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zhuǎn)臉看向床邊，一下子就看到了在她爹娘身后不遠(yuǎn)的景蘭。

    “阿蘭……”陶月華向著景蘭激動地伸出了手。

    陶遠(yuǎn)新夫婦讓到一邊，示意景蘭上前。

    景蘭走過去，在陶月華躺著的床榻邊坐下，卻沒有伸手去握住陶月華朝著她伸出的手，讓陶月華的手落了空。

    在對陶月華說話之前，景蘭請?zhí)者h(yuǎn)新夫婦去外邊的西次間等著。

    陶遠(yuǎn)新夫婦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出去，并帶上了臥房門。

    于是屋內(nèi)就只剩下了景蘭和陶月華。

    “阿蘭，你扶我起來，讓我好好看看你。我不會是做夢吧，你終究來我身邊兒了?！碧赵氯A激動地笑道，她的聲音聽起來很虛弱，嗓音還有些啞。

    “月華，我扶你起來，你喝些水，吃點(diǎn)兒粥咱們再說話，行么？”在扶陶月華起來之前，景蘭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第107章

    景蘭喂陶月華喝水吃粥, 陶月華幾次都想說話來著, 被景蘭阻止了。

    等她喝了一些水, 吃了半碗粥之后，景蘭才示意她可以說話了。

    陶月華就激動地說：“阿蘭，你來了, 以后咱們就可以一起了?！?/br>
    看她如此激動, 景蘭簡直不忍心告訴她真相了, 不過，回頭一想，自己來就是為了向陶月華說明真相的，而且要用殘酷的真相打醒她。再說了，本來她就是把陶月華當(dāng)成比較投契的一個朋友，連一點(diǎn)兒那方面的意思都沒有, 猶猶豫豫的反倒害人。

    她輕咳兩聲, 看向陶月華道：“咳咳……月華, 我來是想對你說，我只是來瞧瞧你, 陪你說幾句話就要回去。”

    “甚么？你說甚么？”陶月華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她一下子攥著景蘭的手不可置信地問。

    景蘭盡量用比較溫和的語氣說：“我說，我家大小姐并沒有答應(yīng)你爹娘的懇求, 把我給你。而且, 我也不想跟著你?！?/br>
    陶月華聽到景蘭說的前半句話還想發(fā)飆的，但后面半句話，卻讓她被打擊到了。

    她看著景蘭, 眼中霎時就浮上了一層水霧。

    景蘭硬起心腸繼續(xù)往下說，她說她只是把陶月華當(dāng)成好朋友，并無特殊的感情，也就是她對陶月華并無愛慕之情。她從來沒想過要跟陶月華一起，她希望陶月華能夠忘了她，另外找個女孩子喜歡。

    “這些話，是不是沈婉和我爹娘叫你來對我說的，其實(shí)并不是你的真心話，對不對？”陶月華不甘心，緊緊攥著景蘭的手哽咽著追問。

    “不?！本疤m搖頭，“都是我的真心話，我敢對天發(fā)誓，若是我有半句假話，定叫我天打雷劈……”

    “別說，你別說了！”陶月華趕忙出言阻止景蘭發(fā)下毒誓，然后眼中滾下淚來，“我信你，信你說的了……”

    景蘭看她難過落淚，心里也是堵得不行，好半天才說：“月華，答應(yīng)我，快些好起來，你還有大把的好日子要過呢?！?/br>
    陶月華松了攥著景蘭的手，躺了下去，黯然道：“你走吧，我的命是我的，我想怎樣就怎樣，不用你管。再說了，沒了你，我也就再沒好指望的了?！?/br>
    “你為何如此固執(zhí)？你娘十月懷胎生下你，養(yǎng)你長大，你爹早出晚歸，讓住著大宅，穿金戴銀，呼奴使婢，到頭來你卻不拿自己的命當(dāng)回事，你對得起誰？你這樣，真讓我瞧不上你！一個拿自己都不當(dāng)回事情的人，還想別人拿她當(dāng)回事嗎？”景蘭聞言，便寒聲說出了不屑的話。

    這些話深深地刺傷了陶月華，她爬起來，朝著景蘭聲嘶力竭地喊：“你憑什么說我？你以為你是誰，你不過是個奴婢而已！”

