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無可釋悶，黛玉便隔著紗窗調(diào)逗鸚哥作戲，只是一邊想著水瀾之事，不免一聲長嘆，將心事悄悄的訴說：“平日里最是個和氣樣子，好端端的就不聞不問。從前他們都怪我動輒愛惱人，仔細想來，難道我是同誰都這般耍小性兒的人？”

    那鸚哥仿佛通人了似的聽著，兩只黑亮的豆子眼一動不動，倒映出她眉尖若蹙的模樣。

    黛玉見狀，越發(fā)的滿腹委屈，不由自主嗐了一聲：“若心中一點沒有倒還罷了，偏有世人百倍的好，輕易就將人心都給籠絡(luò)住。然我的心只有那么一顆，要是玻璃一樣碎了，風(fēng)一吹便沒了?！?/br>
    說著，但覺鼻酸淚涌，轉(zhuǎn)念又想起水瀾不愛自己哭，因而不過紅了眼眶，拈一條鮫帕按著眼角，并未自淚不止。

    此時，只見窗外有黑影映入紗來，待漸漸的走近了，原來是一個長身鶴立的輪廓。

    黛玉一回眼，才看見水瀾在窗下駐足，與她正對著臉兒，眉語目笑的問道：“夫人在做什么呢？”

    乍然見上面，黛玉頓感心頭一塊大石落了地，由不得氣平意順起來。卻觀水瀾神色如常，竟已將昨日的事付之度外，不想自己庸人自擾之，別人倒毫無牽掛，足足有十成的失望。

    水瀾以為她面臊才不答應(yīng)，再連問了兩遍，黛玉依舊一句不搭理，見她氣色非往日可比，反復(fù)思量了一陣，自己反不得主意。

    正煩悶間，架子上的鸚哥嘎的一聲撲了下來，揚起一頭一鼻子的灰，口中卻纏綿不盡：“若心中一點沒有倒還罷了……然我的心只有那么一顆，要是玻璃一樣碎了，風(fēng)一吹便沒了。”

    一言未了，窗外的水瀾早就破顏大笑開來，黛玉則連腮帶耳紅了，急得抄手作勢要打，在里邊恨罵不絕：“作死的，胡沁些什么賤嘴學(xué)舌的話！”

    那鸚哥并非個善解人意的，飛回架上后仍在反復(fù)的學(xué)，一聲比一聲洪亮：“然我的心只有那么一顆……風(fēng)一吹便沒了。”

    水瀾險些笑岔了氣，又怕黛玉臉皮兒薄著惱，只能忍著笑順口謅道：“誰那么膽大包天的，敢碎了夫人的一片七巧玲瓏心？”

    黛玉干瞪了一雙似睜非睜的含情目，猛地將身子一掀背朝外，用絹子蓋上臉，索性一概的混不理睬。

    水瀾無法，只得揭起繡線軟簾入內(nèi)，見黛玉正和衣睡在衾上，便自在炕沿坐了，推了推她說道：“好歹理我一理，或打或罰都認(rèn)了，無故的動氣反傷己身?！?/br>
    黛玉依然合著眼，總不答。原來她內(nèi)心未必不軟，可經(jīng)那么一鬧騰，心里又不自在起來，耐不住才對水瀾撒嬌兒使氣。

    水瀾深諳這嘴冷心熱的小性子，越發(fā)覺得純真爛漫，一面掀起遮面的絹子，一面扳過了她的臂膀：“夫人最是個和氣疼人的，今個作什么一見到就撂下臉來？一定是我哪兒得罪的夫人，晚生這廂給夫人賠禮，嗯？”

    他有意把尾音微卷，帶了勾人的彎兒，將人弄得心動神搖。

    說畢，卻看婀娜的背影微動，黛玉拉過被他壓住的衣角，氣哼哼說道：“我哪里的和氣疼人，不過是個好弄小□□轄制人的。只有一宗記性不錯，什么事一百年都記得呢，比不得王爺，就算夜里的話，早起就忘了干凈！”

    但見她薄面含嗔，嬌俏可人，水瀾一時情不可禁，以手撫過玉琢般的雪頰，笑嘆：“你那里知道我心里怎么著呢？難道別人就不是各處賠小心，進一步恐冒撞沖犯，退一步怕生疏冷淡，斟酌再三，思量再四的？”

