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啞口無言，鐵證如山，根本無從辯白。

    難過虎族沒落，攤上這樣的妖主……

    “記得本王剛才的話？”

    完烈妖主猛地看向楚彧。

    他不疾不徐地，重復(fù)著剛才的話：“你若有半句假話，殺、無、赦?！?/br>
    最后三個(gè)字，一字，一頓，懶懶悠悠，漫不經(jīng)心，卻凜凜森然不怒而威。

    完烈妖主腿骨一軟，趴在地上，聲淚俱下地哀求：“是臣下一時(shí)糊涂，臣下再也不敢了，求尊上看在臣下與妖后大人血脈親緣的面上，饒臣下一命，求尊上饒命啊?！?/br>
    楚彧看都懶得看一眼，問懷里的小老虎：“阿嬈，你說饒不饒他？”

    畢竟，這畜生也是琉璃虎的親生父親。

    只是，她是蕭景姒，是人族，這種畜生，這種jian污胞妹弒親弒子畜生……

    蕭景姒搖頭了：他該死。

    楚彧寵溺地揉揉她的頭，道：“殺了。”

    “尊上饒命，尊上饒命，尊上——”

    聲音，戛然而止，一刀下去，一地血，巨大的老虎原形身首異處了，一旁的完烈夫人嚇得暈厥過去。

    便是這時(shí)，還倒下了一個(gè)人……

    “鏡湖妖尊！”

    他毫無預(yù)兆，栽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血，便從嘴里涌出來。

    “嗥！”

    蕭景姒驟然掙脫了楚彧的手，也摔在了地上。

    “嗥！”

    “嗥！”

    “嗥！”

    除了叫，大聲叫喊，她什么都說不了，什么都做不了，咬著鏡湖的衣服不松，嗚嗚叫著。

    楚彧蹲在她旁邊，眼都紅了，探了一下鏡湖的脈，身子震了震。鏡湖的身體里，沒有一絲妖力，元?dú)獗M耗，心脈與肺腑全部壞了，全部……

    他催動(dòng)妖法，瞬移了那么遠(yuǎn)的路，就是想來見她最后一面的，不見到她，他不敢死在路上。

    一口血，涌出來，竟是黑色的。

    白虎蜷在鏡湖旁邊，低聲嗚咽。

    他用袖子擦掉血，又把手指擦干凈，這才去碰她，輕輕拍了拍：“景姒，別、別……哭?！彼幌聫堊?，就有血涌出來，脖子上、胸前，到處都是。

    話說得很慢，幾乎一個(gè)字一個(gè)字地，他看著扯著他衣服不放的小老虎，漆黑如墨的眸子，有一點(diǎn)點(diǎn)泛紅。

    吞下了喉嚨里的血，鏡湖說：“景姒。”

    “等我死了，就把我葬在衛(wèi)平侯府的杏花樹下?！?/br>
    “你不要哭，也不要難過，我只是在那里睡著了，就像八年前一樣。”

    “我哪都不會(huì)去的，你要是得了閑，去衛(wèi)平侯府看看我，可好？”

    八年前，杏花微雨，她撿了只黑貓回衛(wèi)平侯府，給它搭了窩，便在她院子的杏花樹上，夜里，有月亮，有露水，有花開和花落，還有一只叫小黑的貓，它不愛動(dòng)，不愛叫，不喜歡生人，喜歡吃魚，喜歡看她練劍，喜歡睡在她旁邊，從早到晚，從云卷到云舒，一步都離開。

    那是她的貓，她曾那樣喜歡的，也因此喜歡了貓這種動(dòng)物。

    現(xiàn)在，要她將他葬在衛(wèi)平侯府的樹下嗎？得了閑，她會(huì)去，怎么能不難過，不，她一定會(huì)在樹下一直哭一直哭的，哪里敢去看他。

    她只不過撿回了他，他卻把命搭給她啊。

    蕭景姒用力搖頭，大顆大顆的眼淚，砸到他的衣服里。

    “景姒……景姒……”

    “景姒?！?/br>
    “景姒。”

    “景姒……”

    不知道鏡湖是還想說什么，只是一直叫蕭景姒的名字，眸子越來越暗淡，幾乎快要透明色，卻那樣柔和地望著身邊的小老虎，大口大口的血，是黑色的，濕了他同樣黑色的衣襟，變成了厚重厚重的深色。

    “嗥——嗥——”

    她大叫，一聲聲虎嘯，撕扯尖叫，身體有純白色耀眼的白光破出，尖利的長(zhǎng)爪驟然生出。

    那嗚咽哭泣的白虎，在長(zhǎng)大，聲嘶力竭地喊。

    楚彧紅著眼，心疼得難受極了，卻不敢動(dòng)她。

    “阿嬈?！?/br>
    “阿嬈?！?/br>
    所有人被強(qiáng)光逼得后退，只有楚彧，他走向她，蹲下，手覆在她的頭上，柔聲細(xì)語(yǔ)：“阿嬈，別怕，我會(huì)救他，我會(huì)救他?！?/br>
    “我不會(huì)讓他死?！?/br>
    楚彧的聲音哽咽，和她一樣顫抖：“阿嬈，你別哭了?！?/br>
    “別哭了好不好？”

