽到多遠距離的說話聲?”房遺直又問。 李明達瞪他一眼,“你的問題也太多了。想要聽得清楚所有話,大概也就三四十丈遠,若是有些人聲音高,我還可以隔得更遠也能聽清?!?/br> 房遺直若有所悟地點點頭,不禁用佩服的語氣道:“公主這能耐果真厲害,若去查什么,倒是真能省去不少麻煩。不過耳朵太好用,只怕會聽到很多不想聽的。耳不像眼,不想見的時候,閉眼看不到就可以了。” “你倒是明白,卻也沒什么,適應(yīng)就好。有得有失,才是常態(tài)?!崩蠲鬟_道。 房遺直掃一眼李明達的臉,螓首蛾眉,秀若明月,從容淡定,又言語豁達,倒真不負其盛名。 李明達話畢許久,見房遺直不言語,才抬眼看他。卻見房遺直正垂眸思量什么,其認真面容蕭蕭疏疏,會吸住人的目光。 “靈安寺出事的時候,你人也在,其中經(jīng)過你該是了解。” 房遺直點頭:“略微聽說一些?!?/br> “你怎么看?” “悟遠被冤枉了?!狈窟z直的話直點真相。 “原因你可猜出?為何會有人要算計一個和尚?”李明達面容凝重。 房遺直抬頭,已經(jīng)不記得這是今天第幾次和晉陽公主對視了。 “公主是否在懷疑,這與息王后人那一連串事有關(guān)?” 李明達點頭,“就說流水村的事,我剛聽當?shù)啬切┌傩蘸蜁鷤冋務(wù)摚弥患婀种?。這流水村附近沒有大山大河,又離安州這樣近,怎么會突然鬧出這么囂張五名悍匪來?” “是有些蹊蹺,回頭我會讓人去詳查?!?/br> 二人隨即就之前緝拿的八名挑事者自盡一事,分析了幾種可能,終了還是覺得這八人最有可能是某位貴族培養(yǎng)的死士。除此之外,任誰也不可能達到這樣厲害的條件。 再者,提到“死士”、“貴族”,倒是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先前一連串發(fā)生的“息王后人’事件。只是這一下死了八個,未免太多,也變相說明對方很可能十分具備實力。 “事情越琢磨,便越可疑了??磥磉@靈安寺的事,可能真如你所料那般。那這件事需早有準備,調(diào)兵?!狈窟z直道。 李明達訝異,轉(zhuǎn)即想了下,點點頭?!拔从昃I繆,未嘗不可?!翱磥砟阍缜邦A(yù)料的不錯,我是該留在公主府住。” 房遺直聽此言,忙客氣表示當時突然出言冒犯,有些欠考慮。 “房大郎欠考慮的事還少么,比如今天跟班之舉。”李明達小聲嘟囔一句,嘴角浮起一抹淺笑,而后她利落起身,奔回公主府。 房遺直隨后而至,面容看似與往日的冷淡樣無二。但程處弼一眼就看出房遺直心情不錯,問他何故,房遺直卻沒理他。 其實房遺直自己也不清楚,許是因為公主臨走時那一聲“房大郎”。 * 臨海公主府。 李明達回房沒多久,就有公主府的仆從前來,告知其公主昨日聽聞靈安寺出亂子后如何擔(dān)憂。 “貴主一直念叨,囑咐奴們見公主回來了,務(wù)必請公主去見她一趟?!?/br> 李明達應(yīng)承,順嘴問了李玉瓊病情,得知好轉(zhuǎn)后,倒有些高興。畢竟是她姑母,李明達還是盼著她能身體康健。她隨后更衣梳洗一遍,就去見了李玉瓊。 再說房遺直隨李明達到了公主府后,便道護送之職已完成,要離開。公主府管家見狀,忙去攔著,駙馬可是一直惦記著房大郎,趁機機會,管家自然要熱情努力地邀請房遺直進府歇息片刻再走。 “再者尉遲二郎也在,此時正陪著駙馬下棋呢,房大郎何不留下來歇息之后,再和尉遲二郎一塊離開。” 房遺直面露勉強之色,猶豫片刻才應(yīng)了,隨那管家去。 李明達從李玉瓊那里脫身后,見田邯繕就問房遺直是不是回了。 田邯繕知道公主感興趣,遂之前特意叫人盯著房遺直,此刻便替自家公主遺憾道:“沒走,還留宿了?!?/br> “哦?” “尉遲二郎早一步在這了,房大郎到了之后,就被管家熱情迎了過去。二人與裴駙馬下棋對詩,也不知怎么就聊得來了,回頭就聽裴駙馬吩咐下來,為房大郎和尉遲府二郎準備房間,還令叫人去通知吳王府那邊,說他們近幾日都不會過去住?!碧锖樥f罷,見自家公主不說話,便忍不住癟嘴嘆,“房謀,房謀啊,果然謀智非比尋常,早有預(yù)料?!?/br> 李明達聽田邯繕這般抬高房遺直,認真看他:“那我呢,比他如何?” “貴主呃……比他好一萬倍,不,他根本不配和貴主相比?!碧锖樄ЬS道。 “知道了?!崩蠲鬟_白一眼田邯繕,有自知之明地嘆氣,“恭維與贊美的差距” 田邯繕不解地眨眨眼,然后撓頭想了想,沒明白貴主話里的意思。 隔日。 田邯繕給公主煎茶完畢之后,偶然在路上遇見房遺直。就想起公主之前的話來,忍不住請問了房遺直。 “恭維與贊美,貴主對你親口所言?” 田邯繕點點頭,問房遺直何故,“難道我之前夸錯了貴主不成?