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我想了一宿，深覺月芷說得對，我不該到這個年紀，還讓老太君與父母為我憂心，當立則立，若是有好姻緣，也該去求一求的?！?/br>
    這便是答應了。

    那么多人，不管是杜府的杜將還是老太君，甚至太子太傅，交好的世家都有意說親，在杜懷胤中了狀元后，媒婆都踏破了杜府厚實華美的門檻，都沒能令他點頭。

    原因不明。但現(xiàn)在也不重要了。杜懷胤點頭，意味著杜府喜事將近，老太君喜不自禁，頭疼都減輕了許多。

    杜月薇心慌如鼓，求助得看向母親，常氏仍是一副不看不聽的樣子，杜月薇央求道：“母親，您倒是說句話呀?！?/br>
    大概母女連心，心一亂，第一個開口求助的就是自己最親的人。齊姨娘會求助杜月茹，杜月薇會求助常氏。

    常氏心中暗嘆，月薇還是年紀太小，根本沉不住氣，但是女兒可憐巴巴地求她，她卻無法硬下心腸來。

    “原來是為這件事?！背Ｊ闲Φ溃骸翱磥硎俏覀冃☆}大做了。三姑娘是為大少爺?shù)氖轮?，氣急攻心，難免這般惱怒。但這件事還是從長計議，要細細謀一個家世，人品相當?shù)男〗恪?/br>
    “不用謀了，我早已相中一個，回頭讓胤哥兒看看。”老太君只顧歡喜，常氏見狀，知道現(xiàn)在老太君聽不進任何話，便轉(zhuǎn)移話頭，以免引起懷疑。

    而經(jīng)過朱氏及時提醒，老太君又道：“是我們錯怪芷丫頭了。她勸動了胤哥兒，立了大功，回頭要好好獎她。這鬼丫頭，原來還是有些脾氣的?！?/br>
    “是啊，三meimei本來也不是胡鬧的人，做事必有緣由，可不像某些人，只會無理取鬧……”杜月鏡反嘲。

    杜月茹順口道：“二jiejie，你這樣說大jiejie不好吧，她也是心疼母親?！?/br>
    “呵?！倍旁络R嗤笑：“我又沒說誰，這么急于承認做什么？”

    杜月茹這才反應過來，恨恨得閉上了嘴。

    老太君忙著辦其他事，女眷們便都告退了，唯獨杜懷胤留下。杜月薇站在老太君房外發(fā)呆，風吹得廊下鐵馬咣咣作響，。杜月鏡從一旁經(jīng)過，忽而道：“你現(xiàn)在滿意了吧？”

    杜月薇沉著臉。

    她不滿意！

    這不是她想要的，她從來沒想過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

    還要再做些什么，還可以做些什么……杜月薇定了定心神，看著遠去的杜月鏡，暗咬銀牙，憤怒和陰險彌漫眼眸。

    作者有話要說：　　杜月芷兄控，是想讓杜懷胤活得自在，有沒有她不要緊

    杜月薇兄控，是讓杜懷胤只疼她一個人，控制欲很強

    哪一種控好呢

    第119章 鸚鵡

    竹繃子上一方雪白的絹帕, 繡著一朵精致幽靜的銀色雪蘭，花蕊淡粉, 花枝獨秀, 在光下幾近透明，似要隨風搖曳, 翩翩起舞。帕子幾近完工, 擱在窗臺下, 一只肥嘟嘟的貓蹲臥在上面，碩大的身體將整個竹繃子遮住了, 烏黑溜圓的眸子滴溜溜轉(zhuǎn)了一會兒, 拿鼻子嗅了嗅, 周圍沒人，它伸出右腳在空氣中扒拉幾下, 無意識做著掩埋的動作。

    然而杜月芷的閨房并沒有泥土, 它扒拉幾下，沒有成功掩埋，廊下掛著的鸚鵡目睹了這一切, 在架子上跳來跳去，發(fā)出刺耳的嘎嘎嘲笑聲。

    “小傻瓜, 小傻瓜——”