    蕭景姒一雙眼看向楚彧，通紅通紅，張張嘴，她發(fā)不出聲音，但楚彧知道，她在說：救他，救他……

    鏡湖這條命，是她欠的，要還的，要還的。

    楚彧用力點(diǎn)頭，擦了擦她的眼睛：“好，我?guī)湍憔人?，你到我這里來，睡一會(huì)兒，睡一會(huì)兒就好了?！?/br>
    她看了一眼鏡湖，他對(duì)她笑，嘴里的血，在流。遲疑了，然后蕭景姒走向楚彧，她相信他。

    身子太累，很重，蕭景姒在楚彧懷里，沉沉睡了，新長(zhǎng)出來的長(zhǎng)爪，不小心刮到了楚彧，他怕她傷著自己，便握在自己掌心。

    楚彧蹲下，一只手落在鏡湖肩上，聲音沉冷沉冷，卻很重，很用力：“鏡湖，聽得見嗎？”

    “撐著，好好給我撐著?！?/br>
    “你要是死了，我不會(huì)葬了，我會(huì)讓你消失得干干凈凈，不然我的阿嬈會(huì)很難過很難過?！?/br>
    “我會(huì)救你，為了阿嬈，你別死?！?/br>
    “別死?！?/br>
    他楚彧從來不是大度之人，甚至斤斤計(jì)較，可是鏡湖，是他第一個(gè)想憎惡卻憎惡不起來的人。

    他家阿嬈有幸，他也有幸，遇上了鏡湖。

    鏡湖，八年前，欠你的，一年前，欠你的，我楚彧現(xiàn)在要一并還了……

    一個(gè)時(shí)辰后……

    丘北完烈府邸，菁華從屋里走出來，長(zhǎng)長(zhǎng)吐納了一口氣，擦了擦頭上的汗，一顆七上八下的心，正在落下，突然——

    “怎么樣了？”

    菁華轉(zhuǎn)頭，剛落下的心，又被揪起來了，瞳孔驟然一縮，傻在了那里。

    “我問你怎么樣了？”

    女子的聲音，微微提了音調(diào)，很好聽，很急切，這不是重點(diǎn)，重點(diǎn)是這語(yǔ)調(diào)！這語(yǔ)調(diào)！這該死的熟悉語(yǔ)調(diào)！

    菁華試探性地問：“妖、妖后大人？”他睜大了眼，看了又看，上上下下打量，審視。

    身影高挑，很纖瘦，還穿著楚彧的白色衣袍，頭發(fā)束起，潑墨色的眸，殷紅的唇，膚色很白很白。

    這張臉很像蕭景姒，又不像，只是這雙眼，是她，一模一樣的堅(jiān)韌與深邃，黑白分明的純色，不染半分雜質(zhì)。

    她說：“是我?！甭曇粢蝗缂韧欢宕?，很靈動(dòng)，又說，“我是蕭景姒?！?/br>
    清雅出塵，是蕭景姒的模樣，幾乎如出一轍，只是添了兩分妖氣，琉璃虎族的艷麗之色，一分妖嬈，恰如其分。

    是蕭景姒！是她?。?/br>
    菁華都不禁多看了兩眼。

    只是蕭景姒當(dāng)下沒有心情管自己，急切地問菁華：“他們呢？告訴我實(shí)話。”

    她問的是楚彧和鏡湖。

    她被抱回來之后，安置在了寢屋里，天光破云，她最少沉睡了幾個(gè)時(shí)辰，根本不知里面情況如何，只是隱隱還有楚彧濃郁的白靈貓族的妖氣在彌漫。

    菁華深吸一口氣，回道：“尊上將九成的修為都渡給了鏡湖妖尊，命是保住了，可尊上，”

    蕭景姒迫不及待：“他會(huì)怎樣？”點(diǎn)漆的眸，如春日北贏漫天星辰，很亮很亮。

    菁華遲疑了一下，如實(shí)回答：“妖法幾乎盡失。”

    鏡湖妖尊的傷太重，尊上那樣醇厚的妖法，幾乎耗盡了才抱住性命，十幾年修習(xí)，一招殆盡，竟是為了救自己的情敵。

    菁華只覺得世道很玄幻，不過仔細(xì)想想，只能救，代價(jià)多大都得救，鏡湖妖尊那條命是搭給了蕭景姒的，那就一定要救。

    蕭景姒沉默了很久，眼神幽深：“他什么時(shí)候能醒？”

    ☆、第二百四十三:大卸八塊紫絨貂

    蕭景姒沉默了很久，眼神幽深：“他什么時(shí)候能醒？”

    “少則一日，多則，”菁華思忖，慎重道，“尚且不知?！比羰瞧胀ǐF族，失了九成妖法，估計(jì)，得睡個(gè)三五年，至于尊上便不好說了。

    她擰眉，在思索。

    屋外，有靈鷹雜亂的叫聲，尖細(xì)刺耳。

    “咯——咯——咯——”

    是妖都的信報(bào)。

    菁華取下信箋，看完之后，臉色微變。

    蕭景姒看向他：“報(bào)?！?/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