    黛玉聽了，忙的翻身爬起來，登時豎起兩彎似蹙非蹙的籠煙眉，拍開他的手道：“那你愛過那里去就過去，何必在此處受我的閑氣。從今咱們兩個不照面，省的那天膩了煩了，說些難聽的厭棄我來，又是何苦！”

    “又胡說了，我何嘗有這層意思?！彼疄懨髦湟?，不覺又氣又笑。

    心一橫，干脆把雙臂支在窗臺上，將黛玉整個人圈進懷中，在她耳畔使壞呵了一口氣，扯得一抹邪氣的笑：“這牙尖嘴利的丫頭，非這么著才老實。忍氣吞聲也是千金難買我樂意，你敢給別人使這小性試試？”

    掙扎了兩下，奈何氣力不濟，硬生生被他困著，黛玉便伸手?jǐn)Q他，啐道：“要死了，動手動腳的，哪有這么不要臉的王爺！”

    “小爪子再伸，不給你些利害，驕縱得上房揭瓦?！彼疄憴?quán)當(dāng)耳旁風(fēng)，兩只胳膊反而箍得更牢，下顎只管擱在她的肩頭：“好好兒的，怎么又動了惱，憋得筋都凸起來。死的活的你也不忌諱，要真死了到陰曹地府還拉你給當(dāng)我媳婦兒，何如？”

    聽一句句話伴著熱氣吹到耳朵里，且那耳垂本是敏感之處，黛玉止不住面燒耳赤，卻有三分薄怒，七分害羞，容光更勝桃夭李艷。

    不過行動既被制住，他又這般綿言細語，氣焰早不覺熄了大半。低了半日的頭，才緩緩說：“呸，二皮臉一樣的人，你再不知道人家慪的難受?！?/br>
    見這話頭活動了，水瀾方撤開手，扣著一截凝霜皓腕，溫軟的分辨：“果然不錯。那我問你，好的賴的你還不明白？分明一顆水晶心肝兒，我捧著還來不及，偏愛疑聽了話，又故意賴人。你日日給我氣受倒說明心里在意，倘或有一日真厭我了，還有興致跟我拌嘴慪氣。”

    說得黛玉嗤的一聲笑了，水瀾遂伸出一根手指畫圈兒臊她，跟著笑說：“夫人這小臉跟童子面似的說變就變。我聽秋晚說你不吃飯，原昨日就應(yīng)來探視，碰巧宮里傳話去給耽擱了，這不是剛才回府里么?！?/br>
    黛玉抬眼一溜，果然見衣服佩物一件沒換，心中自是歡喜，口里卻嘲笑：“好嘛，那里值得你這般的緊趕慢趕，好歹去換件干凈衣裳，還嫌腌舎了地兒呢?！?/br>
    “得了便宜還賣乖?！彼疄懸矝]再理論，不過淺然一哂就罷了，話鋒一轉(zhuǎn)講道：“陛下把上次的主張給說了，其他尚不好說，大婚的事卻有□□分的準(zhǔn)。孟府為將來的皇后籌劃起來，這兩日要辦個瓊花宴，宴請一眾的女眷尊客去消遣，帖子已遞過來了?！?/br>
    黛玉以為自己聽岔了，掩不住的驚訝：“只請女眷去？”賈府女眷沒有出門應(yīng)酬的習(xí)慣，僅以四家姻親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與京城的淑媛素?zé)o往來。

    這反應(yīng)在水瀾意料之內(nèi)，不慌不忙的接續(xù)：“我也不耐這等談講場面，十場宴里頂多赴個一兩回。因而夫人不必當(dāng)回事，不愿意去辭了便是。”

    黛玉思前想后，終究覺得不妥，搖頭道：“頭一回駁了面子不好。再者既入了王府，也該會會為官作宦的太太小姐們，只躲在府中裝鵪鶉，算怎么回事。”

    水瀾微詫的望過來，忽而嘆息：“我原本只想著即使成了親，夫人也能不拘于俗務(wù)，盡可率性而行。如今看來，是我眼界狹隘了?！?/br>
    聞言，黛玉滿心感念他一片私心，不禁嫣然一笑：“若連你的意思都體貼不著，豈非將你素日待人的情意給辜負(fù)了?！?/br>
    話語到最后沉了一下，黛玉踟躕了片刻，終于輕舒出一口氣：“說起來，必是因我懶怠而起，你總是萬般體諒人，但我也不肯那么沒用，萬事被護在羽翼下?！?/br>
    水瀾的視線凝在她的臉上，長眸似春水漣漪，比平時更為幽邃動人，好半晌才啟口：“無論如何，我都尊重夫人。但護著夫人，也是我分內(nèi)之事?！?/br>
    作者有話要說：　　簡單來說，這是打情罵俏的一章。。。