    貓惱羞成怒, 弓直了背，尖銳的利爪直出，尾巴翹的老高，做出彈跳的姿勢。

    鸚鵡無知無畏跳來跳去, 五彩的羽毛漂亮絢爛，刺痛了貓眼。

    “呼呼——”貓喉嚨發(fā)出低吼，后腳一蹬，撲上去撕打。

    然而就在身體剛離開竹繃子的那一刻，貓被人捉住了，一雙小女孩的手將它抱在懷里：“雪兒，說過多少次了，不準吃鸚鵡。鸚鵡是大少爺送給三姑娘的，你吃了，你就爬到架子上做鸚鵡去，聽到?jīng)]？”

    令兒教訓了雪兒一頓，然后發(fā)現(xiàn)了那只竹繃子，立刻撿了起來：“啊，原來姑娘的帕子被雪兒藏起來了。雪兒，你為什么要做這種事？”

    “……”眼睛圓溜溜瞪著令兒。

    “還敢強辯，今兒還想不想吃rou啦？”

    令兒揉了揉還愣著的貓頭，一手拿了那竹繃子回房，杜月芷正在抄寫佛經(jīng)，聽到雪兒被令兒訓，一人一貓吵架，不由得微微一笑。福mama在旁邊將她寫過的字紙一張張收在盒子里，令兒將竹繃子交上來，控訴了貓的罪行。

    “姑娘，我看這雪兒要成精了，這段時間老愛將姑娘的東西藏起來?！?/br>
    “……”吹胡子。

    “姑娘你看，它還不承認！態(tài)度非常惡劣！”

    “好了，一只貓跟它生什么氣?！备ama讓令兒去端茶來。

    “雪兒，來?！倍旁萝品畔鹿P，將雪兒從令兒懷里抱過來，本來因為與令兒對峙而身體繃直的貓，一到她手里，就變得柔軟無比，腦袋蹭著杜月芷的手心，尾巴長長垂了下來，乖巧柔順，貓臉甜美。令兒瞪圓眼睛，看著前后截然不同的雪兒，扶著額頭走了。

    杜月芷逗弄了一會兒貓，看著福mama撿字，紙上各色字都齊了，厚厚一沓。福mama一張張撫平收好，動作祥和。她不認識字，卻也知道姑娘寫得極好，字形雅致，透著風骨。這么厚的一沓，比以往都寫得多。

    姑娘一定很煩心——

    那日杜月芷撕了圖紙，趕走工匠，隨后院門緊閉，閉門謝客。這般任性的行徑在府里引起軒然大波，伺候杜月芷的丫鬟們毫不猶豫守住院門，她們雖不知道杜月芷為什么這樣做，但是會本能地信任她。

    就在主仆都等著被罰，令人意料不到的喜訊從天而降，老太君不僅不罰，反而還送來許多獎賜，就連圖紙也被人拼湊好，重新召了工匠進行擴建，工期一點也沒落下。后來才知道，這一切都是杜懷胤的功勞。為了幫杜月芷，他不僅答應成親，甚至那些圖紙，也是他一張張拼起來的。

    可是杜月芷卻與杜懷胤大吵一架。

    丫鬟們不解。

    唯有福mama清楚事實真相。

    杜月芷根本不想讓杜懷胤為了她犧牲任何東西，她不需要，也不愿意。如果只是自己受些委屈，能保得所有人平安無事，那她求之不得。一個錯誤的決定，會引來連鎖反應。她很后悔，為什么百般避讓，還是會牽連哥哥，究竟是哪里出錯了。是她變?nèi)趿藛幔?/br>
    她不知道。

