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jié)
“奴婢跟少夫人合計了許久,倒是挑了幾個可用的。還有一人,奴婢和少夫人都覺得很好,行事做人都有當年芷王妃的風范?!?/br> “誰?” “是荇姑娘。眼瞅著今年她也長大了, 很能算帳,又事事能理出頭緒,抓住要害,也堪堪稱得上是一個聰明的妙人。而且,對落勢的薇姑娘也很照顧。自從薇姑娘傳出那件丑事后……”蘭蔓說到這里,語氣一頓,細細看了看朱氏的臉色,見朱氏未有惱怒的痕跡,便繼續(xù)往下說:“所有人都恨不得離她三尺,唯有荇姑娘,日日探望,言行親密,又是帶吃帶喝,責罰照顧不周的丫鬟,讓人不得不敬啊?!?/br> 朱氏嘆了口氣:“唉,荇丫頭是個好孩子,樣樣都是好的,跟芷丫頭也就差個身份,可當初芷丫頭也做了好幾年的庶女。這嫡庶,倒也并不那么涇渭分明……可惜了薇丫頭,生生把自己作弄到這個地步,原本老太君還想給她挑個好夫婿再嫁,可誰會想到她已經(jīng)有了身孕,平時藏得好,肚子那么大才被發(fā)現(xiàn)。問是誰的孩子也不說,嫁也嫁不得,打又恐打死了,送佛堂晚了,她母親又瘋了,真叫人為難?!?/br> “所以還是荇姑娘主張,把那個院子封起來,只說薇姑娘去探親散悶去了,也不叫人知道,一切還要等孩子生下來以后再說。老太君允了,我看著,荇姑娘每每說什么,都很到點子上……” “依你看,這荇姑娘可靠嗎?” “怎么不可靠,我聽丫鬟們私下傳,說荇姑娘自己不愿外嫁,情愿留在府里一輩子呢。” “這可真是孩子氣的話了呢,不過,倒也看出她的心是向著杜府的……”朱氏在口中默念了幾句:“蘭蔓,去把荇姑娘請過來吧,這商鋪之事,也可教她學學?!?/br> “是?!?/br> * 杜月荇若是想學什么,就沒有學不成的。她和杜月芷,漸漸成了杜府拿來比較的兩位姐妹花,除了長得不同,各有其美,其他才能爭相奪艷,不相上下。 至于其他女孩兒,在她們二人面前,顯得有些黯淡。杜月鏡是不管這些的,她快要出嫁了,自然懶得同杜月荇計較,杜月茹雖然眼紅,可她沒有那般才能,也只好暗自生氣,無事怨天尤人一番罷了。至于杜月薇……一副好牌爛的徹底,再無人理會。 杜月芷知道杜月薇懷孕的事后,回過一次府。 她去了常夫人的院子。 自從常夫人得了失心瘋,院子便顯出落敗的破景,如今被封起來,更加蕭索凄迷了。 杜月薇在房間里躺著,房里氣味不太好,潮濕,腐敗,還不通風,杜月芷輕輕摸了摸鼻子,一旁的杜月荇立刻道:“大jiejie,是不是這屋里的氣味沖著了,不如meimei先讓人進來打掃一下吧?” “不必了,我很快就走。你先出去吧?!?/br> “大jiejie……” “出去!” 面對杜月芷的呵斥,杜月荇一笑,柔柔答應了一聲,便退出去了。 杜月芷走到杜月薇的床前,看著那隆起的被子,目光涼涼的:“這孩子,你雖然不說,我也知道是誰的?!?/br> 被子里的人一動不動,若不是還有呼吸的起伏,簡直如同死了一般。 “謀逆之子,這輩子都將被圈禁,永無出頭之日。” 杜月薇猛地直起身來,枯瘦的胳膊支撐著臃腫的身體,兩眼又大又黑,目光陰陰的。 