    景蘭聞言倒笑了，說：“我這個奴婢蒙大小姐掛念，真是榮幸之至。那么，從此以后，勞煩大小姐別再來煩我，我不喜歡，我主子也不喜歡。言盡于此，告辭！”

    說完，轉(zhuǎn)身揮袖而去。

    陶月華這會兒又氣又悔，猛地把床邊小幾上的茶碗等拂到地上，哐當(dāng)一聲后，摔得粉碎。

    望著景蘭決絕離去的背影，她很想說剛才她口不擇言，說了傷害景蘭的話，她不是有心的。

    抬手，陶月華抽了自己一巴掌，賭氣重新躺下，嗚嗚咽咽，傷心地哭了起來。

    沈婉和陶月華夫婦聽到里面瓷器的碎響，還以為出了什么事情呢。

    站起來，正想去內(nèi)室看看情況，卻見到景蘭掀開簾子走了出來。

    方氏就上前一步，著急地為問景蘭里面出什么事了，她女兒沒事吧。

    景蘭說沒事，估摸著陶月華也不會輕生了，她呢，這就要跟她家大小姐回去了。

    陶遠(yuǎn)新夫婦聞言驚喜道：“月華真不會再輕生了么？”

    景蘭點(diǎn)點(diǎn)頭，接著繞過他們，走到沈婉跟前說：“姑娘，咱們這就回去吧?！?/br>
    沈婉道好，轉(zhuǎn)臉對陶遠(yuǎn)新夫婦說：“請伯父伯母代我問候月華meimei，那我這就帶阿蘭回去了?！?/br>
    陶遠(yuǎn)新夫婦謝過了沈婉和景蘭，慌慌忙忙地進(jìn)內(nèi)室去看女兒了。

    沈婉就帶著景蘭出了陶家，出了坐了轎子回去。

    一回新宅，景蘭就被沈婉拉去了西梢間，沈婉悄悄問她：“你是如何對月華說的，她真不會再尋死了么？”

    “我說我看不起自輕自賤的人，后來她發(fā)氣說我只是個奴婢，憑什么說她。我就說勞煩她以后別再牽念我這個奴婢了，她生氣，把茶碗那些拂到地上摔碎了?！?/br>
    “哼！她竟敢那么說你，早知如此，我就不該叫你去見她，讓她發(fā)瘋好了！”

    “算了，其實(shí)這樣最好，她生我的氣，就不會再去尋死，她說的話得罪了我，以后也不好再來找我?！?/br>
    “但愿如此，蘭兒，今晚你到我屋里來，我有東西給你，還有些話對你說。”

    “……是什么東西，這會兒給我不行么，非得晚上？”

    沈婉咬咬唇，睨景蘭一眼：“反正我可是跟你說了，你要不來，到時候可別后悔?！?/br>
    景蘭便說：“那你答應(yīng)我，不纏著我要做那些事情我就來。”

    沈婉一聽，失望不已，她弱弱地問景蘭：“難不成你就一點(diǎn)兒不想我么？”

    景蘭不吭聲，其實(shí)她不是不想睡在樓下的沈婉，可是一想到沈婉沉迷于跟她的□□之歡，是出于貪圖美色，她就打不起興致了。

    沈婉見景蘭不說話，有點(diǎn)兒難過了，她本以為陶月華的事情告一段落，兩人之間的疙瘩解開了，景蘭也就會回到她身邊了。

    好吧，既然景蘭不想那事就不做，只要她能晚間到自己臥房就行，或許自己把身契還給她了，她一高興就愿意留下陪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行，我應(yīng)承你，不纏著你?！?/br>
    “那我來?！?/br>
    景蘭也想在陶月華的事情告一段路之后，跟沈婉開誠布公地談一談，把自己對她的不滿都說給她聽聽。