    “這佛經(jīng)再抄兩日就齊了，就當是為姑娘在乎的人祈福。”福mama說著說著，看杜月芷無動于衷，不由得又嘆了一口氣。

    前日大爺回府，一處吃飯，本來相安無事。因為杜月芷胃口不好，吃了幾口便有些吃不下去了。福mama便為她端了碗雪茸銀耳湯，哪知被大爺看到，起先斥責了幾句嬌氣，杜月芷并不在意，且因為身體的緣故，態(tài)度淡淡的，不知怎么就激起了大爺?shù)呐瓪?。大夫人和齊姨娘不約而同勸著，越勸大爺越生氣，臉色鐵青，杜月薇又故意提起杜月芷撕圖紙的惡劣行徑，大爺瞬間暴怒，命杜月芷即刻去佛堂罰跪，不跪滿三天不準出來。

    “還好有二爺和胤少爺在，只是抄佛經(jīng)了事，不然大爺還不知道要怎么罰呢。那日他的臉色看起來實在不怎么好，我在一旁都揪著心?！备ama絮絮叨叨道：“我看大爺是糊涂油蒙了心，從來也不為您考慮。”

    杜月芷纖細的手指輕輕滑過貓軟軟的耳朵：“大概，他恨我入骨吧?！?/br>
    “姑娘可別亂說，大爺只是尚未發(fā)現(xiàn)您的好。而且您在大爺面前總那么強硬，大爺便是想疼您，您也沒給他機會?！?/br>
    杜月芷臉上涌過復雜的情緒，機會？她寧愿父親恨她。如果曾經(jīng)有那么一刻期待父親愛她，寵她，像對杜月薇，甚至杜月茹那樣對她，哪怕只有她們的一半，她也不會這樣心寒。每每思及此處，她就覺的杜璋那張臉變得可憎起來。

    她想不通，母親是如何愛上這樣一個人的。

    也許他們之間根本沒有愛，而她的出生不過是一個意外，只有不被愛的孩子才會受到這般懲罰。

    是了，或許這才能解釋父親對她的憎恨。

    她同樣也憎恨著父親。

    福mama沒有察覺到杜月芷的變化，她正忙著收拾東西，要將杜月芷送到側(cè)府去。因為荷花洞子施工，不便住人，在朱氏的提議下，杜月芷將在側(cè)府小住幾日，每日與杜月鏡一同進出請安。院子里的丫鬟都帶了過來，只留下福mama和幾個小丫鬟看門。

    琳瑯卻道：“福mama年紀大，院子里沒有大丫鬟，萬一遇到些什么事，小丫鬟們都亂了。不如我留下來看家，姑娘帶抱琴和青蘿去吧?！?/br>
    左右不過一個月就回來了，杜月芷點點頭。她這一去，與杜月鏡天天在一處，整日繡花弄草，吟詩作畫，十分自在清閑。杜義知道她的字寫得好，讓她教杜月鏡練字，她欣然應下，只苦了杜月鏡，被按在案前寫字，手都酸了，好不容易才得了一副，等墨一干，杜月芷便捧了出來。

    “二叔，二叔母，你們過來看二jiejie寫得字，越發(fā)好了?！?/br>
    朱氏與杜義忙圍上來，看了女兒的字，紛紛點頭：“雖說不及你三meimei好，倒也是像模像樣，拿得出手了。”

    杜懷樽湊上去看了看，托腮點評道：“比狗啃是好點，變成雞扒了?！?/br>
    “杜懷樽！你找打嗎？母親，你看看二哥又在胡說，不鼓勵我就算了，還污蔑我！”杜月鏡控訴，惱羞成怒，撲上去打杜懷樽。

    杜懷樽背過身去，架不住meimei的敲打，抱著頭連連求饒：“好了好了，月鏡，是二哥錯了，二哥給你買一塊板把這幅字裱起來好不好？就當是二哥賠罪?！?/br>
    杜月鏡不依不饒，但杜義反而有了主意：“樽兒這個建議好，我們就把鏡兒的字裱起來，放在大廳，這樣所有人都知道我們鏡兒的字進步神速！”