月芷淡淡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br> 她用了化名,將杜月薇與夏侯琮前世的情緣講了一遍,隱去了自己的那一段,在這個故事里,她是無可重要的角色,真正的主角是他們。她越講越入神,而杜月薇也從一開始的不回應,到了最后側(cè)過身來,看著她。 最后,她說道:“有的人無辜,并不一定無辜,有的人惡毒,并不是沒來由的惡毒。因果業(yè)報,命運輪回,一切的都自有它發(fā)生的理由。杜月薇,你明白嗎?” 杜月薇仍是一臉漠然,她并不能理解,可是在杜月芷將要走的時候,她突然問了一句:“那個原配正妻呢?” 杜月芷訝然。 原來在這個故事里,杜月薇將自己代入的,是杜月芷的角色。 “我也不知道。這本就是錯誤的人在錯誤的時間遇上錯誤的彼此,生而痛苦,結(jié)局對于她來說,已經(jīng)不重要了?!?/br> 杜月芷最后這句話,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她走了出去,外面陽光依然燦爛。 不知不覺已經(jīng)是秋天了。 杜月荇影子似的跟了上來,又滿臉帶笑道:“大jiejie要走了嗎?你如今是攝政王的王妃,貴人事忙,還能抽空來看薇jiejie,是她的福氣。荇兒只盼jiejie多來幾次,不只我,薇jiejie平常也很想念你呢,時時念叨著……” “她念叨我,是在罵我,你念叨我,又是何故?”杜月芷目光如冰,落在自己的小五meimei臉上。 杜月荇面色如常,笑容甜美:“自然是敬重jiejie的為人,期望jiejie多教導教導我。” 天真,無辜,自然,嘴巴又這么甜,誰都會喜歡她。 但她偽裝這么久,到底是為了什么? 杜月芷若有所思看著她:“小五,你究竟想要什么呢?以前的你很真實,可是現(xiàn)在,你變得怕是連你自己也不認識了。我聽說你告訴別人,以后不愿嫁人,情愿自己留在府里過一輩子。還有,蘇繡娘到底是怎么死的,又是誰讓四meimei拿到那封信的,小五,別跟我說你不知道!你該知道,我哥哥嫂子還在府里,我不在府里,卻也是時時看著的。你做這些事,圖什么?” 杜月荇定定看著杜月芷,那張嬌嫩如花,雪白甜美的臉上,慢慢斂去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成熟而又嫵媚的風情:“大jiejie,你這么聰明,也看不透嗎?我圖什么,我圖的就是有意思啊。一個人的命運若是連自己也作不得主,那可真是悲哀。我現(xiàn)在不就是在學你么,抗爭命運,甚至控制別人的命運,多有意思。你看著他們一步步邁入你精心布置的局,看著他們當局者迷,你還憋得住不笑么?說起來,我也是間接回報大jiejie的人,當年你幫了我,而我做這些事,也算幫了你,各取所需罷了。遠的不說,你看看杜月薇現(xiàn)在的下場,被關(guān)在這里跟畜生一樣活著,以你王妃的身份,能做到嗎?” 杜月芷氣得發(fā)笑:“這么說,我還要感謝你?” “那倒不必,只是我希望,既然我們二人算是同類,以后大jiejie不要高高在上,至少,別以為我什么都不懂。” “小五,我若是想報復杜月薇,不會將她圈在這里活得像畜生,而是讓她嫁人生子,在華美的后宅重新感受一回幸福從手中流逝的痛苦。你的招數(shù)太膚淺,在我眼里更稱不上有意思,我們兩個人絕不是同一類人,知道為什么嗎?”