    第21章 第二十回

    蕃釐觀里瓊花樹，天地中間第一花。此種從何探原委，春風(fēng)無處著繁華。

    瓊花之美，名揚于世。宋室歐陽修做揚州太守時，在瓊花觀旁建無雙亭，以示天下無雙。相傳隋煬帝不遠萬里來觀賞此花，龍舟抵達前卻毀于一陣冰雹，因而歷來有不屈從權(quán)貴的清高品格。

    孟家小姐素愛珍稀異花，費勁心思將其從揚州移栽于湖園，仰賴于森冷碧寒的水汽，才將花期延至夏日時節(jié)，別是一番清幽奇景。

    且說這日，黛玉攜了兩個丫鬟而來。輔國公府邸的獸頭大門洞開，左右各蹲一只大石獅子，在此換軟轎抬至內(nèi)苑后，兩列婢正恭迎各家寶眷，將諸人引入花廳吃茶。

    輔國公府與榮府格局相類，正是飛檐繡閣，雕梁畫棟，廳堂擺設(shè)悉皆富麗精巧，院中隨處之花木繁茂，山石嶙峋，流泉澄碧，疏林如畫。

    輔國公的老封君是先帝的奶娘，原有一份體面在，如今的當(dāng)家主母乃理國公的次女柳氏。黛玉由婢女引領(lǐng)入花廳，孟柳氏忙笑容可掬的上來迎接，拉著黛玉的手問候，說話十分隨和兒，黛玉耐心的答應(yīng)。

    一頭說，孟柳氏方一一指與黛玉眾人道：“這位是修國公夫人，這位是陳國公夫人……這位是廉王妃?！闭f著，黛玉與眾人彼此見了禮，難免敘一回家務(wù)套話。

    眾夫人見黛玉年紀(jì)雖小，但其面容清麗，如空谷幽蘭，舉止嫻靜，言談不俗，滿身鐘靈毓秀之氣，便笑道：“全京城都在說呢，什么樣的人物能與廉王相配，誰知老天爺有如此能耐，真托身了一位仙子般的姑娘！”

    黛玉忙謙辭了，笑回說：“夫人們拿我消遣了，哪敢稱得上‘仙子’二字？聽聞孟小姐琴棋文墨無一不通，德容婦工無一不好，方擔(dān)得起這聲名。”

    這番恭維得恰到好處，孟夫人聽得十分受用，直笑得合不攏嘴，眾貴婦與她交好，年歲又大了不少，待黛玉越發(fā)親熱，氣氛頗為融洽。

    幾位貴婦隨意起坐講話，其中陳國公夫人著實爽利，無心口快的說：“咱們這些人里，我看最有福分的還要數(shù)輔國公夫人，未來的當(dāng)今岳丈母，可好大威風(fēng)！”

    眾人一聽，都心領(lǐng)神會的掩嘴笑起來。唯有孟夫人嗔了她一眼，怪道：“你那嘴里還有正經(jīng)的沒，芙選還沒開始，哪里來的岳丈母？”

    還欲再玩笑，只見五六個丫鬟簇?fù)碇晃还媚飶幕乩茸邅怼Ｄ躯惾搜欧瓓y，年可十□□，生得容華端妙，行止明秀大氣，令人見之忘俗。黛玉亦不由多打量了兩眼，再看眾人表情，心知應(yīng)是孟家小姐。

    待走近了，果見她在孟夫人的身畔停下，相熟的貴婦都由衷夸贊：“不過幾日未見，嫤妤出落得益發(fā)俏麗了?！摈煊穹街闲〗愕男∽衷巧蠇ο骆?，的確配得上她的品格兒。

    孟嫤妤不過報以淺笑，依次上來一一拜見。臨到黛玉時，忙攙住對方的一雙纖手，嘴內(nèi)謙讓：“豈敢？jiejie若執(zhí)意如此，真是折煞我了?！彼戎獙Ψ降纳矸?，故也不肯怠慢。