    說著，第二天就將女兒的字裝裱了，掛在古人真跡旁邊。杜月鏡臉皮厚，也不覺得臉紅，拉著杜月芷來看。

    杜月芷詫異，那可是顏筋柳骨，名士真跡，二叔費了許多心思才收藏的，就這么隨隨便便把女兒寫得字掛在中間，拱云托月一般……

    她忽而明白了，不管杜月鏡的字寫得如何，在二叔一家眼里都是珍寶，不遜于王羲之，鄭勉這些大家名士?？粗旁络R笑容燦爛，杜月芷不禁羨慕，也許這才是女兒被疼愛的樣子吧。

    “三meimei，你看，你的字也在上面呢?！倍旁络R伸手一指。

    就在王羲之的字旁邊，掛著杜月芷昨日隨手寫得一幅大字：“桂悼兮蘭槳，擊空明兮溯流光”，因為是隨意寫的，更顯瀟灑自然，甚至帶了些悠然自得之意。

    黑色的墨，白的紙，既不是詩，也不是文章，不過是她讀來甚為喜歡的一句，竟被裝裱的與杜月鏡的一模一樣，一左一右，懸掛于上。

    杜月芷不由得愣住，只聽杜月鏡在旁邊笑道：“父親和母親也很喜歡你的字，所以一并掛在上面，你不介意吧？”

    是因為喜歡才掛上去的嗎？

    杜月芷不知說什么好，久久看著自己的字，清冷的側(cè)臉，微微動容。

    那雙偶爾閃過傷痕的眼眸染上暖意。

    不知不覺杜義和朱氏也來了，杜義見兩個小女孩兒仰著頭看掛著的字，笑道：“這是樽哥兒掛的，好在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出去辦事，不然看到你們這種眼神，又該驕傲了?！?/br>
    “父親，我和三meimei的字，誰好？”

    杜義揚了揚眉：“都好。”

    “不嘛，我非要你選出一個來?！?/br>
    杜義點了點杜月鏡的小鼻子，寵溺地笑道：“鏡兒在父親心里最好?！?/br>
    隨后又摸了摸杜月芷的頭：“芷兒在鏡兒心里最好?！?/br>
    杜月鏡大叫父親狡猾，隨后調(diào)皮地挽著雙親的胳膊，笑道：“父親，不如你去向大伯父把三meimei抱過來做我的親妹子吧，反正大伯父已經(jīng)有了那么多女兒，而且總是對三meimei不好，如果三meimei在我們側(cè)府生活，不比在大伯父那里受氣強嗎？”

    杜月鏡突發(fā)奇想的話，引得杜月芷微微發(fā)怔。

    “傻孩子，這種話怎么能隨便說呢？父女之間的血緣關系是斬不斷的，上天決定的事情，無人能違背?！敝焓蠝睾偷孛嗣畠旱念^發(fā)：“以后可不許說了。要是被你大伯父聽見，連你也要受罰了?！?/br>
    杜義看著沉默的杜月芷，拍了拍她的肩，臉上露出長輩溫和的笑意。

    杜月芷被這笑容感染，心中的積郁一掃而空。她知道杜義的意思，她感謝二叔，足夠了。

    “慢慢來，事情總有好的那一天?！倍帕x道。

    “是。”杜月芷點點頭。

    大概受了二房溫柔開明的氣氛影響，杜月芷恢復許多，小臉逐漸有了血色，她自己也配了幾副調(diào)養(yǎng)的方子，偶爾還是要回小院拿一些草藥。

    這一天下雨，工匠們都回去了，青蘿撐著傘，與杜月芷往小院走。

    里面安安靜靜的，杜月芷叫青蘿去看看福mama，自己去小藥房撿藥。差不多撿完以后，忽聽有人進來，她以為是青蘿，便沒有理會。

    沒想到進來的是琳瑯，且她不是一個人。

    還有杜月茹的大丫鬟盛兒。

    “小丫鬟都被我趕出去玩了，現(xiàn)在院子里沒人，你隨我來?！绷宅樔∠露敷业馈?/br>
    盛兒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跟著：“琳瑯，你這樣做，萬一被你家姑娘發(fā)現(xiàn)，豈不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