杜月芷指指她的心臟:“你的心里,太空了?!?/br> 被指著的地方,驀得漏了一拍。 杜月荇臉色一變,下意識捂住胸口,正要辯解,卻又聽杜月芷冷聲道:“你玩歸玩,若是讓我知道你越過界,打擾了我的哥哥嫂子,不然收拾你時,可別怪我沒提醒你?!?/br> 若是杜月芷出手,那可就不是言語敲打這么簡單了。她最善攻心,杜月荇是知道的。 杜月荇緊緊咬住牙齒,咬到快要出血了,她盯著杜月芷的背影,直到她走出院子。 而她還捂著心臟,在太陽底下發(fā)了許久的呆。 珍珠抖開手里的披風,為杜月荇披上:“姑娘,這里陰冷,小心凍著。” 杜月荇猶如大夢初醒,小小的人站在偌大的院子,看著往日熱鬧如今孤清的地方,眼睛慢慢動了起來,又充滿了活氣。 紅唇一彎,微微笑道:“再怎么冷,又怎么比得上人心冷呢?珍珠,這里也曾是我們跪著的地方,以前大夫人和大jiejie多么威風啊,現(xiàn)在呢……”她聲音婉轉(zhuǎn)如鶯:“大jiejie,你現(xiàn)在這幅可憐的模樣,連我都忍不住心疼呢?!?/br> 杜月薇正抱著一個枕頭,從房里挺著大肚子出來了,她倚著欄桿,神情漠然,目光空洞,仿佛沒聽見她的話一般。 杜月薇身上穿著青灰色半舊的家常衣裳,顏色雖深,卻也看得出上面滿是臟污痕跡,臟兮兮的,散發(fā)著復雜的味道。 這么臟,杜月薇也沒反應,甚至露出來的一點肚皮,也失卻雪白的顏色,有些臟臟的。 杜月荇方才被杜月芷打壓下去的心,還狠膈應,少不得拿杜月薇冷嘲熱諷,但杜月薇卻一副呆呆愣愣,很木然的樣子。 “常夫人,常夫人又發(fā)瘋啦!”一個丫鬟跌跌撞撞跑進來,大叫。 杜月薇的眼睛動了動,她想站起來,可是摸了摸肚子,那么大,她…… “杜月薇,你想救你母親嗎?”她的小五meimei嘻嘻笑著,晶瑩玉潤的小手指點在腮邊:“求我啊,像以前一樣,跪下來?!?/br> 杜月薇臉上終于有了表情,卻是嫌惡的表情。 “你不是都做慣了麼?”杜月荇微微一笑,小手一揮,珍珠便出去了。 “砰!”突然門被推開,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沖了進來,神經(jīng)質(zhì)地哭笑,到處翻找,口中喃喃有聲,跟著的丫鬟都嚇哭了。 “大爺,薇兒!大爺,薇兒!快回來啊,回來啊!”常氏跑過杜月薇,摔倒外地,滾了一身的泥土,頭發(fā)已是白了一半,臉龐干瘦,雙眼凹陷,哪兒還有幾年前風姿綽約的樣子。 她尋找著她的丈夫和女兒,對周遭的一切,茫然無知。 “母親……”杜月薇看著瘋癲的母親,雙眼淚如雨下。 陽光落下來,一院燦爛。 “……我求你。” 作者有話要說: 變態(tài)的小五…… ps謝謝姀錫好基友的地雷和手榴彈,一起加油~ 第196章 身孕 看過杜月薇,杜月芷又去看了杜璋。 她曾在杜璋瀕死之際, 看清了自己的內(nèi)心, 如今杜璋如同活死人一樣躺在床上, 不知還有沒有醒過來的那天。杜月芷早已選擇了原諒他,原諒他,也就原諒了自己。她的懦弱,她的仇恨, 她的不甘,還有她的怨恨, 曾經(jīng)折磨她, 在她心里沸騰的東西都已經(jīng)消失了。 “父親, 你就這樣睡著也好,外面的東西都變了,便是你醒過來, 也承受不住了。”杜月芷最后看了父親一眼,那個威武的將軍, 氣息若有若無, 枯木已朽。 