    驚訝在眼中一閃而逝，孟嫤妤這才留意起這位廉王妃，觀其人是個出類拔萃的，同樣挽笑應(yīng)對：“這原是規(guī)矩，王妃和善，嫤妤卻不敢僭越?！?/br>
    彼此推讓了一回，最終還是以姐妹相稱。二人你言我語，十來句話，漸覺親敬異常。原來，這孟小姐雖出身尊貴，自幼讀書識字，但自守豁達，見識非常，與別家女子又有不同。

    當(dāng)下茶果撤下，孟夫人攜了眾人往景致絕佳的瓊?cè)A榭去。這水榭立于湖園之側(cè)，亭前綠池碧波，蓄倏魚粉荷，亭內(nèi)數(shù)張竹案竹椅，另有風(fēng)爐烹茶，意趣天然。

    數(shù)步開外，便有兩株瓊花樹，樹大四人合抱，競相開花吐艷。仔細再看，其花攢聚成團，中間一點嫩黃蕊芯，花色如玉，儼然冰雪之姿，氣息芬芳，清雅宜人。

    眾人正欣賞間，后頭忽然響起一陣笑語聲，那笑聲脆若銀鈴，只太恣意放縱了些，便有女眷皺起眉，悄悄的問：“此處人人屏聲斂氣，何人如此荒誕放肆？”

    黛玉聽了一會，還沒來得及說話，紫鵑已湊到她耳邊說：“姑娘，這聲音怎么聽著像云姑娘的呢？”

    雖越聽越熟悉，黛玉也不作聲。不一會就有兩個丫鬟過來回報：“夫人們受驚了，原是忠靖侯家的史姑娘貪玩，一時迷了道而已?！?/br>
    不一會忠靖侯夫人攜史湘云過來，她一瞅見黛玉便喜出望外，也不理會旁人如何，笑嘻嘻的快步趕上來，一探身拉住她的手，嚷道：“林jiejie！在這兒遇上你也真是意外之喜了！”

    黛玉同樣多有歡喜，只是心下跟著一嘆，自思道：云丫頭以前在姐妹中大說大笑也罷了，在外仍舊這般隨性，恐怕難以自處，尤其此地都是長輩，未免失于教養(yǎng)。

    果不其然，眾夫人都是何等人物，縱然不快，臉上也瞧不出端倪，只是眼神有些許的變化，透著隱約的不屑。

    史湘云心性疏朗開闊，對周遭異樣渾然不察，只覺得與黛玉經(jīng)年不見，自然更添親密。直到她嬸娘使了好幾個眼色，方懨懨的向各人行禮，又忙拉著黛玉在旁敘了一回契闊。

    湘云不知想起什么，難得扭捏了半日，方吐出來：“林jiejie，這話我原不該問出口。在家時我嬸娘曾閑話兩句，聽聞二哥哥要和寶jiejie成婚了？”

    瞥見她面上淡淡的，湘云亦不免自悔失言，低了頭懊惱的說：“你別生氣?，F(xiàn)如今各人都算得塵埃落定，只是我意思里有時候嘆息，以前在閨閣中還能任性，咱們一塊兒起詩社，吃鹿rou，賞雪景，何其快哉？誰知白駒過隙，任他說親道熱的姐妹們，最終還是風(fēng)流云散了。”

    黛玉心有同感，便不語頷首，半日遂念道：“我這人你也知道，天生的喜散不喜聚，覺得千里相聚總有一別。你也別太頹喪了，好生保重自己才是，這話先前都是你勸我的，如今我也來拿來勸慰你。至于金玉之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與你們相識總算造化一場，我倒無憾了，其他的有什么要緊?！?/br>
    湘云聽其語氣一派揮灑，便吃一大驚，竟不敢辨認(rèn)這是印象中好耍小性兒的黛玉，不禁失笑道：“不成想，你的覺悟比我們又高了十倍，說得全是入情入理的肺腑之言?！?/br>
    因湘云又問起出嫁之事，黛玉將始末緣由含蓄的告訴，湘云嘆了口氣道：“咱們這樣的孩子，原是任人搓圓揉扁的，又做不得主，你離了那兒也不見得是壞事?！闭f著，復(fù)湊近了輕聲的問：“那廉王對你還好么？”

