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節(jié)
事情發(fā)生在今晨。 才辰時,文國公府外便吵吵鬧鬧的,蕭奉堯一口早茶都沒喝完,便聽見外頭的聲響。 “一大早的,府里怎么如此喧嘩?” 管家回文國公爺?shù)脑?“回國公爺,一刻鐘前有個面目全非的瘋婦在國公府外大吵大鬧,說是,說是,” 蕭奉堯神色不悅:“說是什么?” 因著國公爺在朝中也如同被架空了,又不得女帝這個女兒喜歡,仕途自然不順,老了又膝下無子,除了在女帝陛下面前,脾氣越發(fā)不好,管家小心翼翼道:“說是她是府里的五小姐,要見國公爺?!?/br> ------題外話------ 月票有沒有~ 夏喬喬的事,明天就會交代,放心,我是善良的小仙女 ☆、第一百七十九章:蛇妖的下場 因著國公爺在朝中也如同被架空了,又不得女帝這個女兒喜歡,仕途自然不順,老了又膝下無子,除了在女帝陛下面前,脾氣越發(fā)不好,管家小心翼翼道:“說是她是府里的五小姐,要見國公爺。” 蕭奉堯抬起頭,愕然驚訝:“扶辰?” 管家回道:“那女子自稱是五小姐?!?/br> 蕭奉堯放下茶杯便出了廳堂,管家連忙跟著去。 這會兒,冬陽東升,正是早起趕集的時辰,小販茶肆都開了張,街上人來人往,國公府外頭喧嘩聲聲,聚了許多瞧熱鬧的路人。 趴在國公府府邸門前的女子,一身血污,沒了雙足,實在惹人注目,那女子一抬頭—— “哬!” 眾人倒抽了一口冷氣,圍觀路人中有膽小的婦人,嚇得都閉了眼,不敢再看,這張臉實在嚇人,沒有皮囊,血rou模糊的,也沒有瞳孔,兩個眼窟窿結痂成兩團血污,面目全非怎得嚇人。 受了如此重的傷,女子根本爬都爬不起來,只是用一雙臟污的手緊緊抓著那門衛(wèi)的衣袍,苦苦哀求:“我要見國公爺,求你,讓我見見國公爺?!?/br> 那守門的男人甚是嫌惡,甩手便推開了女子的手,惡狠狠地威脅:“再不滾,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女子聲嘶力竭,無力地趴在石階上,因著看不見,雙手在地上摸索著,哽咽抽泣著。 “我真的是府里的五小姐,讓我見見我父親,他會認我,他會認我的!” 圍觀的路人越來越多,那守門的男人沒了耐心,罵罵咧咧道:“休要在此胡言亂語,府里的五小姐是謀逆的罪人,怎會出了天牢。”用手里的佩劍狠狠戳著女子的肩,吼道,“你這瘋婦,還不快滾開!” 瘋婦?她怎么會是瘋婦。 她瘋了般用盡力氣大喊:“我是蕭扶辰!我是府里的小姐,你讓我父親出來,讓我見他一面!” 路邊傳來陣陣低笑,沒有人相信,她曾是名動涼都的蕭家女,因為她一身狼狽丟了臉皮嗎? 那男護院耐心耗盡,朝地上吐了一口痰:“這是你自找的!”話后,抬腳就狠狠踢向地上的女子。 正當這時,渾厚的男聲喝道:“住手!” 那正欲施暴的男人猛地剎住了腳,重心不穩(wěn)趔趄了一下,立馬站正,退到一旁,恭恭敬敬地喊道:“國公爺。” 地上的女子聞聲,猛地抬起了頭,一雙血水結痂的眸四處張望,試圖辨別聲源的方向。 蕭奉堯先是掃了一眼圍觀的路人,壓下心頭怒火,問:“怎么回事?” 不待那守門的男人開口,地上的女子便爬了過去,仰著頭喚著:“父親,父親!”她看不到,張望的方向并不對,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小心,又慌張害怕,哽咽著,“是我啊,我是扶辰,父親……父親救我?!?