從杜府離開后不久, 便入冬了。 杜月芷素來怕冷,又加之最近身體懶懶得不想動, 夏侯乾便讓她在家好好休息,又命人備了好吃的,請了說書人來給她說書解悶。 杜月芷早上梳洗過,長發(fā)如錦披散肩頭, 越發(fā)顯得臉白,眉目清艷,裹著一件及地雪裘,立在夏侯乾面前,為他扣著腰帶。 “王爺進宮面圣,切勿再像從前那般欺負陛下了,凡事要多些耐心,新帝即位不久,正需要你這做哥哥的好好教導呢。前日為了西丹使者的緣故,你又訓斥了他,豈不知他心里壓力大,又不知難過多久?!?/br> “玉不琢不成器,十一弟從前散漫慣了,不用些強硬手段恐他對付不了那些虎視眈眈之輩。再說,這江山又不是我的江山,十一弟若不盡快成長,難不成還要我教導一輩子?芷兒,你也別太心疼他,倒是多看重自己的身子,入冬之后,我看你總不好好吃飯……” “知道了。一跟你說正事,你就要扯到別的地方去??爝M宮吧,晚上只怕要起風,你早早去,早早歸,我在家等你?!?/br> 夏侯乾唇邊掛著一抹笑,抱著杜月芷暖暖的身子,兩人又溫存了一會兒,才在杜月芷的催促之下分開。 外面的親信早已準備好馬匹,所有人都在候著。夏侯乾穿著一身玄袍,胸前刺著金麒麟,飛身上馬,動作干凈利落,氣勢非凡。那馬額前垂著紅穗,打了個噴嚏,白煙頓起,左前蹄劃著地面,輕微踱步。 夏侯乾又一挽韁繩,喚了親信過來:“王妃近日身體不舒服,去宮里請鐘御醫(yī),幫王妃好好調(diào)養(yǎng)!” “是!” 夏侯乾再一看陰陰的天:“時間不早了,出發(fā)!” 最近西丹又舊事重提,接不回洛河公主,便逼著大郯修建公主陵,衣冠冢,并派遣使者監(jiān)督,邊境也頻頻借此生事,多不安平。夏侯乾和狼王過過招,知道狼王不是簡單的人,洛河公主只不過是個引子,那狼王想要的,多半是本國利益。 果不其然,在宴席上他步步緊逼,很快逼出了他們的真實意圖。原來狼王是想要減免一半稅貢,并派使者團進駐大郯,學習文字,耕作,星象等。 觥籌交錯,言笑晏晏,夏侯乾和那使者斗智斗勇,雙方勢均力敵,旗鼓相當。 “這狼王,眼界不容小覷,若是要大郯的美女良才,多的是,可他偏偏要派人來學習我大郯的精髓文化,又算不得獅子大開口,拒也不是,不拒也不是,怎生是好……” 御書房內(nèi),老臣們議論紛紛。 夏侯慈道:“那便讓他們學,難不成我們這千年的精髓,還怕他們學成后反噬?” “陛下,西丹已經(jīng)不是從前的游牧民族了,他們學會了我們的精髓,就算一時不敢反抗,可等他們?nèi)跁炌ǎ瑝汛髧?,那就晚了?!?/br> “那么,派我們的人去教學,既能掌握主動權(quán),又能成全了他們的要求,豈不是一舉兩得?!?/br> 那老臣吞吞吐吐道:“陛下說得也不錯。但是,派誰去,這又是一個問題?!?/br> 這樣的人,必定要是一個被看重的皇親國戚才有說服力,在過去,相當于“質(zhì)子”。 夏侯慈也有些為難,看著他的九哥。 夏侯乾揚了揚眉:“都看我做什么?難不成要我去做那個質(zhì)子?” “不不不,朕沒有那個意思?!毕暮畲冗B忙搖頭否認,又睜大了烏黑明亮的眼睛,道:“只是,九哥有沒有什么好計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