若真如此,我得謹記,改掉這毛病?!?/br> “你話沒錯,以后誠心點就好了?!狈窟z直道。 田邯繕不解地點點頭。 田邯繕還想問房遺直原因,卻見房遺直急于離開和自己告辭,恍惚間,田邯繕感覺自己余光瞟見一抹黑影,就在房遺直所住房間的窗邊晃過。 田邯繕目送房遺直朝自己的住所去,便急忙忙端著茶往回跑,告知了自家公主。 李明達隨即就快步到了房遺直住所附近,開始又一次偷聽。 “奴們查過側(cè)堂那座檀木架子,確有機關(guān),架子后是間密室,可容納三人,沒什么機密之物。那日郎君和尉遲二郎被裴駙馬引開后,是孫管家從那間院出來,奴覺得他可能是知情者,不如將其捉拿秘密審問一番?” 第41章 大唐晉陽公主 “這是公主府,不可造次?!狈窟z直說罷,便讓落歌帶人看緊裴駙馬,他嫌疑最大,愿能從其身上找到可突破的線索。 落歌應(yīng)承,立刻去辦。 房遺直則又派人催問了李恪那邊的消息。沒多久,立刻那邊就來了回復(fù),請房遺直去吳王府走一趟。 負責(zé)接管靈安寺鬧亂一事的官員,乃是轄管靈安寺地域的縣令付允之。當時被李明達命令緝拿的八名挑事者,也便是在付允之管轄的??h大牢內(nèi)自盡。 昨日房遺直為確認這八人的死因沒有其它,以吳王的名義傳話令其其復(fù)檢尸身。而今付允之本人親自來了安州城,回稟情況。 待房遺直一到,付允之心下萬般驚嘆房遺直的氣度不似常人,之后他便忙惶恐地跟李恪和房遺直再次行禮,然后用非??隙ǖ卣Z氣道:“從靈安寺緝拿的八名挑事百姓,確系為中毒所致。但這些人的真實身份到底為何,依舊沒有查清?!?/br> 李恪點點頭,他聽著倒是沒什么意見,轉(zhuǎn)而詢問地看向房遺直。 “你可真的確認,這些人的死因確系服毒自盡?什么毒,藏在哪兒,怎么服用,可都查清楚了?” “呃……什么毒倒是還未查清,只知這八人死狀相同,死前都強烈驚厥,終因呼吸阻滯而亡。而今有諸多毒物發(fā)作,皆是這般死狀,所以不大好確定到底是哪一種毒。至于自行服毒一事,下官可以萬般確定。因當時這八人剛至縣衙大牢不久,尚沒有給他們提供飯水等物,遂不存在別人下毒的情況。” 付允之非??隙?,這八名從靈安寺帶過來的百姓,就是在他們縣衙大牢內(nèi)自行吞毒自盡。 聽他這樣肯定的口氣,且描述的條理清楚,李恪也不自覺的相信,點了點頭,覺得付允之做得還不錯。他剛要開口夸贊付允之,便聽那邊的房遺直發(fā)話。 “都留著,尸身不許亂動。我今夜便帶人去你們府衙一趟?!狈窟z直說罷,便匆忙與李恪告辭,騎馬快行回了公主府,隨即叫人捎話給李明達,看看她是否有興趣跟自己一起去一趟福縣。公主感官異常,她若肯相助自己一下,房遺直相信這件案子定然很快就會查到關(guān)鍵線索,破之不難。 李明達擔(dān)心此事跟息王案有關(guān),也希望早點解決,心里倒是愿意應(yīng)允。但她不解房遺直因何這般急,“可是這付允之所述之處有什么破綻?” “沒有?!狈窟z直道。 “那為何你不信他?”李明達又問。 房遺直:“他口氣太肯定了,說‘萬般確定’,沒有親眼看到經(jīng)過的人,怎么敢‘萬般確定‘?!?/br> “這倒也算個理由?!?/br> “再有這位付縣令,在百姓之中的風(fēng)評并不好?!狈窟z直接著補充一句。 “如何不好?”李明達問。 “據(jù)傳他是個極為好色之人,非常喜歡女人?!狈窟z直故意加重了‘非常’二字的音。 李明達立刻干脆地點頭,對房遺直道:“好,我們這就動身。” 房遺直怔了下,不解李明達為何聽到“好色”這二字,就這么干脆。不過既然她肯答應(yīng)去,不論因何緣故,都頗為榮幸。 李明達讓房遺直稍等,換回男裝后,便立刻啟程。一行人騎快馬,花了一個半時辰的工夫夜行至??h大牢。 他們到后不久,李明達就聽到縣東邊傳來馬蹄聲。李明達便沒有立刻隨房遺直進縣衙,而是站在原地略等了等,扭頭望著東方。房遺直見狀,也駐了腳步,未多問一句,只跟著耐心在原地等候。 因付允之去了安州,人還未歸,而今府衙內(nèi)的事便暫時由柳縣丞來負責(zé)。 柳縣丞還記得付允之說過,前些日子有兩名從長安城來的貴族子弟奉命查案,一位乃是一人之下的梁公房玄齡的長子,另一位則是鄂國公尉遲恭的次子。這二位的家世皆尊貴顯赫至極,好不夸張地說,人家隨便在長安城嘆口氣,都能把他們??h這小地方震得地動山搖。 遂而今柳縣丞忽聽人報說房遺直來了,自然就以為跟在他身后的貴族少年是尉遲寶琪。 柳縣丞如此已經(jīng)惶恐不已,連連作揖,怕得倆腿打顫,頭上的虛汗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