/br> 她一身傷,血都快流盡了,走投無路的時候,她覺得文國公府會是她的救贖,她最后的活路。 她伸出了手,試圖抓住她的救命稻草。 蕭奉堯猛地后退,盯著那只滿手是血的女子:“你、你說你是誰?” 她虛弱無力地趴在地上,拼勁力氣仍然抬著手,沒有眼睛,流不出眼淚,流出來的都是血。 聲音嘶啞,沒了力氣,她撕扯著嗓音說:“我是扶辰,父親,我遭jian人陷害,才成了這般模樣,父親,父親,我是扶辰啊?!绷硪恢皇职窃诘厣?,指甲早被磨成了血rou,她一點一點往前蠕動,已聲嘶力竭,“父親救我,我好疼,女兒好疼?!?/br> 她的腿,還有臉,都已經(jīng)疼得麻木了,流不出血了,奄奄一息地沒有力氣,耳鳴翁響,她聽到了他父親的聲音。 “胡言亂語!” 世間真的有聽不出女兒聲音的父親嗎? 蕭扶辰往前挪動的動作頓住了,抬起的手緩緩垂下,她看不到她父親是怎么樣的神色,只是朝著聲音的方向抬起了臉,喊了一聲:“父親……” 蕭奉堯幾乎毫不遲疑地罵回去:“你這瘋婦別亂叫!本國公的五女兒助紂為虐,已經(jīng)打入了天牢,你是何人,竟敢冒充我女兒?” 真的認不出來嗎?不是說血溶于水嗎? 她沒了雙足,用破布包著傷口,已經(jīng)結痂了,她試圖用殘廢的腳撐地,一點一點挪上前,結痂的傷口又有血流出來,在地上蹦出一道蜿蜿蜒蜒的血痕。 爬近了,她抬手抓住了蕭奉堯的衣擺。 “父親,真的是我,我及笄那年,父親您送了一把瑤琴給女兒當成年禮,瑤琴的背面,還有您給女兒題的詩詞?!彼米詈蟮牧馑缓?,“父親,我是扶辰?!?/br> 然后,她被一雙手大力地推開了,毫不遲疑地,用了很大的力道,將她整個人推下了國公府的石階,耳邊,又嗤笑聲,還有謾罵聲。 “你這瘋婦,冒充我女兒罪不可恕,念你身體有疾,本國公便不追究了,還不快速速離開?!?/br> 瘋婦? 是啊,她已淪為瘋婦,從鐘萃坊的巷道到文國公府邸,不過半個時辰腳程,她卻爬了整整五日,如過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她一口一口咽下地上的殘羹餿食,便是為了回國公府,心想著她的父親應該是她最后的救贖。 原來,是她異想天開了。 血rou泥濘的臉上,拉扯出一絲嘲笑,她躺在地上,仰頭看著天,什么都看不見,黑暗無光,混混沌沌。 “父親,我真的是您的女兒?!彼齻冗^臉,看著文國公府大門的方向,最后伸出了手,“救我……父親,救我……” 蕭奉堯拂袖便轉了身,聲音擲地有聲:“管家,將這個瘋婦拖走?!?/br> 蕭扶辰笑了,手垂下,合上了眼瞼,有血水從眼角淌出來。 國公府的管家擺擺手,轟趕:“散了吧,都散了吧?!?/br> 眾人看了一出好戲,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一番,才三兩成群地散去了。 有人說:“哪里來的瘋女人?還敢亂攀國公府的親戚,死了干凈!” 有人說:“這女人眼睛和腿都沒了,又毀了容,也怪可憐的。” 還有人說:“你們說不會真是國公府的五小姐吧?我看國公爺臉色難看得很么?” 一個女人的聲音,說:“文國公府的五小姐我遠遠見過一次,當日她加入東宮太子府是何等的風光,才情容貌都是世間少有,怎會是這斷腳的瞎子,我看啊,就是浮華迷了眼,貪圖榮華富貴才是?!?/br> 浮華迷了眼…… 可不就是,蕭扶辰躺在冰涼的地上,任意識渙散。 “砰——” 文國公府的大門應聲關上了。 蕭奉堯腿一哆嗦,身子一軟,就踉蹌了,扶住墻大口大口喘著氣。 衣著貴氣的女人連忙走來攙扶:“老爺,您怎了?可是身子不爽利?” 昔日的江姨娘,如今也是國公府里的夫人,華服珠釵,全無半點兩年前剛從別院接回來時的落魄與頹然。 蕭奉堯擺擺手,道了一句無事,喘了許久的氣,才又道:“帶她去就醫(yī),再送些銀兩給那門外的女子,然后,”頓了一頓,蕭奉堯吐了一口濁氣,“將她扔遠些,讓她不要亂說?!?/br> 江氏并不多言,只是回答說:“妾身知曉了?!?/br> 蕭奉堯踉踉蹌蹌地進了屋里,背影佝僂。 “呵呵,”江氏冷笑了笑,拂了拂自己的肚子,轉身,咕噥了一句,“虎毒還不食子,蕭奉堯啊蕭奉堯,你這種人,怎么配擁有子嗣?!庇秩嗔巳嘧约旱亩亲?,從側門出了府。 冬陽高掛,街頭車水馬龍,熱鬧極了,人來人往,卻沒有誰多瞧一眼那僻靜角落里躺著的女子,她與臟污的污穢糟粕扔在那處,還有剩飯殘食,惹來幾條野狗在覓食,偶爾,有狗吠聲。 不知過了多久,有女人的聲音,一聲一聲地喚著。 “扶辰?!?/br> “扶辰。” “扶辰?!?/br> “……” 躺在血泊與穢物里的女子動了動手指,悠悠醒來,她抬頭,已經(jīng)奄奄一息。 “江姨娘?!?/br> 蕭扶辰?jīng)]有力氣動彈,干冽的嘴巴一張一合:“是你嗎江姨娘?” 江氏讓下人守在路口,走過去,蹲下:“是我。” 她突然有了力氣似的,往江氏那邊爬了爬,驚喜若狂地說:“我便知道,我便知道父親認出我了?!?/br> 親生的女兒,養(yǎng)了十幾年,怎么會認不出來。 江氏不動聲色般退了一步,將拖曳在地的裙擺往上拉了拉,她說:“是,你父親第一眼便認出你了?!?/br> 蕭扶辰小心地問:“是父親讓你來接我嗎?”她其實沒有萬全的把握,因為她對他父親已經(jīng)沒有絲毫用處了。 “扶辰,”江氏喊了她一聲,沉默了許久后,將手里的包袱放下,她說,“待會兒會有人帶你去就醫(yī),這個包袱里有食物和銀兩,你拿著這些銀子走吧,別再回文國公府,也不要再說自己是蕭家的女兒了?!?/br> 蕭扶辰聲音顫栗了一下:“是、是我父親的意思?” 江氏回:“嗯,是你父親的意思?!?/br> “為何?”她抬起手,沒有抓到人,只觸手碰到了一個包袱,里面的銀兩碰撞地發(fā)出了聲響,她咬著牙,手都在顫抖,“我是他的親生骨rou,他為何要見死不救?!?/br> 親生骨rou? 人活一生,多少人,最看中的就是臉上那張皮。而蕭扶辰呢,淪為罪婦,又身有殘疾,連皮都被人剝了,她的存在,哪還是骨rou,而是蕭奉堯那張臉皮上的污點。 江氏是江南女子,聲音溫溫婉婉,輕輕細細,她說:“景姒執(zhí)政后,文國公府名存實亡,你父親在這涼都并無實權,文國公府早便只剩一張皮囊,披著女帝父親的幌子,聽聽罷了,你這般模樣回來,又是戴罪之身,眾目睽睽之下,你父親怎會認回你,在你父親看來,文國公府與他那空有其表的名譽,都比你這個女兒重要?!?/br> 如果她有眼睛的話,她應該會哭吧。 還好,她沒有眼睛,因為哭也沒有用的。 所以,她麻木不仁地躺著,冬日的冷風壓著她,她一動不動。 “我這一生,最不幸的事,便是生為了蕭奉堯的女兒?!笔挿龀叫α耍χχ?,沒了聲音,不哭,也不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