    提起水瀾，黛玉一時臊了臉，卻依然大方的抿嘴一笑：“他極好。”

    史湘云度其聲色非往日可比擬，內(nèi)心暗暗納罕，嘴上格格笑個不?。骸扒疲耶?dāng)日怎么說的來著，果然尋了個合意的林姐夫，愛啊二啊隨意你咬舌頭去了！”

    黛玉聽了，忍不住笑著把湘云的腮上一擰，說道：“小sao達子這張嘴，競?cè)绽餂]個正經(jīng)的話。說來，你定的那位夫婿呢？不是聽說年里該成親的。”

    湘云早紅了臉，扭過頭一聲也不答應(yīng)。黛玉見了，在旁嗤的一笑，拿她打趣道：“算起來定下婆婆家都有好些年了，這會子又害臊了。平時那么性兒急，講到這里就跟鋸嘴葫蘆一樣了，只會在我跟前裝乖！”湘云的臉越加紅了，掌不住也跟著笑。

    二人笑鬧時，亭榭中恰巧有片言入耳：“此地有好花美景，咱們不如也斯文些，不拘作詩畫畫兒的，方不負(fù)這等良辰?！?/br>
    說話的人與孟家素昔密厚，自然為了拋磚引玉之用，讓孟家小姐一展才華，眾女大多心知肚明，都笑讓孟嫤妤起頭。

    誰知，史湘云一聽有詩作，越發(fā)高了興，遂忙興沖沖湊近前去，無時無刻的高談闊論起來：“詠何題，拿何韻腳？我雖不能，勉強出丑，只得夫人們不嫌，我也情愿。”

    與此同時，入目湘云的神色，黛玉微微的皺起眉。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大雨，適合在家擼貓當(dāng)咸魚_(:3ゝ∠)_

    第22章 第二十一回

    換做往常，黛玉或許也想大展奇才，將眾人壓倒，然不說今日的情形不合時宜，且看過《戰(zhàn)國策》后，她不免受到感染，行事前多有兩分的酌量。

    湘云已經(jīng)出言，她嬸娘也不好拿話再攔，背地里越發(fā)抱怨。眾夫人不落痕跡地瞄向這一邊，手里的團扇隱去了頰邊的謔笑：“史姑娘既這般高興，也不限韻腳了，作上兩首詠瓊花的詩又何妨？”

    孟嫤妤是個好性兒的，被無故搶在前頭也不過莞爾，那孟夫人臉上的笑容則淡了許多，大約也沒料到會有人橫插一杠。

    湘云慣有急才，等不得推敲潤色，略踱出兩三步，心內(nèi)早已和成，即用竹案上預(yù)備的紙筆寫了兩首，遞與眾人。

    潔白全無一點瑕，玉皇敕賜上皇家。

    花神不敢輕分拆，天下應(yīng)無第二花?！咀⑨?】

    團簇毓英玉碎圓，露稀日暖欲生煙。

    親從后土分奇種，不是人間聚八仙。【注釋2】

    湘云才思敏捷，黛玉看了，暗自頻頻點頭。見無人說話，孟嫤妤偏過頭，便問黛玉：“王妃meimei以為如何？”

    正想著，黛玉因溫聲笑道：“自是好詩，不過只有詩稿難免單調(diào)，聽聞孟jiejie擅丹青，何不現(xiàn)作一幅，好讓大伙掌眼？”

    此次來前，春曉特特給黛玉做過功課，知道孟小姐的花鳥畫師從當(dāng)朝名家蔣維，因而這番話既肯定湘云，也捧引主人家，算得皆大歡喜，大家紛紛附和。

    孟嫤妤也不客套，起身走到案前，從容揮毫一氣而就，一幅少女戲瓊花躍然紙上。其筆跡細膩，顏色素雅，花瓣末處又甚稠密，細入毫發(fā)，極盡瓊花之妍態(tài)。

    眾女看到了均拍案叫妙：“不愧是鬼才蔣維的高足，這幅瓊花圖不知勝過多少浪言謔語的詠誦了。”話中譏諷，不言而喻。

    偏湘云一心興頭，見如此佳景佳作，不等人說倒笑起來：“孟小姐的畫果然極好，我又有了一首，題在這畫上更好?！?/br>
    孟嫤妤涵養(yǎng)絕佳，擱下筆，婉然而笑：“史姑娘請說?！?/br>