    晚飯之后，上燈之時，景蘭下樓，如約到了沈婉的臥房。

    沈婉早讓人準(zhǔn)備好了茶點(diǎn)果子，等著景蘭來夜談呢。

    甚至她還不著痕跡地打扮了一番，讓自己看起來清雅嫵媚，她知道景蘭喜歡什么樣的自己。

    景蘭挑開簾子進(jìn)了屋，又聞到了熟悉的鵝梨香，知道沈婉讓人熏帳了，這個味兒總是會勾起她很多的回憶，還都是美好的。

    說起來，她已經(jīng)有十多日沒有聞到過這個香味了，這會兒聞到依舊舒心，讓她五內(nèi)熨帖。

    再看看，望著她淺笑著的清麗嫵媚的沈婉，她還是會著迷。

    “來，蘭兒，過來坐，我早已命人泡好了茶，是你喜歡的碧螺春，還有一些你喜歡吃的點(diǎn)心。”沈婉走過來，牽著景蘭的手往屋子中間的紅木小圓桌走。

    景蘭乖乖地跟著她走過去在小桌旁坐下。

    紅木小桌子旁是兩張玫瑰椅，沈婉和景蘭各在一張椅子上坐下。

    沈婉又給景蘭倒茶，景蘭端起來嗅一嗅，慢慢地品著。

    此情此景，讓景蘭覺得異常熟稔又舒適，比她自己一個人在薄暮昏冥時，坐在有些幽暗又寂靜的房中等著夜□□臨有生氣多了。

    跟沈婉分開一小段日子之后，景蘭有了對比，原來她由沈婉陪伴度過的日子比自己一個人要舒適許多。

    畢竟身邊有一個噓寒問暖的人，她明媚的眼看著你，她朝著你淺笑嫣然，她柔聲對你說話，讓你感覺被愛，讓你不覺得孤單。

    沒有人是喜歡孤獨(dú)的，景蘭也是一樣。

    她品著茶，忽然明白了許多以前沒有想到，沒有弄明白的事情。

    “蘭兒，想什么呢？”坐在她旁邊的沈婉見景蘭端著茶好像在想事情，不由得開口問。

    景蘭回神，朝著沈婉笑一笑，道：“想起一些舊事。”

    “舊事？是什么？”

    “是……我也忘了。對了，你叫我來不是說有東西給我么？”

    “你等等，我這就去給你拿來?！?/br>
    說完，沈婉站起來，去打開了屋角的一個柜子，再在柜子里面找出一個小箱子，開了箱子，她拿出來了折疊起來的一張紙。

    回身走到景蘭身邊坐下，沈婉把那張紙放到桌上，對景蘭道：“蘭兒，這是你的身契，我把它還你，等回到金陵，再去把脫籍之事辦了，你就是正經(jīng)的良民了。”

    “……”景蘭一臉驚色地看著沈婉，她怎么也想不到沈婉今晚叫她來，竟然是給她這個東西，她的身契！

    如果她記得沒錯的話，沈婉是說的等回到金陵才還給她身契的，這會兒少說提前了半年。

    吃驚歸吃驚，景蘭還是很快地把身契拿起來展開來看，果然是那張當(dāng)年由她爹林根生還有她按了指印的身契。

    連著看了好幾遍，景蘭確認(rèn)無誤，她抬起頭看向沈婉，問：“婉婉，你為何提前把身契還給我了呢？”

    沈婉反問她：“難不成你不想要？”

    景蘭立刻說：“想要……只是你還了我身契，不怕我跑了么？”

    沈婉幽幽道：“這些日子我也想過了，即便你是個丫鬟，若真要跟陶月華那樣的在一起，我也攔不住你，管著你的人管不住你的心，我再不心甘又能如何？人若沒有心，不是跟死人一樣了么？我才不要死人……”

    景蘭一聽，連著呸呸了兩聲，大聲抗議道：“我才不是死人！”

    沈婉聞言噗嗤一聲笑了：“誰說你是來著？”

    停了停她又問景蘭拿回了身契高興嗎？

    景蘭眉開眼笑，連連點(diǎn)頭，說自己很高興。

    沈婉又問她，拿了身契，成了良民，有何打算。

    第108章

    景蘭說自己還沒想好, 她如今的打算就是想跟沈婉一起過日子, 把蘇州的那些沈婉名下的產(chǎn)業(yè)管好。

    說完, 她把手上的那張身契放燭火上點(diǎn)燃了，看著火苗一點(diǎn)點(diǎn)吞噬紙張，最后快要燒到手指了, 她才松了手, 看著剩下的那一小塊紙張緩緩飄落, 最后化成飛灰。

    她覺得自己終于卸下了沉重，從內(nèi)到外都松快起來，周圍都是自由的空氣，好象又回到了初次進(jìn)入沈家別院，見到沈婉之前。

    沈婉看到那張身契化為飛灰，跟景蘭的感覺卻是相反的, 她的心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