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遠(yuǎn)去堂屋十幾米,已聽不見柳月洳母女撕心裂肺的哭聲,也聽不見蕭奉堯句句斥罵,耳邊清凈。 只是,抬首,路遇蕭扶辰,蕭景姒視而不見,擦身而過。 “蕭景姒?!笔挿龀胶白∷?。 她停下了步子。 蕭扶辰轉(zhuǎn)身走近,眼眸凝視,她篤定的口吻:“柳姨娘是被冤枉的?!彼?xì)細(xì)端詳審視蕭景姒,“江姨娘當(dāng)年在別莊熬壞了身子,又被柳姨娘灌了無子湯,她如何能有身孕,這胎兒從一開始便是假的,柳姨娘心知肚明,又怎會(huì)去下藥害她落胎,這江姨娘是你接回來,她一言一行,都是你授意吧?!?/br> 果然,這文國公一方天地里,事事都逃不過蕭扶辰這雙可預(yù)未來的眼睛。 蕭景姒只是笑道:“冤枉又如何?”她問,“你要替她申冤嗎?若是如此,” 話,點(diǎn)到即止。 蕭景姒啊,在告誡她呢。 若是如此,后果自負(fù)。蕭扶辰怎會(huì)不知她弦外之音:“先是明碩,接著是柳姨娘,蕭景姒,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真要將這文國公府趕盡殺絕嗎?” 蕭景姒慢條斯理地接過她的話:“先是明碩,接著是柳姨娘,你預(yù)知得這樣準(zhǔn),”抬眸,走近蕭扶辰,“那你不如再算算,下一個(gè)是誰?” 蕭扶辰一個(gè)趔趄,臉色突然刷白,猛地朝后退去,錚錚目光盯著她,難以置信。 “你看到什么了?”蕭景姒無波無瀾的淺笑,好似玩味的戲謔,“是看到了我的結(jié)局,還是,你的結(jié)局?” 蕭扶辰一言不發(fā),唇瓣毫無血色。 似漫不經(jīng)心,蕭景姒無頭無腦地道了一句:“下個(gè)月良辰吉日不少,宜嫁娶?!?/br> 留下這一句,她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景和院中,徒留蕭扶辰怔在原地,失魂落魄。她剛才看到了,萬里紅妝,蕭景姒高坐八寶鳳輦,一身紅色嫁衣張揚(yáng)奪目,發(fā)間,戴著鳳鳴釵。 嫁入東宮太子府,這是蕭景姒的結(jié)局。 不,她的預(yù)知不會(huì)錯(cuò),嫁入皇家的分明是蕭景姒,為何會(huì)是自己李代桃僵許給了鳳傅禮,到底,是哪里錯(cuò)了…… 一生一世,一輪回,殊不知,這歷史,已重寫了筆墨,由他人執(zhí)筆。 景和院中,江姨娘前來拜見。 江惜情是個(gè)聰慧的女人,自是識(shí)時(shí)務(wù),自一開始便對(duì)蕭景姒聽之任之,這文國公府,真正的主人,是這個(gè)嫡女。 “七小姐。”江姨娘欠身行禮,禮數(shù)周到。 “江姨娘無需多禮?!笔捑版Ψ愿涝齐x奉茶。 此番前來,江姨娘有一事請(qǐng)示,問道:“敢問七小姐,柳月洳當(dāng)如何處置?” 這送去了別莊,自然不是最終的結(jié)局,別莊之后,多的是手段。 蕭景姒隨意地品茗,不似在意:“江姨娘你做主便可?!?/br> “妾身省得。” 飲了茶,江惜情便不作久留,免得被他人生了事端,早早便離開了景和院。 待人走后,紫湘疑問:“小姐為何不讓國公爺直接殺了柳月洳?還送去別莊作甚,死了干凈?!?/br> 紫湘自小跟著她爹刀口上舔血,不懂這深宅大院的彎彎繞繞。 蕭景姒蕩了蕩杯中的茶水:“死了便一了百了,這天底下,怎有這般便宜的事。” 紫湘聞言一愣,怎覺得自家主子與那柳月洳有何深仇大恨,竟叫主子動(dòng)了這般狠絕的心思。 “蕭奉堯哪有江惜情心狠手辣,當(dāng)日柳月洳將江惜情送去別莊可是好生折磨了多時(shí),如今有仇報(bào)仇,也該讓柳月洳自食惡果?!笔捑版肯马?,眼底有沉沉浮浮的暗影浮動(dòng),“她的余生,怕是只會(huì)剩下求死一事了?!?/br> 紫湘驚愕,到底是江惜情有仇報(bào)仇,還是主子借刀殺人…… 申時(shí)三刻,國公府的事罷,蕭景姒便連夜回宮,并不在府中多作逗留,這般時(shí)辰,若是往日,家家戶戶怕是都關(guān)門閉戶準(zhǔn)備休憩了,今夜里,街上倒格外得熱鬧,沿路都是年輕的男女,還有一些攤販,買的多數(shù)是花燈與香囊等物件,是以,街上亮如白晝,花香彌漫。 蕭景姒掀起轎子的簾子,瞧了瞧外頭:“今夜是什么日子?街上怎這般熱鬧?!?/br> 紫湘勒了韁繩,放緩速度:“主子,今日是祈福節(jié),街上多是放燈祈福的人,這祈福節(jié)是從紀(jì)國傳來的,近幾年才興起來,每年這個(gè)時(shí)候,年輕的男女便會(huì)借此向心儀之人表露心事,倒也好生熱鬧?!?/br> 祈福節(jié)?蕭景姒記得上一世種種歷史事件,倒不知還有這等節(jié)日,便不由得生了幾分興趣,下了轎子,沿路緩緩觀景,突然,腳步一頓。 “主子,怎了?”紫湘察覺有異,順著蕭景姒的視線看過去。 隔著十幾米的距離,西邊那觀景拱橋上,女子?jì)汕?,男子絕色,真是巧了,正是鳳儀公主與常山世子。 紫湘看了看自家主子,喜怒不形于色的女子,神情破天荒有些悶悶不樂,紫湘便寬慰:“主子別惱,都是趙晗不知好歹地一直跟著常山世子,你看常山世子,看都沒看她一眼。” 蕭景姒突然低下頭:“我何時(shí)惱了,休要胡言亂語?!?/br> “……”紫湘驚訝,清心寡欲不食人間煙火的主子居然也會(huì)惱羞成怒! 紫湘站到蕭景姒身后,端著下巴,就靜靜地看著趙晗那廝不知好歹。 “楚世子,楚世子,走那么快作甚,你等等我?!?/br> 隔著幾米的距離,俏生生的女子穿著異國的服飾,追了一路,身上墜的鈴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捻?,前頭,絕色的男子置若罔聞,惹來路人頻頻注目。 楚彧不耐至極,命令了一聲菁華。 菁華會(huì)意,舉起手里的劍,攔下趙晗:“鳳儀公主請(qǐng)自重?!眲η噬陨园纬鋈?,他面無表情,“你若再跟著我家世子,便莫怪我手下無情?!?/br> 可不是玩笑的,世子爺早就想弄死這個(gè)無知的人類了。 趙晗抱著手,絲毫不知懼怕:“大路朝天各一邊,本公主什么時(shí)候跟著你家世子了?!?/br> 菁華沒耐心,正要拔劍,只聽見自家世子爺急急地喚了一聲:“阿嬈。” 只見楚彧神采奕奕,腳下生風(fēng),歡歡喜喜朝拱橋?qū)γ媾苋ァD茏尦I绞雷舆@般急不可耐的,便只有一人了。 果然,橋?qū)γ?,是國師大人。菁華也寬心了,世子爺尋了一晚上他家阿嬈,總算如意了,省得沒找著人回去發(fā)脾氣摔杯子。 “楚世子拒婚時(shí)說他已有婚配,”趙晗臉色沉了沉,指著橋?qū)γ妫熬褪撬???/br> 菁華收了劍,依舊面無表情:“與公主無關(guān)?!?/br> 他說完,直接把鳳儀晾在橋上,懶得理會(huì)這半路黏上來的無知人類。 趙晗站在原地,死死盯著那白衣清雅的女子,還有她從未見過那般神色的楚彧,溫柔討好,如履薄冰一般。 “阿嬈,真巧?!?/br> 菁華不戳穿,他家世子爺已經(jīng)出來找國師大人兩個(gè)時(shí)辰了。 “嗯,是很巧?!?/br> 紫湘覺著,她家主子心情似乎又陰轉(zhuǎn)晴了。 楚彧挪過去一點(diǎn),靠著蕭景姒,又不敢太近,問她:“你現(xiàn)在回宮嗎?” 她想了想,搖頭:“尚早?!?/br> 楚彧聽了很歡喜,一雙墨染似的眸子亮晶晶的:“我也不回府,阿嬈,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放燈?” 這一臉期待,真的好明顯,配上這一副美得天理難容的容貌,怎叫人舍得拂逆。 蕭景姒點(diǎn)頭:“好?!?/br> 得了她的同意,楚彧嘴角掩也掩不住笑意,他解下自己的披風(fēng),隔著兩步距離,傾身給她披上,不敢太過親昵碰觸,是以動(dòng)作笨拙,甚至有些顫抖,他連呼吸都忘了,憋紅了臉給她系上帶子:“深秋風(fēng)寒,阿嬈是女子,不能受涼。” 蕭景姒怔了一下,然后朝楚彧走了一步,她的臉,近在眼前。 楚彧手更抖了,睫毛顫啊顫個(gè)不停,又是緊張又是雀躍,額頭都沁出來了薄汗,好一番折騰才算系好。 然后,楚彧便跟在蕭景姒后面,她去哪他就去哪,她看什么他都看她! “姑娘,買盞花燈吧?!?/br> 買花燈的攤販?zhǔn)莻€(gè)花甲之年的老頭,生得胖胖的,模樣十分討喜,見這男的俊女的俏,覺著賞心悅目得緊,笑嘻嘻地說:“今兒個(gè)祈福節(jié),姑娘買盞花燈送給你身邊的公子,也好討個(gè)恩愛兩不疑的好兆頭?!?/br> 恩愛兩不疑…… 楚彧臉紅了,不好意思地悄悄打量他家阿嬈,拉了拉她的衣角:“阿嬈?!?/br> 蕭景姒有些懵:“嗯?” 他小聲地央求:“你給我買一盞好不好?” 菁華看了看那花燈,覺得自家世子爺有點(diǎn)好騙。 她說好。 紫湘覺得,似乎常山世子說什么,主子都會(huì)依,跟慣著杏花的時(shí)候簡直如出一轍。 楚彧興致勃勃,十分愉悅:“那我也給你買。”他拉著蕭景姒的袖子,走到花燈鋪前,“你有沒有想要的燈?” 匠人手巧,琳瑯滿目的各色花燈都做得十分傳神,點(diǎn)上燭火,溫溫柔柔的光暈,將情人的眼都映得迷離好看。 她看了一圈,指了指最里面那盞紫色的花燈:“那只狐貍畫得十分傳神?!?/br> 胖老頭攤販笑瞇瞇地附和:“姑娘眼光真好,你挑的那盞狐貍花燈,是我們店里最好的畫師繪上去的,他一日只畫五盞,只剩這盞紫色狐貍了?!?/br> 好是好,不過,有人不予茍同。 “阿嬈,狐貍不好?!背终J(rèn)真,“狐貍不專一?!痹诒壁A,狐貍最是放浪,不是什么好妖! 蕭景姒:“……” 攤販胖老頭:“……” 挑花燈,又不是挑相公! 蕭景姒點(diǎn)頭,便又換了一盞繪了鳳凰的花燈:“唯梧桐不棲,鳳凰很專一?!?/br> 攤販正欲夸上一夸—— “鳳凰也不好?!背荒樝訔壍谋砬椋鞍倌瓯阋鶚勔淮?,太蠢?!痹诒壁A,鳳凰族群不會(huì)涅槃,連人形都修不成,也不是什么好妖! 攤販老人家:“……”挑個(gè)花燈而已!誰蠢?誰蠢! 蕭景姒不知其意,卻又依言挑了個(gè)聰明的:“狗狗呢?” “也不好,”楚彧直言指出,“狗太丑?!北壁A人盡皆知,狗比貓丑多了!嗯,不是好妖! “這個(gè)呢?”蕭景姒又換了一盞。 那花燈的燈面繪著一只白絨絨的兔子,甚是可愛討喜。 楚彧脫口而出:“不好,兔子的毛不好看?!闭f著,給了菁華一個(gè)冷眼。 折耳兔子菁華君:“……”誰毛丑了!誰丑誰蠢! 蕭景姒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